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终于挨到了毕业典礼。
那一天,我被提前叫到舞台旁的化妆间候场,等待着作为本届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我把背得烂熟的稿子掖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从舞台上大幕一侧的缝隙里向外张望:台下,穿着学士服的同学黑压压一大片,企鹅似的围坐在一起,看得人心里又激动又慌乱。
“苏秦——苏秦到了吗?下一个就是你发言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师问道。
“哦。是我,我在啦。”
“你就是苏秦啊?”
“嗯!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
“听你们团委书记说,你推掉了保研,自己跑到南方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啊。”
“我……呃……”
眼镜老师顿了顿,笑道:“你人缘很不错嘛,上次我去你们学院做调研,正碰到你们学生会一个副主席。那女孩拿着一份长名单给我们看,那么多人都推荐你做优秀毕业生,调研组的老师都觉得很好奇。等一下上台要好好地跟同学们讲一讲啊。”
“什么?”
“好好表现啊,小伙子。”眼镜老师的脸上满是笑意。
我双颊红热,呆呆地僵在原地,心中愧疚难耐,连喉咙里的喘气声也粗重起来。
我知道那女孩是王小丁,一定是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一个不断作弊、说谎、耍小聪明、不守校规的学长?为了帮他在大学毕业前圆最后一个梦想?
不!我已经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一个失败的人,一个没有方向的人,她不值得的。
舞台上响起激扬的乐声,在那个刹那充满了讽刺意味。
主持人说:“下面有请电气信息学院自动化专业的苏秦同学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我从大幕后颤巍巍地走到麦克风前,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哽咽得竟讲不清楚一句话。舞台像被塞入了冷柜一般,瞬间冷凝成冰块,而我是一条被冷冻在中央的鱼。
不得已,主持人只好匆匆返回舞台,接过话筒,笑盈盈地说道:
“学长不要激动嘛,让我们大家一起为苏秦学长鼓掌加油啊!”
黑压压的舞台下,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插进口袋里,把那份在脑海中百转千回的发言稿死死地揉成一团,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说:“老师们,同学们,我是苏秦。就在不久前,我还为我的大学生活感到骄傲,还为那些曾经耍过的小聪明沾沾自喜。我相信我拥有过美好的理想和纯洁的爱情。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错了——我很遗憾,我的青春是失败的。
“是一个低年级的女同学让我明白,什么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她做人踏实,讲诚信,不会轻易选择走捷径,危难之中能勇敢地为陌生人伸出援手。她的无私和大度,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卑微。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愿意像这个女孩一样,用真心面对每一个人,面对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如果可以重来,我愿意做一只笨拙的皮皮虾,每前进小小的一步,都要谦卑地躬下身子,奋力地倒腾腿脚……
“我想我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我活过,爱过,也终于错过……”
我说不下去了,泪水彻底淹没了我的眼睛。
恍恍惚惚中,我垂着头,踱下讲台。我从未想过,这竟是我和我的大学最后的告别。
黑压压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站起身朝我飞奔而来,像射出的子弹一般击中了我。
“苏秦,这是你丫第一回让我掉眼泪。你记住,你他娘的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是李佳岩,他死死地抱住我,颤抖的声音像我一样嘶哑。
舞台下,终于掌声四起。
很久之后,李佳岩告诉我,那天我还没登台,他就拨通了王小丁的电话,等着为我人生的巅峰时刻做语音直播。谁知我一上来就是一副怂样子,半晌憋不出一句话。他跟王小丁打趣说:“老五今儿可真反常,他太紧张了,发挥得不好。”没承想,听到我磕磕绊绊的发言,电话另一端的王小丁竟然也哽咽了。李佳岩一边举着手机,一边不停地宽慰王小丁。
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对着听筒喊道:“老七你别哭了!我得挂电话了,我要替咱们兄弟抱一抱老五……”
于是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跟李佳岩没心没肺地抱在了一起。
两个大老爷们儿,在毕业典礼的高光时刻,哭得像是在举行一场包办婚礼。
时间真是个伟大的东西,随着离校日子的临近,我已能冷静地看待和张滢的分手。我和她通了一次长长的电话。拨通号码前,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一定要问清楚分手的真正原因。可当听筒那边响起熟悉的喘息声时,我的第一句话却是:
“对不起,是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你真的还会来我家这边工作吗?”
我在电话另一端苦笑着:“当然,你知道的——因为我穷啊,找一份好工作很不容易的。你也别有负担,这和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选的。”
沉默了好一阵,张滢好像有意要打破尴尬似的问道:
“毕业之后还会继续写作吗?”
