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祝歇在家里,倒也是难得的清闲。嫖娼被抓之事,他并未告知岳媛,一来怕她胡乱吃醋,二来怕她徒增担忧。就只说是累了,休几天年假。岳媛也没多问。夏祝睡到晌午才醒,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不想动,便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高金武半夜发来的微信,说案子他会跟,还说不管咋样儿,也不该跟王队吵架,让夏祝好好歇两天,回去再给领导道个歉。夏祝没回。
玩了两把对战游戏,又刷了一会儿本地新闻,便觉得腻了,把手机搁到一边,心思又溜到案子上。马刚真够狡诈,躲在幕后,遥控设局。自己也是马虎,连中两招,更得当心。王敬闵真没问题?那天跟他交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知道什么事。他是恶意阻拦,还是好心提醒?自己到底有没有误会他?一大堆问号,快把脑子撑爆了。
但有一点确信:他和岳媛之间,一定有秘密。自从那天中午,目睹他俩在楼梯口说话,夏祝一直揣着疑问,也暗中观察着两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开口问她。而昨晚,自己已经气糊涂了,冲回家中,倒头就睡,又忘了提。不知他俩有没有对方手机号。虽然没多问,但今早她走时,好像哭丧着脸,情绪不太高。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心里的粥搅着搅着,就莫名过去两个多小时。躺得后背生疼,这才折身起来,从冰箱里掏出一盒饭菜,放微波炉里转上。这边刷完牙,那边也叮铃一声好了,便坐到餐桌前吃饭,发现又多了两提卷纸。她就又钻到脑子里。餐盒里的海带条,就像她左摇右摆的长辫子。黏在米饭上的紫菜碎,就像她那颗会呼吸的痣。
不知不觉,饭就吃完了,意犹未尽,一粒没剩。到厨房刷碗筷,听着哗哗水声,又想到她洗头的时候,便好奇她每次洗那么久,脖子会不会酸,腰会不会疼。收拾妥当,夏祝又坐回小屋,想静静心,涂涂色。刚涂完一组花蕊,竟觉得有些坐不住了,犹豫了半天,又像做贼一样,摸到主卧去。
屋里依旧芬芳一片,洗发水的香气像绳索,不松不紧地捆着他,让他心酥意懒,迈不开步,还觉得有什么东西肿起来。他甩了自己两巴掌,看了会儿墙上课表,发现她今天课少,便想,左右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转转,顺便接她下班。于是又仓皇逃出那屋。
先去了餐饮公司附近。昨天那大爷,已经没了人影儿。扫地的是个环卫大妈,脑袋包得严,马甲脏兮兮。夏祝复述昨天之事,形容大爷样貌,问有没有这个人。大妈说,不可能,这条垓,就我自己。夏祝问,他也不是附近的?大妈说,不是,周围这几个,我们晌午一块儿吃饭,难搞的活儿也合伙干,压根儿就没有这式儿的人。夏祝又问了几句公司情况,大妈却一问三不知。
只好道了谢,又在跟前儿转了两圈,还是寻不着人。便跑到环卫局,说了来意,查了在职员工档案,一张张照片看下来,依旧没有那张脸。算是证实了被陷害的想法,又怪自己粗心,他假扮环卫工人,马甲却干干净净,怎就没当场识破。
这才往艺术学校赶。快开到一半时,等了个灯,夏祝看刚开始读秒,就掏出手机,想给岳媛发条微信。一犹豫,改成直接打电话。可直到红灯读完了秒,她还是没接。夏祝就犯了嘀咕,想她到底在干吗,会不会是故意不接电话?但转念一想,她性子软,从未跟自己闹过什么别扭,可能是在忙,刚好没听到。
开着开着,一种预感又倏地冒出来,觉得一会儿估计要碰见王敬闵。为何这样想,自己也琢磨不透。心里像煨着一锅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又不敢轻易掀开盖子。但顺杆儿想下去,竟有些怕,担心又撞见他俩在一起说话。油门就突然踩得深,可不知不觉,脚又慢慢松了劲儿。自从发现自己在吃药,她加倍体贴,也比从前大度理解。那份着想和心疼,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且现在看来,小文的死,应该是马刚所为,跟她没有半分关系,之前怎就被猪油蒙了心,竟怀疑到她头上去?
