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别怕·第七章·愤怒与怯懦


文/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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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


 

勇者发怒,抽刃向更强者;

怯者愤怒,即抽刃向更弱者。

——鲁迅

 

后来,熟悉梁华、接受梁华、爱上梁华、信任梁华,却始终不敢和梁华亲热的时候,骆蕙把这些事情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和他说过。

“没办法,我真的是爱你的,我就是害怕,你懂吗?”

“我懂,你太不容易了。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报警了吗?”

“怎么可能,我醒过来之后是说要报警,我爸妈死活不肯。我爸说,除非他们死了,我要是说出去,我们全家都丢人死了。人家会怎么想我,怎么想我们家?”

这件事情,在骆世超的安排下飞速地抹平了。

堂兄找到工作,搬了出去,伯父、伯母从来不承认儿子做过这样的事情,“小蕙发热,烧糊涂了。”

骆世超似乎很快接受了这种解释,这是他能对家里、对家族、对自己交待的最佳方案。

郑洁是相信女儿的,但她也让骆蕙忘记,“我也有我的难处,你爸爸那边亲戚认为是我们母女串通逼你哥走。真的闹大了,你会被人乱说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骆蕙是知道的,她想到了公交车上那些嗡嗡嗡的声音,承认妈妈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没有勇气去迎接那一切。

但她过不去这个坎。

 

初三整整一年,骆蕙坐在课堂里,却不知道自己在学什么,尤其是数学,她看着黑板上老师的讲解,完全无法理解,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声音、画面和文字。

骆蕙是被阅读救了的,她看了很多小说,看到很多人远远比自己不幸,却击败了命运,看到很多人曾被人践踏伤害,却成功复仇。

考高中的时候,骆蕙自认为一定考砸了,没想到却还是进了当时全市第二的钱四中,全市第一的钱外高中部是不对外招生的。

郑洁对这个成绩很满意,到处吹嘘:“也能算是全市第一吧,对不对?”

骆世超摸摸骆蕙的头:“蕙蕙,爸爸尽了全力了。”

报到的时候,当时已经是交通局副局长的骆世超陪骆蕙去了学校,和校长谈笑风生。骆蕙带着怀疑和羞耻看着这一切,这是爸爸对自己的补偿吗?

 

高中三年,骆蕙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或者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她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全力以赴地读书,但曾有过的放弃还是影响了她,数学一直很糟糕,高考的时候,没能进清华北大,只上了钱大。

当时骆世超正和郑洁闹离婚,对她选择了中文系而不是公共管理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孩子嘛,仕途未必是最好的选择,风花雪月也行,钱大的中文系也算是好嫁妆了。”

进大学之后,住进了8人间,每天被打呼噜的室友折磨,骆蕙回家提了几句,被安排进了两人一间的研究生宿舍。

这次,骆蕙已经不再怀疑,就这样吧,有些事情,就算你没有占便宜,别人也会怀疑你占了便宜的,占便宜又如何了,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才是最重要的。爸爸愿意这么做,就让他这么做吧,反正他欠了自己的。

 

研究生面试之前,大家都传说这个导师今年只招男生,骆蕙却毫不担心,骆世超这时候已经是交通局的局长,果然,唯一录取的女生是她。

可惜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什么的,梁华的不告而别,要说其中骆世超丝毫没有动手脚,骆蕙是不信的,但如果梁华是可以被骆世超动手脚就离开的人,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

一直以来,梁华最吸引骆蕙的一点是他简直是骆世超的反义词,清贫、理想主义、敢于对抗任何的理所当然,骆蕙曾经以为梁华是能够带给她勇气逃离过去的一切的人,原来他也不能。

真是让人失望的一次失恋啊。

进了出版社,骆蕙刚开始在苦逼忙碌的营销编辑岗位,连续加了一个月班,已经退居二线做了巡视员的骆世超好几次叫公车接送骆蕙,骆蕙很快被调到了清闲的策划编辑岗位,接了好几本畅销书作家的书,连续两年的年度考核都是全社第一名。

 

骆蕙从未开口求助过,但她明白,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是有原因的。

骆蕙是个努力的人,也是个聪明的人,但她毕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真的很难做到永远都是第一名。但她还在享受着成功者的待遇,因为她是骆世超的女儿。

承认自己恨着父母,却依然需要他们,是一件更为艰难的事情。

谁叫她不如自己想要的强大呢?

