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燕和丈夫死于一场交通意外,从此这间布满了欢声笑语的房子里便只剩下了叹息和祈祷的声音。下葬那天,晓亮哭得很大声,为此还和爸爸大吵了一架,父亲强忍着怒火告诉她,不许哭,哭就坏了安拉的规矩。
晓亮便跑去一边自己哭,即便是春燕的女儿,也老老实实地忍住了眼泪,偏偏徐晓亮忍不了,她替姐姐难过。
生死的事情不能细想,一想便全是错。
她抱着基地,蓝猫在她的手里待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和猫不一样,她需要一个人能够陪陪自己。
刘圆劝慰不了自己,刘圆自身难保,一听春燕的死讯她都傻了,话都说不出来,想好好放肆一下却没有力气,想找孙晨发泄自己的欲望,可当站起身的时候才发觉连力气都没有。
这是晓亮第一次切实地感受着身边至亲的离世,原来所谓的亲情并不真正靠着血脉所维系,自己当初何苦要劝春燕去寻亲呢?不去就不会遇到车祸,就不会死。晓亮太自责了,她觉得自己是灾星,是祸害了。
难道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自己是安拉给这家人的毒药吗?
这时候能够开解自己,给自己力量,或者说,能够解释这一切的人,只有铁男了。可她不敢再去那间屋子里,铁男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她和春燕相伴的回忆,这时候,坏的,不开心的通通不记得了,想起来的都是好的、美的,偏偏这时候,这些是最痛的。
铁男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她在站一段铁轨的尽头向自己招手,梦中没有声响,女人在明处,他在暗处,他努力地朝着那个女人跑过去,可终究跑不到,隧道又黑又长,他明明是在向前跑了,可光明却一直在倒退。
他试图从《周易》和《圣经》两个角度来解读这个梦,记忆力是他的强项,他可以将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倒背如流,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铁男会精心地分析自己的每一个梦,直到将其研究透彻,挖掘到其中深意,他方可罢休。
梦不止是梦,而是神谕,它是架设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桥梁。
他吃了两粒伟哥,坐在沙发上冥想,心跳一点点加速,他又在训练自己的心脏和大脑了。
门外传来疲惫的敲门声,铁男不耐烦地打开门,看见穿着一身黑裙子的徐晓亮站在门口,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副颓唐的样子。
“进来吧。”铁男知道发生坏事了。
徐晓亮走进门,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眼泪又流下来了,刚才在门口还想好了不要哭的,铁男一抚慰,她却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姐姐走了。”她靠着铁男的肩膀,听到像是来自天外的声音。
“我知道。”铁男动情,“我昨晚梦到她了,她跟我道别,说自己去天主那里了。”
徐晓亮反倒被他逗笑了,“你少来了,姐姐不信上帝,她信安拉。”
“你根本不懂,他们在这里是同一个神。”铁男指指自己的心口,“还记得你上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晓亮将信将疑。
“我说要你管住自己的嘴。你做到了吗?”
晓亮恍然大悟了,不正是自己劝姐姐去寻亲的吗?她傻了,哭都哭不动了。
“这次我告诉你,她是去见天主了,无论安拉还是耶稣,都不是什么神,他们和我一样,是先知,是预言家,我把我能看到的未来告诉了你,你却置若罔闻。”铁男面露威严。
晓亮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憋出一句,“那我害死她了。”
“没关系,她去了天堂,那是个好地方。”
徐晓亮从前本不信这些,现在听到姐姐能进天堂却也颇感安慰。
“你以后就难过了。”铁男一改刚进门时温和的口气。
“姐姐在天国好就行,我不就烂命一条吗?”
“你不是还有父母,你难道还想害死他们吗?”
晓亮急死了,“那我该怎么办啊铁男!”
“你也要信一个神,你要重生。”
不用说了,她要信的,当然就在她的面前。
(2)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向外望去,他看见阴暗的天空和看上去微弱得可怜的太阳,孙晨将镜头放低,看向住在对面的一家人,窗台外面的铁栅栏在镜头里显得粗壮而模糊。隔了一条街的街坊的家却很清楚,白的杯子,红的胸罩,紫的内裤,孙晨几乎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看上去干净的东西却透露着衰败的味道。
“喂,你在干什么呀?”阿黎问道。
“我在看对面的老太太,她一个人在家里,看上去寂寞得要死。”
“你管的事情可真多啊。”
“你要来看看吗?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在房间里怎么办?”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啊,是不是去看看?”
