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要么,你就晚上跑跑步咯。”
“这还用你告诉我?跑步、喝热牛奶、脚底抹红花油……我连睡前用太阳式朝东偏北34°拜三拜都试了。”
“那是个啥?”
“我老婆最近在学内观。”
“东偏北34°……这是哪位佛祖诞生的朝向?”
“是……别管那些了,我就问你,你真没啥治我这失眠的好方法了?”
“好像还真没啥主意了。”
“不会吧?你当年可是全系第一名啊。”
谢星星瞄了一眼对面这位老同学身后墙上的钟,还差两分钟,温和的提示音就将响起:对不起病人,我们知道您有病,但您的家人缴的钱只够给您来这么两小时,识相点,该走了。
她觉得这是咨询室一年前的整改中最有人性的一点改变。她再也不必使出浑身解数暗示、提示、告知、打电话呼叫前台通知带走面前那位刚刚从童年阴影中走出来一点的病人,“是的,你得走了。”——天哪,这真是人性的考验。
至少是演技的。
现在有了自动提示系统,咨询时间一旦结束,病人将立刻获知他们同面前这位咨询师的关系到此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双方都不会尴尬。让病人意识到世界上的主要关系是买卖关系,也是让他们学会重新融入这个世界的好办法。因此不能说过于冷冰冰。
“你得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啊!”
李超然显然觉察到了谢星星看时钟的那一瞥,他的时间不多了。不愧是同行,清楚地知道咨询室时钟为什么这么摆:既方便咨询师不动声色地掌握时间,又不会让病人感到焦虑。
这就是谢星星感到棘手的地方。
一个催眠师突然有天自己失眠了,这叫人怎么给建议啊?
更何况W大心理系毕业之后,谢星星就再没见过这位大学同学,只是听说他研究生选了精神分析方向。而谢星星则一心致力于脑的神经生物学,如果顺利的话,两人这一生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结果呢,他去做了虚张声势的催眠师,遭遇重大学术变故的谢星星则在这家综合心理咨询中心的婚姻咨询部好不容易混上口热饭。
都是弗洛伊德荣格拉康阿德勒弗洛姆克莱因的刻奇投射。心理学的叛徒。
也不怪他们,班里混得最好的,在开淘宝店。
李超然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谢星星就认出了他,倒不是他们当年有过什么情缘,而是这位同学的长相之丑陋实在让人过目难忘。而他显然还没有认出自己。这不奇怪,当年大学时,没多少同学有机会见到过谢星星——她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上课总坐第一排,距离她最近的同学也只能在几排之后瞻仰她的背影。毕业照缺席,因为通宵算数据在实验室睡过了头。李超然坐下来之前,谢星星已经推论出几种可能的咨询问题:找不到女朋友,找不到老婆和找不到……洗手液。
尽管这样,她还是开启了正常的咨询流程:
“你好。”
“你好。”
“今天天气不太……”
“医生,”李超然打断她,“我和我老婆有问题。”
谢星星愣住了,李超然盯着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表情诚恳。
“……什么问题?”
“主要是我的问题。”
“你怎么了?”
“我,有个情人。”
“你……什么?”
“我……欸?”李超然的眼神终于燃起了一点不一样的光彩。如果不是过度的那么自然,谢星星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说完了上面那段台词才——
“谢星星?!”
谢星星极为做作地走完了那套“啥情况我们认识哦哦哦你不是那个谁吗对了李什么来着李超然”的思动过程表情模型。
“可说呢。”
“你记得我谁吧?”
“我视力好着呢。”
谢星星把这句咽了下去。
然后就变成了忆苦思甜的往事不堪回首模式,谢星星觉得这两小时收八百块实在有点太爽。
“所以就是你那个夜店认识的情人现在要你离婚娶她?”
“唉。”
“这什么剧情?真爱?”
李超然一脸痛苦无奈,简直找不到挑剔的空间。
“那就娶呗!你别跟我说你还爱你老婆。”
“我……”
“也是真爱?”