但话说回来,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坚韧地单纯依靠自己获得成功呢?人是不能和命运斗的,而家世,就是命运的一部分,这些年来,骆蕙已经慢慢习惯了心安理得。

强大是需要足够底气的,骆蕙已经明白自己的能力边界在哪里,她也并不是不努力,但她也终于接受了不羞于利用自己的家庭。

骆蕙是个正常的、现实的成年人。有的公道,是再也办法讨回来的了,她告诉自己: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无非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勇气罢了,不值得羞愧。

 

5月4日早上,骆蕙彻夜未眠,习惯性地下楼打开报箱,拿到《钱州快报》,她一看,自己的名字在这张钱州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头版上。

标题足够耸动:《钱州第十七中学女生跳楼自杀身亡,母亲为著名教育作家骆蕙》。

“4月30日深夜,突降暴雨,钱州市第十七中学一名女生从教学楼6楼纵身跳下,当场死亡。据警方透露,该女生系跳楼自杀身亡,现场未发现遗书。

4月30日深夜11点55分左右,该校保安从监控中发现一人躺在教学楼底平地上,疑似坠楼。校方第一时间向110、120报案,并通知学校领导及相关部门及时赶往现场处理相关事宜。

120工作人员赶至现场后,确认该女生已经死亡。湖滨刑警支队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并进行了问询调查,确信女生为自杀身亡。

据悉,死者母亲为我市著名教育作家骆蕙,曾出版《来自哈佛犹太教育学家的22封信》等畅销书,目前,骆蕙和出版社尚未对消息做出回应。”

 

骆蕙拿着报纸,一边哭,一边推开门,骆世超正在客厅喝茶。

“受委屈了?是不是和继海吵架了?肯定是的,你看你,一下子老相了。”骆世超朝张继海看:“静静呢?怎么还没放学?”

几年前,刚刚退休的骆世超被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这病没有特效药,最近一年来病情越来越严重,目光涣散,记忆经常跳针似的在不同年龄段随机跳转,偶尔甚至大小便失禁。

现在,骆世超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呢?最好是十多年以前,张怡静上幼儿园,骆蕙和张继海的工作都很顺利,外遇事件的影响慢慢小了,骆世超的仕途光明,已经离婚去美国的郑洁偶尔会和骆蕙打电话,给女儿买名牌包和护肤品。

停留在他们一家的平静时光里,最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骆蕙和张继海不停刷着网络,事情发酵得比他们想象得更快、更难收拾。

《钱州快报》公众号有关张怡静自杀的新闻阅读量逼近10万,下面的留言清一色都针对了骆蕙。

网友“明白人”:教育作家连自己孩子的心理问题都没有及时发现和处理,这样的教育书怎么还会成为畅销书的?出版社能否退款?

网友“我爱十七中”:我毕业于钱十七中,孩子也在钱十七中上学,校方的日常管理和心理疏导都是没有问题的。家庭教育永远是对孩子有着决定性意义的,如果家长都不能对孩子的心理问题及早发现,又如何要求老师去承担责任?我们的教师已经很苦了,不应该将这类事情的压力再放到他们肩膀上。

网友“我是虎妈”:我参加过骆蕙的签售会,说实在的,当时就觉得很不靠谱。她和我年龄相仿,但是看起很年轻,一看就是把心思都花在打扮自己上,根本没有做到为家庭牺牲,为孩子付出,这种人来教育我们如何教育孩子,真是件讽刺的事情。

网友“公道自在人心”:那个自杀的学生,我听孩子说起过,学习成绩是不错的,但是平时很傲慢的,觉得自己家里有背景吧……据说孩子外公原来是交通局局长哦,是前几年抓起来的邓牧副市长一手提拔的,嘻嘻。

……

 

“怎么回事?感觉是有组织的,有的id就是针对你的。”张继海越看越着急。

豆瓣上骆蕙的几本书也出现了一批一星评论。

“垃圾。”

“管好自己的孩子再来教我们怎么管孩子吧。”

“胡扯八道,还犹太人呢,崇洋媚外!”

“请叫我正义的一星党。”

 

正义,呵呵,骆蕙忽然明白了,所谓正义已经变成了如此可怕的事情,在根本不了解真相的时候,只需要几句煽风点火的话,人群就会自发地出现,对他们并不了解的人和事情下判断、做结论。

他们并不在乎事实真相是怎么样的,他们也不会顾忌是否会伤害到他人,他们只是想煞有其事地打发时间,表达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方便直接说出口的愤怒,“正义”和“匿名”保护了他们,让他们不需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别看这些了,他们知道个屁。”张继海劝她。

“我都是活该。”骆蕙说。

 

怯懦

 

 

懦夫在未死以前,

就已经死过好多次,

勇士一生只死一次。

——莎士比亚

 

骆蕙问张继海:“你还记得上回那个明星张文出轨吗?他老婆牛伊利说且走且珍重,我转发评论说她明明是个什么都有的女明星了,却没有做到一个当代独立女性应该做的,说她的妥协是所有有自尊女性的反面形象,说她是且过且妥协。那条转发了几千,我还涨了好几百个粉丝,你记得吧?”

