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手机专卖店附近的胡同里,警方查获了吕帽莲租的车。其实夏祝早就查到了租赁记录,也在道路监控里追踪到了一段儿。但车子很快就开进监控盲区,再想找,怎么也找不到了。抓住吕帽莲后才发现,原来她及时换上了套牌,还给车身喷改了颜色,所以才从道路监控里“消失”了。根据新的牌号和车体外观,夏祝再次进行视频追踪,发现吕帽莲这些天,竟一直躲在大队附近一家商都的露天停车场。吃喝拉撒都在车里解决,靠一台笔记本电脑掌控夏祝行踪。果然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灯下黑的道理,被她吃得很透。
第二天,夏祝再次整理了证据材料,申请在李队正式审理之前,先预审吕帽莲一遍。审讯室里有些闷热,却不能敞开门,只有个很小的排风扇,慢吞吞转着,听了叫人心烦。夏祝拔了排风扇插头,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吕帽莲流了很多汗,黑T恤紧紧绷在身上,前胸后背都渗出白色汗印子。她像一块醒着的面,静静贴在靠背椅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直到夏祝进来,她才略微抬起头,用眼睛剜着他。
夏祝说,你要不先擦把脸?吕帽莲没吭声,扭着头,往肩膀上蹭蹭脸,视线却像黏在夏祝脸上了,一刻也没移开。夏祝说,其实按规定,我作为被害人家属,该回避。但我实在忍不住,想先跟你唠唠。他指了下身后的摄像机,接着说,你放心,都录着呢,我尽量克制私人感情,客观向你发问。做过的事,你愿意认就认。没有的罪名,也不可能硬安你头上。虽然这阵仗瞅着挺吓人,但你别紧张,非正式的,过后李队会亲自审你。吕帽莲咧了下嘴角。夏祝瞅了瞅电脑前的小张,说,那咱开始?吕帽莲便坐直了些,却还是看不出太多情绪。
按流程问完了基本信息,夏祝说,那咱一件事一件事来。我弟弟出事那次,是钻了你设的套儿,对吧?你装成保洁员,到我妻子单位应聘,为的就是靠近她,套取我的家庭信息。你从她口中得知,我弟弟喜欢大自然,又设法弄到她手机号,利用虚拟拨号软件,发送森林公园虚假促销短信。你知道我妻子热衷于各种打折促销,又恰逢我弟弟刚结束高考,需要放松,我们仨极有可能上当去游玩。出发前一天,你又找机会跟我妻子套话,确定了我们前往的大致时间,于是提前爬到山上,守在我们必经之路,就等我那辆显眼的黄车开过来。
吕帽莲目光仍未挪走,脑袋却向后仰,几乎用下巴对着夏祝。夏祝说,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正常的山体滑坡事故,没想到是有人在搞鬼。吕帽莲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射出凶光。那张脸上,浮出夏祝从未见过的表情,完全不是之前的烤冷面大姐。你咋就知道,不是滑坡事故?你们警察办案,不是得讲证据么?她声音听着很冷很平,像把长长的片刀,不紧不慢斜切过来。夏祝说,你不用嘴硬,我当然有证据。我后来上了几次山,仔细查看了当年滑坡的位置,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但还是找到了爆炸物痕迹。
吕帽莲眼角抽搐了一下。夏祝继续说,确认你身份后,我走访了你之前的工地,你曾经的工友都说,你学东西快,工地爆破的活儿,怎么测量,钻孔,装药,连网,你看两次就会。吕帽莲说,那能说明啥?就算我会,也不代表就是我干的。我当然能证明,夏祝甩出一份鉴定报告,我在你工棚的一个小桶里,找到了爆炸物残留,经鉴定,跟我在山上采集到的痕迹,属同一种爆炸物。你肯定想说,炸药哪个工地都有,不是只有你一人能搞到。可事实证明,你用的这种铵梯炸药,因为吸湿结块,不防水,遇高温又容易分解,早已被国家强制淘汰,现在还真就很难搞到。所以,当年保险公司所谓的自然灾害,其实是你一手制造。夏祝说得很急,红了眼眶。屋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吕帽莲突然笑了,他们为了不赔你钱,也为了少惹事儿,当然会说那是自然灾害。就算有人发现不对劲儿,也会尽量掩盖,替我擦屁股。她眼带笑意瞟着夏祝。夏祝咬了咬牙,我不得不承认,你很细心,也很高明。我当初跟保险公司的人说过,事发时,我隐约听见爆炸声,可他们反驳说,是我听错了,应该是山体滑坡发出的轰隆声。上周我重新爬上去看了两次,如果不带着“这是一次谋杀”的视角去观察,确实很难发现人为痕迹。吕帽莲笑盈盈说,当时咋就没砸死你?夏祝没说话,瞄了眼正在打字的小张。
