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长颈鹿小姐 · 第四章 · 荒蛮与蟋蟀(中)


文/青斜

3

跟公共澡堂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无论你多么小心谨慎,身子迟早是被看光的。一进换衣间,梨子就甩开胖老太和瘦老太,蹿在角落里,她猫着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飞快地脱掉衣服,用毛巾遮着胸和屁股,几步就要跑进热腾腾的澡堂里,可下一秒,她却见胖老太和瘦老太像两尊门神似的,赤袒袒笑眯眯地守在门口,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哎,小姑娘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呀?”

“哎,到底是年轻,你看看这皮肤光滑的。”

“啧啧,可不是,看看这胸,小是小了点,但是也挺挺翘翘的呀。”

“啧啧,咱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哎哎,咱们年轻的时候身材可比这好。”

两个老太太一唱一和,把梨子看了个彻底,梨子有些恼了:“看什么看,能不能尊重点人。”

瘦老太笑眯眯:“小姑娘生气了,都怪你,非说人家胸小。”

胖老太笑眯眯:“小姑娘别生气,我们一把年纪了,什么没看过呀,你要不开心,也可以看我们呀。”

“谁要看你们。”梨子嘟囔了一句,掀开澡堂的厚帘子,钻了进去。

澡堂不大,每个淋浴头下都站着一个或挤着好几个裸女,在仔细地冲水。一个女人弯着雪白的胴体,满手都是洁白的泡沫,十根手指像十只灵巧的喜鹊,在发根上起起落落、燕舞莺啼,泡沫在乌黑的头发上轻盈地颤抖,又被水冲开,一股脑儿流远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像是一种毫无分寸感的拥抱,把一切赤裸的、蒸腾的、污秽的,不由分说地呈现,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显得空洞又嬉闹。

梨子站到一个角落里冲水,不一会儿,胖老太和瘦老太慢慢地跟了过来,占据了她旁边的淋浴头。她们大咧咧地淋浴,互相搓背,有说有笑,梨子忍不住看了过去。

她们的身体,多年以来,藏在粗布衣裳和世俗的道德中,早已折旧,皱纹像没规律的藤蔓,出现在她们的脖颈、手掌和胳膊上,在热水的冲刷下,显出一种湿润而新鲜的干扁。皮肤失去光泽和弹性,软塌塌的肉挂得哪里都是;乳房耷拉着,无精打采,像两只口袋,用力的话,可以“啪”的一声甩到背后去。

梨子有些心惊,仿佛提前看到了自己垂老的模样。

她仰着头,让热水直接冲在脸上:这些搓背的老女人们,在她们下垂的松垮的皮肤和灵魂之下,也有小鹿乱跳,也曾芳心暗许,也痴痴缠缠白首不离,而最终,她们全都抛下了,只是笑着,对她说:活着,不就是为了等老伴儿死吗?

洒脱,顽强,又不堪一击。

梨子莫名叹了一口气。

离开澡堂的时候,她们碰上了温奶奶来洗澡,梨子有些奇怪,问:“你们都来叫我了,怎么不喊上温奶奶一起?”

胖老太撸着半干的头发,说:“她跟我们不一样,她要照顾老伴。”说罢,瞅着瘦老太古怪地笑。瘦老太摇摇头,对梨子解释道:“你刚来,不知道,温奶奶和她家老头子是出了名的恩爱,到这个年纪,她每天也要花好长时间跟老伴儿待在一起。”

“哦?我怎么没见过她老伴儿?”梨子很感兴趣。

胖老太露出空洞的牙龈,笑道:“大吉大利,保佑你不要见到。”

瘦老太解释道:“他老伴儿是个牙医,年轻的时候去镇上开了一家小诊所,温奶奶做护士,两人约会的方式,就是互相洗牙。后来,诊所经营不善倒闭了,两人回到乡下,才开了现在的宾馆。”

“洗牙?”梨子眉毛一皱,“这算什么约会?”

