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第七章:实验


文/张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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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追查黄言邦记忆备份的李声讯终于来到了嫌疑人姚驰的面前,他说出了自己的推论,姚驰和黄言邦学生时期共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各自决定带入棺材,不想黄的记忆备份落到忆联科CEO申东年的手里,申东年想借这个秘密要挟姚驰,因为姚驰才是黄言邦商业帝国的真正继承人。记忆刺客郁慕龙见到了国忆局局长欧阳昭震,欧阳和郁慕龙达成一项合作,要求郁慕龙去清除一个人的记忆,并交给他一份记忆软体——黄言邦的记忆。

 

 

 

入夜之后,西久国立大学记忆科学院就变得格外安静,连保安巡夜的声音都听不到,原因在于,他们都知道楼里存放了海量的记忆软体,他们说其中某些记忆的宿主已经死了很多年,指不定变成了鬼魂,飘荡在走廊上追寻自己生前的碎片。因此,保安从不进楼,最多在外面晃两下手电筒,就算完事。

 

月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户照进二楼走廊,照射出一块长条状的光斑,打开这扇窗,从墙外翻进来的两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下楼干嘛?”矮一头的那个男生问。

“这边的楼梯到不了三楼,锁着的。”走在他前面的高个男生回答。

矮个子朝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锁。

“余兆臣,你说万一办公室门是锁着的,怎么搞?”

冷不丁被叫了名字,余兆臣僵在了原地,他回过头,提高嗓门,“项衍,你个傻缺,突然叫我名字干什么?进都进来了,锁没锁都得上去看看!”

项衍小声嘟哝了一句,没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余兆臣后面。

 

两个人走到一楼大厅,月光晃过,项衍又是一声惊叫。

“妈的,你有完没完?”

“啊,是黄言邦的照片。”项衍走到灵台前,双手合十,鞠了个躬,嘴里还念念有词,“黄学长在天之灵,保佑我这次《情绪势能概论》顺利通过啊,及格就好,及格就好。”

余兆臣瞥了一眼地上的鲜花,“都这么多天了,还不撤走,真占地方。”

“唉,你也来拜拜吧,听说黄学长当年科科满分,哪像我,还挂科。”

“有个屁用,他现在还不是挂了。赶紧走了。”

 

两个人摸黑到了三楼,白色墙面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惨白,人影投射上去如同鬼魅。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白天来的时候都嫌远,此时更不用说,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动静,两个人也不敢走快,楼道里只听得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和项衍浓重的呼吸声。

 

“门,门关着的。”项衍指着尽头的办公室。

余兆臣并不死心,走过去轻轻一推,“吱——呀”,门被推开了,他得意地做了个V字手势,猫腰走了进去。

项衍脸上一副“好吧好吧你厉害”的表情,只好紧随其后。

 

办公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油墨味,估计又是哪个老师迷上了古老的油印技术,趁没课的时候在这儿陶冶情操。记忆科学院的老师们经常被误认为是研究考古的,因为他们与后者一样迷恋那些尘封在历史里的东西,曾经流行过的在他们身上会再流行一遍,从来没流行过的也要被拽出来游街,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在哪儿?”项衍小声问。

“找啊!你以为会摆在桌上,写上‘情绪势能概论期末考试’几个大字吗?”余兆臣摸出手机,按亮手电,往书架上晃了几下。

项衍也照着他的样子把手机拿出来,嘴上却没有服输,“那到考试的时候,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摆桌上,写明考试科目。”

 

余兆臣没有搭理他的反击,脸贴到书架上,就着手电,一本一本地翻过去。

“考卷会放在书架上吗?”

“藏木于林,懂不?”

项衍跑到另一边,蹲下身在柜子里翻找起来,“你确定朱教授休假了?”

“确定确定,烦死了!”

