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能Skinner·Party 4


文/大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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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者

5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的。”吴穹站在路边,表情淡漠,一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的样子。
佳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攻克了。谢星星不禁为那顿人均两百块的饭不值。本来她打算让佳佳替代自己去治疗吴穹,就像他说的,如果只是走个形式,那么谁都可以。更何况佳佳本来就是学创伤后修复治疗的,而她又因为邱自愈的事而不想呆下去。让她来自己的诊室帮忙,接治吴穹再合适不过了。
“你来找我是?”
“我想跟你谈谈。”
“为什么不在咨询中心谈?”
“在这里免费啊。”
“据我了解,你的治疗是公款报销。”
“我不喜欢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吴穹向前走了两步,“不管是谁的钱。”
谢星星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车轱辘话我们没必要多说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的病……”吴穹抬头看她,“只能由你来治。”
“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拒绝。”吴穹压根就不理会她的问题,“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
谢星星听了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她突然意识到,这人如果真的有读心术,就不可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的——那张照片!
“你知道我们会接吻还——”她脱口而出。
“接吻?”两个声音同时说道。一是吴穹,二是……
谢星星这才发现赵芬奇刚好从自己家里走出来,拎着一袋垃圾,看上去是准备出门顺便扔垃圾,不巧正好撞见这一幕,还听见了谢星星说的那句话。
“不,我……没什么……”
“什么意思?”吴穹皱起了眉头。
“呃,这又是你哪位……相亲对象?”赵芬奇问。显然上次帮谢星星解决那位有特殊嗜好的相亲对象,让他在奇葩和谢星星的相亲对象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不不,这是我的一个病人,他……找我有点事。”
“哦?”赵芬奇拖长了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他有那个,呃,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没法和人接触。所以我问他有没有谈过恋爱啊,谈恋爱和人怎么相处啊,接吻时怎么办啊,之类的。”谢星星极力掩饰。
“哦。”
“对,之前谢医生把我介绍给了她的同事,但我觉得效果不太好,这次来还是想请她能够亲自治疗我。”吴穹非常自然地替谢星星圆场,然后转向她,“PTSD之后,我确实没和女孩子有过亲密关系了。所以——”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么惨?!那你可得好好替他治治。”赵芬奇一脸郑重,“我不打扰你们了。”
赵芬奇拎着垃圾走出去,突然又转身,“哎,哥们。”
“嗯?”
“你自己碰自己没问题吧?”
“哦,可以。怎么了?”
赵芬奇开口想说什么,看了谢星星一眼,又忍住了。“没事。”
“我自己可以解决生理问题。”吴穹自然地说了出来。
“呃——”赵芬奇满脸尴尬,“那就好。”怕看到谢星星的表情而立刻转身走远。
“等下。”吴穹叫住他。
“嗯?”
“路转角的那家星巴克暂停营业了,你要买咖啡得从这头走。这边有家Costa。”
“哦,好,谢谢。”赵芬奇掉过头来,突然意识到不对,“哎,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买咖啡?”
谢星星大叫,“他有读心术!”
“啊?”赵芬奇愣住了。
“啥也别想!快离开这里。”
“啊?”
赵芬奇看着谢星星,发现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失去阵脚过。“什么意思?读心术?”他看着吴穹。
吴穹微微一笑。
“你的垃圾袋里有很多咖啡纸杯,这说明你是一个有咖啡嗜好的人。你上身穿了一身正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球鞋,说明你是随便踏了一双鞋出来,你要去的地方不远,很快就会回去。从你刚走出门到现在不到三分钟,你已经打了三个哈欠……”
说这话的同时,赵芬奇又打了一个。
“……四个。这些都说明,你有很大的可能,是出门去买咖啡。”
赵芬奇已经听愣住了,“哥们,你大名叫福尔摩斯?”
吴穹微笑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刚刚我在这等谢医生的时候,我看到你叫的外卖把你本来要的咖啡洒了。”
听到这,谢星星已经慢慢镇定下来。
“对了,你是谢医生的?”
“赵芬奇,我和星星是发小。”赵芬奇伸出右手,见吴穹停顿在那,才突然反应过来抽回了手,“哦对对,我忘了,PTSD!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哈!”