“当然咯,去喂。”孙晨快乐地放下了望远镜,阿黎站在自己的身边,明明刚才听到她的声音还在客厅那里,这女人动作可真快呀。
“啊呀,我累累的,能不能不要啦。”她抓了抓孙晨的手,试图阻止他摸进自己的裤裆。
“诶,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每次打了针之后,干起来都更强了吗?”孙晨说着便抽出手跑去床头柜上拿了针孔,熟练地摆弄起来。
阿黎坐立难安,她拾起孙晨丢在地上的望远镜望向窗外,镜头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天空看上去像是粘稠的沼泽,红绿灯显得明目清凉,这里是电单车的王国,一大片骑着电单车的人们在绿灯时飞驰而过,在红灯时歪歪扭扭地停在一边。她看见许多可爱的人、忙碌的人、自由的人。栅栏外的人多么幸福啊!
她感觉痒痒的,热气从身后将自己团团围住,一快滑溜溜油腻腻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她看到街对面的一家蛋糕店,阿黎想象着自己走进店里,为自己挑选着生日蛋糕,她选了一块奶油蛋糕,阿黎旁若无人地将手指深深地插进蛋糕里,然后取出来放进自己的嘴里,甜甜的,好吃极了。
生日快乐呀,她对自己说。
(3)
刘圆因为爸爸的事情气得内分泌失调,长了一脸的痘。她一直在想究竟自己是有多么倒霉才能摊上如此愚蠢的老爸,她现在一个人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压力,爸爸本来就是合同工,随时都有掉饭碗的可能性,明年妈妈就要退休了,虽然即便是上班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之财,可是退休之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拿着退休金度日了。这些年妈妈的存款是她曾经唯一的底气。可是现在,连这份底气也没了。
刘圆能依靠的只有婚姻了,靠着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脑海里想的只有这个。
民族大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拥堵,靠近会展中心一段的红绿灯路口起码要等十分钟才能通过,韦乙焦急地看着手机,要是不能在下一个绿灯亮起的时候通过这个路口,上班就要迟到,他可不想在今天出什么岔子,韦乙看见左前方的两辆车之间有一个空挡,立刻插了上去,他的车又顺利向前移动了一格,这么靠前的位置应该足够自己在下一批过去这个路口了。
相亲对象给他带了早饭,他想早些去,这样就不必被同事撞见,人多嘴杂,他们这个系统里的人尤为如此,天天闲着没事干,也只能说别人闲话。其实他最害怕的还是被刘圆知道,可是谈恋爱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又是一个单位,藏不住多久的。
车里的香水还是刘圆之前送的,都用完了,他还舍不得扔,好像只要留着这瓶香水,自己跟她就还有着一丝可能性,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事就像个小女人,总是下不了狠心,即便是相亲对象已经如此得无可挑剔,他还是傻傻地为刘圆保留着一个位置,甚至不惜因此委屈了那个对自己那么好的女孩。
两个好人的爱情就这么被刘圆这个女人给绊住了,刘圆怎么能这样呢?就连她堕胎都是自己陪着去的,可她为什么从没考虑过自己呢?他都还没嫌弃这个女人呢,“我他妈好嘿贱哦。”韦乙猛按几下喇叭,一脚油门,超过了前面的车,快速通过了这个拥堵的路口。
车停在单位门口靠中间的位置,今天不是刘圆的班,不然她的车一定是停在大门口,那里最方便倒车。
相亲的姑娘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吃,韦乙看着她也开心,两个人也是从半生不熟一起看了场电影开始的,一直走到现在,几周过去了,那个女孩看着他时眼中的神采是他从未从刘圆那里看到过的,有点痴、有点迷、有点恋,即便是相貌没那么出众,可这眼中的神采足够韦乙受用的了。
韦乙唯有卖力地将她带来的早餐吃得干干净净,活像个饿死鬼似的,吃了还嫌不够那样方才能够报答这样的目光。吃完了两人还依依不舍,两个人还没亲过,女孩拉了拉他的手,他也欢喜地摸了摸女孩的手指,两只细皮嫩肉的手也能磨出火花来。同事推门进来,两人又快速分开,虽然快,电光火石得快,可二人之间的暧昧和火花却藕断丝连,还黏在一起,明眼人当然一下就看出端倪了,起哄了,揣测了,流言不胫而走了。
不到下午,刘圆就发来了问候的信息,“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哪个嘿鳖哦?”她这是明知故问。
“说什么哪。”韦乙回避道。
“竟然瞒着我谈恋爱,哼。”
