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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吴穹？”
“你不是。”谢星星道，“吴穹十年前就会开车的话，不会像你开得那么生疏；吴穹不听音乐，因为十年前车祸时，车里放着音乐，从此他开车时绝不会听音乐；还有……虽然高速公路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根本就不在这条高速公路上。”
谢星星的这番推理，并没有让吴穹产生太大的波动，他淡淡地说，“你说的不错。真正的那条高速因为大雾封路了，我才临时带你来了这里。但是，是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吴穹眼里流露出一丝寒意，“十年前，因为你的过错害我母亲殒命。我等了十年，才回来找你。”
谢星星听这话，心头一震，有些慌乱，“你有意接近我，不是因为……”
“我爱你？怎么可能！”吴穹突然狂笑起来，“谁会喜欢你这么个怪物啊！”
谢星星感到心脏遭受了重重的一锤，好像不再跳动了。
“那个车祸是个意外。”她试图说服吴穹。
“意外？”吴穹看着他，“当时我也在现场，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口中的什么‘鹿’。”
“是真的有。我也不敢相信。”
吴穹又向前走了两步，他已经离她非常近了，谢星星不禁后退到高速公路边的栏杆上。吴穹整个身体前倾，好像要压下来似的。
“你再好好想想。你是真的看见了一只所谓的鹿，还是——”他冷冷地看着她，“那不过是你的想象。”
“想象？”
“Skinner。”
谢星星感到心脏开始绞痛起来，“什么意思？”
“你也只是你父亲的实验品罢了。”
“你说什么？”
“你父亲35岁开始Skinner计划，到他40岁车祸身亡，你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也是唯一一个。”
谢星星被吴穹的话震惊了，她想起来小时候看见的父亲出车祸的那幅未来浮影……原来我不是天生就具有这个潜能，而是……不行，心脏太难受了。
谢星星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不，这不是真的。”
“他制造的Skinner比现在这版还要不完善，副作用相当大，你开始出现幻觉。车祸发生时，公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鹿！那只是你的幻觉！”
谢星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缩成一团。“别再说了……我觉得心脏很难受，能不能帮我叫救护车？”
她感到吴穹也蹲了下来，跪在自己面前，扶着她，柔声道，“你怎么了？”
“我……我的心脏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太痛苦了……”
“别害怕，我在这里。”
听了这话，谢星星不相信似的抬起头看着吴穹，他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吴穹，那个会对她说“只有我相信你”的吴穹。这一刻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吴穹拍拍她，像哄一个婴儿般，“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
“你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了。”
谢星星情不自禁抱住吴穹，痛哭起来。她感到非常痛苦，却又觉得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天地万物，还有什么比原谅更值得拥有，有什么比救赎更需要勇气。
风从南往北吹过来，夹杂着拯救的气息。公路上一片浓重的雾气，被这风吹散了一点点。
吴穹就这样抱着她好一会儿。
他突然又开口问道，“所以，Skinner在哪？”
谢星星迷糊着双眼道，“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全部毁了吗？”
“不可能。这是你爸一生的心血，这个药可以改变全世界，你不知道你制造出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不留副本？”
“真的。没有了……”谢星星叹气道。
谢星星脸上挂泪，睁着带有红血丝的眼睛，这样子实在藏不住任何一点儿谎言。吴穹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粗暴地把她推离胸口，然后捏紧她的胳膊，仿佛一瞬间又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我不相信你。快说，它在哪儿？！”
谢星星看着他，难以置信似的，她缓缓摇了摇头。
“一颗！哪怕就一颗也好！”
“你……你到底是谁……”谢星星失神般喃喃道。
吴穹掐住了谢星星的脖子，恶狠狠道，“不说我就掐死你！”他戴着的手套被雾水打湿，像浸了水的麻绳，谢星星被拧住的脖子立刻出现了血痕。
谢星星感觉喘不过气，心脏再次绞痛起来，“救……我……救……我……”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有人在说：