赵芬奇转身,瞥了谢星星一眼,轻轻笑道,“读心术……”谢星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抬头。
“你没有读心术。” 待赵芬奇走远,谢星星才说道。
“噢?”
“你只是凭借观察和推理,像可以读心一般分析出对方在想什么。”
“嗯。”吴穹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不然的话你说说看。”
“什么?”
“我为什么会拒绝你。”
“答案很简单。”吴穹直视着谢星星,“因为你喜欢我。”
谢星星愣在原地,她已经有七八成把握确定吴穹压根就没有什么读心术,但她万万没想到吴穹会说出这种……这种……
“呸!”
“这再明显不过了。每次你见我的时候,都会脸色发红,这说明你的毛细血管扩张,是心跳加速所致。当我稍微靠近你一些,你就会开始出汗,瞳孔扩张,且举止异于常人。通常这种情况,要么是我们有仇,我想这个可能性很小,要么就是……”
吴穹再次俯身靠近她。
“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谢星星发现不知不觉间,吴穹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传来,她从来没有这种体验,此刻却情不自禁想闭上眼睛,就在她的眼皮要阖上之前,冷不丁看到了吴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谢星星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是故意凑近自己,以验证自己的说法。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
谢星星从他的个人场域中后退两步出来,而吴穹仍然在兀自继续他的分析。
“从你的表现来看,也许你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比一般人要更紧张。而王天依又是你的……我们姑且这么说吧,朋友。道德感不允许你横刀夺爱,你为自己的情绪烦恼不已,所以干脆拒绝治疗我,眼不见心不烦。”
“……”
越往下听,谢星星越感到无语。而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个人,她简直没见过这种人,一本正经地告诉对方她为什么喜欢自己,心理活动又是什么。这都谈不上自恋,不,绝对不是一种自恋,至少不是对于自己受到他人喜爱而产生的自恋,而是一种……
自信。对于自己从未出错的远超常人的判断能力的自信。虽然这一次他彻底错了,不过谁又能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女孩面红心跳的原因是她具有看见未来的能力,之前又恰好看见那样一幅画面呢? 
这不禁让谢星星想起了那个好评率永远也达不到100%的人,地鼠。
等一下。
谢星星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莫非面前这个人也像李立秦那样具有超乎常人的已经觉醒的大脑潜能?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大脑对Skinner研究来说就是极其珍贵的样本。
“嗯?”吴穹注意到谢星星半天没有反应,“我说得太多了,挫伤了你的自尊心?”
吴穹只看了她一眼,就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不,你不会。一个明知道论文不符合学术规范,却还要将它作为自己博士论文答辩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挫伤自尊。”
吴穹的这句话才真正让谢星星吃惊起来。
“你调查了我的背景?”
吴穹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你来治疗。”
“为什么?”
“没有一个人相信你,但是,我相信你。”
谢星星听了此话,心头大震。
她抬眼看着吴穹,吴穹也在看她。他的眼神还是十分冷清,但是有一丝非常笃定的光彩,她读出那是强烈的自信所产生的神采。
这个人,真的是太奇怪了。
从来只有别人觉得她奇怪,还没有她觉得别人奇怪过。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谢星星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外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需要别人的相信,就像她父亲一样。不过,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我相信你。”
她不知道这四个字听起来原来这么的孤独。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而崭新。
“你不是相信我,你是相信自己。你调查了我的背景,相信你的顽疾只有我才治得好。”
“你这么说也可以。”
“我有一个问题。”
“说。”
“你真的想治好你的PTSD?”
“不然?你觉得我非要找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比如,我也喜欢你?”
谢星星又差点儿被吴穹的话呛住,她努力保持冷静,“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不过听王天依说的,你大有时间和机会治疗……”
“你还是在怀疑我。我上次跟你说的就是实话,我的病,还没人治好过。”说完吴穹脱下了一只手的手套,“把手给我。”
“什么?”
吴穹不理会谢星星,径直去拉她的右手,两人两手相握。那一刻谢星星只感到冰冷。
而吴穹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然后身体一歪向前倒去,径直倒在谢星星身上,谢星星一边“什么情况”一边试着去扶他慢慢让他坐下来。
“喂,醒醒!”
