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这次闭关十分彻底,除了匆匆出来上个厕所或装吐给父母看,绝不离开房间,一句话也不和我们说。有一次他捂着嘴冲出来装吐,我提醒他你父母不在家,他连谢谢都不跟我说,镜面反射一样原路返回了,继续摔上门做那个实验。
他为了装病也不让父母给他做饭,就让我们带吃的,每天雯醒来门缝处都有一张纸条,写着林想吃什么。蹊跷的是他的饭量越来越小,第一天两个鸡腿两个包子,然后每天减一个,第五天就只有一根烤肠和一根棒棒糖了。最后两天干脆没点任何食物,雯说他只吃了一点家里现有的白煮蛋、苹果和草菇罐头。
作为医生的儿子,我说他这样会营养不良,一点碳水都没有,脂肪也太少了。薛曦苗说也许他在减肥。薛曦豪让她别搞笑了,林那么好看的人还减肥,普通人就干脆直接绝食而死吧,这可能是最痛苦的死法了。雯说我只保证是最慢的。
终于到林出关的日子。我们四个赶去他家,到门口正好撞见他父母。夫妻提着大兜小兜的食材,艰难地腾手找钥匙。他们说林不吐了,要给他补补,热情地让我们一起吃。我们的嘴感动哭了,林父母在餐厅工作,做饭特棒。打开门,慢火小鸡炖蘑菇,鼻子像已喝到鸡汤。饭桶豪馋的啊,说等不及了,恨不得我们一棒子把他打晕,他醒来就能直接吃。
豪的超时空计划很大胆,但用不上,这一个小时半将飞快地过去。进门后,我们两个大人四个孩子合计12只眼睛看到林在三掉屋里给一幅油画上色。我多么希望自己的屁股能孔雀开屏,把林父母的视线挡住。因为林父母看到他画画,就相当于一般的父母看到孩子在偷钱。
林的父母和天下所有朴素的小老百姓一样,有一个朴素的愿望。他们希望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公务员,当官,成为林科长林主任林局长,光宗耀祖,找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生一个孙子让他们带,这个孙子考上名牌大学,公务员,当官,成为林科长林主任林局长,光宗耀祖,找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女……
林聪明懂事成绩拔尖,挺拔英俊口才佳,父母认为他考公务员十拿九稳,唯一风险就是林太爱画画。正如其他父母担心孩子早恋上网打群架自毁前程,他们也担心林画画玩物丧志荒废人生。
平时林画画都尽量避开父母,偶尔画一两笔被发现,只要他成绩还保持年级前几也就算了,父母吼五分钟也就过去了。可搞成今天这样捉奸在床,给一幅这么大的油画上颜色就太过分了,说明他过去一周都在画。父母失望透顶,恨铁不成钢,气得发抖,仿佛已看到林为了这幅画少复习了一个知识点少拿了一分,没考上清华北大度过了悲惨的一生,最后穿着破棉袄饥寒交迫的死在风雪中。
雯心理素质和林一样好,从不忙乱,借着豪肥胖身体的掩护,小声对我和苗说看戏了。话音刚落林父就拔腿冲进三掉屋,咆哮道:
畜牲!
你还画?你画画再好有什么用?高考能加分?公务员能特招?领导能请你画他小情人?你要不要脸?十几年后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主任律师大老板,老师医生大局长,给父母买房子车子表,给孩子买名牌鞋,你在街角的复印店给人改照片,你就满意了?
我心脏病那么重还天天加班,每天起床手脚冰得像石头一样,大夫说再这样下去活不到60岁,这都是为了谁?我背心内裤都破的像网一样了,不就是为了给你存学费吗?你倒好,成天画画看电影,干这些不是人干的事情,想把我气死吗?那我就去死,行了吧!你说话,你是不是让我去死!你说话!聋了吗!说!
林被逼问到这份儿上,只好回一句,不,我不需要也并没有让你为我去死。
林父接着骂,我把命都给你了,你成天就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白眼狼吗?良心让狗吃了吗?早知道是这样的畜牲,我生你干什么?畜牲!
……林父骂得那样撕心裂肺,义愤填膺,要是你这时正好路过他家门口听到,一定会认为这家孩子做出了某种丧尽天良的事。是把父母看病的救命钱偷去打游戏机了?还是把女同学灌醉强奸了?你绝想不到他只是画画。连法院判罪犯都有量刑标准,但家长说孩子是没轻重的。
林父解开皮带,不是抽林,而是递给林,来,给你!用它把我吊死!把我吊死就没人挡你画画了!要不然你就抽我!抽我也行,我没用!我不是大老板!我没钱让儿子画画,考艺校,拍电影!我没用,我不是人,我不配当你爸!你打我吧!你不打我,我打我自己!