“不不不……反正吧,我离不了,不可能,没办法,想都别想。”
谢星星从李超然的表情里觉察到了什么。
“那你来咨询个啥啊?!”
“我本来也不是想来这儿的。”
“那你?”
“我挂的是睡眠科学的号。结果前台听了我的情况,让我来挂情感咨询。”
“睡眠科学?”
“失眠。”
谢星星一听乐了,“你不能催眠自己试试?”
“别说这种外行话好吗。不过,我还真试了。”
“没用?”
“我当年这门课挂科了。”
“那你还干这行?”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做这个啊。”
咨询室主打橘色温暖风,墙上挂美国自然主义圣母洗浴画,波斯地毯浓墨重彩,雕花红木方桌上立着一张二人合影:老板和老板娘伉俪手牵手,肩并肩,为自己的公司代言。
谢星星面不改色。
“那就请你同事帮帮你呗。”
“不行。”李超然面色一沉,干脆地说道。
“怎么?”
“我们那地方就是忽悠人的,再说了,世界上哪有真正的催眠术啊。”李超然掩饰得很不自然。
谢星星拿起桌上的钢笔——每当她开始准备了解想了解的东西时,总会用右手拿起钢笔不经意地把玩。这样病人的目光就会被钢笔吸引过去,她得以找到他们身上的破绽,发现他们隐藏的东西。
李超然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谢星星打开抽屉。
“你吃糖吗?”
“啥?”
2
嘀嗒。
嘀嗒。
嘀嗒。
如果不是老婆把她那只超过二十斤的腿压过来,李超然本来还打算再坚持一会儿。他费劲地从那只大腿下面脱身下床,4点35,还有2小时25分闹钟会准时响起,然后他会带着一颗超过一百斤的脑袋穿过半个城市去上班。幸运的是他老婆会负责开车。不幸的是他老婆还会跟他一起在公司呆上整整八个小时。
是的,和同事结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决定。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想要和一个女人在同一张床上睡八小时之后,还想和她共同度过另外清醒的八小时?
李超然坐在沙发上,茫然地注视着客厅的一切。打开微信,有Lily发来的新微信,他看了一眼然后删了。
早就该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陪领导的应酬,一不小心的湿鞋,无法抵御的回床,微信号,屏蔽此号的消息通知,礼物,礼物,礼物,吃饭,电影院,公园,约定时间之外的微信,无所顾忌的半夜两点的微信,挑衅式的十点档家庭时间的微信。微信微信微信。
一星期前他还庆幸事情没发展到电话那一步,李超然判断Lily这只中小型杀伤性武器还没有吹响进攻的号角。自己仍然不过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中的超超小骑士。那些绵里藏针的微信也暂时只委屈于一只Lily小公举的撒娇秘笈。
玩死他不过是随时的事。
直到一周前的晚上,“我们结婚好不好?”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李超然刚含入老婆让他试味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不好喝?”
“烫。”
李超然没敢回。Lily也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一周李超然过得是惊心动魄。
睡不着?这他妈谁能睡得着啊?