吕帽莲又说,不过我很快就发现,砸死你弟弟,比直接砸死你,强多了。所以你看,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就让我拿你弟弟的死慢慢折磨你。每个礼拜一封信,你都收到了?作何感想?是不一直忘不了那次事故?是不晚上都睡不好?你越想忘掉,我就越不让你忘。我要一遍一遍提醒你,一遍一遍揭开你的伤口,让它发炎,化脓,越烂越大!夏祝鼓着腮帮,面红耳赤。两人目光对峙了好一会儿,夏祝转而一笑,经常看书的人,确实不一样,说话都这么有文学色彩。是,我承认,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成功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状态确实不好。但你瞧,现在,我已经放下了。吕帽莲身子前倾,盯着夏祝眼睛,从牙缝冷冷挤出一句:放没放下,只有你自个儿知道。
二
然后是龚帅和郭野。夏祝把鉴定报告收进公文夹,说,你知道他俩作伪证,诬陷了单耀祖。而且,如果不是他俩介绍,单耀祖不可能入伙,还在乖乖读职高。吕帽莲靠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可惜还是漏掉一个。夏祝说,行,那就先说说被你漏掉的龚帅。他在外地,你杀不到他本人,就杀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吕帽莲咬牙切齿说,我就是要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儿。夏祝马上接话:亲人?你把单氏兄弟当亲人?吕帽莲目光软下来,别过脸去,不说话。
夏祝说,我后来又看了几遍菜市场监控,发现了你。我猜你是去买肉,趁机给屠夫下泻药,又顺手偷走了斩骨刀。吕帽莲一笑,你们看了那么多遍监控,才发现?眼睛是用来喘气儿的?夏祝一手托腮,眨了眨眼,说,当时我们只顾排查可疑男子。因为从案发现场来看,凶手的身高、力道,都像男人。何况你还伪装了奸尸。
吕帽莲嘴角上扬。夏祝说,你事先掌握了死者活动规律,正愁没有合适时机下手,碰巧听见她和屠夫吵架,于是你心中暗喜,顺水推舟,设计嫁祸给屠夫。吕帽莲说,天助我也。夏祝没接茬,继续说,那天早上,你偷完刀,赶忙抄近路,悄悄埋伏在五单元,就等龚帅母亲买完菜回去。因为楼道很黑,你怕砍错人,砍不准,还戴了夜视眼镜,已经在小旅馆查获。你常年在工地,力气其实练得很大,并非被抢钱那天表现的那么虚。至于身高,我猜你是跳起来砍,所以她后脑勺的伤口,是那样一个角度。
吕帽莲不说话,眼神很玩味。夏祝说,可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就不怕万一有人路过,发现你作案?吕帽莲夸张一笑,我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她一进来,我就跳砍。一刀不中我就砍两刀。砍完拉到一旁,把裤子扒掉,用事先套好避孕套的木棍一顿乱捅,捅完就走。全套流程不到十秒,也就一瞬间的事儿,我咋就那么点儿背,还能被人给撞见?夏祝整个人僵住,面无表情,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残忍,干脆,也嫁祸得很成功。我当时围着屠夫,打了好一阵子转儿。
夏祝看了眼小张的记录,指了两个地方让他稍作补充,扭过头又说,至于郭野,你也是事先调查他工作规律,知道他总往那户人家送外卖。所以事先半夜摸过去,用黑胶带蒙住监控球。第二天,趁他上楼去送餐,你在他摩托车上动了手脚,对吧?工地也有人证实,你很会修摩托车电瓶车之类的东西。吕帽莲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你只说对了一半儿。
夏祝睁大眼睛,还有?吕帽莲说,给你个提示,为啥总是他给那个胖子送外卖?夏祝思索片刻,一拍大腿,派单系统!你让黑客入侵了外卖平台,从中做了手脚?吕帽莲一笑,还行,你也没那么傻。外卖平台没发觉,是因为别的都没动,只把他和胖子拿线儿拴在了一起。不管那附近有多少骑手,也不管那胖子点谁家外卖,只要他一下单,系统立马分配给郭野,他想躲都躲不过去。监控一黑,我有的是下手机会。
夏祝叹了口气,说,就算他当初不对,可他已经改过自新,踏踏实实送外卖,没再做任何坏事,甚至还见义勇为,想找机会弥补过错……吕帽莲抢话说:改过自新?他是改过自新了,可小祖和大海,能活过来吗!
