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尖利的叫声中,江鹿跑了起来,步子迈得格外大,像一头鹿,因为鹿奔跑的时候大部分距离都是在空中跨过的。
几个保安眼疾手快地追上去,被紧随在江鹿身边的蓝莓一脚踹开。
蓝莓的个头虽然超过两米了,但动作依然很轻快——一种奇异的轻快。因为蓝莓总是很悠闲,平和又清淡,几乎很少跑,跑起来就仿佛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弯曲各个关节,脑袋伸得太前,后面两条腿脚有些跟不上,一瘸一拐的,像是故意出洋相。
江鹿和蓝莓跑进地铁站,一辆列车刚刚驶来,看到封闭又狭窄的车厢,蓝莓有些抗拒,江鹿不由分说,一把将背包扔进车厢,随即推着蓝莓的身子,硬往车里塞。
江鹿使出吃奶的力气,头几乎要陷到蓝莓的屁股里去了。眼看保安们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车门也闪烁着红光准备关闭,江鹿横一横心,弯下腰,一口咬在蓝莓的大腿上,蓝莓受了疼,提腿就跑,才跑了两步,细长的脸就“哐”的一声撞上了对面的车门玻璃。江鹿立刻猫着腰,从蓝莓身体的缝隙间挤进车厢,地铁的门“哔哔”的叫着,像两只手掌,合在了一起。
列车平稳地开动了,江鹿靠在门边直喘气。
车厢里,为数不多的乘客仰着头,惊愕地盯着蓝莓看。一个没了腿的乞丐正坐在带滑轮的木板上,一只手撑着地面游刃有余地滑行着,另一只手扣着一只剪开口的绿色塑料瓶,向乘客乞讨。
蓝莓歪着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下长长的脖子,嘴一歪,轻巧地叼走乞丐的绿塑料瓶,连着里面脏兮兮的硬币一起,倒进嘴里,七荤八素地咀嚼起来。
“快吐出来!”江鹿伸手去够蓝莓的嘴巴,跳来跳去,像只想摘桃的猴子。
乞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喉头大幅度地做出一个翻卷,然后,一声有点娘娘腔,又断断续续的尖叫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蓝莓惊得打颤,哗啦”一声,硬币和塑料瓶全从嘴里掉了出来。
没等江鹿把钱捡起来,乞丐向后扯着两只手,推着木板,像变戏法一样,他的身子变得越来越长,最终,竟从木板的夹层里扯出两条腿来,乞丐一跃而起,拔腿往车厢深处跑。
乘客们目瞪口呆,举起手机,连连拍照。
只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依然仰着头,无比认真地盯着蓝莓看,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光芒闪烁。蓝莓似乎也很喜欢她,靠过去,从嘴巴里溜出自己灰蓝色的舌头,舌头长得像一条蛇,轻巧地绕过小女孩妈妈慌张的手掌,舔了舔女孩的脸蛋。
小女孩天真地仰着头,问:“妈妈,地铁里经常会出现长颈鹿吗?
蓝莓是一只长颈鹿,是江鹿和她的女朋友蓝灵犀共同饲养的。在大都市里,养一只长颈鹿作宠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此他们搬了很多次家,扔掉了很多东西,甚至爆发了很多次争吵,但蓝莓就像是他们共同的孩子,能用它温顺的灰蓝色的舌头,舔掉一切的不合与裂缝。
一开始,江鹿很不喜欢它,想把它送到动物园或者动物保护所,哪怕扔到大街上,总之,没有人想在家里养一只长颈鹿。但灵犀固执得就像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她跪在地上,抱着蓝莓,脑袋紧贴着它的脖子,嗓子里呼噜呼噜的,像是沸腾着一只电水壶。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必须得收着!”灵犀强词夺理。
江鹿拎着一只浸透了水的PSV ,说:“就算新买的游戏机报废了,你也不能用长颈鹿来充数啊!你知道这玩意儿会长多高吗?六到八米!”江鹿掏出手机给她看,晓之以理:“我们养不活它的!《宿醉》看过没有?它会在乘车过水泥桥的时候被削掉脑袋的!”
“它现在还小,而且我们也不会把它放进车里的。”
“灵犀,我们没法再养一只动物了。”
“我可以照顾它。”
“你怎么照顾得过来?”江鹿忍不住嚷道,“家里又不是动物园!”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三只受了惊的小葵花凤头鹦鹉从他肩上扑棱棱地起飞,落到一根假树枝上,那上面,正定格着一条美洲绿鬣蜥,蜥蜴的瞳孔稍稍转动了一下,又回归静止。一只肥得像猪一样的安加拉兔子正躺在江鹿的脚面上,江鹿气得把它踢开,兔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喘一喘地挪走了。
一只棕色的长筒靴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发出“咣咣咣”的声音,蓝灵犀站起来,伸出脚,将瞎跑的长筒靴绊倒,她迅速按住靴子,从里面揪出一只巨大的豚鼠,豚鼠仰着脸,小鼻子颤动着嗅来嗅去,爪子忙活得不停——它把长筒靴当成了洞穴,正在里面奋力挖掘着。
灵犀把豚鼠扔到沙发上,镇重其事地说:“我会把其他动物都送走。”
“真的?”江鹿有点不相信,问:“都送走?包括储藏间的那只该死的猴子?”
