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能Skinner·Party 6


文/大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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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画师


1
虽然是病人,但赵芬奇对于那名会画画的女生的想象,要远多于那位男老师。毕竟是个男人,总是会天然对异性展开好奇和虚构,尤其又是一名搞艺术的女生。然而,坐在他和谢星星面前的孙畅,却是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既没有什么惊艳的外表,谈吐也只是普普通通,不时透露一股幼稚。唯有一点让人能够记住她的,还是因为她失明的眼睛。只有一点,让赵芬奇和谢星星感到有些奇怪。这名二十岁的女生,一点儿没表现出抑郁症的样子,反而因为过于兴奋而显得有点冒失。

“今天我们来主要是……”

“真的是你!”孙畅从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小小喊声。

赵芬奇已经有些习惯了,从刚刚开始,他每每开口,孙畅就都要重复这一句,仿佛他每次开口,都又一次佐证坐在面前的就是那位赵芬奇这件事。

“你不需要摸摸他?”谢星星终于忍不住建议道。

“不不,我光听声音就够了。”

“我还以为人家是《养生大讲堂》的粉丝,原来孙姑娘是你声音的粉丝啊。”

“我……声音有这么好听吗?”赵芬奇脸上有些发烫。

“不,不是好听。是你声音和彭彭一模一样!”

“彭彭?”赵芬奇有些糊涂。

“《彭彭丁满历险记》。”

“那是啥?”

“简而言之,就是一头猪。”谢星星说。

“呃……”

“真的是你!”

“咳。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孙小姐,我们听说了你的事情……这位呢,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一名非常资深的心理咨询……”

“我没事。”孙畅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无邪的笑容。

“呃……”

“真的,我完全不想死。”

赵芬奇和谢星星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卢后来,卢后来抬了抬眉毛,表示姑且听她怎么说。

“我们听说今天早上……”

“嗨,意外!”孙畅站起来,走到卢后来身后,把两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撑着自己的脸,如果不是知道她失明,会以为这幅画面完全就是一个活泼的女儿和她亲密无间的父亲,“卢老师以为我开煤气自杀呢。开什么玩笑,这画室这么大,这得开到什么时候去?”她一边说,一边两手比划,整个人顺势转了一圈,手脚灵活,一点儿也不像个失明的人。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反倒显得剩余这三人有些尴尬起来。

 

“我能问问那是什么意外吗?”趁孙畅去上厕所的时候,谢星星问。

“那是三年前了,她不小心被上面的雕塑砸中了后脑……”卢后来对谢赵二人说道。

谢星星和赵芬奇顺着卢后来指着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放置雕塑的石柱,上面放着的是一个美杜莎的头部雕塑。

“哦,现在那个是塑料泡沫做的,之前那个已经被移走了。”

“那之后,她就没再画过画了?”

卢后来面露难色,“这三年来,我,她父母,她朋友,都劝过她,她也尝试重新拿起画笔,不过……对一个失明者来说,实在太艰难了。”

“就没有复明的可能性了?”

“各种医院都跑遍了,她的失明是器质性损伤,没办法。”卢后来说着叹了口气,“现在,她白天就到我画室来帮帮忙,做点杂事,说实话我不知道让她呆在这里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帮忙是您给的建议吗?”

“不,是她主动提出的。毕竟这里是她除了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

“她不上学?”

“她高中刚开始就在画室了,想考艺术院校,所以很少去学校,主要时间都在画画。要是没出这个事,再过几个月就该考专业课了。”

谢星星盯着卢后来,“您应该不是那种艺考老师吧。”

卢后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是不带艺考生,实际上,我就收过她这一个学生。”

“为什么?”

“我自己都没学到家,哪能教别人呢?”

“卢老师谦虚了,”赵芬奇说,“刚刚门口那幅画……”

“哦,那都是年轻时的作品了,不值一提。”

“那您是怎么答应接收孙畅的?”

卢后来迟疑了一下,“不是我答应接收她。是她父母答应让我来教她画画。”

“哦,原来您是伯乐。”

“不管是谁碰到这个孩子,都会成为伯乐的……”卢后来仿佛有些出神,“她是个天才。”

“这里有她的画吗?”

“没有。她出事后,心情一不好就会毁掉自己之前的画,所以我让她爸爸妈妈都拿回去收好,只有一幅没画完的画还在这。”

“没画完的?”

卢后来指指墙角,那里支着一个画架,画架上有一个蒙着布的画板,已经落满了灰尘。

“这是她学画一年后开始创作的一幅画,画了两年还没画完,失明后,就没再继续画。这幅画是她的宝贝……所以就留在这了。”

“学画一年?”谢星星掐指算了算,“这么说她是跟您从头学起的?”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根本不会画画。我是说,她从来没系统地学过,只是自己画着玩……”

“那就是天赋异禀咯?”

