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十


文/胡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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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

以前小区里有个会功夫的疯子。人称会使家伙会打人的叫武疯子,行为混乱但对人无害的为文疯子。

武疯子是个胖子,一年四季不穿上衣,露出沾着油污的臂膀。武疯子会作势,他腰上要围一圈瓶瓶罐罐,连着一根线,有两米长,拖到地上,上面也栓满了铁罐子和碎布条。武疯子比较准时,每天清晨六点,围绕小区每个楼走一圈,傍晚六点,再走一圈。走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咔咔碰撞,叮铃作响。听到这声音,居民就知道,武疯子来维护治安来了。

武疯子大约三十岁,原来也是文疯子,后来被一群学生堵住,要他用脑袋拍砖头,不拍不让走。武疯子知道疼,但被打就更疼,就用砖头拍了,拍了两下,不够狠,学生不乐意。武疯子见学生两眼红光,也快疯了,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武疯子就狠狠地朝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滋出血,血盖住脸,学生朝四方鸟兽散。

从那之后武疯子觉得这样不行,就找电线杆,双手抱住,用脑袋磕。大家见到武疯子练铁头功,都非常鼓励他,武疯子借此多混了些嗟来之食。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武疯子白天晚上都在磕,脑袋上顶着几个大包,看着就疼。

武疯子一磕,就是两年。两年之后,他跟人说的第一句话是:忠义春秋。

武疯子的铁头功自学成才,成了之后,他就不再磕电线杆了,一磕,水泥杆就要裂开。那时新一批学生养成,就每天看武疯子磕砖头,武疯子接过板砖,轻轻往头上一盖,砖头就断了。时间长了,武疯子觉得学生搞不出新花样,就从小区里离开了。

那之后,没有武疯子维护治安,所有少年就迎来了他们的动乱时期。而动乱时期产生的恶意,伴随了所有人一生。


黄枪在脑海里重复了一夜二狗女儿来找他的场景,一遍遍复述,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个点不对,嫚哥同他讲话,断开,接上,有一个点是接不上的。

第二天,黄枪在门口刷牙,看到陈江开了旅馆的铁栅栏门。黄枪叼着牙刷,牙膏的腥气刺得眼睛涩,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一直连不起来的地方。就是,陈江当时找黄枪,是为了让黄枪伪造赵湘被杀的时候他们在喝酒,因为陈江知道他跟赵湘的关系迟早也会暴露,实际上就是说陈江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二狗,他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只有李二士有,因为当天黄枪看到李二士像往常一样去上班,黄枪去买菜时,又在下午看到李二士在街口和一个老头下棋,老头不断地吐痰,李二士非常专注。一个普通人,杀了人,怎么会去街口下棋。李二士自己也可以让人证明他下棋,只是他平时都在下班之后才有些活动,而赵湘死时,是在他上班的时间,他的工作不是在单位里站着,他做的事情需要四处跑,那时间段虽然谁也不能确定他去了哪,做什么。但是回到小区去杀个女人,再去看下棋,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还有什么证据,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李二士杀了赵湘的证据。所以,出现了校徽。李二士为什么会如此正常地去赵湘家遗落一个校徽,也可能是之前遗落的。如果是之前遗落的,他性骚扰小学生做什么。

黄枪终于找到那个理不顺的点了,周末喜欢去公园溜达的二狗,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做什么,陈江在当天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这几个已经知道的人,怎么也不会轮到李二士。二狗在警察局的五天里,他又没说自己在那天干了什么。看到陈江的身影,黄枪觉得有必要去问一问,陈江是如何开脱的,他也许知道李二士的情况。

陈江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的模样,大背头亮得像灯泡,皮鞋擦得油黑。

饭前,黄枪提着一只烧鸡去敲了陈江的院子。开门的是陈沉,陈沉唤一声,黄叔。

小区里私下里叫他黄叔的,也只有陈沉和二狗女儿了,只是陈沉在人群里也还是喊他黄枪。黄枪觉得陈沉不是特别喜欢和小区的那群人呆一起,他看起来有矛盾的地方。陈沉像个长毛贼,头发凌乱,神情恍恍惚惚,好像随时都会闪动一下就消失掉。

陈江见了黄枪,有点不自然,不自然之后,马上热情地请他进门。黄枪进了院子,陈江让陈沉去屋里拎酒,屋里可能正在吃饭,就把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饭菜也端出来。陈沉兀自地开了大门,走了。

两人坐下来,陈江说今天还有点事情,不能跟他坐太久。黄枪没细问,想自己本来也没有那么多要说的。

黄枪的碗筷没动,寻摸着怎么开口。自那次之后,陈江对黄枪有刻意的疏远,见了,招呼打了就转身回屋,黄枪也觉得疏远得对,这个时候,自己知道了些对陈江不好的事情,说多了反而尴尬。

陈江做出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黄枪想着怎么能让陈江放松点警惕。他想到刻意说点陈江不知道的事。就试探地问,你知道那个校徽吗?