谢星星听了听他的心跳,判断他只是暂时性的晕厥。过了一会儿,吴穹终于清醒过来。
“现在你信了?”吴穹伸手想借谢星星站起来,谢星星触电般闪开,把他的手套扔过去。
“快戴好!”
“奇怪。”吴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什么?”
“之前我和人接触最多只是会感到头晕,脸色发白,流汗,心脏悸动,晕过去还真没有。”
“你上一次和人接触是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了,我都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回国前吧。”
“那可能是太久没有引发,症状加强了。”
“噢,大概吧。”
“好吧。”谢星星正色道,“我接受了。”
“什么?”
“接受你这个病人。”
吴穹重新戴好手套,然后伸出右手,“谢谢你,谢医生。”
谢星星刚想去握,谁知吴穹又说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一点儿想法。所以我们肯定不会逾越病人医生这个身份的。”
谢星星终于忍无可忍,打掉吴穹的右手,“放屁!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好吗!我对你也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吴穹一言不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样子好像说,别掩饰了。
谢星星更加着急,脱口而出道:“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吴穹慢悠悠地说,“是谁?”
“是……是……”
这时赵芬奇拿着咖啡走回来,恰好走到两人面前,刚想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听见谢星星指着自己大喊,“是他!”
“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大黄站在讲台上,照例打开了语文课本。今天应该回顾高三两册课本里文言文的重难点字词部分。上课月余,她已经非常适应这个班级和这群孩子。可以说,她还从来没带过这么容易的班,几乎所有事都让她省心。
而这,不能不提那个一直未来上课的班长常迟。她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她已经感到他是这个班级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一股力量。她仅仅去他家拜访了一次,就为那孩子身上那种你可以交付他做任何事的气质所感染,情不自禁将当时随身带的《海贼王必知必会100问》给他。
“答对了所有的题目就可以参加抽奖了呢。”
“我会努力完成的。”
她从常迟家走出来,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在他面前,她感到自己有必要把所有的困难都卸下来交给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之后她觉得自己是想太多,几天后她收到了常迟寄来的那本《海贼王必知必会100问》,已经答完所有题目。她兴致勃勃寄去了投奖地址,换回了一个二等奖,一套限量版手办。
她立刻又给常迟家寄去了一本《火影忍者300问》。
“课本翻开到53页,今天我们上课的内容是……”
底下鸦雀无声。
通常来说,上课时这群学生确实都出色的安静,很少有不守纪律的情况,但今天还是太安静了,连翻书声都没有。
大黄不禁抬头看了看底下。没有一个人翻书,所有人都安静地坐着。这才是安静的根源。
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
最左边第二排,那个空了一个多月的座位,突然有人了。
常迟?!
她惊讶地发现常迟竟然来上学了。
“常迟同学?”
“老师好。”他淡淡地说。
“你……康复了?”
“没有。”
“那你……”
“我只是想来上课了。”
“噢,那也很好!这是你今天来的第一节课吧?大家欢迎一下常迟?”