“可以这么说。”

谢星星不禁心中一动。

“那失明这件事对她打击应该是很大。”

“天妒英才。唉。你们别看她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很开心……其实……我要不是担心她出事,也不愿让她在画室呆着。太残忍了。”

谢星星瞄到桌上的某块儿空间,工具摆放得颇为讲究,心中知道这应该是孙畅工作的地方,她注意到那上面还有调色盘,“她失明了还能帮您调色?”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完全是凭借直觉……调出来的颜色和以前几乎没有差别。”

如果不是已经决定放弃Skinner,谢星星几乎可以确定孙畅应该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对象。Skinner在这种功能偏差者身上得到的效用和数据,远胜于一个各方面都很平衡的普通人。

“哎……你们不觉得,她厕所去得有些太久了吗?”赵芬奇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卢后来脸上闻之变色,立刻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谢星星说。两人往画室后头厕所的方向走去。

厕所是在卢后来家里,说是家,其实不过就是画室后面的一栋小平房,一间是厕所,一间起居室,旁边还有个小房间,是孙畅休息的地方。小院子还有个门,可以出去。

穿过小院子,他俩敲了厕所的门,没人应。

“孙畅!”卢后来有些慌,开始砰砰敲着厕所的门,

赵芬奇跟了过来,压低声音,“怎么了?”

“还不能确定。”

“要不把门撞开吧。”

谢星星拉住他,“别急。”

然而卢后来已经后退两步,作势要撞门的样子。

就在这时,孙畅从他们身后出现,奇怪道,“我在这儿啊,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隔壁李老师借了个相机。”她手里确实拿着一个相机,拍立得。

“那你把门锁起来干吗?”

“门没锁啊。”

卢后来一愣,转了转把手,门开了。

“偶像来了,总得合个影吧。”她微笑道。

“合影?”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大家都看得见,我和著名广播电台主持人合影了呀!”

虚惊一场。

事情至此,赵芬奇不禁在心里泛起嘀咕,这卢后来看着颇有脑子,结果这一惊一乍的,比人家小姑娘还不淡定。他已经开始喜欢孙畅这个女孩,于是高高兴兴地揽着孙畅的肩膀,“走,咱们去拍合影去。”突然又捂着肚子,“哎,你们先去,我用下厕所。”

回到画室,三人在画室等赵芬奇,左等右等不见他来,谢星星有些无聊,便提议不如先帮卢孙师徒俩拍一张。

“好啊,卢老师,我们还没有拍过合影呢。”

“不,还是先为你单独拍一张吧。”卢后来推辞道。

“嗯……也好。”

孙畅走到那块蒙着布的画架前,摆出画画的姿势,谢星星“咔嚓”拍下了这一幕。

“不好意思久等了!”赵芬奇匆匆忙忙进来。“肚子疼。那个……厕所你们晾一会儿再进。”他不好意思地说。

谢星星翻了他一个白眼,示意卢后来和孙畅两人准备。他们俩便站在一旁讨论着应该选什么景什么动作。

赵芬奇手里捏着一小瓶药,“对了,孙畅,这是你落在厕所的吧?”

孙畅一听,脸色稍微有些变化,快步走过来拿走了药瓶。赵芬奇被她行动的迅速吓了一跳,“你真的看不见的是吧?”

孙畅做了个鬼脸。

不过这一切都没逃过谢星星的眼睛,她清楚地看见了那个药瓶。

她盯着眼前正和卢后来打打闹闹有说有笑的孙畅,心里却一片阴影。卢后来担心得一点没错,这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早已被命运的噩梦紧紧缠住,只怕没人能够帮她。

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咔嚓。

谢星星抬头,原来是赵芬奇拿着那台拍立得在给自己拍自拍。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刚刚拍的照片显影了没。这一低头,照片上显示出的画面让她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道灵光在她脑海里闪过。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走过去,对孙畅平静地微笑道,“你想要吃糖吗?”

孙畅一愣,然后立刻点点头。谢星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给她,她三下两下剥掉了糖纸,“这糖味道好特别啊。”

“嗯,我改进了配方,桃子味儿的。”

“哇?这糖是你自己做的?!”

谢星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加油。”

“咦?加什么油?”

“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的。非常出色的那种。”

孙畅听到这却突然不笑了,仿佛终于露出了她本来的表情,“你是开玩笑吗?”

“我不会开玩笑。”

“她说的是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笑话是什么东西。”赵芬奇在一旁嚷嚷。

“好了好了,我们拍照吧。”卢后来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谁知师徒俩摆好了姿势,赵芬奇按下快门,才发现相纸没了。“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最后一张我就不照了。”

“下次吧。”谢星星说,“下次我们再来看你。我会带上相机。”

“什么时候?”孙畅问。

“看你什么时候想见我。”谢星星顿了顿,“我们。”

谢星星和赵芬奇从画室走出来,大门缓缓放下,他们又看见了那幅画作,“真是太牛逼了。”赵芬奇又一次感慨,“我要一辈子有这么个作品,也值了。”

“哎,对了,你看我刚拍的这张怎样?我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转型做个艺术家什么的,比如摄影师。”赵芬奇拿着刚刚那张自拍在谢星星眼前晃。

谢星星本不想看,一瞥之下却愣住了。

照片里的赵芬奇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腹部插着一把刀子,眼睛阖上,生死不知。

“你还好吧?!”她猛地拉住赵芬奇。

“怎么了?”

