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征得上级领导的许可下,我打算对周冰实施跟踪。
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教过我一些跟踪的技巧,老实说,我掌握得不赖,但用到实践中,这还是头一次。
不到六点我便起床,洗漱完毕,出门,按照材料上的信息,找到周冰位于东城区的家。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换上便衣,踏上轻便的运动鞋,戴了一顶能够遮住面部的鸭舌帽,没开车。
我在小区门口买了两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找到她所住的楼,在附近不到五十米处的绿化休闲区域找了个隐蔽点坐下,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观察着楼下进出口的动静。
盛夏的早晨空气特别新鲜,晨练的人也很多,在我身边,不时有挥汗如雨的跑步者经过。他们偶尔看看我,但很快转移了视线。这样的好天气,专心致志地锻炼身体才是正经事儿。
过了一会儿,三五个手持红缨枪、衣着白色武术装的老大妈结伴来到我前方的小块空地,煞有介事地舞了起来。其中领头的是个满头白发、身板挺拔的矮个老太,或许是嫌同伴们舞得不够到位,她冲大家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众老太便纷纷收枪立于一旁,将手中的枪尖头朝上。只见那个矮个老太先是扎稳马步,将红缨枪平托在胸前,数秒过后,她大喝一声,一捅,一挑,一扑,一扫,最后单腿撑地,跃向半空,落地时猛然回头望月,凶猛一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稳稳落地。几秒钟之后,确定她没有因此闪了腰,其他老太齐声叫“好”,并用枪柄跺地,砰砰砰,以示服气。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矮个老太用极慢的速度收起了招数,然后向大家传授道:“练枪,不但手中要有劲,重要的是得有气势,来,把你们的气势拿出来!”她说话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我。
“是!师傅!”众老太齐声回答。
大家又开始有气无力地舞起枪来。我看了看手表,才八点不到,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坐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妥,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小区门口走去。这个小区就一个大门,我只要守住门口就能掌握周冰的动向。
我在小区对面的茶馆临窗位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到下午,都没有见过周冰从里面走出来。不仅如此,连齐天也没有出来。我不禁有些泄气。
到了傍晚,我彻底失去了耐心,决定今天到此为止。在回家路上,我突然看见了齐天,只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我急忙也拦下一辆出租车,命令司机紧跟其后。
“你是私家侦探吧?”出租车司机笑嘻嘻地问我。
“警察!”我生硬地回答,眼睛直盯着前面的车。司机讨了没趣,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握着方向盘。
汽车最终到达了目的地——“好嗓子”KTV。我跟着齐天进了KTV,一路紧随,直到他走进了一个包间。我假装从包间门口路边,从门上半截的透明玻璃看了进去,里面坐满了男男女女。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走到外面大厅坐下点了一杯饮料。大厅是个轻音乐吧,安静的环境与舒服的靠椅适合聊天叙旧。酒吧中心有一个很小舞台,上面坐着一位相貌平庸、声音沙哑的女子正吟唱着一首关于女人心之类的抒情慢板。
我的等待很快有了收获。不到五分钟,我看见了周冰从卫生间出来,然后直接出了门。我感到很奇怪,明明一整天都没看见她出门,为什么她会在突然这里出现?而且并不和齐天碰面。难道他们两口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起身想跟上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服务生拦住了。
“先生,您还没付账。”服务生有礼貌地说。
等我把钱包掏出来,付了账,再追到外面的时候,周冰已经不见了。我想了想,又折了回来,继续坐在刚才的座位。
“再来一杯啤酒。”我对满脸不解的服务生说道。
舞台上这时已经换了一个外表稚嫩、声音沧桑的长发男歌手。小伙子怀中抱着木吉他,略带哭腔地唱着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情绪表达得做作不堪。
又过了几首歌的工夫,齐天终于在一帮男女的簇拥下出来了。我跟着他们走到酒吧门外。只见众人相互寒暄,依依道别。我悄悄靠近听了几句,得知他们都是齐天的学生。
一辆空置的出租车驶过来,齐天拉开车门上车。