他真的抽自己的脸了。我们看的震撼而尴尬,幸好只抽了三耳光他裤子就掉了,他用手提裤子就无法继续抽自己了。他果然没骗人,内裤破得就像网一样,还是被鸟撞了几个大洞那种。他今天给儿子买的那种半尺长的虾,一只就够在地摊上买几条新内裤,至少可以保证今后5年穿完整的内裤,但他不换新内裤,而是让儿子吃一顿虾。多么伟大的父亲啊。
但他伟大的嘴吐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上面是屏蔽掉脏话的,下面的话要是继续屏蔽就只剩下白勺的了。这位细长眼睛的农民父亲,由于艰辛的生活皮肤过早皱老,脸就像烤红薯,用刀割了两条道子当眼睛。这张又紫又瘦又皱的红薯脸现在气的像枣一样红了。他身躯瘦小,平时老实巴交,待人和善,甚至有点怯生,跟你说话要先讨好地嘿嘿一笑,仿佛要先为卑微的自己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道足够多的歉,然后才好意思和你说话。但他骂孩子时却跟火车那么长的鞭炮一样,又长又响又有气势,连绵不绝 。哪怕他在五楼骂林,我在三楼也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楼下的小店开业了。所以就叫他炮爹吧。
炮爹骂到喘不上气,扬起手,但林连反射的躲闪或防御都没有。他知道父亲只是做样子,巴掌是不会落下来的。别看炮爹一副喷火怒龙的样子,但他和雯父母不一样,他只是嗓门大,从没动过林一根指头。他是伟大的父亲和丈夫,鞠躬尽瘁,为家庭付出一切,用林的话说,是那种“能给妻子儿子捐肾的男人”。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一个林这么懂事这么好看这么聪明的宝贝儿子,在他眼里这朵儿子比金子还珍贵,比鲜花还娇嫩,一巴掌下去花瓣都会掉几片,他不会打的,要是打坏了,下次他就生不出来了。
果然,炮爹又哀怨地瞪儿子一会儿,就绑上皮带摔门逃去做饭了。
母亲接过父亲的棒。她与丈夫很有夫妻相,瘦长红薯脸,细长眼,成天一脸惨相,就算心情好的时候也不舍得痛痛快快地开心,说话一脸苦笑,跟是在葬礼上偷偷告诉你她中了彩票似的。稍有不顺更是哭哭啼啼凄凄切切。
她说:
儿子,爸爸能不生气吗?你上次画画,他气地心痛,一晚上都没睡着,早上醒来差点一头栽过去。你高一一个学期都快上完了,再不到3年就高考了,怎么还活在梦里呢?
她转个圈儿向林展示旧衣服,女式外套是那种致命的大红色,被洗得硬硬的皱皱的,陈年油渍都洗不掉了,像小龙虾的壳一样套在身上。她嘶哑地说,你一管颜料多少钱?一张画布能吃几个鸡蛋?家里这么穷,哪有钱供你上艺校,拍电影?哪能养的起一个画家?将来我们老了,你画画赚不上钱,怎么养活我们?我们那时候也干不动活了,怎么养活你?给你捡垃圾去吗?我们一家三口全都捡垃圾去吗?小清,你认命吧,人是改变不了现实的!就算是石头那么硬,棱角也会被河水磨掉,变成鹅卵石的!
她那哀求的语气,不像是在劝林别画画了,简直像在劝林不要吸毒了。与此同时炮爹在厨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震耳欲聋地剁骨头,就好像刚刚杀了仇人在分尸一样。
母亲哭出颤音,仿佛有人踩在她喉咙上,烤红薯皮一样干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继续说,儿子,你说话呀,你要我跪下求你吗?你想看妈妈给你磕头吗?妈妈知道,妈妈没有用,不能让儿子画画,不能让儿子拍电影。妈妈也希望自己有很多钱,让你想干嘛就干嘛。但妈妈就是一个没用的农民,怎么办呢。妈妈有时候都想,要是现在我被车撞死就好了,那样我儿子就能让司机赔点钱,再把我的肾卖了,拿去画画。唉,师傅你瞄准点儿,轧我的头,轧我的脖子,不要轧我的肾,不要轧我的肝,能卖的地方都不要轧。这样吧,妈妈答应你,只要妈妈明天被车撞死了,你就把妈妈的肾割下来,卖掉拿钱去画画,好不好?妈妈去给你写字据,行了吧?你满意了吧?但就是一点,你现在不要画画了,你等妈妈死了,把妈妈卖了再画,行吗?妈妈求你了!