“是。”蓝灵犀转头看着长颈鹿,眼神温柔得像夕阳:“因为它是不一样的。”
这只不一样的长颈鹿,正摇着耳朵,迈出长长的腿,向阳台走去,它伸长脖子,专心致志地啃着花盆里的花枝。
“可是,如果它长大了呢?”江鹿依旧忧心忡忡:“它得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了……”
江鹿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外传出一声惊呼,一个黑影飘过来,罩在了蓝莓的头上。
“怎么了?”两人急忙往阳台跑去。
蓝莓慢慢地转过脖子,身体有些僵硬,只见它的脑袋上莫名地兜着一个黑色的胸罩,还在滴水,文胸带子挂在耳朵上,两只罩杯反扣下来,遮住了眼睛,如同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又像是画册上大眼睛大脑袋的外星生物。
楼宇间响彻着一声谩骂:“谁家里伸出了一个鹿头?衣服都吓掉了!”
灵犀望望蓝莓,又望着一脸诧异的江鹿,慢慢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得像三四月份的青苹果,江鹿也感到一道愉悦的弧线在脸颊上游走,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留它下来吧,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江鹿心想。
后来,江鹿开始喜欢上了蓝莓,甚至希望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一对情侣带着一只长颈鹿,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就像在反抗世俗的压力,以及循规蹈矩的人生。”他对灵犀说道。
江鹿从事广告行业,在CBD的写字楼上班,加班的时候,能欣赏到都市最开阔的夜景,哪怕下一刻就要穿梭四五个城区,回到廉价的出租屋,也短暂地给人一种身价不菲的幻象。写字楼里,电梯的按钮都是触摸屏,俊男美女一手夹着笔记本,一手捧着星巴克,穿梭其间,大家会在茶水间互道早安,却从不交换心事。
江鹿一贯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只有裤子上偶尔沾着的几根青草,会暴露他的疯狂。他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用手拂去西装裤上的草叶,笑着对同事解释:“周末去打了高尔夫。”
江鹿始终没把蓝莓送走,走的人却是灵犀。在又一次的争吵之后,她发了一条分手短信,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江鹿和蓝莓;乘上地铁,告别了整个都市。
江鹿开始失眠,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一天深夜,他坐在院子里,掐灭烟屁股,下定决心:他要带着蓝莓,去灵犀的老家,把她找回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江鹿靠在车厢里,心想:但我做到了。
2
和灵犀初次相遇的那天下午,江鹿正在和一个姑娘相亲,那是一家外企公司的HR,穿着合体的连衣裙,相貌姣好,健谈开朗,有一个光洁的圆额头。
他们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窗外的阳光很好,食物的香味在空气里穿梭、弥漫。
“你来这个城市多久了,有买房的打算吗?”HR轻轻地搅拌着咖啡勺,问道。
江鹿回答:“我在这里上的大学,毕业后留下来工作。买房的话,自己的存款,家里再添点钱,首付是够了。”
HR又问了什么,江鹿机械地答道:“喜欢运动和历史,看新闻,也玩游戏。朋友不是很多,不常聚餐。烟酒都不上瘾。喜欢动物,但没养过,怕养不活。”
HR点了点头,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退休了吗?”
“普通工人,三年前退休了。”
HR的眼里泛出一丝明显的失望,低头喝了口咖啡,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笑盈盈的,说起一件趣事来。
江鹿忽然感到这是一个精明而冷酷的瞬间,有如一位女士在绣花,像是没有动,却在一点点缩小针眼,每一个针脚都密密匝匝,每一条信息都了如指掌,能计算得出整个人的价值总和。
他们又聊了什么,HR笑,江鹿也笑。
两人友好地走出咖啡馆,在明媚的阳光中,HR“砰”的一声撑起了伞,护住精致的妆容。
江鹿没有提出送她回家,看得出来,HR脸上有些不快。
对面的HR什么都好,咖啡与甜点也恰到好处,但江鹿总提不起精神,就像能量守恒定律,就像一个圈,没有一点破绽和激情,显得过于圆满了。
江鹿走下地铁站,不远处一阵骚动,在尖叫声中,一个灰色的书包猛地弹了起来,在地上乱蹦。人群哗然而散,像退潮。书包径直向江鹿跳来,江鹿纵身一扑,把它按在地上。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拉开拉链,生怕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婴孩。这时,一个女孩风风火火地窜过来,一把扯开了包,包里的生物慢慢地露出了两只怯生生的耳朵,胡须规规矩矩地翘在鼻子两侧。
江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一本正经的龙猫。
“谢谢,幸好你帮我抓住了。”女孩抬起头,盈盈地对他笑着,她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花朵般鲜艳娇嫩的皮肤透出由浅入深韵致万千的橙色,鼻子上冒着小汗珠,显得很俏皮。
“没事,”女孩的笑意让江鹿有些莫名的慌乱,他问:“这是你的龙猫?”