 

到这学期,朱教授已经不开课了,但还是受人所托给两门专业课出期末考试题,其中就包括号称记忆科学院三大恶魔课程之一的《情绪势能概论》,这门课本来难度就大,除了必要的数学基础之外,连哲学和心理学方面的知识都有所涉及,挂科率一直居高不下,更为可怕的是,如果毕业生将来想进入类似忆联科和藏年这种记忆巨头的话,《情绪势能概论》的成绩必须在求职简历里单独列出,不可不谓之变态。

 

想到这一层,再联想到自己也没有必过的把握,而巨头企业是必须要进的,余兆臣更坚定了此刻的行为:不提前把考题偷到,肯定过不了。

 

“没有,没有,没有。”项衍嘴里念叨个不停,“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啊,兆臣,你说朱教授不会带回家了吧?”

 

余兆臣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那个朱教授是学院的老资格,做事出了名的谨慎,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带着他家老太太遛弯,而且他好像跟学生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出完题往家里一放,考试的时候再带过来,似乎是他的行事风格。

 

“你觉得你过得了吗?”

项衍叹口气,“我就不该进咱们学院,课程都太难了。”

“那就别说丧气话,赶紧找。”

 

项衍不再吭声,默默地翻完这个柜子,又去翻下一个抽屉,这样低效地翻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仍然一无所获。“完了,完了,根本找不到!”他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背靠向书桌内侧,失去了继续找下去的毅力。

“我就不该带你来。”

项衍低垂着头,半天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对,反正我是累赘。”

 

余兆臣探口气,“过来,帮我照一下。”

项衍靠过去,手机电筒照亮的地方,只见一大排长得一样的文件夹横在柜子里,足有两米宽。

“你不是认真的吧,这到天亮也找不完啊。”

“我们运气好,这些文件夹都很沉。”

“很沉又怎样?”

余兆臣一排排地摸过来,“这一看就是放历史卷宗的,鬼知道是哪年的老古董,大部分时候都没人碰的,看下哪个有被动过的痕迹。”

项衍把头靠到书脊侧面,眯上一只眼睛,“都摆得挺整齐啊。”

“不是看那,是看这里。”余兆臣的手指按在柜子底面,“很沉的文件夹拿出来的时候,会在木板上拖一段距离,灰尘会被抹掉。”

 

两人四只眼睛就着电筒比对了一会儿,终于拖出了一个文件夹,刚一翻开,掉出一个牛皮信封。

项衍捡起来一瞧,封面写着“1011”四个数字,“好像不是考题?”

余兆臣拿到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你以为这么藏着的会是普通东西吗?里面肯定有问题。刀给我。”

项衍从裤兜里摸出美工刀,连带着胶棒一起递给余兆臣,这原本是带来拆考题的。

余兆臣小心地挑开信封的封口,里面有一叠折好的A4纸,纸张发黄,似乎有些年头了,“这肯定不是考题,但肯定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把纸张全部抽出来,展开,看见第一张纸的抬头写着:

实验代号XJC

 

“XJC是什么?”项衍小声问。

“不知道,可能是人名缩写,也可能是地名。”余兆臣翻了一下,是一份三十年前的实验报告,一共七张纸,每一张都打印得密密麻麻,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图表,还有用不同颜色的笔做的标注,字迹也不尽相同。

“什么实验?”

余兆臣只顾忙着翻来覆去地看,没有回答。

“我问你呢,什么实验?”

余兆臣把纸张重新叠好,“不知道,带回去研究研究。”

“你想偷走?”

“怕什么,朱教授反正休假了,他又不会知道。”

项衍有点着急,声音也变大了许多,“你疯了?考题没偷到,偷这种老黄历有什么用?”

“你看实验人是谁,你能克制住好奇心?”余兆臣倒转第一页,让光打在实验人那一栏上,对方这才看清那三个名字:

姚驰、黄言邦、欧阳昭震。

 

 

 

“老彭是内鬼。”

 

李声讯手机上展示的信息只有五个字,姚驰却看了很久,他脸上的肌肉紧绷,如同就要断裂一般。好半天,他没有说话。

 

李声讯打破了沉默,“作为这个领域的前辈,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人可以隐瞒记忆里的秘密。”

姚驰往椅子后背上一靠,整个人似乎变得绵软无力,“你们强制搜查了他的记忆?”