“我想——会吧。”
“作为业余爱好,你玩玩还好的。”仿佛是老友之间的最后嘱托似的,张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唉,苏秦,你还是好好工作吧,早点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我希望今后收到的,都是关于你的好消息……”
“不了,以后不会再有消息了——分开了就是真的分开了。”
我逃难似的匆匆挂断电话,如释重负,才发现掌心和后背早已湿透。我坐在操场跑道边的石棱上大口地喘着气,像一只在长途奔袭中掉队的土狗,迷失在6月末溽热的空气中。
离校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那一天,李佳岩、赵英曼和我宿舍的兄弟都在,我背起旅行箱,在众人相送下,走出学校的西门口,准备搭出租车前往火车站。
王小丁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跑了过来。
“五哥——等我一下啊。”
她背着一个宽大的运动包,快步跑到我的身边,急促地喘着气说:
“都怪我忙着收拾东西,差点耽误了。”
王小丁打开运动包,露出厚厚的一摞《灌篮高手》,那正是她上大一那年我送给她的礼物。
“五哥,带上这些书吧。”
“这是送给你的,我不要了。”
话音刚落,我看到小丁双眸里露出失落的眼神,顿时心生不舍。
“好吧,七妹,我留一本作纪念好吗?”
“这才对嘛。”王小丁眯着眼睛笑起来,脸上升起一对月牙。
我从运动包的最底层抽出一本《灌篮高手》,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众人再次围了过来,一一和我道别。李佳岩最后抱了抱我,贴在耳边小声说道:
“记着,北方还有咱们兄弟,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老五,要保重啊。”赵英曼的眼眶红红的。
就是在这时候,王小丁忽然问了一个和张滢一模一样的问题。她说:
“五哥,毕业之后还会继续写作吗?”
我被她问得一阵恍惚,可不等我回答,她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五哥要加油,我好希望看你一直写下去啊。”
我终于跳上了出租车,从车窗里探出头向大家挥手作别。可不敢多看几眼,便迅速扭转了身子,催促司机师傅赶快出发,直奔火车站。
火车终于启动了,载着我,逃难似的,缓缓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车窗外的高楼、树木和电线塔,向身后越跑越快,仿佛争抢着要陷入时光的旋涡,而冲破这旋涡的只有我。不是说好了要穿山越岭来相爱的吗?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要去遥远的江南,赴一场没有彼岸的约会。
车厢里人声嘈杂。心绪烦乱的我,从背包中翻出了那本《灌篮高手》——那是全套书的最后一卷《湘北高中篮球部》。封面上,红头发的樱木花道,双臂交叉在胸前,嘴巴咧得老大,眼睛泛光,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想来,我当年初入大学,加入篮球队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吧。青春就像一场梦,只是在梦里不知青春,梦醒时,不再青春。
我翻开漫画书的扉页,赫然发现了一段用钢笔书写的留言——那飞扬有力的笔迹,一看就是出自王小丁之手:
五哥,《灌篮高手》我终于看完了。虽然湘北队没有取得全国联赛的冠军,流川枫没有如愿成为NBA球员,樱木花道最终也没有得到晴子的爱,但这是一个好故事。或许,青春正是因为有了遗憾才显得格外美丽吧。
五哥,你要加油!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七妹
我的眼眶一阵湿热。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18.她有一百多个她,每一个都令我过目不忘
再一次联系上王小丁,是我到宁波上班一个月之后。
我所在的这家研究院,主要负责检测大型机械设备,比如架桥机、擦窗机、塔式起重机等,登高作业就成了家常便饭。海边检验,风大、太阳大,一天工作下来,浑身湿透,身上像脱了一层皮似的刺痒难耐。
在同事眼里,我似乎是个很努力的北方汉子,脏活、累活、有风险的活样样抢着去做,每天忙得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似的,一刻不停地旋转——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忘掉张滢,忘掉身处异乡,忘掉从前的同学和朋友。
唯一的消遣是下班后可以喝酒。那会儿我和同事阿科租住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他有时会陪我喝上几瓶,但更多的时候,是下班后赶紧洗个澡,兴冲冲地跑去女朋友那儿过夜。
南方的夏夜很长,我孤身一人坐在阳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冰镇啤酒。在这座城市里,我是一个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同学的“三无产品”,只有一片亮闪闪的星空,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可以陪我喝到地老天荒。
七妹的电话就是在那段日子打来的。那一天,我和阿科喝下了八瓶啤酒,已经濒临倒头酣睡的极限。看到是七妹的号码,我心中一震,旋即跳起来,跑进厨房,镇定地把脑袋放在水龙头下足足冲了半分钟,才按下了接听键。
阿科在一旁说,一看就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不是前女友,就是我欠了人家很多钱的那种狠角色。
我和七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告诉她我现在一切都好,我时常站在海边极目远眺,心境很开阔,也很想念北方的兄弟。登高作业虽然危险,但津贴很多,下次见面可以请她吃法式大餐……我一股脑儿地讲了很久很久,才想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找我。
七妹顿了顿说:“《自动控制理论》一书里用MARTLAB软件绘图的一章,有些地方搞不懂,想问问五哥该怎么做?”