女孩点点头,又有点沮丧:“保安不让我把它带进地铁。”
江鹿想了想,说:“我有办法。”
后来,江鹿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帮灵犀,吸引就像是一只披着夕阳余晖掠过的飞鸟,倏忽之间,羽毛就挠进了人的心里,挠到了最柔软的角落。
江鹿脱掉了一件内搭,将龙猫裹进风衣里,龙猫有点害怕,在江鹿的肚皮上挠个不停。江鹿用手臂托在龙猫的身体下,手掌刚好盖上去,将小动物固定住。他把内搭塞进公文包,掸掉衣袖上的毛发,说:“走吧。”
两人随着熙攘的人群挤进安检口,江鹿硬着手腕,佯装镇定,不让人发现风衣里有一团微微颤动的东西。地铁的安保正没精打采地安检着,江鹿将包放上传输带,眼看就要走过去,忽然,灵犀低下头,扯了扯江鹿的袖子,低声道:“就是他拦我。”
果然有一个安保不苟言笑,正朝着两人的地方看过来,江鹿忙搂住灵犀,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仿佛一对痴痴缠缠的情侣,蒙混过去。
“成功啦!”灵犀兴奋得满脸通红,她抬起眼睛,热烈地看了他长长一眼,将他也铐在秘密的共谋之中,她的大眼像夜生花朵发亮,只等这个特别的时刻绽放。
江鹿听到内心深处愉悦的响动。
江路将灵犀送出地铁站,灵犀把龙猫重新放进背包里,歉意道:“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衣服,我洗干净还给你吧。”
江鹿笑说:“不如有空,陪我去买件新的吧。”
灵犀也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叫江鹿,在这个城市生活十一年了,房子是租的,也没买车,只出得起首付的钱,朋友不多,喜欢安静。”
蓝灵犀咧嘴笑了,她没有过多盘问江鹿的信息,而是说:“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带着动物。你是一头鹿,我是一只犀牛。”她扒开包里的绒球,看着它乌黑的小眼珠,笑道:“而它,是一只龙猫。”
龙猫蓬松的毛发浸润在阳光下,像是一泽闪闪发光的海水,江鹿忍不住搓揉起来,仿佛在掌间把玩着阳光。
“阳光真好!”灵犀也展开双臂,沐浴在日光中,有如一只什么古怪却可爱的鸟,她仰着头,粗粝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清亮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勾勒出她的眉梢眼角。江鹿几乎看呆了。
在那一瞬间,他们身旁满是稍纵即逝的动人意象,龙猫、花朵、女孩,但最动人的意象是他们眼中的彼此清澈的倒影。
这时,只听一声急切的刹车声,一辆出租车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去哪儿呀?”司机探出头,认真地问着张开手的灵犀。
3
江鹿带着长颈鹿下了车,在众人的惊愕中施施然走出地铁站。
显然,江鹿有更好的方式将蓝莓带出都市,但在他心里,这是一场具有仪式感的告别,需要地铁里的庸常、纷乱和汗臭味作为脚注。
在每个拥挤的清晨或傍晚,地铁都是一条灼热的血管,承载着都市的欢腾与荒唐。而末班车是孤寂又仓促的,像断断续续的抽泣,它变成了一条泪腺,乘客们坐在它的身上,驶向各自孤独的巢穴。
江鹿甚至觉得,每到深夜,当地铁站停止运营之后,这些蜿蜒如蛇的地铁就会变回蟒蛇;它们在黑暗的地道里拉拉筋,甚至把身子盘起来,做一会儿瑜伽,说上几句话,等待下一个清晨和下一场无限的循环。
恰如江鹿自己,恰如生活在都市里的每一个路人。
“你知道吗,地铁是最有趣的交通工具,它现代而文明,但在本质上又十分朴素,像是穴居人的发明,有种奇异的对立感。”两年前,江鹿就这样望着灵犀,对她告白道:“就像是我们的相遇,妙不可言却又顺理成章,好像上天注定要我们在一起一样。不如,做我女朋友吧。”
风吹起灵犀的白裙子,她想了想,答非所问:“可以给我买一罐冰可乐吗?”
