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者
1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
谢星星扭头,后排那位男孩又在试图找自己说话了。如果理他,自己就会因为说小话而被老师叫起来,如果不理他,他就会不断在自己耳后说下去,直到下课。
这是小学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第一节课。谢星星不想因为没有听到上课内容而没法完成当晚的作业,更不想被老师提溜在班级后面罚站。所以她选择了——
举手。
“报告老师,他一直在找我说话,让我没法听课。”
当天放学,谢星星被男孩和他叫来的几个帮手堵在了学校后头的暗巷里。那两个五年级的帮手,显然没有意料到要对付的是这么一位小女生。
“她真是你同班同学?”
“对。刚转来的。”
“喂,你多大?”
“七岁。”
“啥?”其中一位疑惑地看着同伴,“这不应该是一年级的吗?”
“她跳级来的。”男孩着急地解决他们的疑问。
“这……”
“这种事以后你自己搞定就行了。”另一位拍拍男孩。
两人正准备走,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小黑点朝他们冲过来。
“你、你们想干啥?!”
等对方跑到跟前,才看清,是另一位看起来也像一年级的小男生。两人面面相觑,“没干啥。”
“我、我警告你们,不……不许欺负我朋友!”对方撑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
“哟,你还找了帮手?”五年级对着谢星星睨笑。
“他不是我找的帮手。”
“你是哪个班的?”
“一(2)班,赵芬奇。你、你们等一下……”赵芬奇说完这句话,一口气也没喘上,就躺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校医务室。男孩和两个五年级生在墙角蹲着,一脸颓丧,见赵芬奇醒来,都喜不自胜,站起来围着他,好像他是什么亲人一般。赵芬奇四下看了看,问,“谢星星呢?”
“谁?”
“你们欺负的我朋友。”
“哦,她早就回家去了。”
赵芬奇慢慢下床,拿起书包,天已经黑了。出门前,其中一人嚷道,“喂?她真是你朋友啊?”
赵芬奇头也没回,“不,她是我女朋友。”
后来,当再有人问她“你为什么从来不笑”这个问题的时候,谢星星慢慢认识到,这种时候,只要她张开嘴,两边嘴角同时往上,眼睛眯成月亮,“笑”一个给对方看,事情多半就得以顺利解决。
遗憾的是,她要到高中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而另一个名词,“朋友”,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太确切地知道其中的含义。尤其是随着她的跳级和赵芬奇的留级,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甚至不在同一所学校之后,谢星星就更难以感受到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朋友。
她学会了笑,是她发现自己需要学会笑。她没搞懂什么是朋友,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需要朋友。
但是,当地鼠在屏幕上发来那句话的时候,谢星星竟然鬼使神差地这样回复:
“我是暗星的朋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发过来一句话:
“暗星从来没有朋友。”
谢星星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父亲似乎确实没有朋友,也由此意识到,自己同样如此。
坦白说她和谢时蕴并不熟。
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是如此。她五岁时第一次见到谢时蕴,对方从美国回来,准备接受W大的教职工作。在那之前,她对父亲这个名词没有概念。当她把父亲要回来这个消息告诉赵芬奇的时候,对方的反应比自己要兴奋多了,“他一定会带着礼物。”
然后,谢星星就把“父亲”等同于“礼物”接受了下来。
但是,对方并没有带礼物回来。
回来的那天,家中坐着W大的校长,当门外传来门锁开动的声音,校长比在场所有人都抢先一步站起来,疾走到那个身影面前,握住对方的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谢啊,你可真是国家发给我们的礼物啊。”
而那个身影两手空空。谢星星在心里“喔”了一声,原来父亲本身就是礼物。
事后赵芬奇满怀期待来找她,“你收到了什么?”
“没有。”
“一个也没有?”
