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中断的第一天,凌晨五点,陆美鸾已经在垃圾场。她丈夫一直胃不大好,吃东西很注意,所以她总是习惯每天大早起来给他熬粥,直到两年前丈夫胃癌去世为止,还是维持了一大早起来的习惯,每天六点起来煮好一锅粥,再对着煤气炉上咕噜冒泡的白粥发呆。过了三个月,她便趁早去垃圾场捡啤酒瓶和汽水瓶变卖。
邮政局大院居于小镇中央偏西北的位置,往北再走一公里不到,有个二十来平米、两米高的土堆,大院居民的生活垃圾都倾倒在此,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土堆是天然形成,还是长时间积累的后果。天还没亮,加上连日的下雨和低气压,很多人都出不了门。湿热交替下,垃圾场上充满了腐败的气息。陆美鸾对于这种气息早就习以为常,对于近五十度的土堆斜坡也是。她佝偻着腰身向上,戴着乳胶手套,拨开树枝和玻璃渣,像是一个低头捡球的瘦孩子。
今天她意识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处,虽然被斜坡挡去大半,一捆还算崭新的布料依然显眼异常,她从斜坡上平行往侧边移动,发现那并非一堆布料,而是一捆被子,布料是一种漂亮的仿绸,泛着水波一样的光,缝着硬纱做成的爱心,两只侧着头倚靠的鸳鸯。这样的被子出现在垃圾场上颇为不相宜,像是一对刚刚结婚的小夫妻,还没来得及用过几次,就被扔掉了。但被面有来历不明的污渍,在这样浑蒙污浊的空气里,很难分辨究竟是什么,来源何处。
陆美鸾拽住了被角,没抓稳,塑料雨鞋踢到了一只贴着“大富豪”纸张的玻璃瓶,酒瓶随之叮零哐啷滚了下去,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早晨推开一波涟漪。她下意识地追着瓶子看了一会儿,知道它滚落到底部,才回头专注对付这床被子。被子因拉扯而散开了,就算天色再暗沉,她这会儿也能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仰躺在被子里面,头向下,身子古怪倾侧,仿佛随时会掉下,但莫名其妙一动不动,仔细看,右脚上还马虎套着一只红色金搭扣的中跟鞋,而另外一只,就压在刚刚掉落的酒瓶子下面。
她惊骇过度,无法叫出来。
邵家杰和胡义峰从派出所赶到现场的时候不到七点。他们这种镇派出所配给有限,唯一的一辆面包车送局长去市里面开会,剩下一辆摩托车,坏了一个脚蹬子也没来得及修。小胡看着队长邵家杰费力推出来,略有顾虑,说,要么我骑自行车过去得了。
邵家杰比他年长三岁,今年二十八,忍不住骂了一句,骑个屁,路上刮泥都来不及,两人挤一辆算了,去晚了现场来不及维护,这种雨天一让人知道,还不踩个稀巴烂么。
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摩托车边开边飞泥,两人裤腿上都是泥点子,有几下还溅到嘴里面,小胡坐在后面,难免更遭殃,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邵家杰脸上都是。但他还是有些后悔出门前听了母亲的话,为了下午去姨母家吃酒穿了这条卡其布新裤子。联防警察小五和小斌比他们晚到十分钟。他俩中专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就被收编去了联防,配合邵警官他们负责维护现场。
开到土坡外十米,邵家杰把摩托停好,下车看了一眼半山部的被子,又粗扫了下周围。连日大雨洗刷了漏夜的痕迹,除了报案者惊慌凌乱的新鞋印外,还有一些旧的浅足印。垃圾场腐烂食物和死老鼠的气味混在一起,尸体的味道反而不显著。小斌稍胆大,半抓坡道上斜出来的树枝,爬到土堆上方。被子是打开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说,这女的挺漂亮,就是年纪大了点。邵警官说,这也看得出。小斌把被套裹了回去,道,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邵警官说,腐烂程度怎样,小斌说,没怎样,还新鲜。这种天气保持这样,死了没多久。
小五没忍住,走到垃圾场外延,好在没吐出来。邵警官给自己点了一只烟,又给在拓脚模的小胡递了一只,小胡摇着戴白手套的手,严肃回绝,邵家杰便走到小五身边,给他递了一只,问说,第一次见死人吧。小五吸口了气,接过烟,说不是,以前在长沙读书的时候,见过跳楼的。脑浆都溅在身上了,看到这种事情总归有些不舒服。邵家杰把烟点上,说,哦,牛逼。小五说,这在我们这儿算大案了吧。邵警官说,都死人了,还不算大案么。