然而依然没有一个人有反应。大黄把目光移向胖子,平时他最活跃,此时竟也双目呆滞,只是坐着不动,看向虚空。
“怎么了?大家……”
“老师。”常迟坐在座位上,盯着她,“不如你一个人欢迎我吧。”
“什么?”大黄已经感到事情很不对劲。
“黄兆莉,现在在黑板上写‘欢迎常迟同学回归’。”
“什么情况?”然而这句话只是在大黄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立刻按照常迟的话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字,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应该说,是仿佛受到常迟的控制一般。
 
常迟和谢星星约好了服用药丸的时间和流程,因为常迟还是不想出门,他提出让谢星星也在他的房间里装上摄像头,从而监控他服药后的反应的建议。这个建议被谢星星拒绝了,因为她不想变成“和他的同学一样的人”。谢星星没告诉他服下这个看着跟糖果似的药丸会有什么效果,只告诉他,“或许会改变他的现状”。直到常迟服下第一颗Skinner之后的第二天,他才意识到谢星星为什么没告诉他效果。
多半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当时常迟的母亲像平时一样敲门告知他饭菜放门口了。他正心烦意乱,因为姚海他们一定要自己为昨天从房间消失的一个小时做解释。否则的话,“你永远也不要来学校了。”
他知道他们有本事这么做,他们会像搞定上学期那个班主任一样,搞定这学期的新班主任。而就她给自己寄来的漫画问答书来看,多半已经差不多了。他深谙他们那一套操控人心的办法,必然是在班主任刚来的时候就故技重施,相互配合在班主任面前演戏,不知不觉赢得她的信任,等到她发现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她只会享受这种状态。他们因材施教,对症下药,上一位班主任贪财,他们便要他觉得从常迟身上获利再合理不过,那次常迟不得不帮班主任的亲戚从父亲那里搞定了地产投标项目。父亲对此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道见到的那个人和儿子、班主任有什么关系。
这都没有真正击溃常迟的最后一道防线。
真正促使常迟逃离班级的是,他无意中知道了在他转学来之前,这个班班长的结局。
“哦,他意外坠楼了。”当时别的班的同学这么说道。
整个寒假他生活在恐惧中,夜不能寐。因为是假期,他稍稍脱离了那个黑洞的管束,趁机调查了上一届班长的意外,所有人都说那是一起意外。只有他知道,那个人是自杀。
不,应该说是他杀。死亡是他精神崩溃导致的自救。
“早点出来拿,不然都凉了。”他妈在门口嘀咕道。
“我今天不吃了,妈,你拿走吧。”常迟道。
门口突然没有任何声音,然后是碗筷被收起、下楼的声音。
奇怪,妈啥时候这么听话了?
常迟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去开门,他没想到,这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离开你的座位,到后面去,靠墙壁倒立。”常迟对胖子说。
胖子仿佛机器人一般,一一按照常迟的话去做,只是在倒立这一步失败了,他继续尝试,一次又一次,似乎必须要完成常迟的命令才会停止。
其他所有人都在伏案写字,大黄站在讲台上。
“时间到,现在每小组从最后一个同学把你们的作文向前传上来。”她的声音是机械式的,没有任何情感。
然而同学们都没有动,直到常迟说“按她说的做”,他们才动作麻利地开始交作文。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常迟看着大黄,“去开门。”
大黄走过去,打开门,校长站在门口。
“上课干吗把门关着?”
大黄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校长见大黄没反应,不禁向教室内探头,所有同学都在有条不紊地交作文,但气氛显得十分奇怪。
“校长——”
校长向教室内看去,发现这声音是个男同学喊出的。
“班上不少同学都感冒了,天气有些冷,所以才关着门。”
“噢。”校长突然注意到胖子——他终于倒立成功了,“那个同学是怎么回事?”
“他刚流鼻血,试着倒立止血来着。”常迟看着校长,然后扭头对胖子说,“李翔,下来吧,回座位坐好。”
胖子如嘱照办。
校长觉得这话从常迟口中说出来有些奇怪,但班里看上去又一切正常的样子。
“你们在写作文?”
“对,刚刚正交呢,我还差最后一句话结尾,老师,能让我写完吗?”
大黄扭头过来,看着常迟,还是一言不发,好像无法对问句做出反应。
“老师,你让我写完吧。”常迟换了种说法。
“好的。”大黄这才回答道。
常迟看着校长,校长不得不说,“嗯,那你们继续。”
他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折回来说了一句,“下周全国奥数竞赛,你们班要加油噢。”
“放心吧,校长。”
校长终于走出了教室,如果他稍微回头看一眼黑板,就会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下课铃响起。
“那么,下课。”
常迟拍了拍手,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
“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哎?那不是常迟吗?他来上课了?”“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我也是。”“常迟?你去哪儿?”
大黄还呆在讲台上,这节课到底教了什么,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大脑好像经历了45分钟的空白。她看着那个男生拎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出教室,却没有半点儿反应,全身软绵绵的,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办公室,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常迟拎着全班同学的作文,缓缓向校门口走去,直到一个女生拦住他。
“把我的作文本还给我。”
“什么?”常迟愣在原地,眼前站着的是朱娜。
“作文本,在你书包里。”
你怎么知道?常迟颇有些惊讶。他发现自己服下那颗神奇的药丸后,竟然拥有了操控别人的能力,只要使用命令式的语句,就能让他人做任何事情。他先是在家拿父母做实验,然后慢慢走出家门,扩展到更多的人身上。清洁工、路人、麦当劳店员……他一路实验,免费吃了顿午餐,坐了公交车,甚至还大胆让人理了个头发——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的发型都要成功,然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学校门口。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怵,这时他感到肩膀被一个人拍了拍。
“常迟?”