“没有。”
结果赵芬奇只好把兜儿里的巧克力分了她一半。
这之后,时间好像突飞猛进一般,而她和这个名叫父亲的人的关系,并没有增进多少。在她看来,谢时蕴不过是一位寄居在家中的客人。他的世界里没有家人的存在,甚至可能没有人的存在。当时谢星星还不知道,谢时蕴已经开始了他的研究计划。
她只知道,父亲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朋友”。那人和父亲差不多大,看上去却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当他从那个被校长握住手的身影后面蹿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冷冷静静的谢星星。他弯下身子,第一句话是,“你要不要吃糖?”
谢星星虽然没有收到父亲的礼物,却收到了这位李叔叔的一个大包裹。里面除了糖,还是糖。
李叔叔说的第二句话是,“别告诉你爸,这是我从他那儿偷来的。”
到谢时蕴意外去世时,她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十年,但并没有失去的感觉,因为这十年来,父亲之于她好像依然是缺席的。
她从来没把赵芬奇当朋友,直到有一回他来家里找谢星星,他走后父亲问这是谁,她想了想,最终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合适的词,“是我朋友。”
谢时蕴头也不转,“你不需要朋友。”
谢星星没说话,但从此她心里开始有了一个“朋友”。不是因为她需要朋友,而是因为父亲这句话。
“暗星从来没有朋友。”
当她看着屏幕上的这一行字时,想到自己和父亲似乎是一样的。
随即她觉得并不完全是这样。赵芬奇,李立秦,似乎都能算她的朋友。王天依也能算半个。
然后她就开始担心地鼠会因为这样而拒绝答她的题目。好在对方对于谁在使用“Dimstar”这个ID并不真的关心。深网上的交易就是如此,只要按照规矩买卖,这里的人都知道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知道的太多就越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谁都不喜欢麻烦。地鼠也是如此。
“这个题目,暗星以前给我发过。”
“什么时候?”谢星星惊讶了一下,但她很快想到,自己想到的事情,父亲肯定早已想过。
“很抱歉,我无法透露。只是,当时我没解出来。”
“这样。”谢星星失望了一下。
“这就是导致我的评价不是100%的唯一一个失败案例。”
后来,谢星星跟地鼠熟起来之后,才知道他对这事儿有多在意。因为无论之后怎么疯狂接题目,只会无限接近,而永远不会回到100%了。
“真不好意思。”
“没事。我后来解了出来。”
“什么?”
“花了我三个月时间。只是解出来之后,暗星再也没找过我。”
谢星星明白了,那时父亲已经死了。所以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么,答案你还记得?”
“当然了。”
“是什么?”
“你得先付钱。”
谢星星从那个父亲留下来的一小笔遗产账户里划了不算少的一笔钱过去,差不多是她当时一学期的伙食费。那个账户里的钱也就刚刚够她用到博士毕业。
对方很快发来答案,并且在附带的readme文件里解释了当时错误的原因:当年计算时使用的32位浮点数的精度不足,使得方程提前收敛到了一个错误的解,对于一个非线性混沌动力学系统来说,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误差,使得地鼠求得的新的正确答案和老答案相差了足足两个数量级。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荒诞的分子式。这药到底是用来干吗的?”
谢星星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去。
“寻找朋友。”
2
李超然的死差点被当成了搞笑新闻传在网络上。就是那种常见的类似马上风之类的无聊新闻,事实情况也确实让人瞠目结舌。
谢星星后来根据李超然透露给她的线索和新闻上的撰写来推测,李超然是不知道怎么搞定了那位情人之后,又转念催眠了他老婆。警察发现李超然死在酒店尔后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他老婆早已在房内“死去”多时。说死去并不准确,因为他们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有机体尚有生命活动的迹象之外,和死人没啥不同。看上去和植物人极为相似。据“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两位酒店提供的性服务工作者称,因为酒店那一晚要进行某剪彩仪式的彩排,希望她们能早一些出入酒店,才因此早半小时来到了客人房间。有时候她们也会这样给客人一些“惊喜”。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拿着房卡进去的时候,发现客人倒在沙发上,她们以为客人在睡觉,其中一位玩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怀表。又等了半小时客人还没醒来,怎么都摇不醒,这才发现不对。
“所以,是他试图让自己小睡一会儿,结果意外被叫来的小姐弄成了永久睡眠?”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应该就是这样。”
“那你们咨询中心的人呢?”