一时间,师姐的话,小高的话,王敬闵的话,甚至假环卫工人的话,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狂轰滥炸。便觉得自己的确太自私,实在不是人。车刚到楼下,岳媛回了电话,得知夏祝来接她,语气欢喜得不行。她说,那,那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还有俩学生,马上就弹完。夏祝说好,不急,我在车里等。等了几分钟,感觉有点渴,就去楼里超市,买了两罐咖啡。想偷偷上楼瞧,却又立马收了念头。
回到车里,一罐咖啡咕咚下肚,太阳穴还是隐隐作痛,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岳媛突然拽门进来,白着脸,喘着气,像吃东西噎到般,断断续续说,你你,你领导,死死,死在了,上面!
二
王敬闵死在二楼洗手间。人跪在地上,穿一身黑色国标舞衣,绷着大肚子,脸扣在小便池里,右手攥着一把燃放过的电光烟花。后脑勺被敲碎,血和脑浆四溅。垃圾桶里找到一个大扳手。王夫人也穿着桃红舞衣,不顾脏,瘫坐在满是脏水和鞋印的地上,一手扶着洗手间门框,一手不住地捶地,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国标舞老师是个男的,个子高挑,也是一身黑色舞衣,深V快开到肚脐,露出一块块璞玉似的肌肉,身段比女人还标致,似乎还涂了银色眼影。他像电影里的武林高手般,脚下轻盈迅速,一晃儿就蹭到夏祝跟前:大约半小时前,他说要上洗手间,可干等也不回,我就过来找,人就这样了。当时他手里的烟花还在冒火星。说完一捂胸口。夏祝心想,又是烟花,果然都是同一人所为。
夏祝说,你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男老师摇摇头,舞衣的金色流苏一摆一摆。夏祝说,他来这儿练舞多久了?有规律么?男老师说,快一年了,每次都陪太太来。一周三节课,基本都上满。夏祝没说话。
王夫人突然哭出声,声音像蓄了很久的瀑布,从天而降,滂沱如注,把所有人都打懵了。然后她开始往尸体那儿爬,被男老师拦着劝着。岳媛也在旁捂着嘴难过,夏祝想拍拍她肩膀,手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好作罢,问,你认识他?岳媛睫毛一扇一扇,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王伯伯是我母亲大学同学,他俩是初恋。有次在走廊碰到,他凭借同学聚会聊天时的记忆,认出我眼角的痦子,就聊了几句,问了问我母亲。夏祝点头,难怪王队羞于启齿。
夏祝戴上手套,拿起那把沾着血的扳手看,很沉,很旧,满是细小划痕,手柄上腻着黑色油污。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时,高金武、吕修和谬芳芳都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熨烫平整的警服。几人看了现场,脸上都掠过复杂神色。谬芳芳拉起王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赶紧戴上手套口罩,和吕修对视了一眼,凑过去验尸。高金武缓过精神说,夏哥,还是你消息快。夏祝没吱声。
倒是眼生的中年警察开腔了:听说你现在是停职状态,请立马离开,不要破坏现场,影响我们办案。夏祝刚想争辩,吕修在旁介绍说,得知消息后,支队调派李副支队长来领导咱队工作。夏祝把话咽了下去,立马摘下手套,转身甩进垃圾桶,正要往外走,却又被副支队长叫住,等等,请你告诉我,为何你这么快就出现在现场?夏祝转过来,指了指岳媛说,我来接我妻子下班,凑巧碰到。
话音刚落,里面的谬芳芳站直了身,别过脸来,上下打量着岳媛。岳媛像做错了事,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巴巴看向夏祝。夏祝一把拽过她的手,挺胸问李副支队长,那我现在可以走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拽着木偶似的岳媛快步离开。留下高金武左右为难,不住地喊,诶,夏哥,夏哥。
夫妻俩坐上车,夏祝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岳媛,她却两颊微红,眼神很木。夏祝问,吓着了?岳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也没说话,就猛摇头,又把脸低下去。夏祝便开车。刚拐过一个路口,岳媛包里电话响了。岳媛掏出来,瞅了一眼,说,是婆婆。夏祝没吭声。岳媛接了,听见李梅岑带着哭腔说,你爸失踪了。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也联系不上!
