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现在开始——最好的朋友


文/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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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冰的强烈要求下,第二天一早,齐天便给她办了出院手续。离开医院的时候,齐天带着她去了趟杜鹃办公室想作告别,却被告知杜医生下午才来上班,便让同科室的医生代为转告谢意。

之后,齐天骑着电动车带她去县里最有名的米粉店吃了顿早饭。之后把她送回家,嘱咐她好好休息,便上班去了。

她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了会儿书——《呼兰河传》,作者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天才女作家萧红。这本书她已经看了很多遍了,每次看都感觉非常温暖,但这一次,她翻了几页,心思却没有进到里面去。

她把书放下,来到客厅,从CD架上翻出那张最爱的贝多芬精选,放入唱机,选择到第7首《第5号小提琴奏鸣曲(春天)》,扭大音量的旋钮,悠扬的音乐从日本原装进口组合音响里飘了出来,立即充满了整个屋子。这套音响是她和齐天结婚时买的,花了两万多块,古典音乐曾经是齐天的最爱,如今被遗弃角落已经大半年了。

不单单是音乐。橱柜里的那瓶红酒,开了后只喝过一次,剩下了大半瓶便用木塞封存了起来,她甚至还清晰地记得齐天为了找一把漂亮好用的开瓶器跑遍了整个县城;那套从宜兴古镇带回来的紫砂茶具也早被塞进橱柜,去年留下的碧螺春由于前段时间的梅雨天气已生出了霉斑,齐天那套引以为傲的功夫茶道也再不见耍过。

当初的确是自己主动追求的齐天。那时候他已经年满四十,离过婚,是一个八岁小女孩的父亲。她清楚自己本来就不爱他,只是为了“圆梦”。

在洗衣服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前两天吃剩后塞进口袋里的那块蛋糕。她急忙找到那天挂在门口的外套,还好,蛋糕还在。她将它包好,放进挎包,换上衣服出了门。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一点,烈日当空,街上行人稀少,车辆也看不到几辆。她戴着能遮住面部的遮阳帽,骑着电动车去往城南郊外。在路上,她看见有卖冰棍的,便停下来买了一根芝麻雪糕,找了个阴凉处迅速吃了,之后用手背将嘴简单一抹,又骑车上了路。

出了城中心,路边的风景渐渐有了起色。这是一条两旁都栽满大树的国道,树的枝叶由于较为茂盛,交叉在了一起,使得整条道路的上方被遮了起来,如同巨伞般遮阳。路上,偶尔会有几辆运输货物的大型卡车呼啸而过,掀起阵阵尘浪,于是,她便会腾出一只手来,捂住自己呼吸沉重的嘴部。

就这样骑了二十来分钟,她顺着一个路边指示牌,拐进了一条小道。很快,她在一幢挂有“鹤舞医学生物研究所”招牌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她跟传达室的人说明来意,后者便挂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找你帮个忙。”

“走,先进屋坐坐。”

“等等。”

她将电动车锁好,把里面的电瓶提了出来,然后拿到传达室,插上插座充电。

“谢谢,大爷,我很快就来取。”

她跟着那名男子走入小楼,坐电梯上了三楼,拐进电梯旁边的那个房间。一进屋子,她感受到一股强有力的冷气扑面而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把空调开得这么低?不冷吗?”

“冷吗?”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挂式空调按了几下,空调出风口的白色雾气明显就小了许多。

“你这工作貌似还挺清闲的”,她看见他的办公桌上摆了一副快要接近尾声的象棋局,“还有工夫琢磨这玩意儿。是吧,王猛。”

王猛见她的手就要碰到棋盘了,赶紧过来制止。

“别动手,大姐,有事说事,别乱了我的残局。”

她从衣兜里掏出来那块包好的蛋糕,递给王猛。

“帮我化验一下。”

“什么玩意,这是?”

“你别管,就帮我化验一下,看看里面会不会……”

“怎么?”

“有毒。”

“有毒?!开什么玩笑?谁给你下毒了?”

王猛接过来,打开包装,看到了里面的蛋糕派。

“现在还不确定,所以找你化验来了。”

“你没逗我玩吧,大姐?”