“放开她！”
然后是被人摇晃的感觉。
“星星，快醒醒，快点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我不是一直睁着在吗？
“你在做梦，快从梦里出来！”
做梦？
谢星星打量着眼前的场景，公路，大雾，死死掐着自己的吴穹，他的车子……一切看起来都太真实了。
这看上去明明就是现实啊？
不，她转念想到，这可能是我的大脑在欺骗我。如果这是梦的话，我必须找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只需要一个。
谢星星想到了。她伸手努力把吴穹拽向自己，然后凑上去，用嘴唇碰触对方的嘴唇。对方显然不明白她的意图，还认为这是她在试图获得自己的爱和怜悯。她闭上眼睛，仔细地，把这份触感和电影院里的那次比对。
“一个人不论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欺骗脑电仪。你不是假装有PTSD，你是真的有。所以……你不是吴穹。”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谢星星睁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吴穹。
“你是……真的吴穹，还是假的？”
“这是现实世界，这里只有一个吴穹。我。”他说。
谢星星感觉虚脱一般，她虚弱地笑了笑，“那你……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
“因为那场车祸……”
“那是一个意外。”吴穹说得非常自然，笃定又浑不在意，好像这和“雪是白色的”这样一个事实一般，没什么可讨论的。
这才是真正的吴穹会有的口吻。
谢星星心想，我果然回来了，太好了，我果然回来了。
她差点要倒下去，吴穹抱住她。
这温度是真实的。那么这人呢？她用手指碰了下吴穹的脸，对方的肌肉触电般跳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但没有把头移开。“你下次要碰我之前能先打个招呼吗？”
“你的PTSD不是伪装的，是吗？”
“我要欺骗的是一位心理学天才，你认为我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吗？”
谢星星笑了，放下手，再次用力地抱了抱他。
“太好了，一切都还有希望。”
“你说什么？”
“没什么。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是。”
末了，她看了看周围，“这是哪儿？”
“我打你电话不通，所以追踪了你手机的信号，这里是……我想应该是个地下排练室。”
谢星星看了看周围，确实，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四周是镜子，像是一个租用给人训练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就要问问他了。”
吴穹往旁边错开一步，谢星星这才看到眼前有个人被绑住，坐在地上。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葛翔宇？你怎么会在这儿？！”谢星星惊奇道。
葛翔宇面无表情，那张国字脸透着傲气和不甘。
“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他不是喜剧演员吗？我的病人。”
“同时，他还是一名杀手。”
“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获得的这个能力。但是，他拥有可以在梦中杀死对方的能力。”
“你是说，刚刚我做的梦……”
吴穹点点头，“我猜他必须要和被杀者处在同一空间，用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让对方睡着后，再通过类似催眠或是精神控制的方法，让对方在梦中死去。”
谢星星回想刚刚的梦境，她感到的突如其来的心绞痛。以及被掐住脖子时，疼痛的依然是心脏。
“我明白了，他可以在梦中制造恐惧体验，让受害者产生濒死感，受害者因为极度恐惧心脏破裂而亡，死后只会被归因于猝死。”
“或者是……”吴穹盯着葛翔宇道，“人在承受这种恐惧时发疯而跳楼。”
谢星星瞬间明白了吴穹的意思，她跳了起来，“孙畅——”
“是你干的？”
葛翔宇道，“你们简直是妄想狂。立刻放开我！”
“可我是怎么到的这里？”
“你仔细想想，上一次你确定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谢星星开始仔细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早上从家里出来，然后打了一辆车，去殡仪馆。葬礼，赵芬奇，孙畅父亲，卢后来，吴穹，那幅画。然后就是到了高速公路上，发现自己在做梦。
是哪个环节？
谢星星想起来了，早上坐上那辆出租车的时候，她就感到车里暖洋洋的，让人瞌睡。应该就是那时候。
“原来，早上的那个司机，是你。”
葛翔宇不置可否地撇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和孙畅？”
“Xanadu计划。”吴穹喃喃道。
“什么？”
“他应该已经盯上你很久了。”