“怎么?”
“他们对自己统统睡倒了1小时没有任何反应?”
“邱自愈似乎解释为某种集体癔症打发过去了。对了,我觉得这个人也怪怪的……李叔叔你了解他么?”
“不了解,吃过一次饭,交换过名片而已,名头倒是很响,所以你要找工作,我就第一个想到他了。”
李立秦听完谢星星的全部推测,还是迟迟陷在这个意外的结局中无法走出,无心对邱自愈的事多打听。谢星星却已经拿上包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收快递。”
“啥快递?”
“Skinner的材料到了。”谢星星又想起什么,走到那堆黑胶唱片前,找出其中老鹰的那张揣进包里。
“哎你干吗?”
“上次回答应赵芬奇的。”
“可这是我的唱片啊!”
“好吧,”谢星星放下了自己的包,把东西拿出来,“这包给你,巴黎世家的。你可以给你的那个什么Joanna。”
“是Maria!”
对方已经把门“啪”地关上。
“而且根本就没有Joanna。”李立秦望着合上的门说。
确认谢星星走了之后,李立秦拿出一叠照片仔细查看,那些都是一个酒店房间的内景,床上有一个昏睡的男人,看上去像某个命案现场。李立秦一一打量这些照片,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事实也许正如谢星星猜测的那样,李超然本来只想小睡片刻,却不慎被妓女弄成了永久睡眠。小心谨慎的李立秦在获知新闻之后立刻想办法进入了已经被封上的酒店现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案子,加上李立秦本就常作为警局的顾问解决一些问题,要进入那里易如反掌。
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李立秦又通过关系拿到了事发现场的照片,这两天把这些照片看了许多遍,也仍然找不出什么破绽。
就在他放弃追查,打算同意这个结论之前,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准确地说,是照片里床头的一对袖扣,梵克雅宝,那款式他从没见过。
“啧,品味倒蛮好。”李立秦停留了一会儿,便把照片全部锁进了抽屉。
谢星星走向实验室。
Skinner虽然有效,但目前根本就无法预测它的效果,在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实验者之前,她再也不能随便给人乱用了。
除了她自己。
第二颗Skinner失效了。
谢星星把看到的最后一张未来照片冲洗出来,是那位SM男的大头照,尽管惹人讨厌,她还是把它老老实实贴在实验室的玻璃墙上。在第二颗那一栏下面。
然后,谢星星写上第二颗药效持续的时间:一个月零三天。
然后是每张照片拍摄时间、呈现未来的时长、呈现画面的关键词……
做完这一切工作后,谢星星拆开包裹。那是她从深网上购买的新一批药物原材料。
她几乎不会从固定的买家那里购买材料。为了保证样本的多样性和平均。
这也就意味着,每次生产出来的Skinner,都会有微小的差别。对于普通药物来说,经过标准化设计的工业流程会抹消这一点小差别。但对于实验室水平且分子式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一般药物的Skinner来说,这一点小差别造成的结果可能会天差地别。
谢星星从一开始就有意要这么做。她在研究父亲留下的笔记时发现父亲是严格按照标准化的配方和操作进行配置,由于他所拥有的条件,几乎不需要从深网购买材料,所以有稳定的材料源供使用。这意味着谢时蕴每回生产出来的Skinner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谢星星却决定采用完全相反的做法。这毫无道理。她知道自己毫无道理。
但Skinner的存在本身已经毫无道理,不遵循任何既有药理学的规律。这让谢星星觉得放手一搏或许是更好的做法。不限定它的可能性它才有更多的可能。
一切准备就绪,谢星星突然瞥见了书架上的一本《变态心理学》。
“你们谁也别上来!”