三
夏祝冲到父母家时,李梅岑正戴着花镜,坐在楼下台阶上。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着电话簿,听起来,像正在询问丈夫旧友。岳媛赶紧冲过去,帮婆婆扯过旗袍下摆,挡了挡大腿根儿。李梅岑挂了电话,哭丧着脸,顾不上跟夏、岳二人说话,又照着输入下一个号码。可手又不停抖,总是按错号,就得来回重输。岳媛说,妈,咱先起来,坐这儿凉。她也像没听见,就自顾自打电话给不同的人,一遍遍说那套嗑儿。
过了快二十分钟,电话簿里的号码终于都被她打完,她这才抓了岳媛的手,颤着声音说,都说不知道,可咋办?岳媛把婆婆揽入怀,轻轻拍她肩,却也一脸茫然,抬头看向夏祝:怎么办?
这话挺耳熟。一瞬间,夏祝又想起夏文,他总是毫无主见,不管大事小情,一律找当哥的拿主意。
岳媛又问了一声,夏祝回过神,说,哭有啥用?也别光往坏处想,没准儿只是手机没电,或者半路掉了。岳媛点头,在婆婆耳旁附和。李梅岑反驳说,不可能,那他咋现在还不回家?夏祝沉思,说,要不这样,爸常去的几个地方,朝阳公园,日料酒馆,还有花鸟鱼市儿,咱分头找,这样快。三人就兵分两路,婆媳去公园,夏祝去余下两处。
日料酒馆顾客稀少,白天也点着鹅黄灯光,木桌,木椅,做旧地板,全是棕黑色调。再配上三味线琴音,似有水波在这方静谧空间缓缓荡漾。就因这气氛,父亲总偷偷前来,三两小菜,独自小酌。来得勤了,店家就有印象,夏祝稍一形容,女服务生就说,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每天扎着领带,头顶八角帽的老先生。他今天没来。夏祝问,你确定?会不会没注意到?说着还踮脚往楼上瞅。女服务生说,真没来,不会错。看到角落那个卡座了么?他每次来,必坐那里。可今儿空了一天。夏祝道谢,但还是在店里寻了一圈,果然没有。便只好赶往花鸟鱼市场。
花鸟鱼市场倒是人声鼎沸,男女老少,悠哉漫步,手里不是抱个鱼缸,就是提着盆花,很少有人空着手。夏祝直奔观赏鱼区,还没走到,就闻见一股水藻腥味儿。老吴,我爸来过没?老吴是其中最大一家店的老板,五十来岁,个矮,微胖,头茬和胡渣都是白的。夏父是多年常客,夏祝之前也陪来过两回。老吴蒲扇拍腿,哎呦喂,甭提了,明明跟你老子约好了,一早儿到我这儿取鱼,可他倒好,放我风筝,电话也打不通了。夏祝说,我爸失踪了,找了一圈儿也没找着。
老吴愣了一下,忙换了表情说,失踪了?不能吧,别又是跑哪儿喝酒去了。夏祝说,刚去找了,也没有。老吴便呆立着,手里的扇子,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夏祝说,那我再去别家找找,您要是见着他,让他赶紧回家。老吴看他要走,忙说,诶诶诶,既然你来了,把鱼替他先捎回去,白化梅花魟,正经难得一见,通化老板连夜送来,只要五千五。夏祝刹住脚,扭头瞅了一眼,再说吧,找人要紧,我也没带那些钱。说完就走。老吴蒲扇又一拍腿,跳起来叫,你爸说他指定要,我这才敢跟人进货!你们要是不拿,岂不砸我手里?警察家庭,咋还说话不算话?