谢星星想起了这一阵总是不知不觉陷入睡眠，做的那些噩梦，而每次醒来的时候，葛翔宇都在附近。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了，她一身冷汗。
“难道，你是为了Skinner？”
“Skinner是什么？”吴穹问道。
谢星星这才意识到，如果刚刚的一切都是梦，那她就没有告诉吴穹有关Skinner的一切。
“是……等下，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她突然想起来。
吴穹还没来得及回答，葛翔宇突然站起来，手上拿着一把枪，对准他们。
“别动。Skinner，在哪？”
5
“你是怎么——”
“谢医生，你当时不是问过我，除了喜剧演员，我还干过什么吗？”
谢星星和吴穹都在暗中向周围打量，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掩护的地方。然而这个排练室什么都没有，他们要是想逃，没跑到门边，应该就被葛翔宇的子弹射穿了。
“别想了。你们逃不了的。”葛翔宇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嗯。所以你还干过啥？”谢星星只好顺着他的话问，先稳住他。
葛翔宇笑了，他从排练室角落里捡起一张海报，单手打开。
那海报是一个演出预告海报，上面的人正是葛翔宇，他身着黑色裹金边演出服，脸上表情神秘，手里拿着一个礼帽，帽子里冒出半个兔子头。
“这是，你？”
“其实我的正职是魔术师。只是，我的梦想是喜剧演员。可惜，我一直失败了。”
看来是吴穹赶到这里突袭他之后，把他绑起来时，他就悄悄做了手脚，然后一直在伺机等待时机。
吴穹懊恼不已，竟然忘了搜他的身。
“永远不要指望你能绑住一个魔术师。”葛翔宇面露黠色，他晃了晃手上的枪，“不到最后一步，我不想用这个对付你。毕竟这会留下痕迹。”他看了一眼吴穹，“不过，现在多了个替死鬼。要干掉你们，伪装成你们相互残杀，好像也很合理。毕竟，你是个从小就被父亲喂药的实验品，什么疯狂的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你错了。我父亲不会让我吃Skinner。”谢星星心平气和地说，“还有，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Skinner了。我在梦里说的全是实话。”
“我不信。”
“我在梦里没必要骗你，现在更没必要。”
谢星星突然想起自己应该还带着那封忏悔书，既然从殡仪馆开始的都是梦，那么忏悔书应该也还在她身上。
她看了一眼脚旁的包，“我包里有个东西，本来是要转交给孙畅父亲的，你看了就会相信了。”
葛翔宇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把包扔过来。我警告你，不许动别的心思。”
谢星星把包丢过去。
葛翔宇摸出了那封信。“就是这个？”
谢星星点头，“你看完它。”
葛翔宇一边警惕着他俩，一边飞速地看那封信。信并不长，他很快看完了，越看到后面，脸上的表情就越失望。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你真的毁了它。”
“嗯。”
“既然如此，留着你也没有用了。”
葛翔宇举起了枪，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等一下——”吴穹喊道。
“怎么？”
“你真的想这么做？”
“什么意思？”
“让人在梦境里遭受极度恐惧，然后死亡。这真的是你想做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比起那些受害者，你自己应该也不好受吧。你已经多久没睡过觉了？”
“要你操心。”
“半个月了吧。从孙畅跳楼那时起，你就没睡着过。你每天晚上都呆在这个排练室，这是白天你进行喜剧训练的地方。你的老师从来没让你好受过，他每天都让你放弃，说你不适合演喜剧。你很痛苦，纳闷老天为什么给了你一个你根本就不想要的天赋。”
葛翔宇不想承认，但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
“你为什么那么想演喜剧？因为你父亲是个酒鬼，他每天回家除了打你和你母亲，就是睡觉。他睡着的时候，你和你妈谁也不敢吵醒他。一旦吵醒他，你们就会被毒打。你每天最快乐的一点时光是你父亲还没回家、你刚放学的时候，电视上会放《小神龙俱乐部》，节目里有一档喜剧栏目，你每次看都会哈哈大笑……”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葛翔宇一开始还当这个人要对他进行什么情感教育，可越听到后面，越发现不对。这些事情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读心术。”
葛翔宇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你现在心里在想，本来这就不是你想要做的事，你是被迫为之，奉了那个人的命令。你本来没想让孙畅死，只想让她说出有关那个药的事。但是她宁死不说……”
“她不是不说，她是不知道。”谢星星眼神黯淡，“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Skinner。你自然问不出什么。”
葛翔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恍然大悟过来。
“你没想到一个人在梦中极度的恐惧之下，还能操控身体，跳下楼去。当时你在哪？”