“你看我像吗?老同学一场,你就帮姐看看。”

“看是可以看,但今天实验室在做项目,得到下班后才空出来,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晚上我要上夜班。要不给你我单位电话。”她拿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号码,撕下一角,递给王猛,“我大概9点30分会回到公交总站,到时候你就打这个号码。”

王猛接过纸条,看也没看直接放进了上衣口袋。

“你就不能买个手机吗?都什么年代了。”

“不了,嫌麻烦。”

“行吧。”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真没有?”

“你就别问了,化验结果出来一切都知道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那好吧。对了,下个月初,咱们初中同学搞聚会,你也来参加吧。”

“到时候再说。”

离开的时候,她差点与一个急匆匆走过的男人撞个满怀。

 

从王猛那儿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刻钟。她骑车去了趟县中心最大的一家便利超级市场。她买了两块腌制好的生牛排,二两洋葱,一斤土豆,以及一把小葱。此外,她还买了一个预防停电所用的应急灯和一大包牛奶花生糖。

回到家,她给齐天打了电话,让他下班后早点回家,一起吃饭。挂了电话,她便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她先将土豆洗净,不去皮直接扔到锅里去煮。煮烂之后,再将土豆的皮剥掉,倒进一个金属器皿里,用木杵将土豆捣成泥,放上盐,再用保鲜膜密封,放进冰箱保鲜层。最后,她将那瓶喝剩的红酒打开,倒进醒酒器里。

做完这些,她看了看时间,预计齐天快回来了,便开火,将平底煎锅里倒入一些橄榄油,加热,然后开始煎起牛排来。

齐天进屋的那一刻,牛排正好大功告成。从冰箱里拿出做好的土豆泥,往高脚杯中倒上三分之一杯红酒,点亮烛台上的蜡烛,她心满意足地坐到了餐桌前,用那双肥硕的手掌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齐天惊诧不已的脸庞。

“今天这是怎么啦?”

“先吃。吃完再说。”

齐天将公文包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来。”她端起酒杯,“我俩好久没这么一起吃过饭了,干杯。”

不等齐天反应,她就用自己酒杯碰了碰齐天酒杯,然后一仰脖子,干了。齐天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喝干了杯中酒。

“再来。”

她话音刚落,齐天像听到命令一样,急忙起立给她倒酒。接着,两人一碰杯,又一饮而尽。

当她的手再次伸向酒杯的时候,被齐天一把按住了。

“对了,你晚上不是还要出车吗?再喝就成醉酒驾驶了。”

“没事,这点酒醉不了我。”

“胡说八道,你可是掌握一车人的性命呢。别喝了,快,先把牛排吃了,然后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

她松开了酒杯,拿起刀叉,认认真真地吃起牛排来。由于切割牛肉的时候用力过大,明显能听到刀具与瓷盘之间发出的那种刺耳的摩擦声。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不语,仿佛没听见。

“昨天从医院醒来我就感觉你有点不大对劲。”

“快吃吧,牛排一凉就咬不烂了。”

“我问你话呢。”

“我们离婚吧。”她语气轻松地说道。

“离婚?”齐天表现得很惊讶,但她能看出,这份惊讶有表演的成分。

“嗯,离婚。”

“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

“这……为……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冰,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你别烦了。”

“到底谁烦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随你怎么说。这几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我不去。你不给我个理由,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你要的理由我会给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分床睡。”

“冰,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

 

这天晚上,她有意将车开得很慢,如同在驾驶一辆大型景区里的游览观光车。她将窗户打开,车厢内的灯也全打开,使得大巴像一只浑身会发光的虫子,缓缓行进在夏夜当中。

她在等一个人。

她几乎敢肯定,那个戴墨镜的女人今晚一定会出现。她甚至担心那女人常坐的位置被其他人占据。幸好,还空着的。

她告诉自己,只需要半秒钟,短短的半秒钟,她就能确认那个女人的身份。她有这个把握。即便真是她认为的那个人,她也不会上前去拆穿。她觉得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这个大巴是自动投币式的,但凡上车的人均要从前门,也就是她的面前经过,或者投币,或者刷卡,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可为什么,她之前就没注意到那个女人呢。