陈江看着黄枪。

什么校徽?

黄枪见陈江似乎对这事不太知情,这件事好像还没有传播开,嫚哥那边不会说,二狗老婆更不会传。他能确定,也是很巧合地接触到了二狗女儿。

在赵湘家的那个校徽,是李二士从学校的一个女学生身上弄的。

陈江一脸惊讶。

李二士?也难怪,他都杀了人。

黄枪知道自己已经有机会问点什么了,陈江不知道校徽的事是真的,但说李二士杀人就是装给自己看。

我也是听说,有女学生出来指认了李二士。

陈江给黄枪斟了酒。他眯缝着眼看着黄枪,他这双眯缝眼,着实让人讨厌。人都有改不了的习惯,大部分都让别人不太舒服。

你不知道,李二士撕过赵湘贴的破报纸。陈江说。

撕报纸怎么了?

你住前面,没见过可以,李二士是经常去撕报纸,他撕下来不扔。我觉得他跟赵湘上过床。

黄枪顿时在心里极其瞧不起陈江,他说出这句话轻描淡写,轻得跟麻将摊上的人一样与己无关,但陈江没有与己无关的资格。

这个事不知道让谁给告了,单凭这个就得办他,加上你刚提的什么校徽。他杀了人挺合适。

陈江的嘴脸像极了一个腐乳瓶子,里面浑浑浊浊全是咸臭味。

挺合适,挺合适。黄枪说。

这下都轻松了。陈江说。

黄枪的碗筷还是没有动,他把酒杯举起来,陈江也抬了手。

那你那事怎么弄的?

陈江吧唧了下嘴。

现在也能说了,那天我是跟二狗在一起。

黄枪想着“现在也能说了”,所谓现在,就是上次没有二狗什么事,这次他就能说了,他跟二狗一定有什么还不能说的。黄枪再问细了就不太合适。

黄枪换了个说法,说,你跟二狗在一起怎么不早说,还找我?

你不了解二狗,他阴,他不一定搭你。之后他进了号子,吃了苦头,我才说的,要不他还不帮我。

黄枪深呼吸一口气。从陈江的说法里,很合理,如果是他没跟踪过二狗,就会信了。黄枪跟踪二狗,每天就观察他,看着他,他觉得陈江在扯谎。这个谎又是怎么扯圆的,二狗跟陈江呆一下午不可能,二狗不会理这种人,二狗理陈江只有一个可能,因为赵湘的事气不过,想找他算账。

你也别老掺和这件事,真让你掺和进来你又不干。

黄枪笑笑,摆摆手,说,我就听那边麻将摊天天聊,想摸清楚。

摸清楚跟你有什么关系?又落不到你头上。

黄枪想说,落到头上和落不到头上,对自己没有太大区别。黄枪觉得自己该走了。

跟你说,小峰最好抓紧上学,过了年纪不太好弄,他再晚就又迟一年。

我也头疼。

沉儿来的时候也不好弄,户口不在这里,学校那个鞋底子脸主任操蛋,还来我这儿搞过,沉那事儿就办得容易了。你这个借读费,学校得交上去一部分,你给那几个人一点儿意思,就办了。

我连好处也不好找。

你看着神神叨叨的,也搞不清主次,没事儿管些这的那的,正事儿不管。

黄枪没想到能被陈江给教育了,心里很憋屈。那时候他领着小峰去学校,三次,退回来,像交一件不合格的商品。他也没想到陈沉的学校能靠他爸这么给顺下来,陈江生存的招数还是挺多的。

黄枪又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的那一角葡萄,上面结了翠绿的一串,估计紫不了了,周围叶子见黄,没有上次那么活气。

你话不多,我还觉得你挺投机的,人坏在话多,我也遭了不少罪。祸从口出,嘴就是万恶之源。陈江说。

黄枪这次是真心地笑了,眼前这人比谁都明白。诸多道理,明白又怎样,明白之后反而就无顾忌了,觉得过了这条线也就是如此,反而不如困惑点,困惑点就会少伸触角。而且,陈江的嘴的确长得不怎么好看,一个男人,嘴唇是薄的。薄的东西锋利,快,是万恶之源。

黄枪出了门。

陈江看到墙角的那丛葡萄,突然眼睛里潮了。此时黄枪已经走出了几步。

我小时候,在老家,一群牛冲我来了,我踩着表哥跑了。年轻时都去东北闯,我把朋友老婆卖了,跑回来,他人死在东北。欠钱,人来抄我家,我让老婆顶。以前我在塘子里钓鱼,一条鲫鱼上来,钩子从鱼嘴里出来把我手勾破了,我的老母亲用油纸给我包。

黄枪已经走远,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头也没回,进了他的车棚。

陈江在院子里,用手捂着眼睛,在水泥封死的四方小院子里,他像一尊雕塑。


第二天,两个警察晃悠悠来到黄枪的车棚,在门口站了会,见到小峰。

你爸呢?

