地才余小多(6) ·投影在她的波心


文/焦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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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之傲每天忙不忙要视心情而定。

网上商城名义上由朱之言和她来负责,连创始人也是挂了兄妹俩的名字,但公司的人都知道说了算的是CEO朱之言,而拥有总监名头的朱之傲更像个摆设。

心情好的话,朱之傲按时去公司,财务、运营、销售推广甚至技术上的问题都会不厌其烦地过问,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时她就很忙了,如同一只工蜂在整个楼层里窜来窜去,好像她多么敬业似的;若是心情不好,她根本不去公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喝个下午茶或是买点不需要的东西缓解心痒和手痒,又或者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的面。因此,即使她提出建议,下属们表面上言听计从,背地里都没人当回事,根本不会执行,也知道朱之傲说完就忘,不会再过问第二次。

她并非没有事业心,只是觉得在哥哥说了算的企业里并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她也曾想过离开这里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然而自由散漫惯了,给别人朝九晚五地打工,融入职场里处处算计,她又受不了。因此就一直这么晃悠着,反正不缺钱花,父亲和哥哥都认为她以后肯定会嫁人,不可能在事业上大有作为,便都睁只眼闭只眼,对她并无过多要求。

锻炼频率其实隔天一次就好,用不着天天去,但因为有余小多在,朱之傲每天都要到酒店的健身房转一圈,有时会认真锻炼,有时游泳,有时干脆等他一起下班吃晚饭或夜宵。可能是爱情的动力驱使,朱之傲对待公司的事也认真起来了,和员工一起到公司,甚至也打卡,每次会议她都参与,且认真思考提出意见,在外人看来她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不再依靠父亲和哥哥的庇佑,要自食其力的意思了。

朱之言虽然纳闷,却也没作深究,妹妹这样总比不务正业强,也许以后还能帮他分担些许事务。只有朱之傲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她想有一天把余小多也弄进公司来,现在她虽然也有这个能力,大不了跟爸爸撒个娇,他一定会答应,可那样她觉得众人不会服气。如果她在公司都没立足之地人微言轻,那余小多也会被人看不起,还是先做出点成绩来,届时提要求底气也会足。

不得不承认,朱之傲对余小多是贴心贴肺的好,不仅为他的工作和将来着想,就连细枝末节都顾及到,但有时这种毫不见外的体贴又让余小多觉得不舒服,比如吃饭时付账的问题。后来和她出去次数多了他才清楚她其实并不爱粗茶淡饭和便宜的苍蝇馆,每次去那些地方,她都让他买单,像是给他证明他是她男友的机会一样,而去那些一道果仁菠菜都要五六十元的高级餐厅,她从来不让他结账,或是去卫生间回来时结账,或有会员卡,直接刷卡,反正总有理由不让他掏钱。

花一次他尚且花得起,次数多了肯定招架不住,比如那次吃海鲜,他非要付钱,甚至急红了脸,可一顿就吃了他半个月的工资,搞得他后悔不迭。但让女人花钱,他的自尊心又会受挫,每次见她结账都觉得脸发烫不自在,好像在吃软饭似的,这时便会渴望抓紧换个高收入的工作。然而,工作的事得慢慢来,即使换了也不可能马上改善经济状况。想要解决燃眉之急,还是得搞一些外快,他便处处留心,积极寻找机会。

余小多在上个健身会所工作时的一个私教同事认识几个娱乐圈的边缘人物,比如“十八线”明星和地下导演。有一次他曾问余小多要不要参与一部独立电影的拍摄,不需要演技,只要大尺度露出即可,导演只是想要个身材和脸都好的龙套。

余小多拒绝了,娱乐圈有多乱多脏他听说过,不到走投无路他不想染指于此,他对出名这种事早已不像少年时热衷,更想闷声发大财,安安静静地生活,不管多么骄奢淫逸都是关起门来做自己爱做的事,不会有那么多所谓的粉丝来关注,甚至连身边的朋友都不知晓。如今,他又想起来了,于是联系了那个私教,问他最近有没有可以推荐的赚钱机会,不过最好不是拍电影。

私教道,你这小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本电子杂志要拍人体写真,想试试吗?