“这是他们之间的浪漫。”

梨子偏过头,想了想那个画面:年轻的温奶奶躺在牙科椅上,口腔张到最大,带着结石、口水和污血,完全暴露在最爱的人面前,她的丈夫拿着工具,一点点消毒、清洁,不厌其烦。他从小镜子里看见她每一颗牙齿的全貌,小而坚硬,像一颗颗的星辰;他对着这些小巧的星星许愿,说着属于牙医的甜言蜜语。结束之后,年轻的温奶奶用舌头碰了一圈自己的牙齿,颗颗分明,仿佛他们鲜明的爱情,她扬起身,给丈夫一个热吻,两个人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大力吮吸,交换唾液,牙齿轻轻地碰撞,发出甜腻而污秽的声音。

梨子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胖老太又说:“温奶奶很被疼爱的,她睡觉磨牙,老伴儿怕她伤到牙齿,只要她一磨牙,他就把大拇指放到她嘴里,让她磨在自己的肉上。”

“放进嘴里?”

梨子又想了想:夜里,男人不敢熟睡,一听到声音就悄然起身,将自己的拇指轻轻放进女人的嘴里,由着那些小小的星辰磨掉自己的皮肤,像是一种歃血的誓言,他守着她睡着,春去冬来,夜夜如此。

“嗯,确实是恩爱。” 梨子点点头,像说服了自己,“独特的恩爱。”

“所以呀,”瘦老太看着她:“温奶奶特别欢迎情侣,看到你们来,可开心了,就好像看到年轻的自己一样。”


梨子回到宾馆,刚到楼下,江鹿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梨子翻了个白眼:“你终于起床了?”

江鹿反问:“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从来不会睡到下午的,是不是你给我下安眠药了?”

“有病吧,我叫了你三次你都不醒,还来怪我?”

江鹿搔搔头,说:“怎么可能?我从来不会睡这么久的,”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似乎没发现什么奇怪的酸痛感,将信将疑:“你真的没给我下药?”

梨子把胳膊一扯,露出两只虎虎生风的拳头来,她在江鹿面前比划了一下,霸气道:“我要想点干什么,可以强上硬来。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才会想着下药这种下三滥的小把戏吧。”

江鹿脸一红,又急急强辩:“嘿,你还恶人先告状了,谁心术不正?我不管,今晚我要换房间!”

“换就换,你以为我稀罕跟你睡一张床?”

 

宾馆的房间里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晕在海报女郎身上,把她短裙上的水红色一小块一小块地晕开,像一种朦胧而暧昧的启示,旖旎如春。

梨子躺在床上,看着海报上短裙女郎整齐的牙齿和挺拔的乳房,自言自语:“这盏灯怎么关不掉呢?照得跟洗头房一样。”

屋里没人回答。

梨子静静地躺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往旁边让让。”

半响,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鹿不情愿地地挪到墙边,睁大眼睛,毫无睡意。

江鹿开口:“说好了换房间,你怎么临时反悔?”

“我巴不得呢,”梨子强辩,“是温奶奶说没房了。”

“她也说你可以住她房间。”

“我不要。她以为我们是情侣闹矛盾,啰里啰嗦,烦死了。反正也就一晚上了。”

江鹿叹气:“下午四点才起床,现在又要睡,哪能睡得着?”

梨子亦睁大眼睛:“我也睡不着,好久没住宾馆了。”她转头看江鹿,脸颊陷在枕头里:“你呢?上一次出去住酒店是啥时候?”

“半年前,工作出差。和一个男同事。”

“这么没劲。”

“……住的是一家情趣酒店。”

“啥?”梨子“唰”地一声转过头,八卦道:“你有这种癖好?”

江鹿揉了揉眼睛:“我们开始订的是快捷酒店,结果总在房里听到‘嗡嗡’的声音,非常吵,换了几间房都这样,只好换地方。我同事就近挑了街对面的酒店,订了商务间,等我们拖着行李到门口,才发现那是一家主题酒店。”

梨子好奇地瞪大眼睛:“商务间也是情趣主题的一种?小秘书的诱惑那种吗?”