赵芬奇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照片。

“是我拍得太好了,还是我长得太帅了?”

 

2
“真的没时间了?”

“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幸光制药,公关部的茶水间。

“是嘛。”

“我也没想到手环发布后,会比发布前更忙。”吴穹一脸歉意,语气却十分平淡,似乎这个理由确乎理所应当。

“爸爸简直是拿你当牲口用啊。”王天依虽然是娇嗔,心中却真的有些责怪王怀松。他怎么能把身边所有人都变成工作狂?

“如果是只邀请我一个,或许还凑得出时间,要全部门一起,这段时间恐怕不太可能了。”

王天依暗自揣测吴穹说这话的用意,他是故意松了一个口子,给自己一个单独邀请他吃饭的借口,还是早已看穿了王天依邀请全部门也只是一个借口,谅她在这场角逐中不敢先露了痕迹?

关系的早期阶段,男女之间的所有互动都是一本厚黑学。

王天依觉得自己或许表现得确实太主动,这时不便再出一子,便退了一步。“真可惜。还以为集齐了你们部门的人就能召唤出神龙呢。”

吴穹微微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好嘛。对了,你的病看得怎样啦?”

“挺顺利的。谢谢你推荐的医生。”

“不谢,我就知道她本事高明。”

他走后,公关部的其他小姑娘都围了上来。

“天依姐,男神跟你说什么啦?”“还能说啥,都特意找上门来了。”“啧啧,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没发现呢。”“那能让你发现吗?”“天依姐姐,能不能帮我要张男神的照片。”“你想什么呢?!让人家把自己男朋友照片给你?”

大家七嘴八舌的,虽然夸张一向是她们的本性,但她们心里显然已经认定了吴穹和王天依的关系多少不一般。王天依也不否认,笑了笑,让她们赶紧回去工作。

这饭虽然没吃上,但以后反正有机会。现在舆论已经不知不觉间制造起来了,绯闻成真还不是水到渠成?

唯一让她有些不解的是,前一天晚上在餐桌上,爸爸明明跟她说,听说星星已经一周没去新望咨询中心上班,还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吴穹刚刚却回答她“治疗一切顺利”?

也许是吴穹碍于人情,不便说她介绍的心理医生的不好,这才帮对方圆谎,照顾所有人的体面。

虽然王天依觉得吴穹不太像是这种人,但她随后想到,也许在她面前,连吴穹也会稍微改变下自己呢,便不再往心里去。

现在她心里想的是,Plan B。


王天依刚刚对吴穹的一番揣测其实都不太准确。他说那句话既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欲拒还迎,而就是事实。他虽然知道王天依对自己有意思,但心里对她澄明一片,便不会使用什么技巧,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么多年来对他有意思的又何止王天依一个?他习惯了有一说一。

比之前更忙也是真的。就在他下来找王天依之前,刚刚从王怀松办公室出来。王怀松要他在手环发布后,抓紧迭代优化手环的算法。

“现在手环只是一个最简陋的数据收集工具,还没有有效地在数据和药物之间建立等式。”

“您说得对。不过,要找出这个等式,恐怕需要一段时间。一年两年,十年,都有可能。”

王怀松看了他一眼,吴穹意识到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吴穹啊,你知道公司一直在致力于一款抗抑郁症新药的研发。如果手环的最终算法出来,这个药物就等于成功了90%。”

“我知道。”其实吴穹并不知道。进公司半年,他一直投身于手环的研发,对于公司医药这块儿的业务,其实一无所知。

“这个药物的前几代公司已经研制出来了,只是效果都不理想,最主要,就是它极不稳定,临床反应时好时坏。”

“我会尽快优化设计,找出最终算法的。”

“没有‘尽快’,我只能给你三个月时间。”

吴穹没有做声,他已经习惯了王怀松的风格:要不可能变成可能。

回到自己的工位后,他写了几行代码,觉得心里有些烦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站了起来,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摘掉了手套,活动活动手指。他活动手指的方法是玩魔方。飞快地把魔方复原、打乱、再复原、再打乱之后,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话记录,上一个电话还停留在和谢星星通话的那条记录上。“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被我打击到了吧。”他心想。


Plan B。

晚上十一点半。幸光制药的大楼十五层C区的灯依然亮着。实际上,只亮了其中一盏,那盏灯正对着吴穹的座位。同事们都已经撤了,只有吴穹还留在座位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三个月,如果王怀松要他造一个火箭,可能也只会给他三个月。比起这个,吴穹更关心的是他的第二次正式治疗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开始了。