……我们听得哭笑不得,这些话第一次听时惊为天人催人泪下,但他母亲动不动就说自己要去卖血卖肾,有时林说想买一本书,她也说没钱,除非我去卖肾,然后去立字据。林收集的这种字据都快半抽屉了,所以就叫她肾妈吧。
这就是林的家庭。他的父母很爱他,有的都能给他,不管是最大的房间还是最大的虾,不穿内裤不买新衣服也要让他吃鱼吃虾补脑子,吃蛋吃奶长个子。但只要林画画,父子就成了仇人,母亲就要哭着阻止儿子走向犯罪道路。而那个不共戴天的仇恨只不过是有理想,那个大逆不道的理想只不过是画画。在这个物质时代,理想就是这么一种足以让父子母女反目成仇的东西。
幸亏林早习惯了,他经常由于玩艺术被父母说成人渣败类罪犯,这些话耳朵都听抽筋了。他装出一种精确的真诚,少一分不能平息父母的愤怒绝望,多一分浪费演技,说:
“好了,妈,我会考清华北大的,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画画只是分心。关羽刮骨疗毒也要下个棋嘛。你去做饭吧,我们都饿了。”
“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听妈妈的话,等你考上清华北大,找一份好工作,将来赚钱了,妈妈就不挡你了,想怎么画怎么画……”肾妈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捧着林脸亲一下,让我们也劝劝林,去做饭了。
“我们不亲他哦,你亲够再走。”雯对肾妈说。
肾妈被逗笑了,弹一下侄女的脸,走了。
如果是女张三疯,雯的脸挨的就是巴掌了。
炮爹肾妈都在厨房了,我们终于敢进三掉屋。炮爹摔门震下来的白毛灰还在飘,在空寂中亮晶晶的。那时林的家里还没有挂画来遮挡墙上的伤痕,似乎有几小块墙皮和一些灰尘就是刚刚才震下来的,沿着墙裙排成一条小直线。
我们安慰林别难过,他说他才不难过,他走了大运,幸亏父母和往常一样,都没正眼看他的画。他满不在乎地说,“他们就是这样,对每一幅画都很公平的。并不需要看我画的什么,只要我画了就是犯罪。”
我看一眼那幅画表示同意,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画了,他父母要是看清楚,一定会公认林终于画疯了。
画面非常阴暗,唯一光源是中心一堆篝火。天使和恶魔抓着赤身裸体的林的胳膊腿撕扯,乍一看似乎是抢食,仔细看却不是。他们脸上戏谑残酷的笑不是饥饿,而是某种默契。林的笔触很神奇,你能感觉到天使和恶魔不是迅猛的抢,非要从对方嘴里夺食,而是故意慢吞吞的拉扯。
如果真是为了吃就没那么可怕了,正如豺狼虎豹吃羊再血腥也只是大自然的循环。但他们不是为了吃,他们把人撕成两半只是为了玩。这就可怕了。令人毛骨悚然无法承受了。就像是在用活生生的人……
“《拔河》。”
苗小声念出画面角落细细的红色落款。
画面捕捉的是天使和恶魔把林扯断的瞬间,血液呈旋涡状飞溅,从这一点和残肢扭曲的状态可以看出,在断开前林的身体就像毛巾一样被拧了好几圈。五脏六腑爆出躯体,惨白的脊柱骨像狗尾巴一样甩着圈,可怕又有点可笑,也许天使恶魔笑的就是这件事。
这画面太阴郁惊悚了,我知道万一记住就要做噩梦了,但还是忍不住一看再看,越受不了越想看清每一个残酷扭曲的细节。血腥有一种茹毛饮血的吸引力,林的作品就充满了这种吸引力,把我们这些文明人基因中猎食者的原始本能激发出来,我甚至想找一只兔子,叫上林一起拧好几圈撕开试一试,看看它的五脏六腑会不会转着圈爆出来……
大家问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就是你闭关的结果吗?
“很显然吧。”豪不愧是除了林成绩最好的人,“天使和恶魔,代表现实和理想。你想表达被现实和理想拉扯的痛苦。”
“如果这是一道作者想表达什么题,你就得分了。”林说,“我以后打算多画一些画,把房间里这些掉皮的地方遮住。”
大家环视他家斑斑驳驳的墙皮,“可是墙皮脱落的位置和大小是随机的。”豪认真分析道,“而且形状也没规律。”
“没关系,凌乱的排版反而可以产生一种美感。墙上的大伤疤我画大画,小伤疤我可以画邮票。至于形状太奇葩的区域,我可以多用几幅画拼一拼。”林说。
“那,《拔河》你打算挂哪里?这种画,叔叔阿姨看见了会把你送去庙里驱邪的,你床底下有没有尿床的痕迹需要遮?”苗笑着说。
“哦,这幅画,这幅画我不挂。”林说。
“那你怎么处理这幅画……啊!”
我们尖叫,在反应过来之前,林就用美工刀把《拔河》割破了。
你疯了吗,这么好的画!
“不要可惜。”林主动解释,“这幅画代表我过去的软弱,我就是为了毁它才画的。把它毁掉,就是和软弱告别。”
他把那幅画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舍得毁掉的一幅好画。他激动地说,嘴里的棒棒糖像一根挥舞的指挥棒,“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的人就像半只鸡导演那样混得不好。但也有混的好的。例如姜文贾樟柯。所以不管环境多恶劣都有幸存者和胜利者。咱们学校最差劲的班级不也有他们的第一名,南北极不也有企鹅和北极熊吗。”
“所以不要抱怨环境,环境又不是只对我一个人难,我只要做北极的熊南极的鹅就行了。”我们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从他的语气听到了激昂。他只穿着内裤和旧到透明的背心,但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后仿佛披了一条两公里长的红披风。
雯反应最快,“难道你真的想出办法了?”