我说:“你稍等。”我拿了纸笔,一边自己画,一边讲给她听。
阿科在一旁打趣说:“哎哟,你妹啊。不是前女友啊?这事有点不靠谱啊,哥哥。往2000多里地外打长途电话,来咨询专业课的问题,这妹子是得有多爱学习啊?”
我一边自己在纸上比画,一边夹着听筒讲给七妹。直到全部讲完,脖子酸酸的,才想到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地方。
“嗯,都听清楚了。五哥还是那么厉害啊。”
“有其他几个兄弟的消息吗?”
这次轮到七妹讲了,她一口气从老大讲到了老小,把每个人的近况都捋了一遍,然后轻描淡写地叹了口气说:
“五哥,你怎么都不和大家联系了?我们都很想你啊。”
“我……我……我也很想大家的。”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放下电话,坐在阳台上的阿科一脸惊诧地看着我,问:“你们兄弟姐妹怎么这么多啊?”
我说:“俺们那边吧,行走江湖都要有拜把兄弟的。”
阿科又说:“这个七妹好像很厉害,一个电话让你脱胎换骨了。”
我说:“七妹是个女侠,从小练武的,以前我被机械学院的几个男生围在教学楼里打,七妹一个人冲进包围圈救了我。”
阿科大叫:“哇,生死之交啊!那你后来以身相许了吗?”
打着长途电话,发着短信,我就这样隔着2000多里地开始辅导七妹的专业课。
一个冬夜,七妹忽然发消息说:
“五哥,同学们都开始找工作了。北方现在挺难就业的,我能不能到你那边来试着投一下简历啊?”
我的天!当时我正仰面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手一哆嗦,手机直奔脑门砸下来,我躲闪不及,门牙被直接命中。
“哎哟,当然没问题!”
我翻身跃起,心脏怦怦怦地狂跳着,仿佛随时要冲破胸腔,直接蹦跶到被罩上来。
“我把简历发你,你到宁波的招聘会上帮我投一投咋样?”
“好啊,好啊。如果有时间的话,干脆你直接来参加招聘会好啦。”
“这样啊,那我可看车票了呀。”
“OK!”
到底是七妹,一如既往地果断、干练。
那天夜里,发短信说完再见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短发轻扬的七妹似乎就在眼前:她在运动场上如风一般地跑跳;她穿过车流,身手敏捷地制伏小偷;她拉起山坡上的我,却被一把蒿草吓得滚下山坡;她抹一抹嘴,指着天上的大月亮说,真像刚出锅的油酥烧饼……她有一百多个她,每一个都让我过目不忘……
七妹在一个黄昏到达宁波。
那天我把出租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穿了一套单位新配发的工作服,下班后,径直跑到站台上,等待着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火车的七妹。
“五哥——”那清脆的呼喊声分外熟悉。
七妹先看到了我,远远地跑过来。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和直筒裤,光彩照人,仿佛是夜空里降下的一道闪电。半年多的时间,她的马尾辫已经长得老长,骄傲地翘在脑后。
“五哥啊,大半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我黑吗?哦,每天在海边工作,顶着大太阳吹海风、吃海鲜,晒的啦。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一定累坏了吧?”
“一点都不累,马上来个百米冲刺都没问题。”
“附近有一家金华骨头煲,很好吃,我带你去尝一尝。”
“哇——太棒啦!”
马路上车流如织,我和七妹并排走在冷风中,没有讲太多的话。我想起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俩饿着肚子在大街上狂奔,只因吃了一顿40块的麻辣烫,便觉得人生无限美好……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外地的号码。
“喂,你……你是苏秦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急促。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王小丁的妈妈,她现在和你在一起吗?家里联系不上她,都快急死啦,问了一圈她的同学,才找到你的电话……她是和你在一起吗?”