韦乙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刘圆又说一句,“那个女的我听说人也不咋样啊。”
韦乙生气了,即便是为了保护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份透着爱意的眼神,他也要站出来呀。
“口碑比你好点。”他强硬了,像个男人似的回复道。
刘圆气得发抖,她知道自己的备胎漏气了。
下班的时候,韦乙将那瓶香水从后视镜上挂着的绳子上给取了下来,下了车,走几步,把它丢进了大楼旁的垃圾箱,“我他妈的。”他一脸嫌弃,觉得愤怒和不舍,还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都被一并丢走,这下就可以痛快地下班了。
(4)
孙晨戴了一副墨镜,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裤,他瘦削的身子倒确实像是衣裳架子。他有些疲倦,昨天深夜的药劲还没有过去,即便是下午出门,对他来说也有些太早了。
阿黎倒是精神得很,她甚至穿了新的衣服,红色的天鹅绒质地的连衣裙,化了一个在她看来精致的妆,出门的时候孙晨还笑话她的两条眉毛像是两把砍刀,孙晨当时就想起徐晓亮来了,刚学化妆的时候,她的眉毛也化成那个鬼样子。
走到小区门口,孙晨越来越熟悉,“大师就住在这儿?”他把墨镜取下,“这破小区。”
阿黎不理他的胡闹,等到了那里自然有铁男收拾他。
孙晨走着楼梯忍不住想笑,一进大门他就知道要拐去哪儿了,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来,“你知道吗?这家人我认识!”
阿黎权当他的药劲还没过去,敲了敲门,铁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孙晨自顾自进屋,他毫不在意铁男是友善还是怀抱着敌意,他一点儿不关心,“我他妈的,我还在想会去哪儿呢?竟然来了这儿,这他妈的是孽缘啊。”
铁男扫了一眼他那双布满针孔的手臂,然后坐在了沙发上,并示意阿黎也坐下来。
“就是你把我女人给骗了?”孙晨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坐下来说啊。”
“老子就喜欢站着。我这个人可没那么容易被骗,有货的话就赶紧拿出来,不然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先坐下来呀。”铁男又说了一次,“你这么一直站着也不解决任何问题不是?”
“得了吧,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最招人的烦了。”他拿出手机给徐晓亮带电话,却发现对面一直是忙音,“妈的真的拉黑我了。”他小声嘀咕。
“阿黎跟我说过,你是答应了接受我的治疗,我才会给你东西的。”铁男说。
孙晨有些不耐烦了,站在那里抬头看天花板看得有些出神。
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自己正站在徐晓亮住过的家里,而对面坐着阿黎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毒瘾发作了,孙晨抓了抓胳膊,“少废话,少废话。”他断断续续重复着同一句。
“像你这样,以后会中毒的。”铁男慢悠悠地说道,“我是在救你,只能一点一点把量给减下去。”
孙晨像是战败地奴隶,乖乖地坐下,他语气缓和了,“有的话就给我吧,别唧唧歪歪的,折腾死人了呀。”
“瘾犯了?”铁男故意。
“我急得嘿纹啊,大哥!”
阿黎不说话,她相信铁男。
铁男回房间拿东西,孙晨感到潮湿的空气从一边流向了另外一边,他的身体像是挡流板一样随着风的运动左右倾斜。
铁男捡起他的胳膊,他执意要亲自给眼前这个毒瘾发作的男人打针,孙晨顺从地将胳膊放在茶几上。
阿黎的轮廓渐渐模糊了,像个黑影似的坐在眼前的沙发上,那沙发时而发出“沙沙”的声音,时而发出人走路爬台阶的脚步声,时而是钟声,时而又是窗外的流水声。
孙晨第一次知道原来沙发可以发出那么多美妙的声音。
“你现在没有家人了吧。”孙晨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话,是谁呢?他茫然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我爸爸死了,没有妈妈。”他回答,“唔唔。”
“他们是好人。”
孙晨点头,他感觉眼眶热热的,那个声音不知道是来自于天上还是自己的心里,“是啊,他们都是好人。”
“你觉得这个世界特别不公平,对吗?你觉得自己是废物。”
孙晨头一回那么认真地听一个人说话,还是在扎了针的情况下。
“你这辈子受的难,其实是在替你的父母遭罪呢!他们上天堂了,那是最快乐的地方,为什么有些人这辈子过得那么快乐,而有些人又过得如此可悲呢?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快要毁灭的时候,所有的悲喜剧都要收场,上帝是观众呢!”