“如果为了这种案子申请搜查,捅到法院那边去,稍有不慎,国忆局就会成为隐私保护的公敌,而且,你们大公司之间的黑幕,没必要搞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招惹到人伦督导会只会更麻烦。我们用了一点小手段,”李声讯两手交叉放在桌上,他心里存在的那点疑问正在慢慢放大,这个蛰伏在藏年的天才设计师,这个被恩师庇护了三十年的主谋,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听说过记忆映射素吗?”

 

姚驰笑了起来,像是在寂静无人的夜响起的雷声,突然并且刺耳。

“你笑什么?”

“我当然要笑,你说不侵犯隐私的样子简直可以画成插图放进词典里,专门用来解释‘道貌岸然’这个成语。但是事实上,却用了记忆映射这种更下流的方法,比起破门而入,你觉得在墙角挖个洞偷窥更高尚是吗,李科长?”

 

有了记忆映射素,只要知道目标的大脑记忆识别码,就可以把意识投射到对方的记忆里随意检查,虽说这个识别码是个人隐私,但普通人的信息总是有办法搞到的。当然了,黄言邦这个级别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把自己的信息保护得特别好,而且还会用价格不菲的手术屏蔽自己的记忆,防止被人映射偷窥,要不然,李声讯想,自己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了。

 

面对姚驰的的诘问,李声讯很清楚,要从法理上惩治犯罪者,稍不注意就会掉进道德的陷阱里,以过去的历史经验来说,执法者越是挣扎越是会血流如注,“我承认用这东西很卑鄙,但这是最快的获取事实真相的方法,只要能找到黄言邦记忆的下落,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个别人也包括你。”

“黄言邦的记忆对你也有特别的意义,对不对?”

“我是来查你的,没有回答你提问的义务。”

 

姚驰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连带两只高脚杯,“喝酒吗?”

李声讯摇摇头。

“这酒不错,我前几天还给一个老朋友送了一瓶。”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倒了两杯,“申东年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面试的那会儿,我就觉得这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不知道你见过他没有,他这人讲话不看人眼睛,我以前以为是因为内向,其实不是,是他怕被人看穿心底的想法。我跟他合作争取藏年的控制权,你说我在公司里人缘不好也行,说这帮中层见利忘义也行,反正最后是失败了。刚好这个时候黄言邦来找我,说他身体不行了,想退居二线,让我过去管忆联科,我跟他是老同学,我很了解他,他这人控制欲极强,只要还没咽气,肯定不会把公司真的交给别人,我就算挂个执行官的衔,也还是要跪在床边听他的旨意,这种事我做不来,也没兴趣学。”

 

姚驰晃动着酒杯,用鼻子深深吸了一下香气,“所以我给他推荐了申东年,申东年也同意了,反正留在藏年也不会有前途。但是在他去之前,我跟他们订了一份备忘录,约定一旦黄言邦死掉,忆联科就是我的,换句话说,黄言邦的继任者仍然是我,只不过,在他还喘气的时候,申东年是我的代理人,我对黄言邦这个人不怎么感冒,对他的公司还是很有兴趣的。不过呢,可能是记忆设计做久了,以为什么事都跟记忆一样,都会按既定的时间线正常走下去,我忘记了,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品尝了这东西的味道,”说到这里的时候,姚驰抿了一口酒,“就会上瘾,任何企图从他手里夺走权力的人,都会变成他的敌人,对待敌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更何况他还掌握了摧毁敌人的武器。”

 