刚出市场,岳媛就打来电话:不好了,我刚收到短信,爸被绑架了!要一百万!夏祝脑子嗡一声,忙说,你先别急,把短信转给我瞧瞧。不一会儿,就有短信进来:老头在我手里,想让他活命,就在天黑前备好一百万,等我吩咐。别打来。要是敢报警,就只能接回尸体。还附着张彩信照片,是父亲的酒红色领带,被铰成两截。
夏祝心里窜起一股火儿,正要管岳媛要对方号码,号码就跟着进来,夏祝想都没想,直接拨过去,一连打了四次,对方都摁掉不接。夏祝气不打一处来,立即给队里去了电话,又斟酌着措辞,给绑匪发去条短信:绑人之前,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就是警察,竟敢绑到老子头上?赶紧乖乖放人,要不有你好果子吃。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发怵,虽然报了警,但也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便赶紧上了车,要回家筹备钱。以为绑匪不会回短信,不料却真回了:你要是警察,我还天王老子呢。
到了父母家,李梅岑已翻出四个存折,还有些金银首饰,都用红布裹着。夏祝问,岳媛呢?她嘴里神神叨叨,两手哆哆嗦嗦,后知后觉地答,回,回家了,也取存折去了。夏祝从未见她这样,便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脑袋,提醒她散了一缕头发。两人便一同下楼,先就近找了家典当行。夏祝说,这镯子,不是你俩定情信物?还有这耳环,是我姥留给你的。不差这俩,你留着。李梅岑却急了,又甩出哭腔说,人要是没了,还留东西有啥用!夏祝只好由她。
经过讨价还价,也才当了十三万多。两人又跑了两家银行,把里面钱都取了,总共六十来万。岳媛那边也来了电话,说存折取出九万五,又打电话跟父母要了五万,问还差多少。夏祝掐指算了算,说,我工资卡里还有点儿,加起来,差不多够了。你带着钱,别乱跑,赶紧回爸妈家会合。
进屋没多久,刚把所有钱归拢到一块儿,就听有人在敲门:开门,警察。婆媳俩有点慌,夏祝用手势压了压,别怕,我报了警,应该是我同事。夏祝开了门,却是李副支队长,后头还站着俩生面孔。夏祝刚想开口,李副支队长就掏出一张拘留证:你涉嫌谋杀王敬闵,请跟我们走一趟。
四
审讯室里灰白肃穆,闷热,却不能敞开门,只有个很小的排风扇,慢吞吞转,嚓嚓直响,听着叫人心烦。原本也习惯了,只是夏祝从未想到,自己也有坐这位置的时候。李副支队长板着脸,他颧骨很高,又有两条很深的法令纹,像刀子刻上去的。整张脸有沟有壑,有凸有凹,仿佛一件木雕工艺品。夏祝问,小高和吕修呢?李副支队长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腹语似的飘出一句话:我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夏祝说,我父亲被人绑了,可能今晚就交易。李副支队长说,一码归一码。你不用担心,我们有同志在处理。夏祝提高音量:要是你爹,不信你不急。可他脸上还是纹丝未动,只直勾勾看着夏祝,半天又飘出一句话:急眼也没用,我劝你省省。夏祝一想,也是,便说,那有屁快放,凭啥抓我?李副支队长仍不紧不慢说,你为何在现场?夏祝说,我说了,接妻子下班。你俩感情不是不好么?你怎么会接她下班?夏祝一时语塞,又辩解说,谁告诉你我俩感情不好了?是不全大队全支队都操心我家事?夫妻生活我还得向组织报备?李副支队长眯起眼睛,我这是合理质疑。夏祝只好说,好好好,就算我俩之前闹别扭,但毕竟是两口子,现在还不能好了?
李副支队长没接话,低下头,在纸上记了什么。我们调了案发楼宇监控,虽然楼内几个摄像头被人用激光破坏,但还是在楼外的一处监控中,发现你之前还进过一次楼。夏祝说,我原本在车里等妻子,口渴,去买了咖啡。咖啡罐还在我车里,小票也在。你还可以去问收银员,再调调超市监控。李副支队长双手托腮说,超市监控看是看了,但价值不大。你去超市的前后,没有有效监控,无法证明你还去了哪里,还干了什么。
夏祝一踢椅子,我就买了两罐咖啡,哪儿也没去,啥也没干。李副支队长说,可楼外监控显示,从你进去到出来,一共用了四分二十八秒。而超市监控显示,从你进去到出来,一共只用了一分十二秒。我从楼下你停车的位置走到超市门口,反复走了两次,来回用时平均三十五秒左右。那剩下的两分四十一秒,你怎么解释?
