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杀》第十话:总有人要牺牲一下的,就看你是什么命


文/王若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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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锅子的电源关上了,饭桌上的气氛跟着慢慢冷清下来。


季墨把调羹抽出来放到一边,嘴巴凑到碗沿上,小口地呷着汤。摆在季墨面前的几个盘子,其中一个还剩几片羊肉没人吃。


因为从冰库里拿出来的时间久了,再加上又是一直摆在滚烫的锅子旁边,肉上面的冰层都化了,肉片软下来,冰水混合着肉本身的血水流下来,红殷殷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季墨呷完汤,定定神,举起筷子挟起那几片羊肉放到锅子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吃饱,白汤锅里已经没有多少东西,汤也不多。火刚关掉,汤里还有余热,等得久一些的话,羊肉还是能熟的。季墨让肉片在锅子里慢慢蹲涮着,放下筷子,抿了口啤酒,见黄枢证看着自己,大约是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节省,便笑笑,问在座的人:“你们知道,这火锅里的涮羊肉,是怎么发明出来的么?“


一桌子人不是摇摇头就是默不作声。这帮人平时虽然吃得起劲,但对这些典故来历什么的都一无所知。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会自己讲出来,而是要作出聆听教诲的样子,等季墨亲自说出来,再俯首点头、受益匪浅地表现一番。


“相传,这涮羊肉是元朝皇帝忽必烈发明的,当时他朝中有个权臣,倚仗皇帝的恩宠胡作非为,并一直把皇帝蒙在鼓里。有一次忽必烈到野外打猎,有个忠臣趁那权臣没有随行,冒死向皇帝进言揭发权臣的种种作为。皇帝一开始不信,但后来见那大臣忠心耿耿,便决定先回首都调查一下这件事。但是时值中午,皇帝打猎带出来的大军都没有吃饭,便下令抓紧时间赶紧开火做饭。当时他们吃羊肉,是把大块羊肉放到沸水里煮熟,这样的话很费时间。忽必烈到厨房巡视,见做菜这么慢,十分着急,但又灵机一动,抽出佩刀将待煮的大块羊肉切下一小薄片来放到滚水里,很快就开了,再沾上盐和佐料,味道鲜嫩美味。忽必烈便下令这样做菜,大大节省了时间,军队很快开回首都,来了个措手不及,终于查获了权臣作乱的证据。从此之后这种羊肉的烧法流传开来,被叫做涮羊肉,成为火锅里主料的一种。”


季墨说完,放下酒杯。


与此同时,祁开的脑袋“啪嗒”一下,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若不是他身边的小弟眼明手快,在他向前倒下的刹那扶了一把,祁开的脑袋就会磕在玻璃杯上了。


“不用惊慌。”


季墨的声音忽然变响亮了,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人被他的声音气势所稳住。季墨站起身,绕过半个桌面,走到祁开的身后,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扶住祁开的肩膀,缓缓道:“大家知道,一起在莲江做车子的生意,本小利薄,竞争激烈,所以,一个圈子里的人,一要守规矩,二要对兄弟忠诚。祁开呢,资历在你们当中是最老的,在莲江比你们多混了一年,和我合作了很多次,但是,这次他想和工大那里的老万联起手来,在我们学校开新的货源,趁我离开之后,压低车价和我们学校的人竞争,这正是我们最忌讳的。”


桌子上一阵骚动。


黄枢嘴里的香烟几乎要掉下来,看着脸色阴郁的季墨,再看看身边一脸诧异的杭周,连那个汤晓敬的眼睛也睁得老大。季墨环顾众人,继续道:“幸好我事先知道了消息,抓住了证据,所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祁开现在没有事情,”说着拍了拍祁开,对方只是含糊地呻吟了一声,“我给他服下了安眠药,他只是睡着了,张乐,徐栋,你们两个把他扶出去,有人问起来就说喝醉了酒,要送医院,我等会儿会再想办法处置他。”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男生事先就得到了指令,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一声不吭,一左一右架起祁开走了出去,还真像是架着一个喝醉酒的人。只是要把祁开架到哪里去,季墨没有说,其他人也不敢问。