林点点头。
眼前这个把你的头蒙进被子放屁的小屁孩真的解开了5000年来的难题?他不会真的是想把我们的吸引力全拉过去放个屁吧?四颗心提到嗓子眼凑上去,林正要说……
一阵阵油烟和饭菜味。炮爹和肾妈已忘了和儿子的仇恨,快乐分工,你溜肉片我剁辣椒,哗啦一声肉入油锅,只晃两下锅,嘎啦嘎啦刮出来。
林正要说话,炮爹“噔噔噔”地小步跑进三掉屋,用筷子夹着一片肉,手在下面接着,用一种邀功的笑容让林一定要趁热尝,今天的肉他炒得比豆腐还嫩!兴奋得好像他刚刚在锅里炒出了蒙娜丽莎一样。
他一脸宠溺得意,就仿佛他儿子三天前才出生、他当父亲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似的,你见到现在他的笑脸,绝想不出他十分钟前骂儿子的凶相。但骂人的看不见自己有多狠,挨骂的忘不掉自己有多疼。林的白眼翻到三分之一忍住,敷衍了事地吃那片肉,挤出一个《食神》里的赞美。啊。好香啊。炮爹屁颠颠地走了。
“大人就会拿吃的代替道歉。”雯反感地说。
我们赶紧让林和雯都不要扫兴了,“你想出来的神奇办法是什么?”
“我想到了3招。”林说。
“你居然想到了3招?”豪的眼睛瞪得那么大,都快迫使瞳孔完整地暴露出来了。我们也无法相信,5000年的艺术家一个办法都想不到,他想到了三个?
“第1招,最简单的。”林说,“十二放弃理想,父母不让我画画,半只鸡导演成那样,都是因为搞艺术很难赚到钱。所以只要兼顾理想和现实,保证搞艺术又赚到钱就行。”
“可是,这怎么能保证呢?艺术品能不能赚钱是最不能保证的了!有些电影拍得那么好也没票房,然后导演一生气拍个最商业最俗套的,又赔钱……你看贾樟柯娄烨徐克的……”豪又要举例了,林打断他:
“谁说一定要通过搞艺术赚钱?你想法被局限了。”林提出奇妙解决方案,说他接下来10年要同时做这几件事。一是追求梦想,画一部漫画,因为想来想去,画漫画比画油画容易变现的多,漫画成功也能改编电影,漫画故事本身就是电影的剧本,他就有机会实现从漫画家到导演的转型,两个理想就都实现了。题目和剧情他都构思好了:《英雄与逃兵》。
第二件事是打工。“我靠打工赚钱养活理想不就得了?画画赚不到钱,难道打工还赚不到钱?”
第三件事是考北大光华学院金融系,毕业后再去东京大学做研究生,因为日本是漫画的天堂。这样一来10年后他25岁,从东京大学毕业,漫画也画完了,正好投稿给《JUMP》。成功就皆大欢喜,作品登上《JUMP》还愁赚不到钱?就算漫画不成,他也拥有两张顶级名校的毕业证,可以去最容易赚钱的金融业,“这不就保证了又赚到钱,又搞了艺术?”他总结道。
我、雯、苗天真烂漫,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一切都如此简单,拍手叫好。
可现场还有个保守理智肥胖的豪,听了林的计划唉声叹气,摘掉眼镜擦镜片,嘴里默默倒数。这是他教师父母的教诲,人激动就容易说错话,所以就倒数20个数,冷静组织好语言再说。有一次我们把他的蛋糕打翻,他一言不发,后来才知道他数了200多个数才来骂我们……
倒数完了,豪说,“林清北,我希望你成功,但我觉得你的计划行不通。”
这下尴尬了。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最近怎么总是这么丧气!你是不是因为胖,专门和我们瘦的作对!”雯把我们三个全都拉拢过去,夹在胳膊下面,“你怎么和十二一样!”
一听到那个名字豪也一阵反感,把眼镜戴上,线一样细的眼睛被透镜聚光,人精明了许多,“我和十二不一样。他是惯性的丧气,我是有理有据地分析。我明明看出林的计划的不可行,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撞墙吧。”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行了!”
豪反问我们,林的神奇办法这么简单,一边搞艺术一边赚钱就行,那为什么别人不这么做?难道别人都想不到?为什么半只鸡导演不一边做金融一边拍电影?李安让老婆养那么多年,也是因为不知道一边卖保险一边拍电影吗?“很简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这个想法根本就不现实。”
“你怎么知道不现实?”
“因为时间规律,因为林不是超人。林嘴里的3件事,其实是5件事。”豪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他得考北大,然后考东大。第二,他得画漫画。第三,他要打工。第四,他要去日本,就得学日语。第五,再加上日常的吃喝拉撒睡通勤。那我就问你们,这么多事,有几个人能同时做到?”豪冷冷地问,“我们的数学老师下课后能不能再去拉面馆拉5小时牛肉面?他还有没有时间改我们的作业了?”