发生在六中的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吴穹没有对常迟为什么可以操控那些人表现出过多的好奇。谁都有秘密。再说了,他看得出这件事的关键不在那个小孩,而在于谢星星,在于——他又想起常迟从谢星星那里拿走的花花绿绿的糖果。

事情发生的接下来几天,吴穹就被手环的发布占去了全部时间和精力,紧接着又是这个。

他扭了几下脖子,阖上笔记本。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收拾了一下桌面,关灯,走出办公室。

电梯已经关闭了。他只得选择走消防通道,没想到走到十层的时候,发现通道里还有别人。

王天依。

她正坐在楼梯上,右手捏着脚脖子,表情痛苦,似乎崴到了脚。

“你怎么了?”

“啊,是你。”

“脚扭伤了?”

“呃,没事,下楼时崴了一下,揉揉应该就好了。”

“我看看。”

吴穹蹲下来,仔细检查王天依的脚。

王天依镇定道,“不碍事。”

“光线太暗了,看不出什么,我扶你下去吧。”

吴穹扶着她慢慢站起。“哎哟。”王天依惊叫一声。

吴穹的手放开她,下了一层楼梯,背对着站在她前面,“我背你。”

“这……我怕会碰到你。”

吴穹便从包里掏出一件开衫穿上,“这下不会了。”

王天依不再推辞,乖乖伏在吴穹背上。吴穹背着她慢慢下楼。

“想不到。”

“什么?”

“我以为你会假装没看见。”

“我也想,但假装没看见而不被你发现,和背你下楼,好像前者更难一点。”

王天依笑了,她看不见,但猜测吴穹也笑了。

Plan B成功了一半。

惊叫是货真价实的,痛苦也是,为了让脚自然扭伤又不过于严重,需要有一定的技巧。王天依能够在赢得异性发自内心的喜爱这方面如此成功,就是她的付出也都是实打实的。

不出意外的话,吴穹会这样把她送到家——那里没有什么陷阱,只有一顿精心炮制出的并不难吃的“剩饭剩菜”:半个蛋糕,热一下很快就能喝的排骨汤,两张话剧票。没有酒精,没有烛光,没有任何会助兴的东西,所有安排只有一个目的,让吴穹感到安全,不尴尬,然后可以因为同情她被闺蜜抛弃而无法践行周日的话剧观赏,而提议,“不如我陪你去?”

不出意外,这就是Plan B的全部内容。

不出意外。

吴穹的电话是在他背着她走到幸光制药大楼门外时响起的,因为他没有手,需要借助王天依帮他接通并递到耳边,王天依也就看到了那是谁打来的。

“Hi。”

“Hi。”

“呃,从明天起,开始恢复你的治疗,可以么?”

“可以。”

“但治疗的方式和地点可能要换一下。”

“没问题。”

“好,再见。”

“再见。”

通话时间,29秒。

所以王天依没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便也没有多嘴问一句。

即便Plan B的中止让她有些意外,她也没把这事和谢星星的这通电话联系上。

吴穹帮她拦了辆出租车,“记得让你爸下来接你,别自己上楼,可能会加重脚伤。”

王天依坐在出租车里,她没回头去看吴穹。司机问了她的地址,从后视镜里不时偷偷地打量这个姑娘,因为让化着无比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袭漂亮裙子、正像花一样绽放的这位姑娘,怎么看都不可能会被任何一个男人独自扔在车上回家。而她的脸色自上车以来就迅速衰败着神伤。

王天依感到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上了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要生平第一次,输了。

3
如果什么线索都得不到的话,必须至少要确定一件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谢星星在自己房间仔仔细细查看着那张拍立得相片。

赵芬奇躺在血泊中,背景却模模糊糊,和那张照片本来的卢后来画室背景重叠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到底在哪儿。越靠近边缘的位置,就越不清晰。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赵芬奇有生命危险。因为那把刀的位置,是捅在腹部最关键的部位,大肠。

起初几次拿起这张照片的时候,谢星星的手都会微微颤抖。这不合理,她告诉自己。你在遭遇那次车祸,见到真实的灾难场景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紧张过。你在紧张什么?难道你担心赵芬奇会死?不会的,他这么一个大大咧咧、有无限生命力的人,肯定不会死。再说,他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比起其他人更熟稔一些罢了。再说了,未来又不是不可改变的。

只有最后这点说服了她。

但要改变未来,就必须得到更多有关未来的信息,看得清这张照片更多的部分;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就必须让自己看见未来的潜能更加稳定和强大,就必须抓紧时间改善Skinner。

可是现在,她只有Skinner的实验组对象,没有对照组。简而言之,要想完善Skinner,目前对她来说最需要的是一个已经天然拥有某种潜能的人。这样,她就可以通过对他的大脑数据收集,比对实验组的数据,改进药物的结构。

李立秦是一个很好的对照组,可他的数据早就被父亲研究透了。她需要第二个,第三个,越多越好。可现在她连第二个都没有。

等等——

她想到了一个人。

 

赵芬奇啃着鸡腿推门进去的时候,谢星星刚挂上那通给吴穹的电话。她被赵芬奇吓了一跳,尖叫道,“你干吗?!”