李超然试着把身体在两人座的沙发上躺平。脚不出意料地碰到了脚凳上的花瓶,他小心翼翼把腿往回缩了点。要是客厅大点儿他们也能买个三人座的沙发,甚至是一个沙发组合。
要是能买个好点儿的房子他也不至于每天花俩小时在路上。
要是能多睡俩小时,他在公司也不会那些两百斤的客人们还没睡着,自己倒先打起呼噜来了。
也就不至于被领导撂下狠话要赶他走,也就不至于还得靠老婆在公司电脑上做手脚——每个月把他的绩效排名挪得好看点,也就不至于连个婚都不敢离。
也就不至于因为这些破事儿睡不着。
一环扣一环,哪环都是死扣。
李超然越想越清醒,干脆重新坐了起来,掏出手机,搜索Lily,然后在对话框敲下“结束吧”。
然后删掉。
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剩下的只是疲惫。
他几乎可以确定跟老婆提离婚,她必然会把帮自己在绩效上作弊的事儿捅出来。鱼死网破。而且他也压根儿就不想离婚。房贷怎么办?车贷怎么办?还得重新找对象,谈恋爱,结婚。
如果说李超然从婚姻中学到了一点什么,那就是,他绝对不要再结第二次。
裤子口袋里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坐得他很不舒服。他把那玩意儿掏出来,是他催眠时用的怀表——
“催眠减肥,不忌口不运动,轻松让你一身轻松,五千块一个疗程,无效全额退款。”
为了让客人们觉得这五千块花得还算有意义,老板给每个催眠师发了一块怀表。复古外观,精密机芯,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表是没法走的。李超然猜测批发自浙江义乌小商品市场,前台那个D罩杯拿了三分之一回扣。
“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嘛。”老板说。这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却在而立之年就开创了美容咨询行业辉煌的男人,心理学不比他们懂得少,至少就人性的层面。不然他不会定下连续三月绩效最后一名者滚蛋这个残酷却有效的策略。
进入这个主打心理科学减肥的美容公司以来,李超然很怀疑他从没成功催眠过一个人。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是自己睡着的,毕竟沙发那么舒服,暖气又开得到位,而且胖子们本来就容易睡着。还有百分之二十在装睡,打算听听看李超然接下来会说出点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剩下那百分之十,他们只是以为自己睡着了。
但总的来说睡着的人还是珍稀得可贵。
李超然还记得面试时候的尴尬。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唯一的面试官——面前那位把阿玛尼西装撑变形的金老板打一个呵欠。
“没关系,”老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伸出右手,“欢迎加入‘维纳斯’。”
后来李超然才明白过来,这公司其余所谓的催眠师,都是上了俩月培训班就来的家伙,公司迫切需要一个真正的催眠师。老板看中的是他的科班学历。只有他自己知道国家二级催眠师的证是面试前花五万块买的。
然后他发现这五万块完全是打水漂,文凭对绩效屁用没有,他们的绩效全看“催眠”的同时推销出去了多少减肥药。
哦对还有,他的同事们,学的是PUA培训(Pickup Artist 泡妞培训)。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成功的催眠大师?
绝对有。至少当年上这门课的老师就成功地让李超然每节课都睡过去。
好吧,李超然无意识地摆弄着怀表,如果当年能够少睡几节课,也不至于现在治不好自己的睡不着。
一环扣一环,反正他的人生就是个死扣。
口袋里还有另一枚硬邦邦的东西。李超然摸出来,水果硬糖。白天从老同学那里花了八百块最终得到的东西。
准点响起的冷冰冰的结束语音,是该有这么一块糖抚慰病人脆弱的心灵。李超然想着下次也得在公司推广这项用户体验,拆开包装纸嚼碎了那颗糖。
操,苦的。
3
李超然从沙发上醒来,觉得异常的神清气爽,一个月以来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他感觉睡了漫长的一觉,可看了眼时间发现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洗漱完毕,准备喊老婆起床,推开门才发现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整齐地叠好,仿佛没有人睡过。
难道她生气我半夜跑客厅来睡自己先走了?可他也就睡了五分钟啊,老婆是如何做到这么干净迅速出门的?
车库是空的。
没时间多想了。如果没法开车去公司,他就得搭公交再转地铁再转公交。
和一百多人挤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时,李超然不禁燃起了一丝对老婆的怀念和对生活的感激,也许生活还没糟到那个地步。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公司和往常一样,李超然在门口看到一位女客,脸色不大好,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正庆幸老板还没到——
“李超然?”老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来一下。”
也许生活还没糟到那个地步。只是迟到而已嘛。
前脚跨进老板办公室,李超然就急道:“金哥,您听我解释,我老婆她……”
“哦,温珊珊啊,已经停职了。”
“啥?”李超然愣住了。
“你觉得你很聪明?”
李超然慌了。老板把电脑显示器转过来面向他,上面是他入职以来的绩效表——真实的绩效表。两相对比,他老婆篡改的痕迹和考卷上的红笔一样醒目。
完了,全完了。生活还没糟到那个地步才怪。
“金哥,您……听我解释。”
李超然知道就算让他解释他也解释不出什么了。外面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他的冷汗从额上冒出来。
“我还以为你昨天就畏罪潜逃了呢。”
“什么?”