雯有点慌了,顽强地说,“不就是5件事吗,一件一件地做不就完了。”
“问题是林还要把这5件事都做到很高的标准。”豪激动地站起来,竖起手指一一分析,“北大东大,是不是全世界最难考的那一批大学?画一部好漫画,这比考大学更难,一年有多少人能考上清华北大东大,但能出几部好漫画呢?再加上钱的问题,林家那么穷,画漫画的材料那么贵,日本的学费生活费那么贵,他打工是不是要赚好多钱才够用?日语似乎倒是好学,吃喝拉撒睡通勤也能凑合勉强,但前3件事已经不可能同时做到了!”
“你们要是还听不懂的话,我再说得细一点!”豪激动地对我们挥舞着手掌,仿佛是要让每个人把他的掌纹背下来,“这就相当于让你同时考上清华北大,再拿奥运会奖牌,还要学日语,这可能吗?运动员已经是最能吃苦的人了,你见过哪个奥运健儿能在25岁前同时做到这几件事?就算有人可以,你再让他同时打好几份工,一天都不许请假试试?”
此时豪的手仿佛能遮天。他说到一半时我们就窒息了,看着那五根参天的手指,像被活埋了。
雯顽强地说,你没考虑到林聪明利索,做什么都比一般人快……
“是吗?那林的身体、精力能不能跟上,还有意外因素,我还没算呢。”豪冷冷地说,“你们别忘了,漫画家的工作比运动员还辛苦。他们睡的比运动员还少,姿势僵硬,身体比运动员差多了。”
听到这里,我觉得活埋自己的坟头又被人拍了厚厚一铲子土。连雯都把嘴闭上了。大家强打精神看着林,指望他带来一线希望,说豪错了。然而他却把豪的另一只手抓过来,又加上一根手指,“其实我还有第六件事情要做。”
雯强忍绝望,破罐子破摔地问,还能有什么事?你还要自己造纸磨颜料吗?
林甩甩鸡窝头说,“我有一个优势,能让我事半功倍,甚至能让我少奋斗5年。”
“那是好事儿啊!你正好时间不够用。”苗说,“快说出来听听。”
林甩甩鸡窝头×2:“我长得好看。”
我们哭笑不得,麻婆豆腐或毛血旺的呛辣窜入鼻子。豪打个喷嚏,这次轻松了许多,只倒数约5个数就礼貌地问,“我承认你帅,但这和成功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形象影响命运。”林解释说,权威统计证明好看的人更容易成功。出众的外表,在成为偶像漫画家时是有用的。哪怕是做家教、找临时工作、求教授放水给及格的时候也有用。同时发传单,是金城武发的快,还是武大郎发的快?韩寒要是丑一点书能卖那么好吗?你们看看那些选秀比赛,哪个不哭穷不卖惨,那他现在最多也只是和别人一样惨,但要是再加上比别人好看呢?现在是人设时代,好作品未必红,故事比产品还重要。如果作品又好,又是他这样一个穷的叮当响又倾国倾城的北大帅哥画出来的呢?媒体不爆炸粉丝不感动死了!总之他选择的路困难重重,让别人更喜欢他总是有好处的,为了实现理想他连性格都可以变得讨喜一些,何况是容貌。他父母给不了他钱,就给了他三大杀器,脑子、右手和脸,他得把这些条件用到极致。
“可惜我是容易胖的体质。”他掀开上衣,捏起肚皮上的肉,“你们看,春节长的肉,快一年了还没下去。如果我不从现在控制,每年胖一点点,25岁就不会这么好看了。现代东亚人的审美观太畸形了,要小脸,身上还要又瘦又有肌。我得从现在起保持游泳运动员的身材,和巩俐周迅木村拓哉那种无死角的小脸。”
“你直接说像我不就得了嘛。”雯也轻松了一些,笑着说,“可惜你父母少给你一个条件,吃不胖的基因……咦,等等,我父母和你父母是不是抱错了?”
林把耳朵转到一个听不到雯说话的角度,说,“再说了,节食还能省钱。”
“那很好啊,你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豪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六指山。你真行,比孙悟空还背多一座山。你别忘了,孙悟空是传说,你是凡人。”
那六根手指就像六坐高耸入云的山。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啊,就好像让唐僧取经的路上顺便编草鞋卖,赚的钱要集资一座庙,还要学一门外语,写一部《史记》。我简直不明白林哪来的勇气去选择这样的人生,不敢想他接下来要过上怎样的生活。我仿佛已看到林的鸡窝头从六指山的地洞钻出来,伸着舌头喘着气,求路过的人给他一口水喝。
林却不以为然,说,“很好,那我的第一招就叫六指山战术。”
突然雯莞尔一笑,说她有办法了,可以让林少爬一座大山,甚至是三座!
天啊,还有这种好事?豪的头转得那么快,脑袋都停下了,脸上的肥肉还在继续转,让她赶紧说。
雯把豪其中一根手指按下去,说,其实林要做的所有事情中,最难、也最互相冲突的两件事,就是学习和画漫画。再厉害的狮子也不可能同时追两头反方向跑的羚羊。林应该放弃一个。林应该全心画画,不上学了,或不要考那么好的学校,普通大学生还是很闲的,也很容易毕业,对林那种脑子来说,只要考试前看看书就行了。这样就不用学日语了,学费和生活费也便宜了,可以少打一些工。林就只相当于一个有健身习惯、偶尔要打工、在学校混日子的学生漫画家了,“这下是不是现实多了?”