夏祝又语塞,回忆说,超市旁边有个母婴用品店,招贴设计得挺有意思,我就站那儿看了一会儿。谁能替你作证?我不知道,或许有店员,能从里面瞄到我,但我没注意。李副支队长又在纸上记,说,我会安排人去问。夏祝说,那你给我拍张照,我这身篮球服,见过的人肯定有印象。李副支队长点点头,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两张。夏祝刚坐下,他突然又问:你又没孩子,你老婆也没怀孕,你看母婴店干吗?夏祝脸憋通红,咋?没有我还不能生了?我又不是没有生育能力。
李副支队长不接腔,又盯了会儿夏祝,这才说,如果没人能为你做证,你也无法自证清白,那我还是有理由怀疑,是你快速上楼,杀了王敬闵。两分四十一秒,作案时间足够了。夏祝鼻孔一张一合,你这只是主观臆断。李副支队长一抬眼,是么?可我还有别的证据。说着,他掏出证物袋,是个有兔子生肖图案的指甲刀。夏祝死死盯着看。眼熟不?李副支队长说,据我所知,你就是属兔的。而且这上头,只有你的指纹。夏祝咬牙说,这是我前阵子丢的,找了好久没找到。你意思是说,有人偷了你指甲刀,杀了人,嫁祸给你?夏祝突然懂了当初李老黑的心情,便冷笑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屋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副支队长说,还有凶器。那个扳手,虽然上面并无你的指纹,但我们已经查明,来自你经常光顾的那家汽修厂。夏祝说,怪不得我瞅着眼熟。说完,心里又不免想到徐小飞。上次甲壳虫出事,就是他的疏忽,难道这些案子,也跟他有关?脑子乱成一团,不敢再往下想。李副支队长说,你最近一次去汽修厂,是本月十五号。之前还有两次。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借修车取车之机,偷偷顺走了扳手,为嫁祸给汽修工做了准备。而且,其中一名修车工,正好是你介绍过去的。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是你摆好的一步棋。夏祝抬起一边嘴角,您想象力可真丰富。之前,我车子在店里被动了手脚,我差点儿被害死。你怎么不说,是那人下手时顺走了扳手,又给我设了个套儿?
李副支队长眉头一皱,你口口声声说,有人三番两次想害你,可你有什么证据?查到线索了么?夏祝叹了口气,线索断了。李副支队长靠坐过去,两臂抱在胸前,眯眼审视夏祝。两人一时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夏祝突然问,那你说说,我为啥要杀他?李副支队长放开手臂,重新坐直了说,有同事反映,昨晚你和王队吵架,你似乎还怀疑,他和你妻子有私情。夏祝刚要反驳,却被他手势打断。他接着说,而且,你情绪不稳定,一直靠药物维持,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因为怒气难消,一时失了理智,知道王队每周过去练舞,便痛下杀手,报复泄愤。
夏祝浑身发抖,腮帮子也咬出声响。请您仔细看下卷宗。稍有大脑的人都能看出,这一切,明显是有人陷害我。我之前就跟他提过,最近几起案子,还有几次对我的陷害,可能都跟前年的食物中毒案有关。有人在蓄意杀害当年知情人员,想灭口。王队跟当年案子也有关,这是一串连环谋杀案。
两人对视。李副支队长说,那你找到什么实质性线索了么?夏祝说,我有餐饮公司员工口供。当年他做了伪证,也是被灭口的对象之一。李副支队长翻着卷宗,目光在夏祝脸上和纸上来回跳。还有别的么?夏祝答,我查到了马刚,他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原本已经揪住了尾巴,但他很狡猾,还是给逃了。我还被他连摆两道儿。李副支队长不说话。夏祝补充说,其他线索我还在查。
李副支队长突然说,去小旅馆找小姐调查?夏祝猛一拍桌,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是被冤枉的。李副支队长说,那你为何还是被停职了?而且你躁郁症的事,铁证如山,总不是别人为你设计的吧?夏祝铁青着脸,不说话。你和妻子感情不和,不久前又被喜欢的人彻底拒绝,有心理压力,也有性压力,于是就去找小姐发泄,怎么看都合情合理。夏祝拍桌而起:你爱咋猜咋猜,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你要是有决定性证据,就赶紧定我的罪。要是没有,就痛快儿放我走。我还急着去救我父亲!
这时,外面有人送手机进来。夏祝抢过来听,是母亲:岳媛说下楼给我买饭,可半天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