“你今天来公司是想替你老婆求情还是替你自己?”
“我……”李超然没转过弯来,“等一下,你是说我昨天没来公司?”
“你说呢?”老板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仿佛想看看李超然到底还想演一出什么戏。但很显然,不论什么戏,他都不打算认真对待。“最后一个月工资我是不会付的。”
这到底啥情况?
门外吵闹声越来越响,金老板的办公室终于被推开了。女客人冲进来,前台没拦住她,表情尴尬。
“我不管,你们今天不给我退钱我就要去告你们虚假广告了!”
哦,每个月都会有的麻烦客人。金老板上前微笑:“怎么了?”实际是在问前台。
前台在后面打着手势。金老板瞬间明白了,一位没买过一包减肥药的客人——自然也就一斤肉都没掉过。
“假的,都是假的!”
“您是谁?”
“你们这催眠,假的!”
“怎么会呢?”
“我一个疗程结束,一次都没睡着过。”
“啊?”金老板的脸色严肃起来,“您的催眠师是哪位?”
“丁,小丁。”
李超然知道他,刚刚上岗没多久,凭着花言巧语和一张出色的脸,绩效名列前茅。蹲马桶的时候,李超然隔间里听到他和同事说自己是靠老婆混饭的怂包。操,搞不好就是丫向老板举报的自己。——他老婆当然不止帮他一个人“调整”排名,鉴于公司的残酷制度,同事们不得不抱团取暖,避免某个倒霉蛋形成连续三月的颓势。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这个互助协会,但其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年头混口饭不容易,何必逼人走上绝路。
小丁这种赢家呢?“要是人人都这么糊弄,公司怎么可能有发展?!”小丁在厕所义正词严地拉上裤子拉链。
一定是他。
没想到丫也有这么一天。李超然虽然刚刚跌入人生最低谷,此刻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金老板心里皱眉,公司会密切关注每个客人的体重和心理变化,一旦到了某个临界值,那些减肥无效的客人会变成随时暴走的炸弹。为避免人体自爆的发生,在客人到达那个危险临界线之前,公司就会采取各种方法让他们滚出去。而催眠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报告这些危险边缘客人的存在。这小丁也是脑子发昏了,竟然没有汇报这个客人的情况。金老板想着连续三月绩效第一是不是会让员工膨胀过头,产生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嗯,这天花板也得加限制。
“我知道了,”金老板真诚地看着女客人,“我立刻找小丁核查这事。如果的确是他的工作失误,我们全额退款。哦,当然了,也希望您待会儿配合下我们的工作,我们需要了解下您在整个疗程里,是不是严格按照我们的指示……”
“呵呵,”女客人冷笑道,“又是这套,不就是想找漏洞把责任推到我自己身上?”女客人开始向门口停住看热闹的客户吐槽,“我要是多吃了根香蕉,他们就要扯是我没有‘严格按照指示’。一根香蕉才多少热量啊拜托?!”
看来女客人在减肥这事儿上被宰过不少。
门口围观的客人越来越多,金老板神色尴尬:“不不,只是走个流程。”
“少废话了,你们这里有真正的催眠师吗?”
“有啊!不是,我们就没有假的!”金老板突然看到了李超然,“他,名牌大学精神分析硕士毕业,我们这最一流的……”
“那又怎样?!”女客人盯着李超然,“你就让他现在给我催眠,你看他行不行!”