他回头,原来是数学课代表。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问道。
“我上午肚子不舒服请了半天假。”数学课代表说,“你来上学了?”
“我……”
数学课代表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还是你终于想通了?”没等常迟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道:“我也觉得姚海他们做得是过分了点,不过谁让你躲着不出来呢,我们看不到你,也很想你啊。”
常迟感到愤怒起来。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感到愤怒。是啊,他早就应该感到愤怒了。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做错的又不是自己!
数学课代表看到常迟捏紧了拳头,“怎么?想动手?”
“不,你自己动手。”
“什么?”
“用你的左拳打你的脸。”
数学课代表的脸上虽然还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左手却已经捏起了拳头,给自己的左脸来了一拳。
“现在,跟我一起进去上课吧。”常迟说。
这之后,常迟走进教室,他发现自己不仅可以操控一个人,而且可以控制群体。在班主任来之前,他让全班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坐到自己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上,等待大黄的到来。
不得不说,当他看着姚海、胖子、数学课代表等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为空洞时,他感到自己之前被他们清空的血槽在一点一点恢复。原来自己可以如此有力量。
太好了,我不用再害怕他们了!常迟按捺着心中的狂喜。我不用害怕任何一个人了!我可以回到学校了!
但在此之前,我要施展一点小惩罚。这之后,我会成为真正的班长。维持秩序,行侠仗义。
这点小惩罚就是强制让全班同学写一篇有关自己的作文。
回到现在。眼前的这个朱娜……莫非自己刚刚没有完全控制住她?但这不可能,一个神智正常的人不会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切时无动于衷。
“我刚看到你收起来的,快还给我。我不需要你帮我写。”她语气急促。
哦,常迟明白了。看来她只是在最后一刻比其他人早清醒了过来,这才看到常迟把作文本收进自己书包的动作。她以为常迟这次来班上,是像往常一样帮大家写作业的。
“为什么?”常迟早就意识到朱娜这个女生和其他人不一样,却从未探究过原因。
“不是每个人都想要满分。”
常迟以前没有认真看过朱娜跟他说话的样子,这一刻,他看清楚了,朱娜的眼神里明确带着,不屑。他想起来上学期的考试,每一场集体作弊,都只有她没有参与。这导致每次班级集体高分的时候,只有她排在最后排得很难看。
常迟从书包里找出朱娜的本子递给她。
朱娜接过作业本,转身欲走。
常迟内心突然产生一股冲动,他叫住朱娜,“话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常迟本想问这个,但目光一与朱娜接触上,又胆怯了起来。
“你的作文本上……都写了啥。”
他本想问的是朱娜那篇作文是怎么写的,结果对方翻开作文本,每页上都画了各种各样的画,几乎就没有几个字。常迟马上把作文的事儿忘了。
“每次交作文的时候你就交这些?”常迟惊讶道。
“反正老师也知道我是艺术生。”
恰好此时上课铃响起。
“没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哦。”
常迟看着朱娜走远,“你画得真好看。”
这句话朱娜已经听不见了。
常迟回到家,他准备兴奋地和谢星星汇报这24小时的“历险”,刚掏出手机,他又改变了主意,先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作文本。他打算看看自己在同学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知道那些欺负他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选中了他,而不是别人。
翻到作文那一页,他的表情却变了。
 
我的朋友常迟
我讨厌他。不对,不如说是,我恨他。从没有把他当朋友过。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啊!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我没带地理图册,他非要把自己的借给我,宁愿被罚站。开什么玩笑?谁要接受这种假惺惺的善意?他不就是想当班长吗?这套笼络人心的本领真是太明显了。结果呢,班主任要选他做劳动委员,他还推辞,说什么“我爸说让我不要做任何班干,他说我应该学习做一个普通人”。天哪,他不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他爸是谁吗?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虚伪的话出来!他不就是想当班长吗?行,如了你的愿,班长,我投你一票……
 
他把这篇作文一字不漏地看完,然后又翻开了另一本。然后又翻开了另一本。他本来以为大家只是受到了姚海胖子等人的蛊惑,才会默许这种集体欺凌事件在自己身上发生,现在,他才了解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不受欢迎。