他讲话的口气很平淡,似乎一切已成定局,那些无处遁逃的犯罪者都是他这个样子,李声讯突然觉得这人很可怜,活到这把年纪,还要被过去发生的事情要挟,“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对,西久国立的事,的确是件不能曝光的丑事。我不知道是黄言邦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从记忆备份里找到的,总之,他拿这个事来威胁我,要我放弃备忘录里列明的条款,他这个代理人,要摆脱我的控制,永远代理下去。可能是先知先觉吧,还好我当时安插了几个嫡系去忆联科,老彭是其中一个,刚好他又参与了黄言邦记忆备份的项目,让他偷出来,一点也不难。”

 

这就是案子的真相吗?李声讯耐心地听完姚驰的这一大段自白,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是一阵无以名状的失落,难道申东年备份记忆的目的真的只是保留证据,而不是所谓的从中继承天才的遗志?这几个记忆时代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用了最领先的科技,驾驭了最聪明的头脑,备份了一个垂死老人的毕生记忆,竟然只是为了一段三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李声讯想不明白,他隐约觉得背后还有更大的谜团,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是因为自己也在追寻唐心酒死亡的真相吧,黄言邦记忆这片大海里,我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么一滴水,如果是我呢?为了置凶手于死地,我不也在追寻他的全部记忆吗?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我变得盲目,变得明知还有未解的疑虑,还是选择无视。

 

“你真的不喝吗?”姚驰把红酒杯往李声讯这边推了一段距离。

“我不和被查的人喝酒。”

姚驰笑了笑,比之前的狂笑温和了许多,“你是不是在猜,明明你还没怎么问,我就一股脑什么都说了?”

李声讯大概知道原因,但没有开口回应。

“因为,我知道你也需要黄言邦的记忆,那里面也有你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所以呢,”姚驰用酒杯与李声讯没动的那杯相碰,“我们之间有做一笔交易的空间。”

 

 

 

废城的高铁站规划得比较早,当年的设计师没有料到这里会突然增加这么多条线路,每天吞吐那么多气势汹汹的火车,所以,这个地方总是显得很拥挤,每天如此,站的,坐的,躺的,像是被白砂糖吸引的蚂蚁一样,来了又去。

 

今天稍有不同,临近中午的时候,从西久开过来的高铁上走下来两个年轻人,大学生模样,高的那个目光炯炯,似乎对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胸有成竹,连指示牌都不怎么看,矮的那个一脸疲倦,走几步就四处打量,活像是一只觅食的小狗。

 

“兆臣,我就说说而已,居然还真来了。”

余兆臣微微侧脸,项衍已经用这个话题烦他一路了,再不回答似乎不太好,“是你自己说你有个邻居在忆联科当设计师的,这个实验报告我看不懂,又不能找学校的老师看,当然是找他最合适。”

“他住我家楼上,我高中的时候找他补过课,就是因为他,我才报的西久国立,还跟他读了一个学院,真是倒霉。你要找他帮忙,自己来就好了,还非拖上我。”

“废话,你不来谁给我介绍。”

“兆臣,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中午了,肚子都饿疼了。”

“去忆联科吃,听说他们食堂很好吃。”

 

听到这样的答复,项衍觉得自己脚下更没有力气了,他满腹委屈,闷闷不乐地跟在余兆臣后面。

 

都是那个什么狗屁实验报告,鬼才看得懂,不就是忆联科创始人、藏年首席设计师和现任国忆局局长搞的吗?有什么了不起?他们那时候还不是学生,说不定就是瞎胡闹弄的,根本没有什么高深的技术在里面,非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连复习《情绪势能概论》的工夫都没有了,唉,下周肯定挂科,虽说自己也没打算去忆联科或者藏年混吧,但挂了科,回家肯定没好果子吃。想到这里,项衍心里更加不满,忍不住又说道:“我觉得,那个实验报告肯定是乱写骗学分的,我们回去吧。”

 

