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做不成情人，能不能做不上床的好朋友？

在粉色裹裙外搭了一件灰色薄款长西装，脚踏一双裸色高跟，出门前竟然还势利地考虑了一会，事到如今，是否依然需要在见曾东前补个妆？

很多天没有半夜出门，已经是20度的凉爽天气，自己不该愤怒得像个复仇女杀手，何必呢，对方不过是跟我约会过几次的年轻人，他有权利做出任何选择。

曾东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朝我扬了扬手，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快步跑过去，相反，走得很慢，这很可能，是我和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没必要再着急了。我得再一次感叹，是的，他青春洋溢英俊又帅气，穿着白色T恤黑色九分休闲西裤，一双黑白拼色运动鞋，真像橱窗里，那只万分想刷卡买下的名牌包。

“怎么没带女朋友呢？”装着一脸的若无其事，假装我们是从未发生过任何肉体关系的普通朋友，对他充满关爱。

“陈苏，你今天为什么穿着像去参加幼儿园开学典礼的家长？”曾东脸上似笑非笑，真是他最拿手的表情。

我不假思索地为他补充：你是说我很像那种渴望跟幼儿园体育老师来一腿的无聊太太？

其实张小菲如果能降低点道德指标，搞不好现在正万分享受着中产阶级美好的虚假繁荣。

“最近过得好吗？”

并肩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听着他问出这句话，真想配上一个琼瑶式回答，挥起小粉拳，在他身上捶一百下，边捶边哭诉：不好，不好，没有你，我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答应我，再也不要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

想到这，自己都笑了，边笑边说：挺好啊，前男友回来跟我求婚了，送了个十克拉的大粉钻，跟《色戒》里那个一样，足足价值1200万人民币。

曾东吃了一惊，才回过神来：你瞎编什么呢？

我乘胜追击：找我干嘛？你知不知道电视剧里拒绝女主角的男主角只有一种格式，其实他得了脑瘤，不治之症，才不得不拒绝女主角。一般都是弥留之际，才半死不活叫女的出来见最后一面。

他呵呵笑了两下，说：就是觉得有必要跟你汇报下。

“现在是想跟我做朋友？是不上床的纯友谊，还是只上床的炮友，或者你真的很贪心，想要那种很耐心听你抱怨女朋友真的很娇气的红颜知己？”

曾东反问我：你想要做哪一种？

我摇头：“干嘛非做朋友？你有了女朋友，预示着这世界上有一个女人对你有了绝对主权，不管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连主动找你，都成了她眼中的一种罪。何必呢？

男女之间，恐怕没有朋友这条路。”

他沉默了一会，说，那就吃最后一顿饭吧。

在上海，交个朋友不容意，认识个男人不容易，跟男人上床更不容易，但有一件事非常容易，那就是跟一个男人发生过所有该发生的关系后，人海茫茫一刀两断从此没有任何联络。

这类似于某种成熟男女的游戏规则，既然我们不合适，连再见都可以省略，为什么要在这个人身上再花一点多余的时间？

当有人蓄意破坏这种规则时，比如像曾东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特地告诉我有了女朋友，又表示要吃最后一顿饭时，我忍不住把这个心仪已久的男人，归类为：傻x。

这个傻x不由分说，带我打车去了一家居酒屋，模仿深夜食堂样式，不同的地方在于没有脸上一条刀疤的老板，只有长相温柔的老板娘。

曾东问我吃什么？我想了想，告诉他，这个点吃东西，不是等于自毁人生吗？你吃吧。

他叹口气，又笑了笑说：这么容易被毁灭的人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还是气不顺：那你希望我怎么样，现在就跷起一只脚，开始跟你做划拳喝酒吃花生米的好兄弟？

他笑眯眯说：你说你要是放开了做人多好，讲话有意思的女人其实挺少的。

我已经没了斗志：好吧，下次，等夏天，穿背心大裤衩我们出来喝啤酒吃烧烤，怎么样？

他两眼望着我，说：你真的喜欢吃烧烤吗？

我摇头：不，25岁后就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他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陪我吃？你为什么没点自己的原则？

我糊涂了：什么意思？一会嫌我矫情，一会嫌我没原则？

他摊摊手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累。你的原则和底线，都像随时可以调整的东西，前男友背叛你，你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拉上我跟他展示一下，你没有输。你为什么不能当场给他一耳光？你跟我在一起，明明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你什么也没说，你怕伤害我的面子。你对爱情要求那么高，只是为了破除那些俗套，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你对男人要求那么低，只是为了在三十岁的时候，证明自己并不是单身，对不对？对你来说，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东西？你真的爱我？还是只爱我90后，看上去很有钱？

他坐在我对面，看起来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正在指点我这个三十岁的人，放松点，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

我站起来，“啪”，打了他一个耳光，从仿佛静止的空气中，快速离去。

跑得很快，差点把高跟鞋脱下来去追一辆空出租车，脑子里一片空白，结果努力了半天，浮出来的，还是老板娘那张看热闹的脸。

我完了，从某种意义上，似乎一下子垮了。

快到家时，才发现，手机没带。

出租车师傅叹了口气，哎呀小姑娘，你快点拿我电话拨拨自己电话还在不在？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涌上来，几乎要用内力把它逼下去。跟师傅说：不用了，回去一次，在就在，不在就算我倒霉。