哪种写真?尺度如何?不会什么都不穿吧?余小多问。

你身材那么好,还怕露?私教道,放心吧,不会有认识的人看见,这电子杂志主要在港澳台以及海外发行,大陆的就算有人看,也只是杂志的固定会员,主要是同性恋群体,有什么好怕的?报酬可不少,你想想吧。

私教说了个数目,确实令余小多心动,起码可以缓解目前的窘境。他道,那我想想吧。

可别想太久,一周内给我回复吧。私教道。

拍不拍?他着实思考了几天才最终决定——拍!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来自家里的电话,母亲谈到了他的小学同学张小牛。曾经那个成绩很差的同学如今在镇上开了工厂,成了土豪。

谁能想到呢?人家成暴发户了。母亲的语气虽复杂,但不难听出来包含着如下成分:羡慕嫉妒自不必说,还有不服不屑与一丝感叹,好像张小牛不配做土豪,自己生了五个儿子,有一个还上过大学混在北京,怎么也不如人家有出息呢?她不懂知识文凭和赚钱本领其实并不成正比,她还以为有文化的人就会成为体面的有钱人呐!

余小多能理解父母,即使城里那些见过世面有文化的知识分子,真正活出自我特立独行的恐怕也占不了多大比例,大部分照样把子女的成就当作资本来炫耀;更不要说乡下人,他们一辈子信奉的大概就是人活着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父母七十多岁了,想让他们改变观念已不可能,余小多也没想过要苛责他们,四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在农村,够吃够过没有发大财的迹象,父母把愿望寄托在他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母亲的来电刺激了余小多,他决定接下那个拍写真的活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可人的脑回路有时就这样不可理喻,明明不相关的两件事,大概只是情绪上的影响,也许本来他也想拍,母亲的那番话让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

和对方约好时间地点,余小多突击训练了几天,增肌减脂,以保证线条感更强,照片拍得满意了,没准儿还能多谈点儿酬劳。不是周末,余小多请了一天假,距离约定时间还差半个钟头他便提前到了。

公司在东三环附近的一个写字楼里,公司前台让他等了一会儿才有负责人出来,正是和他联系的摄影助理,一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不过20岁左右。他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哥,叫得好像亲兄弟似的。他把余小多先带到了化妆间,为他简单清洁了脸部皮肤,接着摄影师便来了。

摄影师戴一副黑框眼镜,留着短短的寸头,左耳垂上挂着一枚戒指大小的耳圈。他的声音和外形形成了较为强烈的反差,轻轻柔柔,好像怕自己一口气伤到了飞虫,每句话还要配合手势或其他肢体动作,像是生怕对方不明白。摄影师先讲解了一番注意事项和拍摄流程,接着助理拿来合同,余小多仔细看了两遍后方签了名字。

先拍了两组外景,后又进了室内。余小多没做过模特,第一次上阵比较紧张,动作也僵硬,不过摄影师很有耐心,某些POSE无法讲明白,他便给余小多示范,或是亲自上前纠正。后来助理出去后,摄影师便亲自过来帮忙。

你身材真好,不至于吓人,线条又硬朗,身高又合适。摄影师的话在余小多耳边,手在他身上反复游走,看起来像在擦掉橄榄油,实际上更像抚弄。

余小多知道对方在趁机揩油,但他不好说什么,也没有明显躲闪,尽管他不太喜欢这只凉凉的湿湿的手,像从井里捞出来的,像蛇。反正已经拍完了,权且忍忍吧。

你是第一次被拍吧?摄影师问。

嗯。余小多道。

表现还不错,拍得多了会更自然。摄影师道,像这么青春美好的身体就应该留下影像,就算不是给别人看,等自己老了也可以回味。

余小多讪讪地笑,一边穿起了衣服。摄影师问,你有兴趣加拍一组吗?

余小多还没回答,对方又道,放心,钱另算,不比这个低,而且现结,我可以当面转账给你。余小多心动了,穿裤子的动作慢下来。摄影师道,在另外一个影棚,离这儿不远,那里更有居家氛围,我其实更喜欢拍出生活感。说着,他当即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道,你拿着,这大概是五六千,定金,剩下的拍完了转给你。