葛翔宇还没说话，吴穹像是刚刚洞悉他的内心似的得到了答案，“哦——，原来你就在房间门后。孙畅父亲他们一发现房间没人就冲下楼去，你得以脱身。”
葛翔宇越来越惊恐，“你、你是谁？！”
“放下枪，你不想这么做的。”吴穹看着他，“你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逗人开心而已。”
“我……”
吴穹一步步走近他。“你不想，你只是被迫而已。”
谢星星看着吴穹这么走远，不禁为他担心，试图向他使眼色，吴穹却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让她放心。
“不要再说了……”
“你一直都很痛苦，尤其是孙畅死了之后。”
“别……”
“你知道吗？你还有机会，不要一错再错了。”
“不……”葛翔宇眼神里透露出悔恨之色。
吴穹终于走近到他面前，他趁葛翔宇不备，突然伸出手去抢夺他的枪。与此同时，葛翔宇意识到不妙，赶紧把枪对准吴穹。两人争夺起来，谢星星在几步外看得心惊胆战。
“砰——”，一记巨大的响声回荡在这个排练室，同时也回荡在谢星星的心里，她感到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
她冲上去，分开两人。
葛翔宇满脸惊吓，呆在那里。谢星星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他瘫倒在地上，“不，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他捂着脸开始嘤嘤哭泣。
吴穹闭着眼睛，嘴唇发白，脸上的肌肉颤抖着。
“别死！”
“不会的……”吴穹睁开眼睛，“你看见的未来里我没有死，你忘了？”
“你没有中弹！”
他笑了笑，“没，我只是PTSD发作了。”
谢星星开心地抱住他，然后又疑惑道，“等下，你知道我看见的你的未来？”
“我知道。它不是这样的吗？”
吴穹把脸凑过去吻她。
赵芬奇在这个老式剧院兜兜转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都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人。无论是谢星星，还是那个冒充的出租车司机。
在葬礼上他没看到谢星星出现，就立刻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打到家里，是苏造方接的，“她明明一早就出门了啊。”
等到葬礼一结束，他就迅速去到谢星星家，还是怎么都联系不上她。苏造方给他看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因为觉得这辆出租车蛮特别的，就拍了照。”
赵芬奇一看就发现了不对，这是一辆临时改造伪装成出租车的私家车。他立刻请自己交通台的朋友联系车管所，通过车牌号调查了车子。
主人是一个叫做葛翔宇的人，家住在安庆路，平时在一家剧院工作。
事不宜迟。
赵芬奇走前，苏造方叫住他，“这是谢星星之前要给你的，说是李立秦欠你的东西。”
赵芬奇一看，那是一张唱片。老鹰的。
他先去了葛翔宇家里，没人。
然后去了剧院，那辆车正停在门口。
剧院正照常上演着一出话剧，是它们的常规剧目，《谋杀电视机》。
“演出期间后台不得进入。”
“那你们有看到葛翔宇吗？”
“今天没有魔术表演，他应该不在。”
赵芬奇看了一眼旁边的演出海报，那上头正是葛翔宇，他拿了一份海报的明信片版本揣在兜里。
“我知道了。”
第一个保安走过之后，他调整了一下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出了点意外！怎么样？演到第几幕了？混混A出场没？！”
“啊？”
“我说我演的混混A出场没？他们找到替补的了吗？”
第二个保安瞪着他，“才开始15分钟，抓紧点吧！”
赵芬奇顺利进入后台后，把每个房间都兜了一遍。葛翔宇，你到底在哪儿？
他是先听到枪声，才注意到走廊尽头原来还有个楼梯可以下去，他循着声音慢慢走下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大房间，推开门。
他被眼前的一幕弄傻了：
谢星星和吴穹在一起，谢星星面色紧张，好像正给吴穹检查什么，吴穹则面带微笑，把头伸过去准备吻她似的。而他们的身后，那个看起来很面熟的男人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
赵芬奇掏出明信片。海报P得够可以啊。
他正准备走进去问发生了什么，就眼看着葛翔宇突然面露凶相，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对准了谢星星的背后——
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意识用尽全力跑过去，扑在葛翔宇身上。
谢星星和吴穹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赵芬奇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未来，还是成真了。
可是，怎么会是现在？！不应该是现在啊！赵芬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完全没道理啊！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出现在谢星星的脑中。