小胡之前电话打给了局长,问怎么弄,局长说估计下午两点才能到,让联防的人先守着,等刑侦大队到后,先把人送镇卫生院去,找人辨辨尸源,再看看怎么死的。小斌和小胡站在垃圾堆外延,小斌忽然咦了一声,小胡问,怎么了,小斌说,这女的我认识,好像跟我小舅妈一直打麻将的。邵家杰听到了,远远问道,谁啊,打什么麻将呢。小斌又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说,没认错的话,就是杜吉英吧,住邮电局大院里面,老跟我小舅妈打麻将的那个。
进大门,穿一条长廊走到底,就是镇医院太平间。1997年小镇上还没有法医,都是医院里的医师兼职,但这种小镇,能够到尸检这一步的也少数。原先的李医生走了,就剩一个四十来岁干全科的黄医生还在。
邵家杰跟着刑侦大队一起到的医院,想了想,跟进了太平间。黄医生把女尸的脖颈扭到一边,翻看了下眼睑,说,脸部和眼部都有明显出血点,脖子上有淤青,多半被掐过,但是这种伤,生前不显性,死后就出来了。但死因具体是不是窒息,还得再看。邵家杰说,其他呢,胃里有农药或者安眠药吗。黄医生说,别急,不是还没解剖吗。哎,挺漂亮的,可惜了。谁不认识她啊。邵家杰说,漂亮女人多半祸水。黄医生见他忽然羞恼,心里好笑,忍不住开口调侃,怎么,还想前女友呢,你自己要留在镇上,怪谁啊。邵家杰皱眉,说,我呸,想她妈。黄医生说,唉,你们总归太年轻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想一个人清净都很难,你要珍惜这段打光棍的日子。邵家杰说,知道。黄医生说,对了,有个事情告诉你。邵家杰说,怎么。给我介绍女人啊。黄医生摇头,不,不是。她怀孕了,你知道吧。邵家杰说,谁。那个女的?黄医生摇头道,不是,死的这个。他并拢手指,在女尸小腹处按了下去,说,你看,硬的,她怀孕了。邵家杰说,不是吧。黄医生说,真的。邵警官道,不是不信你,就是觉得太操蛋了,知道吧,操蛋。
在警局里面,邵家杰一边抛硬币一边想心事,忍不住问小胡,有人来报案过吗?小胡摇头。邵家杰说,老婆丢了快两天吧,也不急。小胡说,男人三大愿,升官发财死老婆。邵家杰道,是这么说,但总归不正常。小胡说,对是对,但都废话。我们是从周围走访开始做起来,还是说先去看看那女的老公。局长说还得耽搁一会儿,那会拖了点时间。邵家杰把硬币捂住,笑问,你猜是字是花。小胡说,干嘛,得有问题在先吧。邵家杰说,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字,我们现在就去找人,如果是花,就等会儿。小胡拿过硬币,抛了上去,却半空截住了硬币,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邵家杰说,对,我就是想不好,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去,就怕打草惊蛇。小胡摊开手,硬币上是花,他说,不等了,要是蛇早跑了。
邵家杰敲谷家门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210的牌子,白漆数字刷在旧绿色的门上,浑圆古旧,十分显眼。二层阳台外部贴着碎玻璃装饰,贴成了复杂的鸢尾花和牡丹模样,他在楼下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房子从他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一直也没什么变化。
邵家杰提醒自己别太先入为主,问话要注意分寸。他不算老警察,和小胡比起来当然老一些,但是他也见过一些事情的反转,预设往往容易一叶障目。
他敲门时候,209似乎正打算开门,没踏出,人闪身又缩了回去。邵家杰心里暗忖到底咋回事,但是也没打算惊动隔壁。敲了几声,210先响起一阵拖鞋走路的声音,门打开,探头一看,灯没亮,房间内黑漆漆。虽然是下午四点多,但是因为天色太阴,和六七点也没区别。下一波雨很快就要落下来了。谷燕青坐回沙发上,手扶住头,如果他没估错,谷燕青身高170公分,体重65公斤左右,穿着一双大号塑料拖鞋,看不出脚码,但还是可以判断比自己的小,一定不超过41,算男人里面的小脚,和他们报告里提到的一样。他提醒自己别先入为主,但是谷燕青实在太符合标准了。
他斟酌怎么开口合适,略一看屋子,注意到门口鞋柜上放着一双黑色皮鞋,皮鞋下面印着泥,他心里正盘摸,谷燕青说,你来了。仿佛已经等了他半天。邵家杰的心狂跳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不露声色。
刑侦大队还在路上,没到,他有持枪证,但是没有配枪,他做了七八年警察了,还是没资格配枪。
他不确定谷燕青会做什么,他见过凶徒,有人反抗时会和现在温文尔雅的样子截然不同。他有耐心等。等到点五四出现。等大部队到。