你拍照片干什么用?余小多问。

喜欢摄影的人看到美好的东西就想记录下来,对方道,没什么目的,如果有商业用途,我会提前找你商量,版权肯定属于你本人。

大概拍多久?余小多看了看时间。

顶多一个小时。

那走吧。

这天朱之傲本来没打算找余小多的,一心扑在工作上,还加了会儿班,可快吃晚饭时她又心血来潮渴望见到他,想和他一起吃饭。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便没给他发微信,也没打电话,直接去了酒店,结果扑了个空。他的同事说余小多请假了,具体去干什么并不清楚。余小多去拍写真的事他从未打算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朱家的人更不能知晓,也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朱之傲可能不会在乎,但他认为这差不多属于黑历史。

请假干吗去了呢?朱之傲还是没给他发信息,转道去了他的住处。结果防盗门紧锁,她拍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到这时她不得不给他打电话了,可打了好几个,一直到响断都是无人接听,她不得不设置了自动重拨,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这家伙能去哪里呢?

她站在门口,像警犬一样抽动鼻子,没有燃气味,那余小多是不是突发了急病,或是遭遇不测,比如外出遇到劫匪或歹徒,抢走了手机和财物,而人被打晕或已经……朱之傲又急又慌,不敢再往下想。要不要报警,或者找开锁师傅强行开锁,入室探个究竟呢?

她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住在对门的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爬楼梯上来,见到她不免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朱之傲以前没见过这女人,女人对她也没印象,朱之傲病急乱求医,问那女人今天有没有看见对门住着的小伙子,长得挺帅,身材挺好的那个。

女人道,你是他什么人?朱之傲道,女朋友啊。女人道,那怎么联系不上他?怎么没钥匙?这倒把朱之傲问住了,她不知该作何解释,仿佛她倒成了有嫌疑在身的不速之客。女人没再搭理她,转而进了自己家,从防盗门的缝隙里盯着她看,看得朱之傲心里发毛,只好下了楼。

来到小区门口,朱之傲站在铁艺栏杆外的人行路阶上来回踱着步,像是冬天冷得冻脚似的。眼里满是焦虑地引颈张望,每当过来一个男人,她便由远及近地看着,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恍惚是多年前,她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妈妈逛市场结果走散了。她独自站在人群中,扒着两只眼寻找妈妈,却只有陌生人。想到这儿她突然悟到余小多竟如家人一般,她还没对任何前度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他在自己心里已经变得那么重要了。

天黑透了,月亮爬上了树梢。朱之傲都有些灰心了,腿都站麻了,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是余小多,这次真的是他。朱之傲带着满腹委屈飞奔过去。她是悲喜交加得过了头,眼睛里只有余小多,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块突出的地砖绊了她一下,导致她向前一扑,跌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痛,马上爬起来,奔向余小多。半晌提心吊胆的担忧与守候,让她一头栽进余小多怀里,哭出了声。

一开始,余小多搀着朱之傲,等到进了单元门,他嫌楼道窄,干脆将她背了起来。朱之傲说自己太重,却并不想下来,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和脖子,脸趴在他的脖颈上。余小多有的是力气,又因感受着她的温热更被鼓励了似的,一鼓作气爬上了五楼。到门口时,对门的老女人正好开门出来,见到这两个人,满脸讶异。朱之傲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挑衅似的。

余小多背着朱之傲在床上躺下来。她哭累了等累了高兴坏了,一扭身爬到他怀里静静地躺着,耳朵正好压在他的左胸,除了饱满的胸肌,还感受到了鼓点一样怦怦的心跳声。余小多感动之余又衍生出欲望,裆部早已支起帐篷,他边亲着她边去解她的衣服。朱之傲闭上眼睛由着他解,后来嫌他手笨,便配合地自己动起了手。

朱之傲很紧,余小多的前进有些艰难,让他想起小时候驴子拉着豁子冲破那些大旱已久的龟裂土地。终于冲破一道坎,朱之傲叫了一声。余小多感到一股温热,低头看。再抬头,不太相信似的问,你是第一次?最深刻的疼痛之后,朱之傲喘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道,嗯。余小多既有一般男人捡到宝的那种发懵,更多的还是费解,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到现在还……也许只是家教太严?他暂时想不到其他理由。

一切完成后,她才想起来问他,干吗去了?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而且一身酒味儿。

家里有点事儿,心情不好,出去喝点酒。他道,忘了拿手机。说着,他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一看上面除了她的微信,还有23个她的未接来电。