就连最现实最悲观的豪都说对,这样的计划就有可行性了!现实中就有人做到过,很多年轻漫画家都有类似这样的经历!
但林把豪的手指扳回来,说,“不行,别忘了我为什么强调要现实和理想兼顾。我是穷孩子,万一漫画不成功怎么养活自己?有钱人家的孩子搞艺术失败了,回家找父母啃老就行,我啃什么?我就只有啃父母的骨头了。穷孩子的身后没有退路,只有悬崖。父母给不了我退路,我就必须给我自己退路,也就是学历。而且必须是很好的学历。”
豪又开口了,这次数了绝对不止20个数,“那如果反过来呢?其实雯说得有道理,不同时要追反方向的羚羊,先搞定一个。你先别搞艺术行不行?就像你母亲说的,先考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等你有钱再画。”
不得不说豪了解林,他猜到林听了会不高兴才会在说话前犹豫再三。雯让林放弃学业,林虽然反对但并不生气,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在林的心目中艺术两个字就连音效都比别的台词空灵神圣,岂有退让的道理?他听到一半耳朵就虚掩上,把豪的手指重新竖起来,生硬地说,不行。
第一,你能不能建议一对年轻的夫妻先别生孩子,努力工作,买好车房存够学费再去生?这时候他们都45岁了。人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人年轻子宫才健康,人灵魂的子宫也一样,年轻是一个人热情和创造力的巅峰,此时不追求梦想更待何时?
第二,先去赚钱,有钱去实现梦想,说这话的人多了,请问,他们后来去实现理想了吗?你见过几个大老板有了亿万家产后,突然抛下事业去画画,去弹琴,去跳芭蕾舞?他半路出家,还能追得上那些二十岁就在做、做了二十年的人吗?
第三,你总会找到没准备好的事情,不能冒的风险。一个人二十多岁怕没钱,有钱了就会担心上有老下有小,股东股民和员工靠他吃饭,身体吃不消。要是一个人二十岁都输不起,四十多只会更输不起。“所以你的建议,表面上是让我做好准备再做,其实就是让我推迟,推迟到放弃、推迟到忘记自己的梦想为止。不,应该说,劝人推迟就是婉转地劝人放弃。很多事都是推着推着就黄了。所以不要说了。”
“可是……”
豪还要说什么,林关起耳朵阻止他,把棒棒糖嚼碎咽下去,“我知道我的选择很难,你们不想让我冒险。可是我问你们,毛主席知不知道打仗很难?陈毅将军知不知道打仗会死人?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上战场?因为他们没有选择,都怕危险都不冒险就没祖国了。我也一样,我有选择吗?你是平民老百姓,你怕死不参军,别人愿意当兵你也能得救,我的命运谁替我去冒险呢?我们分析过了,这六件事少做任何一件,我就不能保证兼顾理想和现实。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要选这么难的路,就和问我何不食肉糜一样。你是在问我,何不走平路。”
豪也爆发了,这次都不数数了,“可是……”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我使出绝招:装病。这我熟,手往胸口上一放眼泪就冒出来,往后一倒,他们四人忙着按摩我后心也就不吵了。
但我很快真的掉了几滴泪。
他们问我你怎么了?
我对他们说,我出生在条件优越的家庭,你们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有想过。但今天我开始理解了。
我终于理解了十二为什么放弃梦想,半只鸡导演为什么失败,林的父母为什么担心林画画耽误学业。这些人物我二十分钟前还鄙视他们,可现在他们的无奈,在豪换算成无情的例子,摆出六根山一样的手指后,活生生在我眼前上演了一遍。
我说我仿佛看到十二扶着尿毒症的父亲做透析,含泪撕掉自己的小说,在那里计算家里存款有多少,能给父亲看几年病。他大学毕业再去工作来不来得及?干脆高中一毕业就去找个工厂,在流水线旁给电路板上螺丝,多加点班……