邵家杰打开电灯,拉过一把餐椅,对着谷燕青坐了下来。很多年之后,邵家杰还是会在梦里看见当时的这一幕,二十八岁的自己和谷燕青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是悄寂深暗的沉默,他在梦里愈发确定,自己最初的判断是大差不离的,谷燕青是个柔软的没什么力气的人。
1997年6月27日上午九点,杨学惠、王巧云、吴旭萍、谷燕青以及赵永成五人培训结束,在上海恒丰路客运站等车。车站混杂着汗水尘土、煮玉米以及汽油尿骚味。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大家都有些坐不住。吴旭萍建议说,离南京路也不远,出来一趟还是去看看好。大家举手同意。到了南京路,女人们一下子就转进了新世界百货,男人也跟了进去。逛到鞋柜边上,其中一只柜里摆着一双红色金搭扣中跟鞋,三个女的一个一个试过去,但最后都说,不合适,太小,售货员说,大的尺码也有,再大可以调货。王巧云说,也不怎么好看,其余两人点头。售货员没作声,把垫纸给塞了回去,摆回货架。谷燕青拿起来看了看鞋底,小圆圈里面写着35码,压了压鞋面,软皮。他看了看价格,把鞋也放了回去。
大家都在第一食品商店买了杏仁曲奇、巧克力和奶糖。逛了一圈,最后还是老三样。回程时候,大家免不了又转到新世界店面门口,中西混合样式的门面白天也灯光闪耀。谷燕青停住脚,说,等我下。说着就进了门,出来的时候谷燕青手里多了一个鼓起来的袋子,塑料袋多扎了一层用来防雨,却还是没挡住四只直角从袋里戳出来。王巧云一眼看穿,说,哦哟,还是谷科长下得了手。谷燕青说,出来一趟,总归要带点东西。赵永成说,你这样弄得我很难做人啊,我买糕饼,你买名牌鞋。女同事们都笑了起来,说赵主任你这么有钱,就不要说风凉话了。赶紧去买一双。赵永成说,不买不买,都老菜皮了,脚又胖,省点钱。杨学惠忽然说,送鞋不大吉利吧。谷燕青笑道,老夫老妻了,还怕散了。顶多回头叫她把钱给我。王巧云说,对,老夫老妻不怕散就怕不散。赵永成说,你瞧瞧,讲到心坎里面。
吴旭萍42岁,和其他几人一样,都做办公室工作,是个小科员。胡义峰笔录做到这里,问到,当天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吴旭萍说没有,路上看他好像闭着眼睛,但说不好到底睡没睡着,可能是假寐。不管怎么说谷燕青一路看起来心绪都还蛮平的。但是,她看了一眼左墙壁上的一块水渍,走了一下神,说,在上海的时候,他伞骨折断了。本来正正常常地打着伞,就这么断了。小胡有些困惑,说,这有什么关系吗。吴旭萍说,又是鞋子,又是伞的,难道不蹊跷吗。邵家杰听得不耐烦,打断说,不要搞封建迷信,有事说事。后来呢。吴旭萍说,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晓得了。到了路口,大家走了二十多分钟路就到家。关上房门的事情,谁知道啊。邵家杰说,你跟他就隔一户,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敲了敲墙板,说,这边墙板没有那么厚吧。吴旭萍说,那你应该先问王巧云,她就住在隔壁,他们都没听到,我能听到什么。小胡点点头,说,行,我把这个事情再复述一遍,情况属实你就在这边签字。吴旭萍说,是的,以上都属实,还能扯谎吗。她拿过笔,忽然问道,听人说,当时他老婆脚上还套着那双红鞋是吧。小胡说,打听这个干嘛。吴旭萍说,还能干吗,就好奇问问,问都不能问了吗。小胡说,对,不能。
吴旭萍不置可否,在小胡笔录下方,草草写下自己名字。
杨学惠36岁,只比谷燕青大两岁,反反复复提的都是谷燕青写一手好字,材料也写得好,交上去通常一两遍就过。他没来的时候,写材料的是另一个人,但远不如他写的漂亮工整,至于赵永成能够高升,全是仰仗他马屁拍得好,谷燕青这样的人,有才华却不世故,也是可惜了。小胡说,当天什么情况,杨学惠说,没有什么情况,就是一起培训完了,他买了糕点和鞋子,说是给老婆女儿。下车的时候心情也蛮好,看不出什么问题。小胡问,那他和他老婆关系到底好不好。杨学惠犹豫了下,说,之前听王巧云讲,他老婆和他不好,都不大同房,但也只是说说的,都没有什么实锤。一个人在外有点说法很正常,大家都有说法。她说,仔细想想,杜吉英还算我介绍的,谁知道会是这样?谷燕青这样的人,着实可惜了,还是不该介绍,但是他一意坚持,你也没有办法。
小胡见她说半天又绕了回去,绕七绕八,出门二十里还能左拐,觉得也问不出太多,同样的,让她签字走人。
王巧云则否认之前说过谷燕青夫妻不睦的事情,说,有些人么自己嚼舌头也就算了,偏喜欢泼脏水在别人身上,真不要脸。小胡道,你住隔壁就没有听他们吵起来过?王巧云说,有点动静是正常的,听到也会当作没听见。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比起其他人,小谷夫妇吵得不算多。同样住隔壁,208的那谁不比谷燕青家多多了?