江鹿翻了个白眼:“是真的商务间,在酒店的最顶楼,估计是因为房型面积小,放不下水床。”

“然后呢?”

“酒店里没有电梯,我和同事只好走楼梯……”

夜里,江鹿和同事拖着行李,往阁楼爬,他们的目光无意间瞥到走廊,春光从半遮半掩的房门里倾泻而出,屋里的水床、绑绳和电动床看得两人心惊胆跳又暗自兴奋。情侣们无声息地往房间里走,不时抬头看着江鹿和他的男同事,发出隐晦的笑声。

两人面红耳赤,终于爬到顶楼,刚关上房间门,还没喘口气,这时,“嗡嗡”作响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怎么总跟着我们?”江鹿烦躁起来,在屋里打转。

同事也到处寻找,趴在地上听了听,指向江鹿的箱子:“怎么好像从你行李箱里传出来的?”

江鹿贴近行李箱一听,果然有动静,奇道:“难道是家里的哪只宠物掉进去了?不应该啊,机场安检都通过了。”

江鹿忙把箱子放横,翻开来检查,声音是从洗漱包里传出来的。江鹿和同事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拎出了罪魁祸首——一只电动牙刷——牙刷的按钮被碰开了,正勤奋地转个不停。

“就这个这东西,害得我们折磨半天!”

两人哭笑不得,同事埋怨江鹿不仔细检查行李,江鹿埋怨同事不仔细确认酒店。两人累得够呛,相顾无言,各自洗漱。

江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见同事正拿着一个纸杯,贴在墙上,他把耳朵凑在杯子上,听得津津有味。他诡笑着递给江鹿一个杯子,跟他分享。男人的友情在隔壁情侣的炮火声中重新建立起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办了退房,早早地离开。江鹿一边拖着行李往外走,一边听着灵犀发来的语音,灵犀声音欢快:江鹿,我正好在附近办事,我过来酒店门口,一起去吃早饭吧……

第一缕晨光透过情趣酒店的玻璃门,晃花了江鹿的眼睛,让他有点想流泪,然而,还没等他擦干湿漉漉的眼角,下一秒,他就看见灵犀错愕地站在玻璃门前,站在“主题酒店”四个大字的下面,歪着脑袋,皱着眉。

两个人都愣住了,不一会儿,江鹿的微信里传来了一条新语音。

灵犀:你不是说出差吗?出差住主题酒店?

江鹿正要发语音解释,忽然,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同事正咬着一块面包,冲着他嘿嘿的笑:“隔壁那女的的声音,你后来夜里听见了没?”

这时,“叮咚”一声,江鹿的手机又进来一条新消息。

灵犀:竟然还是跟男人?!

江鹿再抬起头,玻璃门外已经空无一人,阳光通透而敞亮,把廉价的透明玻璃门也照得熠熠生辉。

“然后呢?”梨子听得兴奋,连忙追问。

“赶紧追呀,跟她解释经过,说清楚。”江鹿望着天花板,露出一丝笑意:“后来,灵犀给了我一个信封。”

“是什么?”

“一张房卡,情趣酒店的房卡。”

梨子打趣:“商务间吗?”

“标准间。”江鹿砸了咂嘴,像在回味什么,随即又叹了口气:“那大概是我们最甜蜜的时期了。”

梨子不语,也看向天花板,灯光在上面照出深深浅浅的红,轻薄又甜腻,仿佛一个晃神就会飘走。

梨子忽而想起一件事:“在便利店,你说你对不起蓝灵犀,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鹿叹息,说:“有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怎么了?”

江鹿没说话,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是忏悔还是有难言之隐。半响,江鹿把头扭过去,看着梨子:“别说她了,说说你吧,你和那个男人的事。”

梨子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她张了张嘴,声音也很干燥:“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说点甜蜜的,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是怎么跟你表白的?”