小峰装听不到,嘴里嚼着花生。两个警察低头看着小峰,朝车棚里走。

这样好吗?

中年警察咧开嘴笑了,说,好。

进了屋,黄枪正在洗菜。听到脚步声,就在身上擦了擦湿手,他抬起头。

你收拾收拾,走吧。

去派出所的路上,中年警察说,李二士那边出了点状况,上头对案子挺急的。

黄枪的嘴唇咬出了血,他觉得自己的血是甜的。

再次来到那间水泥房,里面的人对他已经不像上次那样粗暴。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一直站到傍晚,才盘腿坐在地上。

到了夜晚,黄枪尽量不回头看还蹲在墙边的长发青年和平头青年。两人的身上全部裸露出骨骼的形状。他们睁开眼睛,看到戴着面巾的黄枪。

你怎么又来了?

黄枪平静地说,这次可能出不去了。

这个专门用作短期拘留的房间,可以听到隔壁窗户传过来的雨声。

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们不在这儿,是睡觉做梦的时候在这儿。

做梦来这里做什么?

也不是自己愿意回来的。

平头青年用脚勾了勾长发青年。长发青年忙说,他是被我拉过来的,他做梦也不想回这里。

黄枪深呼吸一口,他好像闻到了菜市场的味道,在被拥挤着,到路口的过程中,他在人群里被推搡来,推搡去。

他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菜,买几根芹菜,小卷心菜,或者几块姜,那时他还没有调查那双袜子,每天在小区里晃荡。他从帽檐下面游荡出视线,看着每个人鞋面露出的一块袜子,或者裤脚短一块后露出的袜子。

小区的菜市场的地面非常泥泞,两排摊子上,各有一个鱼户,菜市场只支持两家鱼户,再想挤进一家,会造成骚乱。两家鱼户和肉铺,让菜市场的地面变的黏腻,里面混合着猪羊牛油,亮晶晶,很滑。菜市场的地面让菜市场里罕见有老人来买菜,除了个别几个会打价的小孩,基本都是下班后的中年人。

充斥中年人的菜市场,有着一种压抑的火焰气,每个中年人都不服气另一个中年的更年期。动物为了吓退对方,会将毛发竖起来,眼睛瞪圆,身体耸着。菜市场的人与人之间怒目而视,人们为了强调自己的气势,都叉开两只胳膊,且龇牙咧嘴,鼻翼周围的两块肌肉,即法力纹的起点,时刻紧绷着。更年期加强了兽性。

来菜市场买菜的中年人,都是一家之主,是每个家庭里最凶悍最有权力的人,他们下班后,会往衣服里塞东西,以膨大自己的体积威慑对方。由于菜市场地摊占路,且下班后自行车横行,道路非常拥挤,人流缓慢,缓慢,就不会有泥巴飞溅到人的身上,就减少了本该繁琐的摩擦。

菜市场里最嚣张的是骑摩托车的人,摩托车占据两个自行车宽度,会给两边的人造成拥挤,被挤到一边的人,心里会腾起杀气,他们首先让摩托车上的看到身上那一排大字:我从来不服气其他人的更年期。敢在菜市场骑摩托车的人,不是一般人,他们有自己一套方法,首先,摩托车有比自行车大的体积,其次,他们会先买猪肉,把猪肉横放在车把和仪表上,滴着血的鲜猪肉会散发出血腥气,加上整个巨大的体积,势不可挡。如果看到摩托车上没有放各种鲜肉,说明此人不懂生存法则,骑自行车的人会扭一下车轮胎,用力将摩托车朝前别过去,前面的中年人也会依样做。这样,摩托车就被哄出了菜市场,空着手,孤零零地看着左右两侧满载而归的人群。菜鸟摩托车在这个菜市场里永远无法买到菜肉,他们会被推搡来推搡去。

除了摩托车,更为嚣张的,是骑着侉子的人。这些人,至少是处级或副所长级别,一般的片警和税务员也只能骑自行车。但侉子是很少见的,能骑侉子来的,绝对不会自己来菜市场,侉子来,就说明菜市场里出了些事。