我在门口打了半天,却没听见动静。她道。

难怪你听不到,卧室的门关着,手机又在沙发缝里,还有毯子盖着。他道。

家里出了什么事?她道,需要我帮忙就说。

没什么,已经处理好了。他道。

真的?她道,你可别不好意思。

放心吧,有困难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他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她闭上眼睛,揪着他的胸毛,闭上了眼睛。

看来她信了。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发现可疑之处,只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去买醉是想忘记发生在摄影师家里的事。摄影师说的另一处摄影棚其实是他家,一开始还是按照既定程序来拍照,余小多换上了摄影师给他找的短裤,很暴露,几乎只能遮住私处,像原始人用的两片树叶。

躺在床上拍了几张后,又去浴室拍,这时摄影师要求他全裸。余小多自然不肯,可摄影师说,都是男人,怕什么?余小多还是不肯,对方道,加钱吧,一张加一千,拍几张加几千。

对方似乎掐住了余小多的七寸,每当他扭捏不从时便提出加钱,余小多也就没了脾气,到最后几乎把他拍了一个遍。摄影师并未食言,转给他六万块钱后,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是以后再找他合作,色迷迷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吃掉。

回到家,余小多洗了好几次澡,又拉黑了摄影师的微信,随后将手机一扔,掉进了沙发缝隙里,他也没再去拿,转而出门找地借酒消愁去了。等他走回小区门口,在此等了他多时的朱之傲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柔情冲击了他的身体和心灵,这让他的心情好了大半,在和她缠绵一番后更是通体舒泰,差不多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自那晚后,朱之傲隔三岔五便会到他这里过夜,她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而且还要按照她的审美来重新装扮一番,自掏腰包买了全套家具。

以后换房子了,这家具怎么办?都带走吗?余小多问。

到时再说呗。她道,也许都旧了呢,那就留给下一任房客,谁让咱们把老的都扔了。

旧了?余小多心想,难道她还想在这里长久住下去?那可不行,目前这种生活,他随便找个女人都能过,他和她在一起可不是为了单纯找个女人同居,不过他又不能太着急,凡事得慢慢来,就算她再喜欢他,也不会冲动到马上和他结婚,把他完全拉入她的家庭之中。想到此,他便故意道,可惜这房子太小,我怕你住不惯,这个到期了咱们换个大一点新一点的吧,我想离公司近一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她道,不然明天你就去找房吧,不住这个了,那些家具我让他们晚几天送,到时送到新租的房子里。

暂时还是别折腾了吧?余小多道,等我换了工作再说,好不好?

她想了想道,好吧,你别着急,再等等,机会就要来了,我不想让你从小职员做起,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当管理者。

他道,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做好,坚决不给你丢脸。

她笑道,我相信你的实力。

嗯,等赚了钱再买房,现在只能委屈你先和我租房了。他道。

哈哈!她毫无心机地笑道,你买什么房啊?你工资再高也买不起的,我家房子多得住不过来,以后我们随便找一处住就行。

他明白她说的以后大概是指等他被未来的岳父认可甚至结了婚以后,也就是说,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只能算是私定终身,还存在着变数,那个关键人物应该是她的爸爸朱加希。

关于朱加希,在某网站的人物百科上能查到一点资料,基本相当于简单的个人履历。此人早年间从政,一度升任某国企一把手,在国企改制大潮中曾下海经商,并且取得不俗成绩,挽救了濒临倒闭的企业,使得上万人免于失业,后继续从政,平步青云,如今已至厅局级。

余小多在网上见过此人照片,并非脑满肠肥型,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清癯,头发朝后梳着,稍微秃顶,正坐在桌前讲话,一只手张开,好像在下达什么指示。

余小多扭头看着朱之傲,其实她的眉眼和朱加希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柔和,且多了年轻人的朝气和女性的妩媚。

看什么看?她发现他在盯着自己。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他问。

怎么想起他来了?她道。

对未来的女婿,他有过要求吗?

没有。她道,你不用担心他,我的事自己说了算,到时通知他一声就够了。

那可不行。他道,就算关系不好,也还是一家人嘛。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见见这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朱加希才是朱家的灵魂,如果不能见到他,得到他的赏识,利用他深厚而广阔的资源为自己铺路的话,那他干吗要娶朱之傲呢?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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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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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树叶
好担心香奈儿是朱之傲的妈妈
C.
总觉得这裸照拍得要出事😏
Kiki
男主好贱啊。。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朱之傲对他这么好他却只想利用她!这目的性太强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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