赵芬奇假装没看到她手里捏着的那张自己的照片。而在这之前她正一边盯着自己的那张照片一边打电话。

“我就想问问你吃不吃夜宵。伯母刚刚睡前做的。”

“不吃。”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

“等下,你今天又要在我家过夜?”

“呃,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一会儿回去。”

“不,”谢星星非常严肃地盯着他,“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儿。”

“啥?”赵芬奇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这样。”

“呃……”赵芬奇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语,“我是觉得,虽然,那个,但是,也,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这样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谢星星一愣,“发展个头啊!我是为了你的安全!”她站起身,把赵芬奇推出自己房间,“总之,在我搞清楚情况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赵芬奇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撇了撇嘴。

“对了。”

“什么?”

“你小时候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

“不过不是对我,”赵芬奇顿了顿,“是对你爸。”然后叼着鸡腿走出了房间。

谢星星站在自己房间里,赵芬奇的话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把什么事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二天早上,谢星星坐在桌上和母亲一起吃早饭。赵芬奇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位我的狂热粉丝的故事。她是一名非常有天分的画家,三年前,不幸遭遇了一个事故而失明……”

两人谁都没在仔细听赵芬奇广播了啥。他的广播在他们家早就是一种白噪音似的存在。

“妈,”谢星星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小时候对我爸说过类似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这样的话吗?”

苏造方正在专注于平板电脑上的电视剧,“你怎么会说那种话?没有,肯定没有。”

“哦,我也是觉得。”

谢星星放心了,夹了一个荷包蛋到自己碗里。

“不过,”苏造方眼睛从平板电脑前移开,“你小时候有段时间……”

“什么?”

“你好像很担心你爸会死。那段时间总是拦着你爸不让他出门。”

“是吗?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爸刚从美国回来不久。你五六岁的时候吧。”

“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那肯定呀,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又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

“是胡说八道?”

“大概你那时刚知道什么是死,很害怕家人离开你吧。”苏造方显然对这事儿并不特别关心,又沉浸在了电视剧里。

谢星星“哦”了一声,然后闷头把那个荷包蛋吃完。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这家伙的声音有那么好听?”

谢星星指着收音机问道。


实验室。

谢星星再次输入那串熟悉的用户名和密码。刚上线她就收到了地鼠的狂轰滥炸。


-你去哪儿了

-你还要不要销毁账号啊?

-我快被介错人追杀了!

-喂?你不会是以为再也不出现就是“自杀”了吧


谢星星本写了一长串的文字,试图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最后又把它们删了,只写了一句话:

 

-我不自杀了,以及,我要买更多的材料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更简洁:

-哦


做完这些,谢星星开始重新收拾实验室。她必须将这里收拾出一个可供实验对象呆着的空间,而且不会让对方感到奇怪。

她不知道上次吴穹目睹的那个事件,他是怎么想的。不过那之后他没有问,她也就没有试图解释。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一切都太难以解释了。当然想要骗他的话,她完全可以从宗教的角度或者随便扯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历史上本来就不是没有过集体无意识的极端事件。但吴穹不是普通人,他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我并不想超过他,我只想引起他的注意。”

上次治疗时她最后袒露的这句话突然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

“你小时候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还记得吗?”

“你好像很担心你爸会死。那段时间总是拦着你爸不让他出门。”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小时候的事情。

这时有人敲门,谢星星站起去开门,一边说,“这回又是你的哪个听众写信来了?”

是李立秦。

“李叔叔啊。”

谢星星让他进来,“您来得正好,我正想把这收拾出一个给人看病的地方。”

“看病?”

“嗯,这两天我会带一个病人过来。”

“病人?”

好几天没见到谢星星,李立秦完全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如此多跌宕起伏的变化在谢星星心中。就在几天前,她还决定要彻底关闭这个实验室,放弃Skinner计划,现在却又重振旗鼓。一,自然是为了赵芬奇,二,孙畅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做出决定,再次思考自己仅仅因为两个案例就放弃Skinner的念头是不是足够慎重。

当时她在画室看到孙畅服用的药瓶,只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女孩在吸毒。

不知道她的人生深陷泥沼到哪一步了,但她的状况的确是刻不容缓,性命攸关。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星星给了她一粒Skinner。

她没告诉孙畅自己给了她什么。

既然决定继续让人安全使用Skinner,她必须更加全力以赴研发出更加可以控制的Skinner。

“哦,他是我咨询中心的一个病人,但抛开这点,我认为他和李叔叔您是一类人。”

“你是说他也有……”

谢星星点点头,“他在某些方面有远超常人的能力,我认为他和叔叔你一样,是已经天然获得了某种潜能的人。简单来说,一个天才。”

“我明白了。你决定好了就好。”

“对了,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前几天我来这里找你,”李立秦迟疑了一下,“你母亲找不到你。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嗯,当时我被赵芬奇拉去看一个病人。”

“噢,那没事了,我回去了。”

李立秦转身想走,谢星星又叫住他。

“李叔叔,我想问您一件事。”

“什么?”