我说我仿佛看到半只鸡导演本来也想把一只完整的烤鸡提到病房去,但他太久没吃烤鸡了,路上忍不住吃起来,本想只吃一个不起眼的部位,但鸡太香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说不定吃完还要后悔,为什么不给父母留一点……
我说我以前以为起跑线不同,只不过是我穿名牌鞋吃肯德基,他们穿地摊鞋吃沙县小吃。但我现在明白了,起跑线意味着一切都不同,哪怕是睡觉这种事。我可以睡懒觉,穷人的孩子却只能睡5小时,才能做完那些做不完的事,而且还想着那些想不完的烦恼,睡也睡不踏实。哪怕是幸福的人偶尔没睡好觉,一整天也会暴躁易怒怨声载道,要是有人天天都这么辛劳绝望呢?天长日久他的性格会变成什么样?难怪十二那么爱抱怨了,我有资格看不起他吗?他有别的办法发泄吗?我不爽可以去吃火锅滑旱冰买模型,他只有抱怨了。
我说我明白穷人为什么只能考大学,不敢追求理想了。穷人没有试的权利,他们的试错成本就是一生。所以只能从给人打工做起。
我说我以后再也不随随便便看不起任何人了。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他们只是不说,我只是没看到。
我说我明天就去把十二桌上的懦夫刮掉。
我说对不起太激动了,说了这么多,你们别把懦夫是我刻的说出去。
我捂上脸说,还有我的病是装的,你们不要紧张了,我只是不想你们吵架。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都把孩子吓哭了。”雯说,胳膊绕在我脖子上。
最擅长圆场的苗也为亲哥哥辩护,说,“林哥,你不要生气了。我们肯定是支持你的,包括我哥。虽然他说了丧气话,但他是关心你。这就像一个国家打仗之前肯定会有人反战,但一旦打了,所有人就会希望祖国赶紧打赢。你现在没开始他会劝你,可你开始做了他就会帮你。真的,他连牙膏都会给你挤好的。”
这是实话。薛爸妈有两个孩子,又都是班主任,比一般父母忙,但这对夫妻从来不让孩子做家务,让他们用一切时间学习。豪心疼辛苦的父母,就力所能及地做点琐事减少父母的负担,每天都早起烧开水给全家擦鞋把牙膏挤上。
林点点头,“我今晚就开始行动。今天晚上我就不吃红烧肉了。”
“我是担心你失败,但我永远支持你。我会拿出实际行动的。”豪说,手搭在林的肩上,“你的红烧肉我来吃。”
两个好朋友握手言和,拥抱在一起,热烈争论带鱼谁吃去了。
一时只有苗没人抱,她冷笑一声,说反正她从来是我们四人的配角跟屁虫。我们赶紧把她的脖子抢过来夹在腋下。五个小伙伴紧紧团结在一起,但心里还是害怕,还是发抖,好似迎面吹来一阵狂风,那风来自林未来的人生。
炮爹肾妈叫我们吃饭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外挤,喝口鸡汤暖暖身子吧。
饭后林给我们解释他的第2招。
他钻进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开箱拿出一本画册。他说这就是他实验的成果,闭关想出来的第2招的秘笈,相当于《九阴真经》。可翻开一看,“不就是《阿拉蕾》吗,你抄了一遍。”
《阿拉蕾》是超人气漫画家、《七龙珠》作者鸟山明的早期作品,但并没有《七龙珠》受欢迎。虽然故事算是有趣,但没有给人非看下去的理由,是随时能拿来杀时间也能随时放下的作品。班里也有几本,同学都看过,可远远没有像金庸小说或各种小黄书或《七龙珠》那样,都被翻烂了。
“我们都看过了,你这是……”
“你们看就是了。”
我们只好照办。
奇迹发生了。
不知为什么这本漫画比记忆中好看,好看的多!如果同学们早觉得《阿拉蕾》有这么好看,班里那几本一定也会被翻烂!
可是为什么?林抄了一遍,怎么就比原作好看了?
林不解释。为了揭秘我们去翻原作,发现……不全是抄的。林做了一些改动。故事的节奏调节了。动作场面更加行云流水。去掉了一些显得很低龄和弱智的笑点。增加了一些高明的包袱笑料。只是他画功天衣无缝,我们早把原著忘得差不多了,也没有拿着原著一页一页对比着看,所以没发现这些微小的调节。这星星改动造成作品质的飞跃,像给白肉洒了一小撮盐。
豪仔细对比两个版本的阿拉蕾,不可思议地问,“可是为什么你能把鸟山明大神的作品改的这么有趣?难道你才15岁,就比鸟山明还厉害?”