“不！”她冲过去。
吴穹则扑过去制服住葛翔宇。
谢星星伏在赵芬奇前，他眼睛紧闭，腹部插着那把刀子。
耳边是吴穹的“快叫救护车”和葛翔宇的“对不起，我没办法。我必须这么做。对不起”……然而她感觉自己在陷入一个黑暗的漩涡，所有的声音都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什么也听不见了。
6
监狱。
“……刚刚我说完的那段，你觉得好笑吗？”
葛翔宇不等谢星星反应，自己已经傻呵呵地乐起来。
谢星星来看了葛翔宇好几次，每一次他都只会表演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精神诊断是他患上了迫害妄想症和精神分裂，再过几天就要离开监狱，被送往精神病院管制。
“我们分析他的动机，一是本身就有精神分裂倾向，这才求助你们咨询中心，二是认为在自己没有得到完善治疗的情况下，对医生产生了仇恨心理。这才绑架你，并试图报复你。”
这是她最后从警方那里得到的结论。
很快，这个新闻事件也作为“医患关系之恶劣愈演愈烈”的又一佐证，短暂地在微博和媒体上火了一下。
“案子已经结了，可能这是你最后一次能看他了。”狱警说。
谢星星想了一会儿，在葛翔宇被送进牢房之前，突然伸出双手鼓了鼓掌。
葛翔宇转身回头看她。
“刚刚那个真的很好笑。”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谢谢。”葛翔宇那张失去了情绪和理智的白痴般的脸上，突然闪现一丝真诚的笑容。
“真的可惜，老天给错了你天赋，让人害怕，而不是让人开心。”
葛翔宇本准备离开，听到这里又转身白痴般看着她道，“让人害怕？小宇的天赋不是让人害怕，是变兔子呀。小宇变兔子可厉害了。因为小宇从小就知道躲在哪里不会被人发现！这样爸爸就找不到小宇了，哈哈哈……”
谢星星目送他喃喃自语着离开。她皱了皱眉头，突然，她意识到一件事。
葛翔宇的天赋是变魔术而不是控制梦境的话，那控制梦境这个能力是谁给他的？莫非，还有别的人在制造Skinner？！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是母亲发来的，“你在哪儿？芬奇醒了。”
赵芬奇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谢星星收到了一份文件，寄件人不明。那是一份可以证明卢后来不是那幅画的作者的文件。
当她带着警察去那个画室找到卢后来的时候，他正因吸了过量的海洛因在屋里无法控制地打滚。她没想到自己反倒救了他一命。
那封忏悔书被警方当做证物收了起来，但没人相信那个东西，他们以为是谢星星进行的什么“文学创作”，还夸她机智，居然用这个拖延了罪犯犯罪的时间。
“简直和一千零一夜似的。”
“可不就是天方夜谭。”她淡淡道。
谢星星赶到医院的时候，孙畅父亲也在那里。
“我听说他终于醒了，也来看看他。虽然我女儿不在了，但是，很感谢你们做的一切。”
虽然知道了孙畅的死的真相，但谢星星内心还是对此感到内疚，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
赵芬奇见到她，第一句话竟也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贵人多忘事啊。”
赵芬奇拉开床头抽屉，那是一张四分五裂的唱片，老鹰的。
“要不是你拖了这么久才把这个给我，它也不会救了我一命。”
因为怀里的这张唱片，那把刀捅进去时偏移了一些，赵芬奇这才得以捡回一性命。
苏造方刚从医院的食堂买了饭菜上来，见人都来齐了，赶紧招呼道，“现在可以打开看看了吧？”
谢星星问，“看什么？”
“孙叔叔听说芬奇醒了，给他带了一样礼物。”
“是吗。”
孙畅父亲从角落把那个东西提过来时，谢星星才注意到那是什么，“这是孙畅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虽然我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意思。但我想，这幅画只能送给你们。”
“我天，这太贵重了吧！孙畅的画现在可是画坛最重要的作品啊！”赵芬奇说道。
孙父没说话，掀开了布帘。
这一下，谢星星、赵芬奇和苏造方都愣住了。
这是一幅构图再简单不过的画，说是画，更像是一幅人物大合影，画上差不多有二三十号人物，表情各异。他们一一看过去，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直到——
谢星星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身上，“李超然？”
“啊？”
“怎么会有他？”
李超然夹杂在人群中，站得笔直，然而好像快要睡着似的。
谢星星继续看，很快，她又找到了另一个人，常迟。他脸上挂着柔弱的笑意。
“哎，看，孙畅把自己也画上了！”
果然，孙畅也在人群里头，闭着眼睛，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轻快，好像有风拂过面颊。
“咦，他也在啊。”赵芬奇盯着画面角落的一个人奇道。
“谁？”谢星星顺着赵芬奇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全身黑衣黑裤、戴着手套和棒球帽的年轻男子。
她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但的确是全然陌生的。“他是谁？”