女客人的话掀起了在场的沉默。
女客人看着金老板,金老板看着李超然,李超然只好看着前台,前台低头看手机,胸部挡住了视线。
“行。”
金老板替李超然说了出来,微笑看着他。“来,超然。”
李超然从老板的目光里读不出一点信号。
“不是我不乐意,这有点违反行规啊老板。”
“我们这位客人很特殊。”
“呃,其实,我今天,你知道,我老婆,她,所以,我身体有些,不是很在状态,我怕会影响发挥啊。”
“超然,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你自己。”
“还有我的表有点……”
“超然。”金老板终于打断他,这次用眼神发出了明确的信号:不想干就他妈滚蛋。
“您好,请坐。”
李超然请女客人坐下来,花拳绣腿般演练了一番催眠前戏,满头大汗,然后掏出怀表。
女客人一动不动盯着怀表。
“现在,跟随我的指示,听从我的呼唤。”
4
一切都完了。
李超然愣在办公室,金老板出去追女客人,前台放下手机前告诉他这客人是专业打击实体私营经济分子,“也就是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刚刚所做的一切将会成为我司非法经营的呈堂证供。”
去你妈的。李超然想,我没让她睡着就是我的错了?小丁的烂摊子凭啥我来收拾?
但刚想完他就怂了,丢了这工作,房贷车贷怎么办?更关键他现在是破坏金老板企业神话的罪魁祸首,在行业内还有他混饭的地儿?手机响了,李超然一看,Lily发的。
去你妈的,李超然回。
然后冲出去找金老板的大腿。
女客人被前台和金老板两人拦在大门那里,“你们这是想干吗?!投机倒把搞虚假产品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毁尸灭迹?”
“哪儿能啊。”
“那放我走啊!”
“您先听我解释,我跟您说,刚刚那催眠师,我不认识,新来的,感谢您给我司一个大浪淘沙的机会……”
金老板话没说完,就看到李超然直直走过来,“老板,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催眠不行,推销还是可以的。”
金老板气不打一处来。“滚。”
“要么您给我老婆一个机会,这事儿真不怪她。”
“滚!”
这时,那名活蹦乱跳的女客人突然就安静了下去。金老板和李超然都没发现怎么回事,前台嚷了起来:“女士?女士?你醒醒啊。”
金老板这才把头扭回来,“怎么了?”
“她好像晕过去了……”
“啥?”金老板迅速拨打手机,“小王,赶紧过来,给我把这里一个人抬出去。”挂上手机,对在场所有人,“记住,人不是在我们这儿晕的,知道吗?”
前台出于女性的体察;“老板,她……好像不是晕过去,是睡着了。”
女客人表情安详,面带微笑,发出轻轻的鼾声。
比金老板还要大一圈的小王揣着腰间的假枪冲了进来,虎虎生威,“人在哪儿?”
“等一下,”金老板盯着女客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了什么,把头扭向李超然:“难道是你?”
李超然完全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把手扬起来:“不……”然后才发现手上还拿着那块怀表。刚刚过来恳求老板时,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怀表的表冠。
“干得漂亮。”
“啊?”
“你做到了!”金老板微笑,大力拥抱。
“我?”
“再让她做点儿什么。”
“做点什么?”
“随便。”
李超然懵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看着面前这位僵直的女客人,大脑一片空白,“吃、吃屎?”
女客人面带微笑地走向了洗手间。
所有人目送她。
“你做到了。”金老板看着女客人的背影慢慢消失,一只手搭上李超然的肩膀。
李超然看着手里的怀表,真的假的?
“你刚刚说,我昨天没有来公司?”
“对啊。”
“一天都没来?”
“对啊。”
李超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天是几号?”
“29啊。”
“29?”李超然掏出手机,5月29号。
原来他不是睡了五分钟,而是睡了二十四小时加五分钟。这就是为什么老婆能在五分钟之内从家里消失,——但是他睡着的这一天她究竟在干吗?她没有试着把他叫醒?
还是,她叫了,但是他怎么都醒不过来?
李超然看着手里的怀表。
“我说你们到底打不打算放我走?!”女客人从厕所冲了出来。
“没人拦着你啊,”金老板说,并稍微往后退了几步,“没人敢拦着您。”
女客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一股可疑的味道向她袭来。这股味道离她很近,非常近。
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李超然打开了怀表,分针被他刚刚无意拨过去了三分钟,正好是女客人睡着的时间。
李超然愣住了。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