我也拦了辆车,继续跟踪。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前面的出租车并没有朝齐天家所在的方向驶去。经过县图书馆、广播电视中心、通讯大厦,最终车停在了一片低矮的平房前。透过夜色,我仔细辨认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跟他来到了前几天刚来过的中学旁边。
我跟着齐天走入了一条悠长的小巷。由于巷中过于黑暗,在如此通敞且无藏身障碍物的地方我才不至于被发现。我紧紧盯住前面那个模糊的黑影,同时也要注意脚下的路况,感到又累又紧张。
后来,我跟丢了他。
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后,目标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就在懊丧之余,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折返的路。站在原地,我试图将五官的功能调到最大值,但很可惜,前后无人,左右无声,脚下石板路生硬无比,头顶望不见一颗星星。
我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起来,前前后后,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充满希望又毫无希望的样子。半小时后,疲惫、饥饿、无力的感觉充盈着我整个身体,步伐也逐渐拖沓起来。我摸出手机,通过移动网络,开启了GPS导航功能。一条清晰、明确的线路图呈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我这时才发现,自己与刚进来的那条巷子已经相去甚远。
顺着提示线路朝前走,很快我便走出了这座迷宫。站在路边橘黄色的灯光下,我抬头看了看夜空,居然见到了久违的明月和璀璨的星辰。更让我奇怪的是,身边经过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闹,最终将我淹没在人海之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鼓起勇气,拉住了一个手捧柚子、满脸喜悦的中年男子。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本地人啊。”
“那就奇怪了,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节日?我使劲回想了一下,猛然记起今天是本地一年一度的“走鬼节”。所谓“走鬼节”就是活人与死人共同相聚、狂欢的日子。听老人们说,在阴历六月四日这一天,所有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的鬼魂都会“回家”,与健在的亲人团聚,但由于无法现身,他们会依附在一个柚子里,只要亲人们在这个夜晚手捧柚子,找到城市中最热闹的地方,就能与他们产生心灵上的直接对话,因此,这天也被当地人称为“柚子节”。当然,要想与亡人团聚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那就是不管你内心如何悲伤,脸上都要带有笑容,这样就能告诉死去的人,你如今过得很好,让他们在阴曹地府安息乃至转世。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了车,我只能徒步回家。因为之前体力消耗得很大,我走得很慢,以至于许多走在我身后的人产生了厌烦情绪,不停地超越我,并通过碰撞我的手臂来提醒我。我看出来了,大家的方向非常一致,都是去往县中心立有一位抗战伟人雕像的宽广的人民广场。
在路边,我看见有一个老太婆在卖柚子,便挑了一个大的,抱在怀中。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估计母亲这时也已经在赶往广场的路上了。
大约就这样跟着人潮走了二十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果不其然,全县的人们此刻都聚集到了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手中均捧着一只青黄色的柚子,咧着嘴,将笑意挂在脸上;大家并不说话,甚至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夏虫也停止了吟唱,整个世界如同被上帝调低了音量,宁静,安详。
在人群中,我意外看到了齐天。他已经换了一身白净的衣服,与其他人做着一样的动作,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与之年纪相仿的陌生女人。我拿出手机,将他们一起拍摄了下来。
再后来,我发现了母亲的身影。这个可怜的妇人今年才五十六岁,上半年刚办理了退休手续,却看上去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她的丈夫,那个优秀的厨子五年前在县里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炒菜时,一不留神踩在了一大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的用来炼油的肥肉上,仰面倒下,后脑勺在水泥案台上磕了一个大洞,送到医院时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干了。据说他临断气前,还不忘叮嘱护送他来的助手,灶上的那锅笋片老鸭汤再过五分钟就能上桌了。