赵芬奇奇怪地抬起头看她，“他不是你的病人吗？你怎么会不认识他？！”
“我的病人？”谢星星奇怪道，“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认识？”
“不认识，他叫什么？”
“吴穹。”
谢星星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吴穹。”然后肯定地摇头，“从没见过。不过这名字挺好听的。你们认识？”
赵芬奇盯着她，看她实在不像在演戏或是开玩笑，便点头道，“认识，但不是很熟。”
“哦。”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
王天依从卡内基梅隆的大学校园里走出，对陪着她的男伴微笑道，“谢谢你帮忙。”
“没事。”那个金发男人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们学校是没出过一个叫做‘吴穹’的学生，不过，我会帮你联络全美国的大学，查查你们公司这个人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上的学。”
“谢谢，你真好。”
“不客气。这年头用假学历回国混饭的太多了。不过这人是谁啊？值得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亲自跑美国一趟来调查。”
王天依依然微笑着看着他，“是我爱人。”
那人一听，表情凝固在脸上，颇有些尴尬。“原来如此。”
王天依又盯着他道，“忘记我。”
那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呆滞起来。“是。”
王天依离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喂？爸。都调查过了，所有的背景都是假的。”
“我知道了。”那边说。
“公司里也没找到他留下的线索？”
“没有，连一个指纹都没有留下。”
“怪我，我竟然真的相信他戴手套是有病。”
“我们谁都想不到。”
“我现在回国。”
“嗯。对了，你今天吃药了吗？”
王天依掏出一个小药瓶，上面写着“X”，“还没，马上吃。”
“你刚刚才开始接受实验，一定要按照标准流程来。”
“好的，爸爸。”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番。
“你知道……现在停止，还来得及……”
“爸爸。”王天依打断对方，“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个计划。我会帮你实现你的理想的。”
那边不再多说什么，“注意安全。”
慧龄智力开发学校。
Skinner全都毁了之后，这个秘密实验室也派不上用场了。最主要的是，想要彻底让Skinner从世界上消失，最好连这个实验室本身都从未存在过。
李立秦往秘密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他只是简单地听赵芬奇说了一些，得知自己的唱片还救了他一命后，他和赵芬奇开玩笑道“幸好给他的是精装硬壳”。星星呢？听赵芬奇说她一切都挺好的，只是看上去好像记忆出现了一点空白。
“不过这属于PTSD的一种症状吧，在遭遇重大事故后往往会发生失忆的现象。”赵芬奇道。
“啧啧，小子，不赖啊。我当年也干过为了追女人去啃进化论的事儿。”
“啊？你追的人是学物理的？”
“不，我只是想造出一台时间机器，阻止她和她丈夫相遇。”
赵芬奇这才明白李立秦这是拿他打趣，他“哼”了一声，然后道，“她有段时间一直在治疗一个有PTSD的病人，我只是听了两句。”
他没多说，李立秦也没多说一句，“哦，那人啊，我也知道。”
赵芬奇出院，孙畅和葛翔宇的事情平定后，谢星星和她母亲去了韩国度假。实际上是一偿苏造方这个韩剧迷多年来想去韩国的心愿。听到这个消息，李立秦不禁感到稍许宽慰，他本担心这孩子放弃Skinner之后要怎么办，毕竟这是她这几年来生活唯一的重心，现在得知她居然还愿意出去走一走，“那样也好，虽然Skinner没有了，但……也许她反而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吧。”李立秦这么想着，走到了实验室门口。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站在那个秘密实验室的门口，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谢星星的那个病人。这回他没像往常那样穿着黑衣黑裤，而是一身一见就价值不菲的正装，还拉着一个小型旅行箱，看上去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出差或旅行。
“你来找星星？”
“哦，不。”他仿佛微微被惊到的样子，“我只是路过，就过来看看。”
正说着，两个工人从里面走出来。
“李校长，这里都搞定了。”
“好，辛苦你们了。”
实验室已经被改成了一个小型音响室，里面放着李立秦收集的各种唱片。
“年纪大了，就这点爱好了。进来坐坐？”
“不了。”他欠了欠身子，“我是来告别的。”
“你要走了？”
“嗯。”
“去哪儿？”
“去……”他想了想，然后说，“世外桃源。”
《潜能SkinnerⅠ》 完，敬请期待《潜能SkinnerⅡ》。
（公告：本周四开始更新慢三的最新原创长篇连载作品《暖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