那段被忘记的记忆突然一下子重新浮现出来。

谢星星记得那是她五岁半的时候,谢时蕴回来已经半年了,但他早出晚归,即便周末有些时间,也会泡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唯一能够把他从实验室拽出来的,就是李立秦。谢时蕴在美国养成一个爱好,打台球。在美国的时候,是李立秦陪他打。现在回了国,也只有他陪谢时蕴打。一打就是一晚上。那是1996年,台球厅不多,通宵营业的就更是凤毛麟角。要打台球就必须开车去很远的一个地方。习惯了之后,即便不是通宵的时候,谢时蕴也习惯去那里打。

谢星星本来对这个高大冷漠的父亲没什么亲密感,也很少同他说话,肢体接触就更少。基本上他去哪儿,她都只会专注地玩玩具,或是看小人书。

突然有一天,谢时蕴要出门时,这个小女孩站在了门口,拦住他。“爸爸,别出去。”

“怎么?”

“你会死的。”

谢时蕴没理会她,只当是一个小孩的戏言,“听话,让爸爸出门。”

“你真的会死的。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

“车子翻过去了,有很多红色的液体,还有……”谢星星表情惊恐,捂着眼睛,浑身发抖。

谢时蕴看她不像是开玩笑,便蹲下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我没有做梦。”

“那你是不是在那个盒子里看到的这些?”谢时蕴手指着家里那台电视机。

谢星星摇头。

“那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谢星星拿出一张照片,那是谢时蕴一张最近刚拍的证件照,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好吧。”谢时蕴站起来,看了看手表,“我真的没时间了。等我回来你再跟我说说你看到的东西好不好?”

谢时蕴绕开谢星星要走出去,结果被谢星星死死拽住衣角。他只好生气道,“你这样爸爸不喜欢了!”

谢星星“哇”一声哭了。

之后那几天,每次谢时蕴要出门的时候,这番角逐都要上演一遍。谢时蕴对苏造方说,这是儿童在发展时期对父母产生强烈依恋的一个阶段,而当儿童第一次获知了“死亡”的概念之后,便会把死亡和依恋的复杂心理结合在一起,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

有一次是李立秦来找谢时蕴打台球,谢星星干脆拦住了李立秦,把她看见父亲出车祸死亡的画面告诉了李立秦,饶是李叔叔很有耐心地听完谢星星的论述,也只能哄哄她,表示自己来开车,绝对会负责她爸爸的安全。

但这个情况也就持续了一周,突然有一天,谢星星不再闹了。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安静地在一旁玩耍,对大部分事情并不感兴趣。

有一次谢时蕴奇怪地问道,“你不再拦着爸爸了?”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视机上的动画片,“我看不见那个画面了。”


“这件事,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李立秦说,“那时你说得跟真的似的。我都差点相信了!”

谢星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没想到……后来你父亲真的死于车祸。”李立秦叹了口气。

谢星星还想说点什么,此时却突然收到赵芬奇的微信。

“李叔叔,我得走了,下次再说。”

“你去哪儿?”

“看一个病人!”

 
4
绝对错不了。

原来我小时候就有看见未来的能力。谢星星心想。她和赵芬奇坐在出租车上,两人一起赶往卢后来的画室。但谢星星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小时候在父亲的照片上看见未来的这件事。

这给了她以前不确定的猜想的一个佐证,Skinner激发的是既已有之的潜能,她不了解李超然,因此并不知道李超然的过去,但他毕竟是学催眠的,这一方面的能力多少有所开发。常迟呢,吴穹分析得对,他并不是受人控制,而是他身上本就具有那种会控制别人的特性,哪怕是以被动方式表现。谢星星打量了坐在旁边的赵芬奇一眼,他?没有任何效果。确实,从小到大,没看出赵芬奇在哪方面显出一些过人之处。等一下——

“你最近这段时间来有没有觉得自己声音变好听了?”

赵芬奇被谢星星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声音一直不这样吗?”

“我是说,我让你吃了那个药之后,你有没有觉得……”谢星星想了想怎么表达,“在声音方面有了一些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赵芬奇狐疑地看着她。

“比如,以前唱歌唱不上去的音现在唱上去了,吼一嗓子就能让杯子炸裂,用声音操控别人的大脑之类的。”

赵芬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违法犯纪的事我不做。”

“哦,好吧。那蛊惑女听众让她给自己写情书呢?”