糟了!这丫头该不会是瞒着家里过来的吧?我和七妹迅速交换了眼神:
“是你妈妈,她说一直联系不上你。”
“哎呀,手机啥时候没电的,我都不知道,光想着下车见你的事啦。”七妹一边说着,一边抢过我的手机。
“妈妈,妈妈,我手机关机了,我见到我五哥啦,放心吧……”
七妹如大山雀般叽叽喳喳地和她妈妈讲了好一阵。借着路灯,我隐约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还掉眼泪了?”
“没事,没事。”七妹破涕为笑,抹着眼角说,“都怪我,路上一直激动得想跳车,忘了留意手机了,被妈妈说了好一顿……”
香喷喷、热腾腾的骨头煲终于上桌,七妹立刻伸长脖子,将脸颊埋进自己的哈气里。待做好蒸汽面膜,哈气变清的刹那,她陡然吼道:
“哇,好香啊!”
我夹起最大的一根筒骨递给七妹,她戴上手套,并不急于下口,好像研究解题思路似的,对着筒骨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忽然,她转动骨柄,犹如摆弄魔方一般,迅速把上面的瘦肉啃了个精光。
“小丁,你是饿坏了吧?”
“还好啊,还好……”
说话间,她油晃晃的嘴唇嘟了起来,像一颗顶着晨露的草莓。
我忙抄起第二根筒骨递了上去。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是李佳岩,他劈头就问:
“老五,七妹到你那儿了吗?”
“到了啊!你消息好灵通啊。”
“她妈妈联系不上她,向她的同学打听了一圈,才找到了我的手机号。”
“放心,已经和家里联系过了。”
“哦!那还好——我早就跟她说了,不要去找你,不要去找你!唉,真是没救啦,你要好好对她啊,不然兄弟们可绝不答应……”
听李佳岩啰啰唆唆地发完牢骚,我挂掉电话,向七妹问道:
“你来宁波的事,兄弟们都知道了吗?”
“嗯嗯,来之前我跟大家说起过的。”
“那大哥、二哥、曼姐他们都什么意见啊?”
“大家都说老五是个神经病,人家都不要他了,他还赖在别人的城市不回来,劝我不要来,将来肉包子打狗什么的。”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我又夹起一根筒骨,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心中升起很强烈的使命感。我知道七妹骨子里和我一样倔强,我一定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好好安顿她的生活。
“不要住小宾馆了,不安全。我还是帮你租公寓吧。”
“好啊,好啊。”
可是,市中心并没有什么理想的公寓楼。在宁波,我人生地疏,一时也不知道怎样安顿王小丁,好像把她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坐在餐桌上前思后想了好一阵,我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跟七妹说:
“还是不要住外面的公寓了。”
“嗯哪!”
“跟……我……住一起吧。”
“啊?”
第三根筒骨忽然从七妹的嘴巴上跌落下来,砸在了瓷盘子的正中央,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我一直不知道,王小丁当年来宁波找我,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能下定决心,来投奔一个愣头愣脑、懵懵懂懂的学长。王小丁后来说,那时候她总觉得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应该出去走一趟。至于为什么要去见五哥,那或许是因为女生天生的直觉吧。
小丁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当然希望能把这个宝贝闺女(孙女)留在身边,实在不放心让她孤身南下。至于在北方找不到工作的事,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偶然知道她说了谎话。
兄弟们都劝王小丁千万不要投奔“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老五,轮番给她打电话做说客。室友也觉得这事很不靠谱。艳青就说:“人家跟你啥承诺也没有啊,你就这样一腔热血地奔过去啊?苏秦呢,人还不错,就是太死心眼。死心眼的男人,坚决不能要啊!”
唯一一个支持王小丁的人,竟然是她的闺蜜刘雅蕾——赞成的理由极其罗曼蒂克和不靠谱。
“我觉得吧——苏秦这小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软蛋,但心里其实特别顽强。”这评价简直让王小丁瞠目结舌。后来,小丁又把我发表的小说拿给刘雅蕾看。许久后,刘雅蕾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早说过你会栽在一个文艺男青年的手上啦,逃不过的。”
就这样,王小丁不顾家人和同学们的强烈反对——一向很诚实的她,甚至跟家里撒谎说是去投奔在大学里一直交往的学长,排除重重阻隔,终于来到宁波。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小丁就在一家日企找到了实习的机会。为了不让她感到尴尬,我让阿科邀请他的女朋友搬来跟我们同住。这样,两男两女,一人一个房间,王小丁终于可以在这座城市里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