余兆臣拽着地铁扶手,两眼盯着黑漆漆的窗户外面,“第一部分我勉强看得懂,这个实验涉及到非常大量的记忆数据处理,不对,大量都不合适,是巨量,他们用了非常高明的压缩算法,最大化节省了存储空间,以三十年前的技术来说,已经很惊人了。第二部分好像是在讲意识。后面就不行了,我只能猜测是跟情绪势能有关,具体怎么操作就看不懂了,而且,这个实验没写结论,也没有假设的环节,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呢?”项衍漫不经心地问。

“所以,这肯定不是乱写的,我也不相信朱教授会那么蠢,连瞎编的东西都看不出来,还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项衍长叹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凭自己这个智商,是没法说服这位高材生的,高材生,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受到了老年人的挑战,心有不甘罢了,哼,说不定,他心里反而更希望这个实验报告是胡编乱造的吧。

 

忆联科距离高铁站只有七站地铁,很快就到了,据说这是忆联科比藏年招聘了更多西久国立毕业生的原因之一,因为藏年离高铁站有二十五站,而两家公司的面试安排总是在同一天,按照现代社会的就近原则,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放弃藏年,选择忆联科。余兆臣从没相信过这种说法,他觉得这是藏年的人编的,以掩盖忆联科是凭更强的实力来吸引毕业生这个事实。

 

“开发部第四实验室,周宁。”项衍很不情愿地跟前台讲明了要拜访的人,等着对方打电话去通知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邻居。

余兆臣看着进进出出的忆联科员工,心里盘算着等自己来这上班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套帅爆的正装,一定要黑色的,黑得能把太阳光都吸进去的那种,配一双圆头皮鞋,每天都要擦一遍,“第四实验室啊,这是忆联科最好的实验室了,能进去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你这个邻居很厉害啊。”

项衍撇撇嘴,“所以你知道我住他家楼下,压力有多大吗?”

 

余兆臣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理解项衍这种处境,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在朋友圈子里扮演的是施加压力的那个角色。和别的聪明人一样,他也经常被问起有没有什么窍门,可不可以不那么吝啬教几招,所以也会硬着头皮瞎掰几个无足轻重的所谓“习惯和方法”,但事实上呢,“我比你优秀其实是一种天赋,是天生的,你们能接受长相是天生的,为什么就不相信智力也是呢?”这种话终究不能说出口,拥有美貌的人有高调的资本和舞台,掌握智慧的人却不得不学会内敛和深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余兆臣注意到从电梯口走过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忆联科大楼里的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直接走到项衍背后,拍拍他的肩膀,“哟,你居然会跑这来找我!”

还没转身,项衍就已经调动面部肌肉堆出一个笑容,“小宁哥,快带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食堂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一是项衍只顾着吃,对周宁没话找话的关心并不怎么用心回答,二是“忆联科的食堂很好吃”这个传闻终于破灭,让余兆臣开始动摇自己将来的职业选择。

 

“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周宁放下了筷子。

项衍停住往嘴里塞馒头的手,望向余兆臣,意思是事主是这位,有什么问题找他。

余兆臣从包里取出那份实验报告,压在手臂底下,没有直接给周宁,“学长,你大三的《情绪势能解析与应用》多少分?”

“你们是来找我补课的?”

“不是,我这个东西可以满足你一年的好奇心,所以也想让你先满足一下我的。”

周宁收起脸上的笑意,“你们现在用的情绪势能概论教材,是学院自己编写的,我是他们的助手,当时大四。这样你放心了吗?”

 

余兆臣慢慢移开手臂,把实验报告从信封里取出来,这七张纸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两天,除了折磨自己的大脑之外一无所获,现在,如果说有谁能帮他解开谜底的话,也只能是眼前这个学长了,他不自禁地点点头,像是要自我暗示这样做是正确的一样,然后才将实验报告交到周宁手里,“这是一份三十年前的实验报告,我看不懂,希望你指点一下。”

“这报告很重要?”