最初母亲得到这个消息时,表现得异常冷静。她给来报告消息的人员斟茶倒水,并且在整个倾听过程中都在打着毛衣——那是她给自己丈夫六十岁生日的礼物;她答应会尽快去医院签署死亡鉴定书,但又表示当天时间已经太晚,太困,明天睡醒再去;她甚至对酒店提出了二十万抚恤金表示强烈抗议,要求将钱提高到三十万,那种讨价还价的口气给人印象死的只是一只豢养了多年而被路过汽车压扁了的老猫。
之后,她又给刚考上大学的我打了个电话,轻描淡写地跟我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没用的我拿着听筒哭得稀里哗啦的同时,母亲却一个劲地在电话那头安慰我,告诉我不用急着请假回家,各方亲戚朋友都会前来帮忙,用心把书念好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从火车站出来,我直奔家门,在路上,我一面为父亲的死去难过,一面对母亲的冷漠深怀怨恨。可当我推开门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我永生难以忘怀:可怜的母亲在我半个月前离家时还是满头青丝,如今却已经银发如霜了。那时我才知道,对于父亲的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加悲伤的了。
如今,这个寡妇也站在了这个挤满丧亲者的广场,手捧柚子,面带笑容,沉默如水地等待死者的现身。她的儿子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活动结束也不曾靠近。
在人群朝四周散去之后,我像跟踪犯罪嫌疑人一样跟在自己的母亲身后,保持十米开外的距离,一前一后返回了家。在路上,我一度感到了饥饿,便用钥匙打开了柚子,将剥下的厚重的皮随手扔在了路边,并强忍着酸涩消灭了一整只可能依附着父亲魂灵的大柚子。
接下去的两天我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给所里请假暂时休养。到了第三天早上,我感觉精神状态好一些了,便下楼吃了顿早饭(已经两天没踏出门半步了)。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接到了齐天的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趟。
说“终于”,是因为我一开始就认定他会给我打电话,不过没想到会拖这么长时间。再说了,即便他不打来,我也早做好直接上门的打算。不过出乎意外的是,他在电话中说的并非是王猛被杀的案子,而是他的妻子周冰受到了不明人士的威胁。
“报警了吗?”
“你不就是警察么?”
我觉得他说得对,便换上警服,驾着警车去了他家。
开门的是周冰。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却显得非常惊讶,仿佛并不知道我的到来。大概过了几秒钟,铁门哗啦一下开了,我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齐天热情地将我请到了客厅,安排我坐在沙发上,嘱咐周冰倒茶。他递给了我一支香烟,我摆摆手表示不会,他也不勉强,自己点火抽了起来。我对这幅场景感到有些困惑不解,就在前两天晚上,我还跟着他去到了另一个一团漆黑的地方,看见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今天他怎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当肥胖无比的周冰扭着硕大的臀部从厨房出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时,齐天开口了。
“我老婆怀孕了。”
这个信息让我有点吃惊。我下意识地朝周冰的肚子看了两眼,无奈她臃肿的身材掩盖了事实。
接着又谈到了恐吓信和电话。我询问信件的去向,周冰告诉我被她扔掉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她为什么要扔掉?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样的问题抛给她。
“交,或死。”
这是她描述的信件内容,选择题,简单明了。至于到底让她交什么东西?她明确表示不知道。没道理啊。假设对方真的写了这么一封恐吓信,如果不把条件说清楚,应该就是认为周冰知道他要什么东西,否则,这个要挟的目的何在?
除此之外,她还接到了同样内容的恐吓电话,并怀疑对方在门窗紧锁的情况下进过这个屋子。我来到窗户旁边,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沿的各个缝隙,发现一切如新。
“还遇到其他什么怪异的事吗?”我问。
她告诉我,前一天她回家的时候,发现屋外的门上贴了一张她的照片,而且照片上她的脸被人用红笔划了把大叉。可当我提出看一看证据时,他们却再次告诉我被销毁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这件事情就好比,有人请你去他家吃饭,等碗筷都上桌之后,他给你描绘自己菜做得多么诱人多么好吃,但始终不把菜端上桌。
“你丈夫刚刚说你怀孕了?”