听到这里赵芬奇嬉皮笑脸起来了,“哦——,你吃醋啦?”

谢星星确定了,这么说来目前的Skinner对于普通人还没有明显效用。

但谢星星本就并不秉持父亲的观点,“任何人都可以获得潜能。”她一度觉得父亲是虚伪的,一方面他自己并不欣赏普通人,既不和普通人结交,也不鼓励女儿有朋友,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应该人人平等。这简直是一种双重标准,以一种自己并不亲自践行的价值观指导自己从事的工作。

与之相比,谢星星更加纯粹,实用主义,她在这件事上一直以来没什么价值观,“有效”是她迫切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但是现在她意识到,她必须面对“有效”之后的问题了。她得像所有超能力题材的文学或影视作品里的人一样,做出选择,“力量越大,责任越大。”

不管怎样,现在就看第五位实验者,孙畅了。

“卢老师就没说为啥让我们过去?”

“没。他很着急的样子,电话里就说让我们赶紧去。”

“噢。”

“不会是孙畅又出什么事了吧?上回看她一点儿不像有抑郁症的样子啊。”

“她有。”谢星星说,“而且很严重。”

“啊?”

“你记得你当时在厕所发现的她的药瓶没?”

“记得。那是治疗抑郁症的?”

“不是。”

“那是?”

“二乙酰吗啡。”谢星星顿了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海洛因。”

“什么?!”赵芬奇惊道,“你是说,她……”

谢星星点点头,“看来她的抑郁症远比想象的严重,她在靠滥用药物克服抑郁症。”

“我靠!”

谢星星看着窗外,慢慢说道:

“不过,这同时也表示她有求生欲。她不想死。”


两人的车还未停稳,就看到卢后来已经站在画室门口,一见到他们就急急上前。

“你们来了。”

“出什么事了?”

卢后来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带他们进去,“你们自己看吧。”

画室还是原先那样,一点没变。

只是原本是孙畅帮忙调色的工作空间,多了一个画架。孙畅正专心地在那里画着什么。

“孙畅同学,你又开始画画啦?”赵芬奇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她很专心地“看着”画架,仿佛没有听见赵芬奇的话。

“孙畅?”赵芬奇又喊了一声。

卢后来摇摇头,对谢星星说,“没用的。”

“什么意思?她聋了?”

“不,自从你们那天走后,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重新开始画画了。只要她开始画画,就会进入这种不吃不喝,不关心任何事情的状态。”

“哦?这不是好事吗?”

“我也以为是。”卢后来看着孙畅,脸上忧心忡忡,“她这三年也不是没有重新画过。但每次都失败了。你说一个盲人,就算之前画得再好,看不见怎么画啊?”

谢星星没说话,实际上她知道不少盲人画家的案例。但诚如卢后来所说,那些盲人画家的噱头是盲人,画得如何倒是其次,是无法在真正的画坛上以相同的标准得到认可的。

她朝着孙畅正在画的画看过去,现在还看不出那是什么。

“但是这次……完全不一样。”

卢后来从旁边拿起几张画递给谢星星。

“这是她画的?”

卢后来点头。

谢星星心中开始怦怦打鼓。难道这就是她的潜能?

杰作。那些画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盲人画出来的。如果是抽象主义的画作倒也罢了,这些画要么是风景要么是人物,都是必须要有眼睛看得见,才能让每一笔准确地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的画作。

“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一点。”

“什么?”

“这些画,不是她自己的画。”

“什么意思?”

卢后来拿起其中一幅,那是一个花瓶的静物画。他又掏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检索着什么,最后停下,递给谢星星。

“这幅画的原作是梵高。”

那网页上显示一幅和孙畅画得一模一样的画,底下小字表明这是现存于梵高博物馆的梵高的作品。

“你是说,她可以凭借记忆把画还原出来?”

谢星星和赵芬奇反复比对,这两幅画无论在线条还是颜色上,都一模一样,就是一个看得见人要模仿得如此相像,也十分了不得,更何况是一个盲人?

卢后来没回答。他拿起了第二张画,那是一幅人物素描,“这又是哪位大师的画?”谢星星问。

“我的。”

卢后来拿出了另一张和这幅素描一模一样的画递给二人。就是同一个人画,也不可能画得如此没有差别,它们简直像复印的一样。

“她连您的画都记得这么清楚?”

“不。她不记得。”

“你怎么知道?”

“这幅画,是我上个月随手画的。”

这下谢星星和赵芬奇更加惊奇了。

“这么说……”

“她不是凭借记忆在画。”卢后来朝着孙畅看了一眼,她正痴迷地画着,丝毫不关心他们这里的讨论。

“那是凭借什么?”