“你得学习做一个普通人。”这确实是他爸从小对他说的。他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他爸的潜台词,大家都知道你爸是谁,所以你必须低调。
看来他的低调失败了。
看完所有的作文,天已经黑了。他坐在黑暗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拿起手机,现在离他约定好向谢星星汇报效果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无论如何该跟她说了。
他打开微信,点中谢星星的头像,然后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除了心跳有点加速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7
幸光制药。
王天依抱着一堆文件找了个理由走进了数据部,这就是吴穹所带领建立起的新部门,部门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是精英,不仅是头脑上的,也是体力上的。自从建立以来,就没见他们休息过,天天加班至深夜。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是心甘情愿的,王天依感到奇怪,吴穹这么一个性情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领导力。她不理解这种技术宅们和一个天才在一起共事时的快感,那感觉就像是和沃兹尼亚克或是谢尔盖·布林一起工作,这种和真正顶尖的聪明人一起共同解决问题的快乐,对他们来说才是罕见而宝贵的东西。况且,在这个部门,谁又不是吴穹这样的怪人呢?
王天依发现自己今天一身精心的打扮在这里完全没有达到希望的效果,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大海一般,不禁在内心叹了口气。
继而她发现吴穹的座位是空的。又是空的。他该不会在躲着自己吧?
“吴穹去哪儿了?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找他。”
“不知道。”
吴穹旁边这位工程师眼睛瞥都没向她瞥一眼,王天依打量了一番他的座位,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哎,这是什么?好可爱啊。”王天依指着对方桌子上一个玩偶。
“这个啊,是一个游戏里的人物。”对方的语调立刻不一样了。王天依在心里默默微笑。实际她早就知道那是什么游戏,还曾把全套打通关过,当时是为了追求一个游戏公司的CEO。
“哦?什么游戏?”
……

五分钟后,王天依出现在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据刚刚的工程师说,吴穹基本上不是在实验室看数据,就是在汇报工作,很少会在部门呆着。而那个实验室,就连他们部门的人也都进不去。王天依谢过他,并十分认真地要他下次把那盘游戏借给她,因为她“非常有兴趣”。她知道完全可以免除这一步,但这样强调,会更让工程师对她不是借故跟自己套词而是真的关心这一话题深信不疑。而且这会让他感到受尊重。她相信这是这些戴黑框眼镜终年穿格子衬衫从不健身智力发达的男人很少感受到的东西。
她对工程师的答复感到满意,这至少说明吴穹不是有意在躲着自己。
她打算先去爸爸那里碰碰运气,结果正好看到吴穹走进去。她有耐心地等了半小时,也不见对方走出,便悄悄把耳朵贴到门边上。
“下个月就发布,必须要。”王怀松的声音传出来。
“我刚刚给您展示的这些数据,就是想跟您说明,这很难实现。”吴穹的声音,“几乎是不可能。”
“小吴,你很年轻,我非常看好你,也很倚重你。”
“我知道。”
“不过,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你知道我为什么单单选择了你吗?”
“我也很好奇。”
“高中时你参加机器人比赛,当时你刚去美国不久,语言是问题,社交也是问题,分配给你的团队是散兵游勇,只花了十天时间准备,你带着他们过关斩将拿到冠军。”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其他人也都付出了很多。”
“大学时你和两个同学,其中一个因为挂科太多差点被劝退,另一个没拿到奖学金准备退学,你们仨花了一周写的软件引起巨大成功,要不是早早卖掉,你本可以获得多得多的东西。”
“更厉害的是他俩,拿到钱他们就可以不受制于学校和经济。”
“毕业后你拒绝了各个大公司的offer,又去了一家没人知道的小公司,拿着完全匹配不上你的能力的工资……”
“您到底想说什么?”能够不耐烦地打断王怀松的话,也就只有吴穹了。王天依一边听一边佩服,又替他捏把汗,她知道父亲是个非常讨厌被打断话的人。
“我为什么选择你?因为你是一个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
一阵沉默。
“谢谢您的赏识。但是下个月就发布手环,这真的太……”
“做不到也得做到,这是死命令。”
“我不是军人,您也不是将军。”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王天依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
两人见突然有人进来,都是微微一惊。
“有事?”王怀松见是女儿,却丝毫不拿对女儿的私人态度,王天依也早已习惯,有外人在,父亲一向如此。
“董事长,下月的新品发布媒体稿我们已经做好了,想再和您确认下。”
“非得这时候?”