黄枪瘦小,推着一辆瘦小的自行车,在人群里攒动,他低着头,扫过一个又一个脚腕。黄枪感到自己被怀疑后有一点紧张,他想如果自己能找出凶手,扭转调查方向,也许还能帮自己提高在小区的地位。也许。他似乎对小峰的话不屑一顾:他们不会现在查你的。黄枪没有智慧。他是企图融入群体的。

在提了两棵葱之后,黄枪遇到了一次不寻常的砍价。

在延颈企踵的菜市场,砍价通常很简练,菜户报价,买户说一个心理价位,菜户在这个价位上上下浮动一点,交易就成了。

黄枪见到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对着菜户说,两毛。

菜户头也没抬,低语着,三毛五。

中年女人非常气愤,鼻翼开始颤抖,她说,两毛,就两毛。

菜户低头收拾被挑得散乱的芹菜,说,三毛五,不买滚蛋。

中年女人一踹自行车脚蹬子,车被停住了,人流停住了,大家屏气凝息地看着中年女人和菜户。

中年女人说,昨天就两毛,今天你不两毛你就滚蛋。

菜户抬起头来,黄枪被震慑住了,杀气四射的眼神,一股彻骨的寒意浸透全身。菜户铿锵地说,昨天,我也卖的三毛五。

中年女人不甘示弱,挺起了胸,略微下垂的乳房被挺出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叫喊,两毛也赚疯了你了,不卖就赶快滚,赶快滚。

中年女人的一席话让菜市场的买户热血沸腾,有一个更年期级别比较高的人为大家争脸了。

菜户非常平静,说,我吃体力的,大家都是熟脸,不坑不骗,小区里做生意,都讲个人情在。

中年女人的乳房好像被充了气,随时都要炸裂开,她喊,还不坑不骗,我看你就是宰人,你想宰我,我就不让你干了!

菜户吼,干你娘!菜户一手抛出一把芹菜,意思是让狗吃了也不卖你,菜户的手维持着那个抛物的动作,胳膊横在空中,好像手中持着棍棒。

中年女人看到菜户的架势,心中生了退意,前后的买户察觉到中年女人要丢脸,就重新开始涌动,中年女人被车轮胎别了几次,享受了初来乍到的摩托车待遇,她被推搡到了菜市场出口,呆滞地望着远方。

黄枪想起自己也有在菜市场被人推搡到路口的时候,那一刻,一边是熙攘的人群,一边是一座桥。


我恐怕出不去了。黄枪说。

坚持住。长发青年说。

黄枪困惑地看着他。

坚持住。长发青年说。

黄枪从怀里摸出橡皮泥,捏了一个鸡腿,递给他,说,你们太饿了,这个,可以望梅止渴。

长发青年接过来,一脸笑意,说,我们的身体不饿。

黄枪说,如果自己能出去,还是最好找出凶手,在找出凶手之后,他想再买一本《子不语》。


黄枪在水泥房里呆的日子,每天夜晚,两个青年就会靠在墙角,什么也不做。在一个清晨,黄枪被长发青年叫醒。他睡眼惺忪,没有看到平头青年,就问,那人呢?

你今天要出去了,他不想来送你,最好不要见面。

为什么?

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总想着和别人一样,你把面罩戴在脸上,就已经隔住了。自己看好自己就行。

人怎么可以自己活呢?

长发青年起身,踹了黄枪一脚,停顿片刻。

因为太悲凉了。

长发青年把橡皮泥还给黄枪,已经捏成了一根骨头。

谢谢啊。

黄枪盯着橡皮泥的骨头,一言不发。

如果都是如此悲凉,他只想趁着赵湘死之前,去摸一下她的大腿。


中年警察把手搭在黄枪的肩膀上,说,因为有了你的参与,我们加快了进度,马上就快水落石出了。

谁是石?

不是你。也不是李二士。

黄枪嘲讽地笑了。

黄枪和李二士一起被放了出来。两人撑着一把破伞,回到了小区。只是没想到,迎接李二士的,是二狗老婆,二狗老婆带着恨意从三楼跑到楼下,又操起那软软的苏南话,对着李二士咒骂着。最令黄枪感到难受的,就是在一旁无助的二狗女儿。他想如果她真能像月光一样挂在天上就好了。像月光一样,被一层乌云同小区隔开。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作者


胡迁
胡迁  @Hoo9o
作家,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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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
看进去了。黄枪似乎文化不低。若这篇文字是浊水,我正随波沉浮。
*** **** 6854
又是一年圣诞,胡迁不是已逝了吗?
岳谬
为什么会是胡迁的账号呢?
是胡迁的主页,这个应该是一个后台编辑才能改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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