“我不知道。”

赵芬奇突然想起来,“难道你上次给她的糖是……”

“那这几幅呢?”谢星星打断了赵芬奇,对他使了个眼色。她还不想让人知道Skinner。

卢后来一一说明,“这几幅都是国外的不太有名的画家的作品,包括刚刚梵高的那幅,他画过上百成千张花瓶,有名的也就那几个,一般人不可能全都认得。这些画,我敢说她绝对都没看过。”

“她为什么想到要画这些你知道吗?”

“不是她想要画这些,这些画是我前一阵打算集中临摹一批画……但都只开了个头,画了几笔,就搁在那了。她应该是在我画的那几笔基础上补完了整个画作。”

“那那张素描呢?”

“她画的那张是我的其中一张废稿。”

“这么说,她必须建立在某个基础上,才能复原整张画?”赵芬奇问。

“我不确定。”

复原。谢星星咀嚼着这个词。她觉得赵芬奇无意中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我画完了!”孙畅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三人暂停讨论,孙畅看起来从刚刚那种封闭的状态中出来了。

谢赵二人走过去,“孙畅?”

“嗯?”她看上去好像恢复了上一次的模样。

“你没事吧?”

“我终于又可以画画了!”她非常兴奋地对谢星星和赵芬奇说,看来这件事这几天完全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和生命。

“这……这不可能。”

两人发现,比起孙畅,此时站在画架前的卢后来才更加激动,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

“这是我这一年来一直想要画出来的作品。”卢后来喃喃道,“它一直在我脑子里,可我就是没法把它画出来。”

“你确定这就是你想画的那幅画?”

“这就是它,就是它!”

谢星星和赵芬奇对视了一眼,已经有一个走火入魔的了,不会又有了第二个吧?

卢后来看着孙畅,“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孙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像刚刚生了个孩子似的,又好像这孩子是她的私生子,她抬头问,“它画得好吗?”

“太棒了!”

“我想知道,这些画,所有这些,你一开始画了多少在上面?”谢星星打断二人。

“很少,如果以最终的整幅画来衡量,这个,这个和这个,都不到5%。这个,大概不到1%。而这一幅,”卢后来看着孙畅刚刚画出的作品道,“我只画了一笔在上面。”

“恭喜你,孙畅!”赵芬奇拍拍孙畅的肩膀。

“谢谢。”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摸着老师画室里的一幅没画完的画,突然,这幅画就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非常清晰,好像我能看见它一样。不知怎么,我强烈感到要把它画出来,而且我可以!于是就去找颜料,笔……”

“最后你真的画了出来。”

“太神奇了……我又试了剩下的几幅……我看不见它们画出来的样子,但我确定那应该就是我脑子里看见的样子。”

“一模一样。”

孙畅和赵芬奇兴致勃勃地说着她是如何一笔一笔把它们画了出来,仿佛被附身了一般,不是她自己在画,而是有什么东西附身在她身上,借助她的手在画。赵芬奇自然也很为她高兴。

卢后来悄悄把谢星星拽到一旁,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医学上有许多案例,证明失去某些神经功能的人,在另一方面的能力会显著加强。我想,孙畅的失明可能也导致了她的大脑在某方面的功能加强了。她可以通过触觉来画画。”谢星星煞有介事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

“总之,您不用担心了。我想既然她可以重新画画,那么也会慢慢从抑郁症中走出来的。”谢星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孙畅滥用药物的事说出来比较好,她相信孙畅自己会管理好自己,慢慢摆脱这些。

“太好了,我们得庆祝一下!我去开香槟。”卢后来说着回房去拿酒。

谢星星快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一张简笔画,然后撕下其中一小块,递给孙畅,“你能试着画下这个吗?”

孙畅一愣,她接过来,摸了一下,然后在旁边的纸上画了出来。

赵芬奇伸头去看,左看右看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鸭子。”谢星星脸红道。

“这画得也太丑了吧!”他嚷嚷。

谢星星没理他,她确认了,孙畅被激发出的是一种类似全息式感知的潜能,她能够凭借信息图的一块碎片,知道它完整的样子。

卢后来拿着香槟和酒杯回来,为大家倒了酒。

“谢医生,谢谢你。”孙畅突然说。

“什么?”

“你上次跟我说,我会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画家,当时我以为你是安慰我的。现在,我开始相信你了。”

“当然了,因为,那我是看到的。”

谢星星说着和孙畅碰了杯。

责任编辑:金子棋 jinziqi@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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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马
大头马  @大头马
编剧,小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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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廖廖廖终于喜欢雨下整夜
越来越觉得王怀松要研制的那个药就是skinner了,针对抑郁症,药效不稳定,需要监控,已经有了几个版本,该不会是王怀松知道星星的所有实验?或者,这个手环和skinner是绝配呢,会不会最后结合起来呢,还是王怀松会盗用skinner呢?
Wings_Man
我只求大马头一件事,不要烂尾!我必追…
IveiYe
一个更新以后加载更慢了 你不知道非洲信号不好阿!ヽ(`⌒´メ)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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