“你看看实验人是谁。”

 

 

 

从藏年出来的时候,李声讯发生了三个变化:

事件解决的一成满足和九成失落。

准备徇私追寻唐心酒死亡真相的一成内疚和九成冲动。

以及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记忆软体——黄言邦的全部记忆。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姚驰提出的交易条件,在这种老狐狸面前很难隐藏自己内心的渴求,李声讯明白,当对方看穿自己追查此事的私心的时候,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黄言邦的记忆交给你,这没问题,但也仅仅是交给你,而不是国忆局,你可以从里面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然后再还给我,我还要处理我自己的问题。在那之后,你拿着这份软体回局里邀功,我亲自去收拾申东年,接管忆联科,皆大欢喜。”

 

虽然姚驰没有明言,但李声讯明白,如果自己不接受他提出的方案,执意要按规矩办事,那对方相应地就会把软体直接交到局里,经不了自己的手,当然也就没有机会从黄言邦的记忆里搜查和唐心酒有关的片段。

 

所以他端起了桌上的那杯红酒,与姚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叶见雪的车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她摇下车窗,朝李声讯招了招手。

“怎么样,他认了吗?”

李声讯扣上安全带,朝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唐心酒以前说过,他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显得很不安,像察觉到危险的草食动物,“没有,老家伙心理防线很牢固,见不到真凭实据,他不会怕的。”

“我猜到了。”车子拐个弯,直接上了市内高速,这是从藏年去国忆局最近的路线,“局长和忆联科那边都要我们尽快,所以才没有用常规的调查手法,也没有费心去找证据和证人,就算找到了作案人,也只能干着急。”

“是啊,快就是有快的坏处,记忆映射素这种东西,搞不好还会授人以柄。只能说我们都下错注了。用那个东西对你不会有什么损伤吧?”

“没有,现在怎么办?”

 

按照和姚驰的约定,李声讯只有24小时的时间来私下处理那份软体——姚驰并不完全相信他,所以软体上有监视程序,如果被交给第三个人,交易就会取消,所以找周宁解析是不可能了,而且这是自己的私事,没理由把别人牵涉进来。

 

“我跟局长谈谈吧,这种事本来就不能急,增加几个人手。”停顿了一下,李声讯指着前面的高速出口,“你先送我回家,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

叶见雪没有表现出怀疑的意思,转动方向盘,“嗯,好。”

 

之后的车程显得沉默,尽量避免交谈的李声讯也觉得尴尬,他看到挡风玻璃前有一只精致的小盒子,看起来是装戒指的,半开玩笑地问:“这是有喜事?”

叶见雪眼珠转动,哈哈一笑,“那是前夫还给我的,空盒子一个,离婚好多年了,算喜事吗?算吧?”

 

李声讯拿起盒子端详了一番,他的家里也有两个,颜色不一样,是唐心酒喜欢的颜色,它们躺在抽屉最里面,再也见不到阳光了。

 

他没有打开盒子,空落落的戒指盒会让人心情沉郁,他把它放回原处,偏头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致快速地朝后退去,如同退行的记忆,记忆里都是两个人的身影,心心念念却又遥不可及。

 

李声讯不知道,如果他打开了叶见雪的戒指盒,会发现里面并不是空的,两支记忆映射素完好地保存在其中,从来没被使用过。

 


《昨日重现》于每周二、四、六晚更新。

(责任编辑:卫天成)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作者


张寒寺
张寒寺  @张寒寺
小说作者,编剧。新书《我们这个世界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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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鋪の老闆и
越来越扑朔迷离,感觉真相越来越近又感觉越来越远……但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局长是最后的boss,叶见雪是局长的眼线,李声讯是一颗棋子,他妻子的死应该和局长有关。
染°
我一直不能忘记前一话的一句:除了犹大之外所有人都是叛徒,死的却是犹大。犹大会是谁?李声讯,还是郁慕龙? 怎么感觉唐心酒也许根本没死?那雕塑是谁?
痞子陈
坑挖得大呀~能填的注不?#不要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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