谢星星本来只是想回咨询中心报个到,准备告诉邱自愈请假结束,她要回来上班。毕竟她负担不起请假所要承担的经济损失。谁知却碰上了有人在咨询中心大楼顶上闹自杀。
“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嘛。”
下面已经是一堆人围观,警车、救护车都在一旁待命,邱自愈拿着大喇叭冲着楼顶的人喊话。
“这是谁啊?”谢星星问一旁的围观者。
“好像是这个咨询中心原来的病人,大概以前来治疗过情感创伤吧,结果没治好,现在又失恋了,寻死呢。”
谢星星突然认出了那个人是谁。她看到一个曾经见过的娇小身影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
那位给邱自愈送锦旗的一米八壮汉的女朋友。
那么楼顶那位想必就是那位一米八壮汉了。
谢星星回想起看见他们的合影照上的未来,这结局来得也太快了。
“我那么爱她,她还背着我找别的男人,我……”壮汉眼看是伤心欲绝,话也说不下去了。
“你听我说,人生还有很多可能。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早饭吃了啥?”
“我太难过了。我那么爱她。”
“最近那本畅销小说你看了没?叫《谋杀电视机》。”
“我真的不想活了。没意思。”
“对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谢星星实在听不下去了,穿过人群,挤到邱自愈身边,“把喇叭给我。”
“什么?你怎么跑过来了?”
“邱老师,把喇叭给我。”
“啧,你别胡闹。没见我正说服他吗,都快成功了。”
谢星星一把夺过喇叭,完全不理会邱自愈的惊诧。
“喂,你丫给我听着,当时我就跟你说这女的不靠谱你怎么不听?”
上面沉默了一下,好像认出了谢星星。
“你……是那个谁?”
“对,我就是当时跟你说你女朋友会背着你拉别的男人的手的那个。”
上面愣了一下,然后嚎啕大哭。“对,对,当时我为啥不听你的。”
“我跟你说,当时我没告诉你全部,你下来我告诉你。”
“全部?我还能更惨?”
“我忘了告诉你你中彩票的事了。”
上面沉默了。
十分钟后,几个警察簇拥着壮汉出现在了谢星星面前。
“我骗你的。”
“我操你祖宗。”
3
“下面,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对幸光制药的大部分员工来说,每月一度的员工大会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见到他们董事长的机会。有些员工或许进来两三年都不会见到董事长的样子。相比董事长,他的千金,公关部的王天依倒是更被人所认识。能够被董事长在员工大会上隆重介绍,这位新员工想必不是一般人。座下员工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因为站在台上董事长身旁的那个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王怀松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这个年轻人上前一步。
“大家好,我是吴穹,很荣幸能够加入幸光制药。”
年轻人只是草草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退到了后头。
夹杂在员工之中,坐在第一排的王天依,正拿着手机对准吴穹拍照。如果她回头的话,会发现身后不少女员工都在这么做。
“有些人可能觉得这位新同事很面熟,确实,他进公司已经有段时间了,你们可能已经打过照面,只是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现在,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分享这个新消息。”王怀松继续道。
“公司正在秘密研发一款新产品,它将成为未来幸光制药的一个拳头产品,会给医药界、乃至社会各界都带来一个新的冲击。我们非常有幸地从国外请到了这位非常年轻的天才工程师,吴穹将会负责一个新部门,主要任务就是研发这款产品……”
虽然王怀松说得神秘莫测,但公司的不少人都早已知道这款新产品是什么。
Plus,一款智能手环。
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令人耸动的地方,智能手环市场早已饱和,竞争激烈,何况以生物制药为核心竞争力的幸光制药突然开发起智能手环,这听上去实在让人没什么想法。公司有些人甚至认为,这是进入平台期许久的幸光制药所下的另一着烂棋。
只有董事长不这么想。他似乎对这个计划信心满满,不仅在半年前就兴师动众招入一批新员工,秘密组建这个新部门,并且更加少地出现在公司,对公司的主要业务甚少过问,几乎全权交由副总裁打理。关于这个手环计划,虽然大家都有所耳闻,但真正参与其中的却少之又少。连公司的几位高层都几乎没有涉足。
现在又空降了一位部门总监……可以说,对于吴穹的加入,公司的多数人是持旁观和不满态度的。
员工大会结束之后,公司破天荒为迎接吴穹的到来举办了一个晚宴,不过只有中层以上干部才能参与。