“哦,新媒体那边还好,传统媒体是比较着急,一定要我们今天给确认稿。”
“我知道了,你放那吧。”
王天依走过去把文件放下。
“爸爸。”她突然回头朝王怀松说。
王怀松心中一愣,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她非常明白在公司的规矩,更何况此刻有吴穹在场,突然改换称呼,必是有什么目的。
“前几天晚上,我看您在房间里折腾的那个数据,就是有关抑郁症自杀人群的,能给我一下,让我加入媒体稿里吗?”
王怀松经她这么一说,顿时理解了她的意图。她特地改换称呼,是因为接下来要提的虽是公事,却是私人场景,这才先用一句称呼的转变自然过渡。
“哦,就在桌面,你自己打开看一下。”
“好的。”
王天依似乎不熟悉怎么使用王怀松的电脑,手忙脚乱操作了一阵,她点开父亲电脑桌面的那个文件时,投影不知为何也被打开了。这下三个人都能看到文件的内容。
吴穹依然平静地站在一旁。
那是一份有关全国抑郁症自杀人群的数据分析报告PPT。
“诶?这十年全国自杀率提高了20%这么多?”王天依一边浏览,一边惊呼。
“不,你看到的是最终结果。你点进下一页。”王怀松说。
王天依依言照办。
“这条曲线是全国精神类疾病死亡人群曲线,这条是精神类药物发展曲线,根据相关性分析的结果,如果忽略这十年来精神类药物发展的曲线不提,不仅是自杀率,整个儿死亡率都不止增高这么点儿。”
王天依又点进下一页。
“哈,看来我们幸光在精神类药物方面作用不小呐。”王天依看着这一页对于国内精神类药物和企业的发展分析,不禁得意起来。
王怀松却严肃道,“没什么可沾沾自喜的。只要整个死亡率还在提高,我们就没什么可得意的。”
“噢。”王天依悻悻道,“不过,等公司的秘密武器发布,这个状况就会得到改善了吧?”
王天依说的秘密武器就是幸光正在研发的Plus手环。
“这个手环,可以收集服药者的服药情况和身体表征数据,有了这些数据,就可以不断改进药物开发,增强药物效果。不过,我们要对抗的,是一头巨兽。手环只是一个起点。”
“嗯。”
王天依关闭了PPT,掏出U盘拷走了文档。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王天依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王天依停住脚步,是吴穹的声音,她心中一喜,计策果然有用。
“下个月,我会让手环面市的。”吴穹对王怀松道。
王怀松那张僵硬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吴穹的肩膀。
等到吴穹走出去之后,王天依才笑嘻嘻地和王怀松邀功,“爸,我刚配合得如何?”
 王怀松一言不发,王天依这才觉得不对,“爸爸?”
“前几天晚上,你偷看我电脑了?”
“呃,我只是路过,正好看到……”
“你忘了家里的规矩了?”
“我错了,没你允许,我再也不擅自进去了。”
王怀松平时对女儿管教倒不算严格,是因为他从来也没想过让王天依接管幸光,或者说,他还没想过接替人这件事。因此工作上的事他几乎从不让家人过问,他的书房也是非请莫入的场所。但刚刚这个王天依从容化解并达到了自己没做到的效果的插曲,突然让他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
“嗯。还有,你刚做得不错。”王怀松说。
王天依吐吐舌头,灿烂一笑。
“对了,听说你在帮吴穹接受什么治疗?”王怀松突然问道。
王天依一愣,爸爸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她和谢星星之外,应该就没人知道,而吴穹,也不像是会说这件事的人。更何况谢星星上回已经拒绝帮助自己治疗吴穹,她正想着这两天怎么收买谢星星说服她继续。
“是……吴穹对公司来说是挺重要的人,下个月手环发布他也要配合我们公关部做一些公开出席的活动,我怕他的病会造成负面影响……”王天依尽量把这事说得理所应当。
“哦,他有什么病?”