张继海没说话,帮骆蕙把微博的评论关闭了。

“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骆蕙说:“其实我和牛伊利一样啊,你当年……我不是也且过且妥协了吗?但我骂她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明白呢。我没有想过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什么都有了,美貌、名气、财富,潜意识里,我认定她就该在这种时候被示众、被辱骂、被伤害。”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一旦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目标出现了什么弱点,就要落井下石地刺痛目标最柔软的地方,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简直是平凡人生活中的高光时刻。

 

张继海没多说什么,他拿出电脑开始打字:“我做个小程序,注册一些号,帮你去豆瓣上刷好评,还有公号也是,我去找人去刷评论,这种事情可以操作的吧?”

骆蕙阻止他:“算了,没意义的。静静都没了,我难道没责任吗?被骂也是活该的。”

“你是我老婆,我总要做点啥。”

“继海……”

张继海过来拥抱骆蕙,骆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拥抱张继海了,他身上的气息传过来,他们两个好几天都没有心情洗澡,他的气味原来是这样的,骆蕙紧紧拥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抱了不知道多久,骆蕙接到了出版社电话,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果然,接下来的签售计划全部取消,还剩下三本书的合同法务会过一下流程,不出意外的话也会解约。

 

挂了电话,骆蕙看到了郑峥嵘的微信,事情发生以来,他只给她发过一个“节哀”的微信,她没有回。

这次的微信长一点:“最近就不要上网了,迟早会有新的热点覆盖这一切,网络没有遗忘权,好在网民都是善忘的,三天之后,没有人会记得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知道的骆蕙,是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好好过下去的。”他居然也会这么温柔地说话。

“知道了。”

“最近我们就不要见面了,你的照片全网都是,会被认出来的。万一有好事的去人肉,查到那天你的开房记录,你就完蛋了。”

骆蕙忽然明白了,他开始的温柔是为了这句话铺垫。

骆蕙简直想笑。

郑峥嵘是她的大学同学,追求过她,被她拒绝了,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梁华,再遇到的时候,是骆蕙第一本书的签售会,他已经是若华连锁书店集团的老板。签售结束之后郑峥嵘请她和编辑吃饭,聊了这些年的经历,还有文坛的八卦,儒雅、彬彬有礼。

过了一阵,骆蕙被邀请参加一个采风活动,去了才知道,是若华集团赞助的,郑峥嵘也参加了,一路都很有分寸地照顾着骆蕙。这类活动中的男男女女都有一种文雅的轻佻,彼此掉书袋说着些轻薄下作的话,骆蕙应对不过来的时候,都是郑峥嵘帮她挡驾。

告别前的晚上,大家都喝了一点酒,郑峥嵘送骆蕙回房间,说要聊聊在上海的活动安排,骆蕙喝多了,没多想,也实在信任老同学,事后她简直记不清,自己到底说没说过不要,就算说了,是不是没有强烈的反抗。

郑峥嵘一口咬定骆蕙是愿意的,“我这样身份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冒险吧”,这之后,上海做活动,骆蕙回酒店房间才发现他已经在了。这次,骆蕙没有喝酒,是可以抵抗的,但郑峥嵘说了若华集团接下来的安排,最好的新书推荐位,全国签售活动的无条件支持,“我太爱你了,就在一起吧。”

骆蕙犹豫了一秒,仅仅是一秒,但郑峥嵘抓住了这个时机,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扑上来扣住她的力气是惊人的,难以抵挡,如果大叫,他可能会害怕,但闹大了,骆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场面。

“真的闹大了,你会被人乱说成什么样,你知道吗?”骆蕙想到郑洁很多年前劝她的话。

第一次如果是酒后强奸,她没有去报警,这第二次就像是谈好了条件的嫖宿,话是难听一点,但本质上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外人很难分辨。这之后的几次,骆蕙看到郑峥嵘发过来的微信就认命地去赴约,她知道不对,但她过于怯懦,不知道该如何对抗。

4月30日晚上的约会,也是郑峥嵘订的房间。

骆蕙回复:“这事情不会影响到你的。”

 

刚回复完微信,梁华的电话就来了:“尸检结果出来,仍然支持是自杀的结论,不过……”

“不过什么?”