谷燕青垂头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桌上亮着一盏台灯。邵家杰觉得太热,开了风扇,只对着自己吹,又怕感冒,于是把风扇偏向谷燕青一些,心里犯嘀咕,会不会太优待嫌疑犯。但谷燕青一脸颓然,也确实并没有抗辩的力气,没等问,就说,人是我弄的。没有错。
邵家杰有些轻微不悦,但说不上不悦因为什么,问,那怎么弄伤的呢。
谷燕青说,我当天到家差不多七点,到了门口发现钥匙还插在锁孔上,没拔下来。进门一看,屋里灯没开,就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一床厚被子。我问小雪去哪里了,她说在楼下顾老师家里面做功课。
她说自己要求女儿去的,因为头疼,加上下雨,没有买菜。顾老师那边到了这个点,都会弄点吃的。
胡义峰说,嗯。
谷燕青说,虽然不高兴,但还习惯。她对家里碎务向来不怎么上心,我是接受的。我问她要不要起来,她推开被子就起来了。我一看是新被子,问说怎么把冬天的被子拿过来了。她就说,凉席太凉,晚上睡觉都觉得冻到了,旧的有霉味,干脆拿了一床新的。
我问她饿不饿,要不要煮点稀饭,她说好的,碗橱里还有点牛肉和皮蛋,可以配粥,我就走到厨房里面去准备,跟她说,买了一双鞋子,叫她自己试,鞋子就在入门口放着。她去拿了,但是脚没踩进去,我就说,是不是不大合脚,她说没有的,我说你都不穿,她说,大概是躺了一天,脚有点浮肿了大概。走动两下就好了。
小胡说,嗯,你继续说。
谷燕青说,我正淘米做饭,她忽然说,自己不上班,出门也不方便,都穿不上,买了干嘛呢。我就说,会有机会的。她把鞋子放回去。我说你今天精神气不好,吃完饭多睡睡,她说头疼,闻着大米味道都不舒服。然后我不记得到底是说叫她去卫生院看,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但是后来我们就吵起来了。
小胡问,那到底谁先动手的。谷燕青说,不记得了。实在想不起来了。吵架总是分不清谁先说破。讲到这里,谷燕青有些表情沮丧,仿佛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深感歉疚。他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就骑在了她身上。她打了我几下,我手劲大了起来,应该是劈头盖脸打过去,还掐住了脖子。她没有什么动静了,我等了一会儿,知道出问题了。
小胡说,如果是失手的话,怎么没想去医院呢?不合情理吧。
谷燕青说,不是没想到,是我起先以为她只是晕过去,但坐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动,一探鼻息,才知道全完了。我当时想要不要报案,但是还是想,女儿忽然回来,怎么办,她太小了,这个场面也看不了。我本来想用被子把尸体先裹住,但天实在太热,怕熬不到晚上,所以就拆掉被褥,留下被套。小雪回来之后,问妈妈呢,我说打麻将去了,她没说什么。但是我一晚上没睡好,想着要把尸体扔出去。
你几点抛尸的,小胡问。谷燕青停了停,说,十二点一点的样子,大概,没看钟,就这么估摸着。邵家杰说,就没惊动什么人吗。谷燕青说,那个时间点保安早都睡了。保安也是人。邵家杰说,那运尸是怎么运的,还扔到土坡上,就没想过还是会被发现吗。谷燕青说,当时就觉得说不要被女儿发现就行。拖一个晚上就是一个晚上。
小胡问,那鞋子呢,怎么会把鞋子给她穿上了。谷燕青有些恍惚,说,哦,那鞋。他,说,那鞋子本来就是买给她的。小胡又忍不住问,那衣服,怎么扒掉了呢,什么时候扒掉的。谷燕青说,记不得了,真记不得了,大概就觉得天气太热,怕腐烂太快。
邵家杰不打算绕弯子了,将台灯罩扭到中间,刺眼的黄光一下子打在了谷燕青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邵家杰说,你老婆怀孕了你知道吗。谷燕青再次停顿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她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