“秘密在于时间。”林说,“乌龟想赢兔子,除了等兔子睡觉,还有什么办法?提前出发啊!或者不比谁先到终点,而是让兔子跑一小时,乌龟跑一辈子,然后大家比谁移动的距离远。”
我们明白这个例子,但依然不明白林怎么做乌龟赢兔子。
林被我们这些低智商人类的理解能力惹急了,“你们知道J杂志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原来他朝圣的双眼还能看到J杂志的缺点,我们当然不知道。
他说,J杂志采用周更制,这就要求漫画家每周都要画出近二十页稿子。这会让读者很爽,利于维持作品热度和赚钱,但也会造成一个严重的问题:漫画家的超大工作量和赶工。
画漫画是极其艰苦的工作,正如豪说的,比运动员还累。写剧本,提纲,台词,画概念图,设计图,分镜图,初稿,纠错,正稿,润色,描线,精修,上色,贴网点……这工作量,比会计年底扎帐或高考还大。而扎帐一年一次,高考一生一次,漫画却是一周一交,感叹号!实际上,运动员虽然很辛苦,但他们的训练中却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环节,那就是放松,甚至有专门的团队别让运动员太累,研究怎么让他们劳逸结合。而漫画家呢?编辑们却是恨不得趁漫画家还能动时把他榨干。手冢治虫的工作室里经常驻守着三个漫画社的编辑监视他画稿子。所以在J杂志历史上常有累坏身体累崩溃的作家。富坚义博因为腰疼,已经只能趴在地上画漫画了。
然而好作品需要千锤百炼,好点子要慢慢想,周更却完美地保证了作者无法做到这一点。有很多经典漫画,前期无比精彩,后期崩坏,丢伏笔出bug战斗力膨胀虎头蛇尾,就是因为赶工,来不及多做尝试和纠错。你画完就得交上去,开始画下一周的内容,根本没时间细看自己作品,等三个月后发现作品的漏洞或更流畅更有趣的表达方式,你怎么办?到全国读者家里,把卖出去的杂志收回来改?还是在报纸上发表一个声明:我三个月前那一期有一张图画的不好,麻烦读者自己涂掉重画,先画一个圆,再画一个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戏剧性地压低嗓子:“可如果反着来呢?周更制降低作品质量,那么和周更制相反的做法就肯定能提高漫画的质量。如果先画完全书再改几遍,不就能避免低级错误让作品更有趣了?这就是我的第2招,存稿法。鸟山明是在周更制的摧残和压榨下完成的《阿拉蕾》,相当于被编辑催着半小时交卷子。我却9岁就第一次看这部漫画,6年以来一直在考虑怎么画更有趣,这就相当于考试时别人要争分夺秒,我却暂停了时间,可以尽情地查资料,抄书,甚至抄鸟山明本人的卷子再改进。那我自然考的比他好了。”
“所以,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就用10年时间画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十二不是最爱说起跑线吗。”林笑的有点疯癫,一脸得逞的贱样子,“好吧,我现在起跑线确实不行,但我10年后的起跑线,不就取决于我现在做什么吗?我给10年后的自己制造起跑线优势,其他25岁的年轻人都是跌跌撞撞地被编辑催着画自己的处女作,我却是改自己10年前就画好、只是一直没发表的作品,——正如我改《阿拉蕾》。”
“这就是你做的实验?你一周前用头磕墙时就想到了存稿法,然后用一周的时间验证?”我明白了,他当时说的不是搞错搞错搞错搞错,是存稿存稿存稿存稿。
林说是的。
“你从吵架得到的灵感?”豪震惊了。
“灵感的来源不分贵贱。”林说。
“真是优秀的让人讨厌。”雯反感又钦佩。
“我找不到押韵的台词。”苗说。
我紧张的看着豪。不知这次林的计划有没有漏洞,要是他再和林吵起来,我装病大家还信吗?
豪沉思后说,“我觉得存稿法是可行的,再难的事情,越早出发难度也就降低了。梵高22岁左右才开始画画,37岁去世时才画了15年。如果他早点开始画,也许成名就能更早,就不会穷困潦倒,丧心病狂的寻死了。可现在别的漫画家还在睡觉呢,林却已经出发了,比梵高早7年……”
“不,他比梵高早很多年。”雯指了指林的书柜,上面全是书漫画和林自己的画,“早在他还没有决定做慢画家的时候,就开始画了……”
林得意极了。
豪继续说,“林15就开始画漫画,改n遍,25岁再发表,按照他现在修改过的《阿拉蕾》的质量……他25岁的作品绝对值得让人期待。”
我放心了,转向林说,“恭喜你,你真的想出了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
“我只是很早就找到了人生目标罢了。”林谦虚地说。
“你真的谦虚得了吗?我看你脚背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了。”苗的双眼识破了一切。
林再也装不下去了,一跳那么高,“废话,我是谁?我是林清北!这第二招的名字,就叫存稿法,或者乌龟早起法!”
他激动地跑到床上跳呀跳,反正他的床结实跳不塌。于是在15岁的那天,林就像出关的得道高人,做好了如何把一手烂牌打好的极限计划。这种人生规划,很多人你给他机会把自己稀里糊涂的一生再过一遍他都做不出来,但林15岁就有了。他边跳边给在场的人分配任务,等他成功了,给每人一百万,我做他的助手和司机,雯做他的保镖和健身教练,苗做他的厨师和发言人,豪做他的会计和律师,十二给他擦皮鞋……突然豪叫了一声。
我也叫了一声。接着是苗。
原来是雯酣畅淋漓地掐我们。
“对了,第3个办法呢?”我们看见希望,想知道更多好消息。
“第3个办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他神秘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只能说,第3个办法的原理比存稿法还朴素,还基础,就好像热力学三定律。所以肯定更有效。”
——果然,后来的事情证明,第三个办法甚至比存稿法功劳更大。
那天“散会”后苗问我们,你们说,林哥能成功吗?
这次我们都相信,连豪也说他有希望。他努力,有天赋,有方向……
“好像还少一条……”苗说,“我记得,有人说成功有四个必备要素……”
“他还有我们。”雯说。
“哦,对。”苗说,“我们都尽力帮他。”
豪说对,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我们哪怕帮他削铅笔,也能省下来半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