三
夏祝沉默了好一会儿,感觉吕帽莲也平静了,这才接着说,那你为啥要杀钟会民?餐饮公司那案子,跟他好像没关系。吕帽莲调整了下坐姿,好半天才说,他不配为人师。夏祝说,你是说他侵犯女学生的事儿?既然你有证据,完全可以直接举报。吕帽莲突然大笑三声,每一声都短且有力,像使劲咳出来的,宛如重机枪在开火。那些女学生,关我啥事儿?我和大海,辛辛苦苦赚钱,供小祖念书,为的就是他能拿个文凭,改变命运,光宗耀祖。可那人渣,平时就歧视小祖,动不动就让他整节课罚站,守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他看我们都是外地来的,没啥文化,工作不体面,也给不了他啥好处,就变着花样儿调理人,给小祖欺负得没心思念书。
吕帽莲说得满脸通红,左太阳穴爆起一条青筋。夏祝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隐情。如果那人渣能教育好小祖——我甚至不求他能对小祖有多好,哪怕只当成一般孩子去对待,小祖也不会荒废学业,跑去给别人卖命。
一瞬间,夏祝晃了神儿,想起小文考上师大附中那天,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跑了一路,小孩儿似的扑到自己怀里说,哥,我考上了,考上了,全校就考上仨。咋样,你弟不赖吧?他死后,夏祝查了他高考成绩,六百五十七,妥妥能被吉大录取。只可惜,他再也不会知道了。他再也不会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跑过一条街了。如果那次没出事,他现在已经念完大一了。老师和同学,一定也都很喜欢他……
吕帽莲挪了下椅子,发出很刺耳的一声响,这才把夏祝心思给拽回来。夏祝捂嘴咳了下,定了定神说,所以你就用性丑闻威胁他?吕帽莲梗着脖子说,他就是个人渣,我弄死他,也算净化教学环境,有啥不对?夏祝说,有教育部门,有公安,有法律,他再怎么不堪,也轮不到你动手。
吕帽莲又挪了两下椅子,尖锐声像挥舞的鞭子,抽破屋里的寂静。
夏祝问,那你哪来的视频证据?胡诌的?吕帽莲说,小祖跟我说过他祸害女学生的事儿。他把书包堂抠了个窟窿,放学后把手机放在学校,想把那人渣的罪行录下来。他试了好几次,时间和角度都不对,唯独有一回,终于录下一小段儿,可惜手机没电了,只拍着个开头,还没到精彩的部分。夏祝说,精彩?你俩觉得那种事儿精彩?吕帽莲没说话,瞥夏祝一眼。夏祝说,单耀祖录这个,是准备举报他?吕帽莲说,举报?我们可不信那一套。小祖是想找时机,要挟他一下,让他别再找自己麻烦,最好能再弄点儿钱花。夏祝冷笑一声,那这视频,在你手里?吕帽莲说,小祖怕哪天手机再被他没收,传我手机里,做了个备份。夏祝打开吕帽莲手机,找了一会儿,果然有,但很短,只有二十多秒。夏祝说,就凭这,你就把姓钟的给唬住了?
吕帽莲一笑,他就是个㞞包。我放给他看,故意只放了个开头,他立马两腿一软,跪下来求我,说只要我不举报,让他做啥都行。夏祝沉默片刻,说,嗯,你对吕修,甚至对我,用的也是这招儿。你很会找别人软肋。你逼他写保证书,然后撕掉前言后语,伪装成忏悔字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谢罪自杀。吕帽莲说,我在新闻上学的,咋样儿?你以为我一个大老粗,平时就不看新闻,啥都不懂?
夏祝往后一靠,其实很多时候,别人不会小看你,是你骨子里自卑,才会联想出一些东西。吕帽莲别过脸,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谁?夏祝顿了顿,说,不过我确实没想到,除了笑话书,你阅读还挺广泛。只可惜,你这钻研劲儿,没用到正处。不管是侦探小说,还是社会新闻,在普通人眼里,往小了说,只是消遣,只是谈资。往大了说,能弘扬法治,警策世人。可在你这种人眼里,却成了杀人的工具,行凶的参考。
吕帽莲闭着眼,冷笑一声。夏祝接着说,就好比,生活中处处都有刀,谁也都用过刀,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拿刀去杀人。像你这种存了杀心的,就算没有刀,你也会想尽办法,用鸡蛋去杀人,用羽毛去杀人。吕帽莲突然睁开眼:你是不头回办这么难搞的案子?能抓住我,你是不心里特自豪?夏祝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这种连环杀人案,我确实头回办。毕竟,像你这么泯灭人性的,是罕见物种。吕帽莲一踢桌子,你他妈骂谁?