门又关上了,剩下坐在包厢里的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有季墨一个人慢慢踱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抿了口啤酒,举起筷子,在白汤锅里熟练地撩了几下,挟起那几片羊肉。肉已经完全熟了,变成棕灰色,纹理清晰。季墨嚼了一会儿,没喝啤酒就把肉咽了下去。肉有些老了,带着股微微的羊臊味。如果是在红汤锅里涮的话,气味应该会被辣椒和香料掩盖住。事先摆在汤锅里的安眠药粉的味道,也是靠着这些香料和辣味在祁开的舌头上蒙混过关的。圈子里就他一个人会吃这么辣的锅底,自然也就避免了药倒别人的可能。前面黄枢把牛肚往红锅里涮的时候,季墨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一小片牛肚不会对黄枢起什么作用,但毕竟黄枢是第一次和他们吃饭,万一他也很能吃辣就麻烦了。


幸好……季墨想着,叹了口气,用餐巾纸擦过嘴。


但就算黄枢被药倒了,也没办法,总有人要牺牲一下的,就看你是什么命。

 

 

“总有人要牺牲的,就看你是什么命。”


季墨一边说一边给祁开满上小杯白酒。酒不是好酒,几块钱的尖庄,但对于那时的祁开来说,有酒,就有了一些慰藉。季墨本来不喝白酒,但今天特殊,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祁开一起喝酒,这之后分道扬镳,所以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不喝白的,就显得没有诚意。


祁开脸颊上还留着肿起来过的痕迹,嘴唇这里也破了。这还只是脸上,身上应该也带着一些伤痕。这都是钟齐鸣叫人打的,当着那天和祁开打架的外校人的面打的。


学校南门西侧有块很大的草地,北面有一排茂密的树林挡着,南面则是学校的高墙栅栏,除了间隔很大的路灯就没有什么照明设备。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平时是少数情侣们幽会的好去处,但那天晚上,唯一的那个羊肠小道般的入口被老沙他们把着,外人进不去。就是在那里,祁开一声不吭地被他们打了将近五分钟,眼看着差不多了,外校那帮人才劝钟齐鸣停手。


外校的人里,有几个和祁开一样脸上带着肿痕,那都是当初祁开的杰作,现在看着他伤痕累累,心里有一股止不住的快意,

只恨不能亲自上去再踩两脚。外校那边的带头大哥给钟齐鸣递过去一支烟,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便告辞了。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祁开怎么倒霉,钟齐鸣怎么难堪的,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可以走了。


钟齐鸣听着树林外面机车马达喧嚣而去,那支人家敬他的烟无声无息被捏成了一小堆碎末,随手撒进了草地中央的那个小池塘,然后低声骂了一句娘,挥挥手,让几个男生架起躺在草地上的祁开。刚才几个出手的都是自己人,下手并不重,但外校人站得很近,打得太假了会被轻易看出破绽,有几下还是假戏真做了。被扶起来的祁开沉吟了一下,忽然推开左右扶着自己的人,勉强找了一下平衡感,根本不看钟齐鸣和其他人一眼,一颠一簸,摇摇晃晃走出了草地。


快走到出口的地方,有个小弟不知道是要过去扶他还是拉住他,被钟齐鸣厉声制止。祁开走到出口处,忽然停住,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把钥匙,往后面一扔,那是前不久钟齐鸣借给他办事用的那辆摩托车的钥匙,落在草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然后这个世界就显得无比寂静。天黑压压的没有边际,没有月光,灯火阑珊,祁开落寞的影子在大草地上被拉的很长很长。祁开离开了,所有人最后看到的,不过是他孤独的背影。


钟齐鸣太了解祁开。即便他自己只是做戏的意思,桀骜不驯的祁开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即便他今天不走,他日也必然会走,留不住的。因为祁开骨子里流淌着的就是狼的血液。况且钟齐鸣本来就不太喜欢祁开,他除了飙车、卖车,还搞乐队,隔三差五会出去演出。钟瑶当初就是被一个搞乐队的小子伤害了感情,导致钟齐鸣对天下所有搞乐队的都有些过敏。