“PT……我也不记得了,就是一些心理问题吧,也不是很严重。所以我就安排他去星星那里做治疗了。”
“哦,小谢啊。”
“对。她最近工作也不是很顺利,我也老想着帮帮她。”
“嗯,应该的。”
王天依知道王怀松和谢星星她爸谢时蕴是大学同学,念研究生时师从同一位导师,后来谢时蕴出国读博,王怀松则在念完研究生后就出来工作,两人一位志在学术,一位则发现自己更有经商才能,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交集也就减少。后来谢时蕴回国,王怀松似乎有向他伸过橄榄枝,却被其拒绝。两人来往不多,那时王天依和谢星星虽然认识,也很少打交道。她印象中这个女孩和她爸一样奇怪,但她和她爸的关系似乎也很淡漠。直到谢时蕴出了那场车祸意外,据说当时谢星星也在场。后来那场葬礼王天依也跟着父亲去了,她印象很深,那是一场极为冷清的葬礼,就连谢星星也没有出现,大家都以为那孩子还没从车祸的阴影中走出。再后来,谢时蕴生前为数不多的朋友都想帮帮这家子,王天依就是从那时起才开始慢慢和谢星星熟了起来。
王怀松总会在逢年过节邀请很多人一起来家里吃饭,这是他们家的一个习俗。谢时蕴还在世时,他邀请过他们家几次,王天依印象中他们只来过一次,他们全家,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谢时蕴大概刚刚回国。那也是她头一次见到谢星星。当她热情地拿出各种玩具邀请谢星星加入他们小孩子的游戏时,谢星星却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直到她不小心掉出了口袋里的糖果,她发现这个小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你想吃吗?”她问。对方点点头。她便从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大罐糖果全塞到谢星星怀里。“都给你。”看着对方坐在一边安静地剥糖纸,王天依感到非常满足。所有的小孩子都聚在她身边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好。
第二次就是谢时蕴过世后,苏造方拉着谢星星来的。当时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这母女俩是谁,他们竭力避免提及谢时蕴或相关的话题,努力营造一种温馨美好的节日氛围,直到谢星星自己在饭桌上毫不避讳地提到“自己改了大学专业”,当时她刚被W大学的生物学系录取,“我想跟我爸学同一个专业。”她说。气氛一时尴尬,还是王怀松打破了沉默,“那很好啊,将来你可以来我的公司工作。”
“再说吧。”她回答,“也许王叔叔的公司那时已经倒闭了呢。”
她认真的一句话反而在饭桌上引起了笑话的效果。大家一阵私笑也就将这份尴尬化解了过去。
王天依知道后来爸爸试着想为这对母女提供些帮助,都被拒绝了。谢星星偶尔会来他们家吃饭,也就仅此而已了。
所以此刻王天依把安排吴穹看病解释为“照顾谢星星的工作”,料想也不会引起王怀松过多的想法。
“没什么事儿我也先走了。媒体稿他们今天真要。”王天依叮嘱道。
“嗯,你去吧。”
王天依往门口走去,突然又被王怀松叫住,“对了,你知道小谢她除了那个咨询中心的工作,还做别的什么事吗?”
“没有。不……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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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马
大头马  @大头马
编剧,小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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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内容


Daim小鬼
只希望这篇连载别太早完结,改版后这是支撑我打开一个的动力😁
美丽心情
我怀疑谢时蕴的死和王怀松有关,以后来看会不会验证我的猜测。
Corbusier
有没有可能赵芬奇才是地鼠,感觉高手一般都隐于市,如果地鼠是吴琼就有的无聊了
我觉得你忽略了年龄这一因素,谢时蕴已经过世7,8年了。而赵芬奇,吴穹和星星又是同龄人。他两的可能性不大,毕竟10多数的时候有这么高的智商,不太可能。我觉得地鼠可能是王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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