过了好一会儿,看吕帽莲情绪缓和了,夏祝才又说,那我再请教一下,那天开家长会,你是咋混进去的?吕帽莲嘴角上扬,不紧不慢说,小祖跟我说过,班上有几个差生,家里没人管,从来没给开过家长会。我随便报个学生的名儿,就说是他二姨,没人不让我进。夏祝瞅了眼小张,让他赶紧记。那楼里监控电源在哪儿,他也跟你说过?吕帽莲说,那倒没有。夏祝眉头一皱。不过你别忘了,我有神人帮忙,查到了学校建筑平面图,啥地方有啥,标得贼清楚。夏祝叹口气,对,你牛,外国黑客都能请到。
吕帽莲白了一眼,又说,不仅如此,小祖还跟我说过,操场西北角,有堵矮墙。夏祝接话说,所以杀完人,封锁学校期间,你一直躲在那儿?吕帽莲没说话。夏祝开始回忆,操场边缘,西北角,杂草丛生,看着没人去,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施工,堆着一些建材和砂包,变得更加隐蔽。吕帽莲说,有些学生总躲那儿抽烟。不是学校里的人,根本想不到那儿能藏人。夏祝觉得两颊发烫,说,直到我们解禁,你趁家长们乱哄哄一片,溜出来混进人群,顺利跑掉?吕帽莲没说话,又开始笑盈盈看夏祝。
我猜单耀祖也跟你聊起过马刚,所以你行凶时,模仿了他的穿着,就算不小心被谁看见,也能转移怀疑,混淆视听。说完,夏祝面无表情。吕帽莲说,所以我被谁看见了?你被谁给混淆了?夏祝抬手蹭了蹭脸,一个女学生,钟会民班里的。吕帽莲眯起眼睛,哦?夏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她也被钟会民侵犯过。吕帽莲嘴一咧,啥?那我替天行道,帮她结束了噩梦,她该谢我才对,咋非但不帮我隐瞒,还向你供出了我?夏祝叹了口气,我懒得再跟你争论,你的做法是否正义。总之,你杀人了,就是不对——别人杀人害人,也不对。但自有法律来处理,任何人都无权以恶制恶。吕帽莲别过脸,往椅子上一歪。夏祝本想再接着问,可她说,老娘要尿尿。看夏祝略有犹豫,她又梗着脖子说,我是杀了人,咋,你家法律,还不准杀人犯尿尿?
四
夏祝叫女同事带吕帽莲去洗手间,自己也回办公室,喝了几口水。刚要往审讯室走,就见李队从外面匆匆赶回,手里拿着什么资料。看见夏祝,李队说,正好,技侦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通过操作记录追溯,揪出了给马刚伪造身份的人,是双阳区一个派出所的户籍警。人已经控制住了,也审明白了,他不仅收了马刚钱,还跟他沾着点儿亲。夏祝接过资料看了看,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我之前一直担心,马刚在咱队伍里,是不有啥高级别保护伞,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幸亏只是个基层户籍警,他要是收买了哪个领导,恐怕还要兴更大的风,作更大的浪。李队却一板脸,甭管是谁,只要为犯罪分子提供便利,就是害群之马,不管什么级别,我都要一查到底。
夏祝点点头,看着李队那张棱角分明,刀刻一般的脸,忽然又想起那次跟王队的谈话。当时还以为他畏葸怕事,甚至怀疑他心里有鬼。如今才明白,他干了一辈子刑侦,没放弃,怕过谁。他那疑虑的眼神,分明是在担心自己。只可惜,自己懂晚了,再没了道歉的机会。想着想着,夏祝心里化出一股水,肩膀被李队猛地一拍,又像被颠了个勺。收汤了,关火了,一颗心就熟透了。李队像看穿了夏祝心思,手搭在他肩膀上说,等审完吕帽莲,马刚的案子也结了,咱俩带两罐黄山毛峰,去看看王队,让他也高兴高兴。夏祝点了点头,没说话。
回到审讯室,吕帽莲在喝水,用一个搪瓷茶缸。夏祝一把抢过来,把小张也吓了一跳。他刚要发作,可仔细一看,并不是王队常用的那个。夏祝就抓着茶缸把儿,僵在那里。吕帽莲说,咋,杀人犯喝点儿你们警队的水,还收费?又不用你陪我上厕所,你激动个啥?夏祝缓过神,把茶缸重重撂在审讯椅的铁桌板上。小张见状紧忙解释:一次性纸杯用光了,只能找个没人用的缸子。夏祝没吭声,径自坐回座位,等吕帽莲喝完了水,这才开腔道:接下来说说,你咋在我车上动的手脚?