方遥生是梨子的同事,两人在不同部门,因为上班爱迟到,又总在同一个车站下车,每次相遇,梨子都风风火火地赶路,遥生则不急不忙地晃荡,两人互相嘲笑,慢慢相熟起来。

后来,遥生常私下约梨子吃饭看电影,结束之后又贴心地把她送回小区门口,一来二往,愈加亲密。每每在公司里相遇,遥生总贱兮兮地冲梨子挑眉,像是特工在对暗号。每当梨子听到同事们聊到遥生,或是打听他个人生活的时候,梨子心里微微得意,又不动声色,好像守着秘密宝藏的孩童。她和他是两个窃花的贼,共同偷吃一碗浓甜百媚的蜜。

梨子觉得自己爱上了遥生。她想把所有的好都掏出来,所有的哀伤欢喜,她都想明白了。她告诉自己,就是这个人了。就像一记漂亮的出拳,直来直往,坦坦荡荡。

可遥生总是慢悠悠的,任凭那些若即若离、暧昧丛生,他就是不表白。

梨子的心态开始崩坏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这种小鹿乱撞的喜悦突然变成了焦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产生一种急切地想看到他的渴望:他看起来熟悉又亲切,他讲一句俏皮话,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一切如昨;但当他一转身,就变成了一种梨子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有着庞大而陌生的社交,以及根本无法想象的距离。

她无可奈何。她看不懂遥生了。

拳击手陈梨梨只能打赢一场拳击比赛,却不能赢得遥生更多的爱。

梨子跟肆月抱怨。肆月是她最好的闺蜜,也是她的舍友。

肆月劝她冷静:男生是猎人,他们不会错过看中的猎物,他不表白,代表他没那么喜欢你。

但梨子不想再等了,她决定做拉开弓箭的那个人,她要主动表白。

肆月问:“如果他说,是你会错了意,他不喜欢你呢?你怎么办?”

梨子认真地回答:“我会告诉他,你只是还不喜欢我而已,或者,他是喜欢我的,但自己还没有发现。没关系,我愿意给他时间。”

肆月叹气。

万圣节那天,公司组织化装舞会,梨子精心装扮,上身穿了一件蓝色的抹胸,露出颀长的天鹅颈,下面配了一条带闪片蓝钻的鱼尾裙,裙摆拍打在光洁的小腿上,像一波波的海浪。她是一条亮闪闪的美人鱼,踩着小高跟,在人群中袅娜而过。蓝色的眼影在眼角魅惑地拉开,唇色是一抹玫红,涂得艳丽饱满,褪去美人鱼的悲剧气息,显得冷清而妖娆。她的美丽里有一种期许,超越了蓝盈盈的裙摆和她的身体,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荡漾出海洋般的粼粼波光。

遥生终于来了,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很挺拔,眼角画了几道血痕,他冲梨子挑眉一笑,露出带着道具的尖牙齿,显得有些狡猾。

“吸血鬼先生,”梨子说道,“你迟到了。”

“不迟到怎么显得我重要呢。”遥生举着高脚杯,跟梨子碰杯,“你今天真好看。”

梨子抿了一口红酒,笑着反问:“我平时不好看吗?”

遥生哈哈一笑:“是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遥生举杯要饮,梨子一把按住他的手,又准又快,像在按一条鱼,他们的指尖碰在一起,细腻、温热、湿润,梨子的手有点出汗了。她眨着眼睛,紧张,又故作轻松:“别罚酒,罚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都好说。”遥生依然笑嘻嘻的。

梨子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遥生,过来部门合影了!”