手机还在，曾东走了，老板娘带着某种惋惜说：小姑娘，男人多得是，不要吊在一棵树上。

想大哭一场，虽然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23. 老板和老公，都是很难从一而终的物种

会议室里打着冷空调，本司秉承新加坡国父李光耀宗旨，空调才是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可能。一旦气温上升到20度以上，立刻猛吹18度冷风，宁可员工冻得发抖，也不能让人昏昏欲睡。

周一九点例会，不得不承认，同事们都是见惯世面的人，徐总的丑闻，转瞬即过，所有人都有本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绯闻女主角据说正在闹离婚，办公室里老江湖思路清爽地回应：年轻人就是兜不住事，这点小故事算什么？

说得好像那次外遇事件，是茶水间里忽然跑出来的一只蟑螂，当没看见维持着大公司的体面就行了。

徐总依然还是最有亲民气息的领导，9点还没到，推门进来，拿着半打星巴克咖啡，招呼大家，自己来拿。

“不喝咖啡，醒都醒不过来。”他笑眯眯坐在位子上，只怪这个位子还不够高，还需要不停安抚手下。大老板过来开会时，连平时最笨拙的女同事，都会拿出专门准备好的榴莲饼，摆在桌上说，老公去泰国带的手信，大家尝尝。

呵呵，众人心中一阵冷笑，大老板一边看项目ppt一边吃榴莲饼，吃完照旧不留情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个家用车野游计划，搞了一堆人去东北拍雪景，有没有想过，雪景最大的卖点是什么？是唯美，是浪漫！你这片子拍出来跟乡村爱情一样，背景全是人，是嫌客户骂人嗓门不够大？

底下人噗嗤笑出来，都觉得老板骂得很对。

徐总刚在座位上开始喝着咖啡，开始总结最近刚完成的几个项目，会议室门应声打开，大老板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打了个招呼，坐在旁边。

徐总热情飞扬地站起来，大声跟我们宣布，他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已经递交辞呈，今天开始他将移交主要工作给新来的赵总，赵总可是广告界相当知名的人物，多年来亲手打造过无数口碑作品……

我用意念在心里狠狠砸了一只玻璃花瓶，徐总这只老狐狸。

从年初开始，大概四五个项目，不管是隔壁组做砸的，还是没人要做的，徐总通通找到我：小陈，锻炼一下，吃吃苦。

我不是傻瓜，接下难啃的骨头，说白了还是因为我是徐总的得力干将，我想借着他一路往上走。有尖酸刻薄的同事在背后说：陈苏有什么本事？还不就是能哄住徐总？

或许我还是太懒，血液深处某种安逸过日子的隐形基因，让我傻乎乎地认为，跟着徐总辛辛苦苦加班，总不会有错。像一个已婚女人，信任她的丈夫，认为他永远不会骗她，于是在有生之年，肯定会失望伤心绝望透顶数次。

在职场，信任一个老板，也可能遭遇这种蒙头一记重拳的背叛，只怪自己警惕性不高，活该方寸大乱。

微信里一堆消息，同事纷纷问我，是不是早就收到风，上次他老婆不是叫你出去吃饭吗？

暗暗叫声不好，更糟了，一个老板走了，这个老板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很可能变成最刺眼的一个……

两天后，徐总还是找我谈了一次，推上买好的咖啡，一杯甜得发腻的红茶拿铁。

“陈苏，不好意思，没提前跟你讲，我也是忽然决定，非走不可了。”

“徐总，您这是要去哪儿高就？”

“我啊，准备去大理开个客栈，早就想去，一直觉得不可能，上个礼拜一个朋友问我，他拿下的那块地要不要？他想了半天，还是离不开城市生活。我想想，不如我先去田园牧歌。真的，也就是忽然觉得到这把岁月了，还纠结什么？”

“徐总，恭喜您全面实现了财务自由。”

“阿苏，如果有空来大理，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会去找徐总的。“内心当然在吐槽：去个头啊，饥饱都难说，你倒是开心了，要去大理做段王爷，这种古镇一听起来就有着丰沛的荷尔蒙，与其在这边冒风险搞已婚女同事，换了我是男人，肯定也想奔去那种乐土。

不知道他老婆jessie怎么想的，大理，或许挺适合中年危机，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舞台。

徐总给了我一个邮件地址，又连连致歉：不好意思，上次我夫人拖着你去吃饭，她说想介绍她表弟给你。这个人呢，有点怪，不过见一面也不打紧，他没手机，前段时间去了欧洲出差，这周刚回来，如果可以，你们这周末见个面？当给我最后一个面子吧。

堆起满脸笑容，刚想对前老板吐一番客套话，倒是他笑得比我还谄媚：没事，就随便见见吧，我们其实也不太抱什么期望。

那就例行一番公事，我发邮件去，简单介绍了下自己是谁，年龄职业身高，绝无任何隐瞒，除了体重上自动减去三斤，想了想，又附上一张照片，照片上我端庄贤淑坐在西餐桌前，笑意盈盈好像洗衣粉广告女主角，即便面对一堆脏衣服，都能摆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女人的派头。

收到回复邮件是在一天后：苏小姐你好，玉照已览，不知哪天有空一叙： ）

看到末尾的表情符号，有了十足十的把握，年纪一定大我起码半轮，只有那群2000年左右接触计算机的人，才会遗留这么古老的表情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