话音刚落,吕帽莲脸上堆起笑:那个徐小飞,也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简直天助我也。他一出现,我突然就有了正当理由,搬到你单位门口,省去不少事儿。原本我还在琢磨,他这颗棋子,到底该咋用。结果你就发了善心,那我就照样儿做呗。夏祝说,我在高速上出事后,回去问过他。可他一开始啥也没说,压根儿没提他见过你。要不然,你早暴露了,还能蹦跶到现在?
吕帽莲笑出了声,那是自然,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大好人一个。我还当你面儿对他好,让你也觉得我挺好。而且,他对我做过不光彩的事儿,我以德报怨,他自然会把我排除在外,想不到动手脚的人是我。更重要的是,我对他的那些好,他不会主动跟别人提。因为那只能让他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有多卑劣,多惭愧。一份愧疚心,就把他的嘴牢牢封死。夏祝托腮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过了会儿才说,他父亲最近没咋犯病,托我给你带话,说虽然你利用了他,可他还是想谢谢你。他正在努力攒钱,要把钱都还给你。吕帽莲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一个字,把脸别到一边。
夏祝说,你不止一次想害死我。陷害我嫖娼的人,已经被我们逮到了。你跟他睡觉,又甜言蜜语,假装要跟他过,想借他之手毒死我。可你没想到,他还没傻到要去为你杀警察,他犯不上。吕帽莲冷笑,我就知道,那孙子靠不住。夏祝说,撒钉子,扔花盆,还有菜市场监控位置的下水井盖,都是你的小动作吧?吕帽莲说,不止如此,其实还有很多次,只是你运气好,没中招,也没发觉。比如,我还给你烤冷面下过毒。
夏祝心一颤,想起审龚帅那天,他后来突然肯开口,烤冷面没顾上吃,赶忙去了审讯室。回来时,烤冷面馊了,就扔了。送进去的那碗肯定也有毒,幸亏龚帅也没吃。龚帅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又是件说不清的烂糟事儿。没想到,自己竟差点儿害死龚帅,龚帅却无形中救了自己。夏祝缓了半天才说,你觉得我会吃,或者发现你下毒,就及时打电话给城管,匿名举报自己,于是又有了正当理由,从大队门前撤走。屋里陷入沉默。夏祝突然一笑,你这么处心积虑想害我,可我就是福大命大。吕帽莲没吭声,用舌尖剔着牙。
夏祝问,我父亲喜欢观赏鱼,你也是从我妻子那里打听到的?吕帽莲一挑眉,你媳妇儿是真傻屄。夏祝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吕帽莲一笑,哟,这回知道护着了?早想啥去了?夏祝瞪着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你咋安排的?很少有鱼能让我父亲志在必得,除非是极罕见的。吕帽莲说,上网搜呗。搜到外地有人想出手,就给你爸常去的那家店牵了线儿,他果然立马通知了你老子。夏祝说,然后你在暗网上联系了绑匪,谎称我父亲是隐形富豪,并提供了形象特征、大体的时间和地点,怂恿他们去干一票。
吕帽莲没说话,又开始用舌头剔左边的牙。夏祝说,可既然都上了暗网,你为啥不直接买凶?万一绑匪疑心重,死活不按你计划走,你这边不就乱了套?吕帽莲说,买凶?你以为我不想?可惜我钱不够。在工地没攒下钱,都拿去给小祖交学费了。要不你还能蹦跶到现在?夏祝说,我父亲中了一刀,虽然他不是因为这个死的,但,他顿了顿,但你也害我失去了搭档。
吕帽莲突然大笑,对,你的第二个弟弟,也被我弄死了,哈哈哈,你是不特绝望?那咋不去自杀?还腆脸活在这世上?夏祝没吭声,桌子底下,双手鼓着青筋,用力钳着大腿。过了好一会儿,夏祝才说,我是很难过,但我不至于那么虎。至少我现在抓住你了,可以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