王天依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晚宴上。
幸光制药的员工们虽然对这位董事长是否因为年岁增长而才能下降有所担忧,但这位时年才刚刚五十的男人能够凭一己之力创办幸光,并花了不到十年就让幸光成为全国医药界首屈一指的企业,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所以虽然贵为董事长千金,王天依也还是通过普通招聘进入幸光,凭借自己真实水平获得相应的职位——公关部一位普通PR,如若不是她在公司太过光彩夺目,引人探究背景,她是王怀松女儿的事想必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而如若不是她花了太多精力在谈恋爱上,以她操控人心的本事,也早已晋升为中层。即便如此,她还是在若干个关键时刻帮助公司化险为夷,因此,公司里极少有人拿她当绣花枕头看。
这也是为什么她出现在这个晚宴上,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晚宴已行至一半,王天依自觉时机差不多,不动声色往吴穹那边桌子一瞥,发现他的座位是空的。
果然。王天依心中一喜。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她就直觉感到这是个略有难度的挑战。高冷、独来独往、待人彬彬有礼却总让人感到戴着一层面具,相貌算不上多英俊,却独有一番清秀。这些特质组合成了吴穹身上最吸引人的部分,神秘。
也是最危险的部分。
王天依喜欢危险。
或者应该这么说,王天依从不害怕危险。对于人性黑暗、肮脏、龌龊的那一面,她一向富有钻研精神——只有这一部分,才能转化为她的武器。善良的人会被所有人利用,龌龊的人只能被强者挟令。
对于吴穹这样的男人,王天依早已想好采用何种方法。
只有比他更神秘。
所以虽然已经在公司打过几个照面,王天依却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也注意没有透露自己的背景。
然而背地里,她早已把吴穹调查个底朝天。
母亲早逝,高中随父亲移民去了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后在硅谷工作了几年,最近被父亲挖来幸光,主要负责Plus手环的研发工作。单看经历,只是普通的优秀青年,无甚特殊之处。然而,他会被父亲花大代价挖来的主要原因是,这人在数据信息上卓越的处理能力。高中时拿了全美机器人比赛的冠军,大学时独立开发的软件被Google收购而身价过百万,毕业之后却异常低调地在一家小型创业公司工作。
虽然有些奇诡,却异常符合王天依对这样一个人格的想象。
此刻,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吴穹应该在——
“要火吗?”
“嗯?”
露台上支着胳膊看风景的吴穹见是王天依颇为惊讶,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要抽烟的意思。
“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
“什么?”
“烟。”
“嗯。你说说。”
“你裤子口袋出卖了你。”
吴穹低头一看,果然,裤子口袋里鼓出来一块,方方正正,看上去确实像放了一盒烟。
或者是别的。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手机?”
“我见过你打手机。”
当时吴穹用的手机是那种最老款式的细细窄窄的诺基亚,虽然不知道他一个科技行业的精英为何会使用这种老式手机,但正是这些反常之处让王天依对这个人愈加有兴趣。
吴穹微微一笑。
“你的观察力很厉害。”
“没有。”
“不过——”吴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东西,王天依惊讶地发现,那并非烟盒,而是一个手机。
另一个手机。
“我有用两个手机的习惯。还有,我不抽烟。”
王天依有些尴尬,但对方很快化解了她的尴尬。
“还好你也不抽。”
“嗯?”这下轮到王天依惊诧了,“你怎么知道?”
“像你这样有一口漂亮牙齿的女孩,应该没有抽烟的习惯。”
王天依微微一笑。
“你好,我叫吴穹。”
“我是王天依。”王天依笑了,说着递过右手。
对方却些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也递过右手。
那只手,却戴着副手套。黑色真皮。
王天依这才猛然想起,前面几次在公司碰到他,他都戴着手套。她没表现出任何不适,和那只戴着手套的右手握了握。
吴穹主动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法和人有肢体接触。”
“哈哈,为啥?是你们工程师的职业习惯还是……你真实身份是外星人?”王天依打趣道。
“都不是。”对方很认真。
“那是?”
“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