“我很快乐,我快乐地要上天。”
“你愿意看见未来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孙晨傻傻地笑了,这个声音开始说些他听不懂的东西了。
“你想做我的家人吗?”那个声音又问。
这是爸爸的声音吗?还是谁的,像来自远方,可却又听得如此真切,孙晨感到自己像一张纸似的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又被人捡了起来,摊开放好。他有些透不过气,孙晨努力地吸气,耳畔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那个声音说这是祝福,是祈祷。
(5)
徐晓亮大清早便去菜场买了菜,家里的肉铺还关张没有开业,她想为家里做点什么,却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父母的要求不像是把自己往家里揽,反倒是一直在将她向外推。
唯有吃是没什么要求的,晓亮能做的便也只有去菜场买些菜回去主动做点自己擅长的饭菜,聊以安慰她的爸妈。
自己的小侄女娟子住在了晓亮的家里,她已经懂事了,知道父母不在这个世上,小孩子的痛苦和快乐都像是疾风骤雨般,急促而又短暂,间歇性地发作。有时候和家里的蓝猫玩得挺开心的,突然就想妈妈了,哭成了泪人,她的姥姥便跑来安慰孩子,晓亮在家的时候也尽力逗孩子开心,有时候就是在宽慰孩子的时候,自己也得到了安慰。
中午包饺子,晓亮推了几个酒局,休息在家,妈妈挺满意的,和她有说有笑,娟子成了蓝猫的新伙伴,最近初一怀孕了,被关在笼子里,晓亮怕她活蹦乱跳伤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初一比基地还要顽皮,喜欢上窜下跳,这么能折腾的小母猫,一赶上交配的季节,基地当然不会放过她,家里两只猫就地交合,很快就让初一怀上了。
说来也奇怪,基地的性子是凶起来连晓亮都要咬的,却偏偏对娟子温柔,无论娟子怎么玩他、抱他,基地就是不生气,不动怒,任由其处置。或许这是他将要初为人父的某种仁慈吧。
晓亮爸爸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一天起码要抽掉三包烟,因为春燕去世的事情,大家也就不再劝他少抽一些,没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连酒也拿出来了。
晓亮忍不住了,“好不容易戒了那么多年咯。”
“你也喝点。”他把杯子递给晓亮。
妈妈一句话没有说,去厨房里盛饺子出来。
娟子放下蓝猫,任由其跑去初一的笼子外张望。
“这个渣男,初一怀孕了还不放过她哦。”晓亮暗骂。
爸爸许久没喝酒,一喝就上脸,晓亮赶紧往他碗里多放了几个饺子,起身将酒瓶收了起来。
“春燕走了。”爸爸流泪。
“喂,不要当着娟子的面说这些喂!”姥姥也看不下去了。
“是我的错啊,春燕都没享到什么服气。搬新家了也没让她住过来,还叫她住去玫瑰园那种地方。”爸爸抹了抹眼泪,娟子看着姥爷,一脸茫然。
“爸,你当着娟子的面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啊。”
“娟子,姥爷的错啊。”
娟子哭了,一哭便止不住,姥爷也在哭,声音隐忍又克制,可眼泪却也流了不少。
将这一老一少安顿好回房间,晓亮好不容易得以休息片刻,她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发呆。妈妈悄然走近,神神秘秘地将手机掏出来,她点开一个男人的微信头像,用胳膊肘顶了顶晓亮,“诶,跟你说啊,这个不错,部队退役的,我跟人家说好了,见一下喂。”
晓亮一看他的脸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摇了摇头,继续洗碗。
“啊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捏,也都三十岁的人了。”
她走远了,她以为晓亮听不到,“要是春燕还在啊,这样的好人家她是要抢的。”
晓亮想哭却哭不出来了,眼泪当时在铁男那里已经流干了,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家庭是在制造悲剧还是喜剧,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姐姐不就是因为不会抢,才落得这样下场的吗?
她愈发觉得铁男说得有道理,不是死了,是上天堂了,是更好地活,是重生,为什么要哭呢?我真该替姐姐念一声妈妈咪呀,大慈大悲,阿弥陀佛,感谢上帝,真主庇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