“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都这样了,不怕了。”

“张怡静死前刚刚做过流产手术。”

 

骆蕙和张继海一起赶到了警察局。

是孕早期,手术很成功,没有留下任何组织,不可能追查孩子的父亲是谁。

第二轮尸检再次确认了自杀的结论,张怡静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伤口。

梁华没有多废话,他很冷静地陈述,和张怡静的尸检几乎同时完成的,还有她的遗物整理,最重要的是完成了电脑资料的复原。

“电脑经过格式化,但技术部门还是复原了,有一个文档很重要,写在4月30日上午。”

梁华看了这个文档很多遍,他没想到文字有这样的力量,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可能是他女儿的女孩,曾经以这样的冷静和残酷记录了这一天。

 

“我认真化妆,粉底液、睫毛膏、唇膏,让自己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

8点,全校都去体育馆了,很安静。我叫到了一辆快车。

路上堵车,有好几次,我想叫司机开回学校,或者开回家,但是不可以啊。

 

下车是8点半,刚开门,人已经不少。我走到总台,护士接待我:“填一下表格吧,几岁了,住址,上一次月经什么时候,是不是决定不要了。”

被带到医生那里,开了一堆化验单,b超、心电图、血液检查。医生问我几岁,我说19岁,医生笑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里的医生们收费那么高,一大部分理由就是不多嘴。

 

去做b超。这是我第一次做阴道B超,原来是这样的,好可怕,但是比那件事情,还是好很多。

就当自己是一件东西,坏了,要打开来检查一下,修理一下。我告诉自己。

躺下,脱光,岔开腿,毫无抵抗地被进入,接下来是白带检查。换了一张妇科检查的椅子,再次躺下,脱光,岔开腿。

他也是这么对我的,他这么做,就弄坏了我,而我为了修补我,就要再来遭受差不多的一切。为什么破坏者永远不需要面对这一切?

医生开好检查,冲洗消炎、软化宫颈……刷刷写着单子,又是好几百块钱。医生看着我,问:“钱带够了吗?”

带够了吧,他只给了一万块,说一万足够了,他怎么会知道行情的,他这么做过多少次了?

 

付了钱,我被带到2楼,换上拖鞋,存好包,进了一间拿落地的帘子隔成几个小房间的治疗室,拉开帘子,又是那样的妇科检查椅,已经不需要指挥,我认命地脱光,躺下,岔开腿。

躺着的时候我在想,女人这辈子的真相是不是就是这样,脱光,躺下,岔开腿。

妈妈以前怎么没有告诉过我是这样的?她以前告诉我的那一切,关于性的,为什么没有这样的细节?没有细节的真相,就不是真相。

 

医生问我有没有人陪,没有。

他说可以陪我的,我不要他陪,我不知道一起经历这件事情会让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我希望一个人做完了这件事情,就能够结束我和他的关系,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好孤独啊,太孤独了,我躺在这里,发现我居然在想他,我后悔了,我希望他陪着我,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要想他呢?我是不是很贱?

 

冲洗完了,我下了椅子,擦干净之后想穿上裤子,医生阻止我:“不用穿了,直接去手术室。”

我还是穿上了裤子,没有道理,就算只是几步路,为什么就可以不穿裤子了,我是人啊,就算坏掉了,我也不是一样东西,我是一个人。

真没想到,手术室里居然不是床,还是一样的妇科检查椅。

我熟门熟路脱了裤子,躺下,岔开腿,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医生把我的腿绑在椅子上,我知道要开始了,一切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由不得我自己。

麻药推了进来,我嗓子里觉得轻微的恶心,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靠窗的床上,护士站在我身边。

有人陪吗?

没有。

有吃的吗?

没有。

我去给你准备一点,半小时之后可以吃。

好的,谢谢。

有什么事情就按铃。

麻烦能不能帮我把包拿过来,我的手机在里面。

好。

我拿到手机,想着可以和谁说说话,当然不会说这件事情,只是聊聊天。

我打开手机,看着微信上的联系人名单,找不到人,说不出话,这个时候,不,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我想告诉他,事情处理好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但我又害怕,世界上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坚强到了可以再也不需要他。

麻药过去之后,我的肚子开始往下坠的疼痛,伴随了饥饿和口渴,我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我看着手机,估算着时间,熬到半小时按铃,护士给我冲了一杯奶粉,拿了两块小蛋糕。

 

我一边吃蛋糕,一边没有办法忍耐地哭了,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流了几滴眼泪,等护士来收走杯子的时候,我已经很镇静了。

我断断续续的,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清醒着,过了规定的观察时间,我起来,换好衣服,时间刚好,回学校不会太迟。

医生交代我再来挂两天盐水,一周后复查。

“年轻就是身体好,你看着和来的时候差不多嘛”,医生说。

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永远只是看上去差不多了。

我还是感谢了医生,是要感谢的,他们修理好了我,我还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我知道我怯懦,我只能装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才能继续活下去。

责任编辑:专三千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说吧,别怕》于每周一、三、五更新。

作者


静岛
静岛  @不过神仙
编剧,作家,中年闲散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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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内容


静岛
抱歉这个故事看起来不轻松。写起来更累,除了设计层面的累之外,还有心力交瘁。也想过写得轻飘一点、调笑一点,不要傻愣愣撞。“可是这么一来就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总觉得勇敢和坚持是巨大的美德。谢谢愿意看下去的朋友们。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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