我的态度很明显——不相信。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说是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因为焦虑容易产生一些脱离实际的妄想,疑心变得相当重,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怀疑丈夫出轨和相信有人要谋害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周冰似乎也察觉出了我话中所带的不信任语气,很快结束了这次的笔录。在末尾,我想请她谈谈王猛的案子,也被她婉言拒绝了。出门的时候,我提出和齐天单独谈谈,他面露难色,表示择日再说。
我走下楼梯没几步,身后的铁门就重重关上了。我想了想,把脚又收回来,轻手轻脚再次回到屋外,仔细观察了一番铁门上,发现上面确实存在一些胶水的印迹。我朝后退了几步,抬头,一个一米见方的天井呈现在眼前,天井的内侧沿壁,有一竖排通上去的铁梯。
我脱下鞋子,将携带的公文包放在地上,大盖帽摘下放在包上,然后顺着九十度的墙角,一脚踩在灰白的墙上,一脚蹬在齐天家铁门的把手上,伸长手抓住了铁梯,手一使劲,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身体便钻进了天井里,并沿着铁梯爬了上去。
爬了不到三米,头便到了顶,用手掌推了一推,是一块厚厚的钢制的天井盖,推不开。我拿出裤袋里的手机,用屏幕的亮光照了照,找到井盖的闩,拉开,用尽力气一推,光亮就挤了进来。
打开手机的摄影功能,一步步审视我贸然闯进的世界:敞亮的露台上用几块木板和帆布搭了一块简陋的窝棚,旁边放着一节长度适中、可挪动的木梯;掀开帘布进入,里面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床和毛毯,和一些榔头扳手之类的工具,地上有一卷烧成白灰的蚊香,和一枚燃到过滤嘴部位的烟头,依稀看得出是“金花牌”的,我将它迅速装进随时携带的封口袋;掀开被单,床板上压了一些周冰的照片,有在路上行走的,有驾驶公交时的,也有坐在路虎车上的;我用手试着敲了敲床板,感觉下面是空的,便将它掀开,显露出来的是又一块黑色的木板,再将木板挪开。
我将头探进去看了看,得到的信息令我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洞口正对着的是楼下人家卧室的大床位!因为吊顶的缘故,楼下与楼上此刻只相隔了一层木板,只要移开下面这块已经被明显切割过的夹层,就能轻易地跳入楼下的房间!
不对。刚才我在楼下每个房间都看了,卧室的陈设完全和我现在看见的不一样啊。莫非……我弯下腰用眼睛仔细搜查了一下,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照片。是个女人。很面熟。啊,没错,就是那晚和齐天在一起的女人!
我被搞懵了,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害怕,迅速将一切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并原路返回到了六楼的楼道间。在整个逃离的过程中,我的狼狈状如果被熟人撞见,定会动摇我继续从事警察事业的决心和热情。
也许是惊魂未定的缘故,我并没有选择直接回所里报告线索,而是打电话给老陈。我觉得有必要听听他的意见。
当他听到陈述的情况之后,突然眼前一亮。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事实?”
“废话,我亲眼所见。”
他低头来回踱了几步,停住,说:“这件事暂时先别报告。”
“为什么?”
“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你一弄,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你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处境很危险,这样,你先休息一天,剩下的事情我来办,我比较有经验。”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地说话,完全被镇住了,于是说:“好吧。那我接下去该干什么?”
“什么也别干。”
“可单位那边……”
“我帮你请假,你就放心吧。记住,什么也别干,等我电话。”
我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回到家,换下警服,我才感觉内心平静了一些。躺在床上,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联系到自己薄弱的敏锐力和心理承受力,心想自己真不是一个称职的警察。
但自我反省还没来得及再深刻一点,恐惧的心理又再次像黑暗中的蝙蝠群一样扑面袭来。若是当时我俯身观察的时候,杀手就站在我的身后,我现在还有命躺在这张柔软而舒适的席梦思上吗?会不会像王猛那样被捅成马蜂窝,鲜血满地,然后弃尸荒野?我才只有二十三岁啊。我不想死。
对了!想到王猛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要挟周冰的人会不会就是杀害王猛的凶手?那天晚上王猛临死前给周冰打过电话,接着周冰就受到了要挟,会不会王猛曾交付过什么重要东西给周冰呢?否则很难解释周冰这个事情发生的原因。
还有,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和齐天在一起?
这些疑虑加重了我的恐慌。我害怕自己因为介入此事,逼近真相,而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为真相捐躯?这可不是我作为警察所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恐惧一旦降临,就很难驱赶开去。我大白天就将家里的门窗关紧,嘱咐母亲出门买菜一定注意身旁可疑的陌生人,并且将所里配发的手枪就放在枕头底下。我相信老陈的话,一天,只要坚持一天,一切都将过去。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
一天后,我接到了秦所长的电话。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秦所长的声音听上去焦急万分。
“我在家啊。老陈没给我请假?”
“你还是赶紧来一趟吧!”
“去哪儿?”
“红旗水库。”
“发生什么事了?”
“老陈死了。”
(《最好的朋友》于每周二、四、六、日晚间在连载版面进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