遥生点头,冲梨子挥挥手:“一会说。”随即,大步走开了。

梨子的心脏犹自砰砰乱跳,看着遥生的背影,不知是失落还是侥幸。遥生的酒杯还放在桌上,静静的,红酒的光泽醇美而迷离,仿佛一种沉醉的深吻。梨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活动很快开始,音乐骚柔,激光灯闪烁着各色光芒。梨子心不在焉,目光在人群里搜罗着,假装不经意地走到遥生附近,想见缝插针跟他独处,可是遥生太热络了,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同事,梨子有点失落。高跟鞋磨得她脚疼,她郁郁不能开口,像失去歌喉的美人鱼,满腔心思,无处表达,百爪挠心。

同事们开始掷骰子玩游戏,几轮之后,轮到了梨子,一晚上的郁结在此刻变成了好手气,她掷了个全场最大,可以在同事里挑一个人问一句真心话。

“遥生,我要问遥生。”几乎是下意识的,梨子报出了这个横亘在心里一晚上的名字。

吸血鬼装扮的遥生露出尖尖的牙齿,笑容很狡猾:“来吧,真心话,随便问。”

“问个猛一点的!”同事们起哄。

梨子看着遥生的眼睛,她没法呼吸了,一点一滴,一分一毫,她听见自己开口了:“遥生,你什么时候让我做你女朋友?”

她太着急了,像是上阵杀敌,第一招就露了底,千军万马,也愿意对面前的这个人俯首称臣。在这空前绝后的一分钟里,她投降了,她捧出一颗真心,无畏又脆弱,至死方休。

遥生没有说话,同事们安静下来,来回打量,窃窃私语。

梨子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但她顾不上了,她盯着遥生的眼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慢慢的,遥生咧开嘴笑了,他尖尖的牙齿闪着光芒,他说:“梨子,这不是真心话,是大冒险。你犯规了。”

同事们被遥生逗笑了,笑声和嘈杂的音乐像沸水一般蒸腾起来,灌进了梨子的耳朵。

仿佛在拳击赛台上,两名拳击手扭打抱在一起,皮开肉绽,头破血流,教练吹着哨子冲上来,哨子声刺耳尖利,每一声都在说——你犯规了。

梨子和遥生就是这两个拳击手,遥生在用招数逗梨子,每一拳都点到即止——那些约会是消遣性质的,是无聊时刻的陪伴,遥生通过它们维持自己的魅力与风趣,自己没有陷进去,而梨子却在每一次见面的爱火中自焚——她露出破绽,不断地攻击、敞开、靠近,最终,被一击击倒,溃不成军。

在卫生间,梨子用力地擦掉自己蓝色的眼影,披上外套,匆匆离开,刚走到门口,遥生追了出来。

“陈梨梨,我们聊聊吧。”遥生摘下了他的尖牙,显出几分真诚。

两人在便利店的门口坐下来,遥生给梨子买了一瓶热饮,有些愧疚:“对不起,梨子,我今天让你难过了,其实……”

梨子飞快地打断他,声音又倔又硬:“如果你只是想道歉,不用了,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有错。我说出来,是想争取,如果你拒绝,我就接受。你千万别觉得愧疚,也别因为怜悯就答应我。”梨子顿了顿,垂下头去:“互相喜欢才能恋爱,这是每一个世俗的小姑娘都有的尊严。”

“梨子,我当然喜欢你。”遥生顿了顿,又说,“但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就是不够喜欢。”梨子斩钉截铁。

遥生仔细看了看梨子的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拳击手陈梨梨小姐,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梨子点点头,依然冷着一张脸:“好,你说。”

“我不是在拒绝,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要在一起的话,表白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遥生的声音很好听,他说:“梨子,说实话,我是喜欢你的,但确实不够喜欢,我的意思是,不够爱……如果你依然接受的话,我愿意做你男朋友,我们可以交往着试试看。”

“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交往了试试看?”

遥生笑了,笑得诚恳又狡黠,白皙的牙齿几乎在反光:“因为,你是我身边所有女孩子里面,条件最好的一个。说不定,交往了一阵之后,我就爱上你了。”

夜风里,便利店的灯光明亮而柔和。蓝色的裙摆垂落下来,轻轻地拍打着梨子的小腿,望着遥生好看的眉眼,梨子沉默了。

责任编辑:卫天成 weitiancheng@wufazhuce.com

作者


青斜
青斜  @一条叫青斜的裤子
编剧、写小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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