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作家、杀手和镜子，这只是一部卑微的自传体

2017年10月，我和我的责编闲坐在北京一座广场的石阶上，秋日的天空蓝澈而高远，太阳暖洋洋的，让人很舒服。

“你应该去写一本秀恩爱的书。”责编没来由地说。

“我……为什么？”

“在我的朋友圈里，你和王小丁是最恩爱的一对，不出来秀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彼时，一群拉着哨响的白鸽划过天空，鸽子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上帝在天空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的唇角掠过一丝微笑。说起来，我和王小丁小姐相识已十年有余，似乎这十多年里，我们的确没有红过脸、拌过嘴、吵过架。

“这样做……不太好吧？”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起码可以记录下你们的爱情，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责编说道。

估摸着要是再有一小段音乐，责编老师随时都能哼唱起来，我真心为她讲话的旋律感叫好。

“让我先来讲个故事可以吗？”我问。

“好啊，好啊。”责编说。

我说，从前有个作家在花园里遛狗。忽然，有个杀手从树丛中冲了出来，他干净利落地掏出手枪，砰的一枪击毙了作家的狗。

作家问：“为什么要杀我的狗？”

杀手说：“有人花钱，说要取你的狗命。”

杀手追问道：“你结婚了吗？”

作家说：“没有。”

杀手突然举枪指向作家。

作家惊呼：“这又是为什么？”

杀手说：“单身狗也是狗。”

作家捂住胸口说：“可是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女朋友……”

砰、砰、砰！杀手连开三枪，大怒道：“秀恩爱死得快，你难道不知道吗？！”

“哈哈哈！”责编爽快地大笑起来。这笑声迅速感染了广场旁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法桐抖了抖身子，几片焦黄的叶子颤巍巍地滑落下来。

“你是担心秀恩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责编问。

“确实有一点。”我说。

“好吧，那我也讲个故事。”责编说，“你知道的——心理暗示有很强大的作用。比如说，一个作家每天出门前都对着一面镜子说：你很棒！你很棒！这样坚持做一年……”

“我不信，难道他会因此变成一个很棒的作家吗？”我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那面镜子呀——它会变成很棒的镜子！”责编信誓旦旦地说。

“哈哈哈！”这一次，我被她的机智一击即中。

“其实，婚姻就是那面能让你照见自己的镜子。如果你每天赞美它，鼓励它，歌颂它，用不了多久，它将会变得更加美好——我想你能懂的。”责编总结道。

不知何时，夕阳已落入天际。霞光燃起绚烂的火光，像给天空打上了别致的红脸蛋。

“你定日子吧，责编老师，我能按时交稿。”我说。

尾  声

永远在奔跑，又永远追不上的爱情

2016年春天，凤凰卫视为宁波筹拍城市文化宣传片。导演组在了解到我的故事后，决定要把它拍摄出来，放进这部长片中。

在桑田东路小河边的DESIGN咖啡馆里，导演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听完我的讲述。最后，她悠悠地叹道：

“我觉得，张滢一直希望你能变成她想要的样子。而王小丁，自始至终都在让你做自己。这是两个穿山越岭来相爱的故事。第一个没成功。还好，第二个成了。真要好好地感谢王小丁。”

“是啊！我想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世上最好的爱情就是这样子吧——不刻意去改变对方，彼此吸引、彼此支撑，在岁月交融中日渐默契，进而成就彼此。其实我发现，现在你身上就有很多小丁的影子。”

“嗯！有时候，一想到是和她共度此生，嘴角便不自觉地上翘起来。”

“我现在真是对王小丁充满了好奇！”

“我让她送两套我的小说集过来吧。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来纪录片里出镜？”

“那真是太好了！”

黄昏时分，王小丁开车从公司赶到了咖啡馆。我去门口迎接她，她把几本新书递到我的手上，说晚上要参加商务宴请，就不和导演见面了。出镜的事还是算了吧，她只想做五哥背后的女孩。

“还真有点遗憾啊。”导演说，“刚刚我从落地窗里看到了她的侧影，很美。”

“七妹——她一直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说。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她的？”导演问。

“追到她？”我摇了摇头说，“不！我哪里追得到她——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赶上过她的脚步。”

“那么，你们爱情的保鲜秘诀是什么呢？”

“秘诀？或许就是因为我永远都追不上她吧——那正是她让我体验到意外甜蜜的地方。我想，爱人之间最好的感觉并不是日夜厮守，不是牢牢牵手，而是你永远在向着她奔跑，永远追不上，却又永远在追求。”

“说的好。”

“不要把她当作老婆、亲人，或是孩子的妈妈。我总是在想，她永远都是我的运动员女友。”

“午歌，这是个好故事。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把它写下来。”导演说。

科大建校九十周年之际，我意外接到了邀请电话。学校邀我返校参加优秀校友演讲论坛。因为新书签售的关系，我去过很多大学，可能够重新站在母校的讲台上，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啊？”电话里，我的声音颤抖，喜悦难耐。

彼时，王小丁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呼和浩特的工地上风风火火地启动新项目。她在电话另一端不假思索地说：

“当然来啦，你毕业的时候我错过啦，这一次绝不会。”

一周后，我搭乘高铁返回学校。校长说：“学校里有不少你的读者，知道你回来，学弟、学妹们都很激动。听说——你爱人也是科大的？”

我说：“是的，她小我一届。”

校长问：“她会来参加下午的讲坛吗？”

我说：“会的。几个老同学已经开车去机场接她啦。”

午饭过后，我随校长、老师们一起去参观学校新建的科研楼。夏末初秋的温风，柔柔地拂过腮颊。宝蓝色的科研大楼，仿佛天空凝结而成的巨大晶体。阳光一泻而下，在这块晶体上扑闪出金灿灿的鳞甲。我们经过体育场时，迎面忽然闪出几个熟悉的身影：刘大云、赵英曼、李佳岩、冯艳青，当然还有王小丁。她穿着一袭白玉兰色的百褶裙，夹在众人的中央，步子又大又急，走起路来腾云驾雾。

我惊奇地发现，她竟然重新剪回了短发。

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已经到了午后的点歌时间。而我听到第一句歌词，眼泪就掉了下来。歌里唱：

永远感激，你狂奔过操场来到我眼前。

阳光灿烂，烫红了你双颊温暖你笑靥……

午歌

2021年2月24日 于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