江鹿喜欢灵犀,是那种飞蛾扑火一样的喜欢,本能、浅薄而且明目张胆。江鹿其实是个挺内敛的人,在职场上,他认真做事,虽然有时候也会奉承老板,迎合同事,但一向低调。他三十岁了,事业不算成功,也不落魄,身材相貌相当,身边也围着一些莺莺燕燕的女同事,或眉目传情,暧昧丛生,又若即若离,只远观,不亵玩。
对于另一半,江鹿很慎重,他不着急,心里有杆秤,在默默权衡。遇到灵犀之后,那杆秤还在,只是变立体了,变清脆了,它变成了一只铃铛,在心里响个不停。他知道她任性,她不安分,她不符合自己的诸多条件,然而他爱她。他想和她在一起,愿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
那个夏天,他拉开冰可乐的拉环,递给灵犀。灵犀的鬓角里藏着一滴汗水,她扬起头,汗水顺着白皙的颈脖流淌下来,翻过锁骨,经向她的细吊带,慢慢滑进领口不见了。蓝灵犀喝了一口可乐,发出满足的声响,笑道:“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江鹿本来是有一套计划的。地铁保安可能拦不住一只长颈鹿,但他们迟早会叫来警察或是动物饲养员,江鹿不能太冒险。他早租好了一辆货车,空间刚刚够装下蓝莓,他在地图上标记了线路,尤其计算过每一座高架桥的高度。
江鹿打开手机导航,往租车公司走去。
避开了早高峰,街上的人不多,江鹿把人行道内侧让给蓝莓,蓝莓淡然地接受了,它没有乱跑,也没有发疯似的甩脖子。毕竟是在城市里养大的长颈鹿,也许在它眼里,水泥地与地板、瓷砖并无不同,也许它觉得散散步也挺不错——这让江鹿很欣慰,蓝莓的身躯太庞大了,一旦失控,江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制服它。保险起见,江鹿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绳子,用来牵引。
一人一鹿走了一阵,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江鹿忙退出导航,满怀期待地打开微信,却只是一条订阅号,他有点遗憾,又理所当然:“我早就知道,灵犀不会再联系我了,不然我也没必要带着你去找她了,你说对吧?”
蓝莓一声不吭。
当江鹿转头的时候,只看得到蓝莓的身躯,他必须要仰头到一个艰难的角度,才能越过长颈鹿绵延的脖子,看见它的脑袋,这是一件劳累而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蓝莓不会有任何表情,它永远低垂着眼,狭长的下巴像是闭合不言的沙丘,唯有两只耳朵不时地甩一甩,看似在回应江鹿的情绪,其实只是赶走飞蝇。
江鹿拥有着最忠诚,也最冷漠的陪伴,仿佛是结婚多年的夫妻。
江鹿重新打开导航:“你也不肯跟我说说话,和她一样,难怪你们都姓蓝,都这么薄情。”
蓝莓摇了摇耳朵,仿佛听明白了什么,一抬腿踢翻了一排自行车,发出巨大的声响。
江鹿吓了一跳,把背包一放,赶紧一辆接一辆地扶车,手脚麻利得像是早高峰时摊煎饼果子的老阿姨,他刚缓了口气,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了一下肩,是蓝莓在用自己的长下巴砸他。
“好了好了,她薄情,你不薄情,火气别这么大。”
蓝莓却没收敛,激动地冲着一个方向甩起了脖子,甩得群魔乱舞,昏天黑地,江鹿这才注意:一个黑衣服的小偷捡走了自己的背包,正飞快地逃窜。
“别跑!”江鹿大叫了一声:“蓝莓,在这儿等我,别乱动!”他匆忙将蓝莓的绳子拴好,抬腿追了上去。
小偷两脚生风,江鹿追得有些吃力,嘴里冒出了血腥味。江鹿灵机一动,绕进一条小路,他一鼓作气地往前跑,终于在路口看到小偷的身影,他大叫一声,猛地蹿出来,一把扯住了包。小偷立刻撒手,转身逃窜。
江鹿一翻,除了钱包,样样不少。他还想追,这时看到一辆城管的车从街上缓缓开过。
江鹿心里一惊:不会是来抓长颈鹿的吧?他顾不上小偷,原路返回,幸好,蓝莓还淡漠地呆在原地。
“好样的蓝莓,我们快走。”江鹿拍了拍蓝莓的屁股,带着它赶到了租车公司门口,这时,江鹿意识到,没了钱包和里面的证件,他不能租车了。
眼看城管的车离近了,江鹿从包里翻出标记过路线的地图,扔在了租车公司门口。
“让他们去追地图吧,我们得随机应变了。”江鹿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说不定遇上更漂亮的姑娘,我就不再想着灵犀了。这也挺好,你觉得呢?”
蓝莓温柔地看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走吧。”江鹿拍了拍蓝莓。远处,云层压得很低,华灯开始明亮起来,把铁灰色的天空一小片一小片地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