他就这样自己退出了圈子。


那时庄蓓正跟着形体队到外地参加一个活动,不在学校。祁开寝室里另外三个人,一个和女友在外面租房子同居,另外两个天天晚上睡在网吧。祁开回到宿舍,用冷水洗了一下脸上和身上的伤,扑通一声横到了床上。正浑身无力头脑发涨的时候,有人敲门。祁开骂了一句娘,起身开门,看见季墨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前面在草坪上的时候他没看见季墨。按理钟齐鸣处罚他以儆效尤,其他人都应该在场的,大概是季墨找了什么生病之类的借口推托没去。


季墨晃晃塑料袋,讲:“能进来吗?”


祁开和这个季墨不是很熟,他只知道这人现在和钟齐鸣的堂妹关系密切。但钟齐鸣跟自己堂妹关系不好人尽皆知,所以一时很难判定他和钟齐鸣的关系是不是那么微妙。祁开犹豫了一下,把他让进寝室。季墨环顾四周,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尽数拿出来摆到书桌上:五香牛肉,花生米,椒盐排条,夫妻肺片,一瓶白酒,两个塑料小口杯,还有一盒云烟。祁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季墨打开那瓶白酒,往小酒杯里倒上酒,然后把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祁开还有些犹疑,接过酒杯,没有动。


季墨举起酒杯,碰了碰祁开的杯子,问:“怎么,怕下毒?”


祁开看了一眼季墨,又看了一眼白酒,一仰脖干了下去。季墨笑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火辣的酒顺着喉咙烧下去,脸上的血管也跟着开始活跃起来,季墨又紧跟着再给祁开和自己满上一杯。举起酒杯,祁开却开口说话了:“钟哥叫你来的?”季墨没直接回答,自顾自又喝干一杯酒,边哈着酒气边放下酒杯,看了祁开一眼,慢慢从自己上衣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


不用看,祁开猜也能猜到装的是什么。他放下酒杯,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才伸出手,但没去动那信封,而是拿起了酒杯,一口喝干。祁开吐了一口烟,缓缓道:“你跟钟哥说,我都懂,我不恨他。”


季墨没作声,点点头,给他满上酒,看见祁开把那个信封推回到自己面前:“钱我不要,你拿走。”


季墨推回给祁开:“那不行,钟哥说了,这钱是给你的补偿,他不可能收回去,否则,就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做老大哥的良心。”


祁开又推让给了季墨,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讲:“我是说,你拿走。”


季墨犹疑地看着他。突然间,寝室一片漆黑。季墨打开手机,已是到了11点的熄灯时间。


祁开继续说:“你需要钱,我知道你也要做自己的生意。”


借着手机微弱的荧光,季墨隐约看见祁开的嘴角有一些上扬的弧度,那是一个很狡猾的微笑,但的确,季墨被一语中的。


季墨摆摆手:“无功不受禄。”


祁开在黑暗中挟了一筷子肺片,说:“就算我借你的,钟哥叫你来看我而不叫别人,必然有他欣赏你的地方,我现在在这个圈子里算是白混了,这钱我就当投资,或者赌博,以后你要是在圈子里出人头地,我后两年的烟酒钱也算是有着落。”


季墨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和祁开碰了下酒杯,道:“哈哈,以后要真是这样,我不会忘记你现在这些话的。”

 

(《火锅杀》于每周二、四、六晚间在连载版面进行更新)

(责任编辑:向可)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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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内容


不喝橙汁的橙子
在这呼吁一下大家看到评论区打广告的都顺手举报一下,我就是这样做的,举报的人多了管理员看到应该会删的吧。 每次看到评论区很多广告水军就不爽。 还有,真心觉得火锅杀好看,只不过今天为啥更的这么少,哀
Undivided。
唉呀,怎么这么少剧情呀,我想看钟瑶和季墨。还有庄蓓和季墨的关系,还有怎么会和汤晓敬一起的呀😖
秦小破po
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当初的自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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