车行驶得确实缓慢,以至于身后传来了一两位乘客小声抱怨的声音,但这些抱怨声很快就飘出了窗外,消失了。

在县中心的百货商场门口那一站,一窝蜂上来了十几个人。她们均为二十出头的年纪,叽叽喳喳的,像一群不安分的小松鼠,瞬间挤满了整棵松树。她知道,这些姑娘都是商场里的营业员,现在正是她们的下班时间。

正当她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来了。黑色连衣裙、高跟鞋、披肩直发,外加一副方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庞。

确实,正如之前她所预料到的,这个女人就是那位曾经在她和齐天婚礼上出现过的女同事,即便戴着墨镜,她也能百分之百地确认就是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叫王雪梅,当时与齐天每桌邀席敬酒的时候,因为这个女人是丈夫所有女同事中最漂亮的,所以她印象深刻。就是这个王雪梅,那晚喝得烂醉,并时不时冲她投来挑衅的眼神。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她当时就感到不对劲。但终于还是被热烈的喜庆气氛冲淡乃至遗忘了。

由于车上人太多,她在后视镜中已经找不到王雪梅的位置。于是,她关上灯,踩下油门,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随着站次越来越少,车内逐渐空了起来。她很快发现,王雪梅又坐到了之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她不停地从车内后视镜中观察王雪梅,而后者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只是将视线看向窗外。

在距离终点的倒数第二站,车内已经只剩下她们两人,这时,她突然改变了先前的主意。她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不应该太过被动。于是,她在加速的时候,猛地踩下了刹车,惯性使得王雪梅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她将车内的灯再次打亮,然后拉起手刹,熄灭发动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王雪梅的身边,看着后者低着头,惊慌失措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墨镜,戴上,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妈的有毛病啊!怎么开的车啊你?!”

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率先展开了攻势。

“王雪梅!”

王雪梅这才抬起了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你谁啊?”

“你是王雪梅吗?”

“是啊,你是?”

“我是齐天的爱人。我们见过面。”

“齐天……噢,我想起来了,我参加过你们的婚礼,你叫周冰,对吗?原来是你在开车,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

“是呢。我也是刚认出你来。”

“幸会。好几年没见到齐天了,他最近怎么样?”

“他……就那样吧。你好几年没见他了?”

“对啊。我早就不在那个单位做了。”

“哦,是吗……”她开始觉得有些紧张了,“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王雪梅朝窗外看了看,“我就在这站下。”

“唔……你为什么晚上还戴着墨镜出门呢?”

“我的眼睛……”王雪梅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只见她将墨镜往上抬了抬,随即露出来的左眼眼球呈灰白色,黯淡无光,“两年前出了场意外,就这样了。”说完,她将墨镜推复到原位。

“真对不起。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离家已经不远了,你开门,我下车走走。”

她打开了车门。王雪梅下车的时候,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雪白的牙齿照亮了整个夜晚。

“再见,周冰。”

“再见。”

看着王雪梅踩着高跟鞋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是她。

齐天在外面一定有另外的女人。如果不是王雪梅,那会是谁呢?

关上车门,重新发动汽车,她迅速向汽车总站开去。现在已经是9点25分,她必须得准时赶到公司去接王猛的电话,只要化验结果一出来,真相自然大白。由于车速太快,在街角的拐弯处,她的车差点压到一只正小心翼翼过马路的黑猫。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10点,她也没等来王猛的电话。

王猛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来?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还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这些问题像鱼雷一般不停轰炸她的大脑,折磨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她在本地电视台的早间新闻里得到了结果。

王猛死了。


(《最好的朋友》于每周二、四、六、日晚间在连载版面进行更新。)


 

(责任编辑:好谢翔)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作者


慢三
慢三  @慢三
慢三,作家。自诩为“致郁系”领军人物,负能量传播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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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三
今明两天连续更新两章,别错过
三幕戏
我开始爱你了@慢三😍
viam瓊兒
到关键时刻就没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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