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初冬的曹家渡,在我住过四年的房间里,“禅师”充满流浪猫气味的家,剥落的墙上贴着乔丹吐舌头扣篮的海报,对手穿着犹他爵士的战袍,当时是1998年总决赛,也是乔丹和芝加哥公牛的最后一个总冠军。“禅师”又给我泡了杯麦乳精,我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味道,而我过去最讨厌甜腻。我想雇个钟点工来打扫房间,但被老头拒绝。十二月,持续降温,徘徊在五度左右,房间里没有空调,阴冷如西伯利亚的松针刺入每个毛孔。我缩在“禅师”的布沙发里发抖。一只肥大的流浪猫蹭过来,钻到我的脚下取暖,发出拉风箱般的呼噜声。
“你念的是五一中学吧?就在我们上钢八厂隔壁,你们学校出过很多篮球运动员。”
“嗯,好像是篮球特色学校,但跟我没关系。有一次,学校里出现个巨人,绝对有两米多高,校长还出来迎接他,说是男篮国家队的优秀校友回来了。我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就像看一只长颈鹿。那时我还住在这间屋子里。”
“禅师,你是哪个球队的球迷?芝加哥公牛?”
“我是华盛顿奇才的球迷。”
“这……”我认识火箭的球迷,湖人的球迷,甚至马刺的球迷,但从未碰到过奇才的球迷。
“晚上慢慢说。”老头穿上长裤和外套,“出发时间到了吧?”
我请“禅师”看一场CBA的比赛。今年上海球市火爆,姚明的队伍战绩不错,球票要么售罄要么归了黄牛党,我托关系才搞到两张后排的票。冬天黑得早,教堂尖顶下的路灯刺眼。冲过曹家渡的绿灯,横穿晚高峰的上海,我不停地刹车、起步再刹车,像一场与困兽的搏斗,经过黄浦江下的隧道,直达位于浦东的体育馆。
人声鼎沸的球场内,“禅师”全程站在最后一排。我有五六年没在现场看过球了,耳朵与心脏有些受不了。双方都有前NBA球星,主队的外线大神三分雨,客队的黑人内线暴扣,大胸美女啦啦队表演过后,漫长的比赛结束。人们如泄洪的流水退场,球场灯光依次熄灭,空出大片座位,老头反而坐下。清洁工在打扫垃圾。我着急地催他,但他不动不响,有那么几秒钟,我以为他是不是猝死了?
“我第一次看NBA,是在1979年的夏天。”老头突如其来一句话,我被吓到几分。我陪他坐下,盯着空旷的球场上的篮网。
“哇,你那么早就去过美国?”
“我从没出过国。”他低头看自己长满肉刺的粗大手指,“中美建交,华盛顿子弹队访问中国,在万体馆跟上海队比了一场。”
那年夏天,万体馆的18000个座位全满,灰色、蓝色与绿色衣服的海洋里,四十二岁的他头发乌黑,穿着钢铁厂的工作服,在看台上鹤立鸡群。他记住了埃尔文·海耶斯的封盖,忘不了凯文·波特的助攻,动若脱兔的黑色巨人们,轻轻松松赢了主队20分。那天起,他不会再放过任何NBA的消息,收集所有报纸的体育版,早早买了电视机看央视的比赛录播。1990—1998年,他目睹了公牛的两个三连冠。97-98赛季,华盛顿子弹改名华盛顿奇才。2001年,迈克尔·乔丹复出,在奇才度过职业生涯的最后两年,彼时姚明已披上火箭战袍。
“你是华盛顿奇才的球迷,因为是你第一次看到的NBA球队?”
篮球馆差不多全暗了,保安打着手电来赶我们走。回到十二月的夜空下,气温降到接近零度,雨点冰冷细密。深夜十点,上海不再堵车。雨刷划过挡风玻璃,陆家嘴摩天楼顶的灯光,仿佛蹦极或自杀者从天而降,在引擎盖上稀里哗啦碎一地。车灯照亮浦东回浦西的隧道,电台放着今晚比赛的评论。我打开吹风消除蒙上玻璃的雾气:“我听说,以前冬天最冷的时候,黄浦江就会结冰。那流浪猫该怎么办?”
副驾驶座上的“禅师”闭着眼,半梦半醒地说:“2008年,曹家渡后面的苏州河结过冰。”
对流浪猫最大的威胁,并非街道办、饥饿以及疾病。一月起,南中国大雪纷飞,我飞去印度与尼泊尔,躲过了最冷的几天。每晚新闻联播,尽是京广线大雪封山,上百万人滞留火车站过夜;高压电线被冰封阻断,几万平方公里停电抢险救灾。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三棵樱花树冻得光秃秃的,花鸟市场的鲜花都蔫了,鸟贩子损失惨重,每天冻死上百只画眉八哥,唯独夜总会门庭若市。苏州河面结上一层薄冰,灰呼呼的半透明,能看到冰面下汹涌流水。不断有流浪猫冻死在屋檐下,幸存者逃难到居民家门口,有空调的商场和电影院,还有汽车排气管,又被碾死和烫死好多。每天早上,“禅师”都要拖着一麻袋死猫埋葬,公墓的泥土冻得硬邦邦,必须十二分力气才能挖开。
最可怕的,曹家渡来了另一群流浪猫。入侵者来自苏州河北岸,原本在沪西工人文化宫(我们从小叫它“西宫”),偶尔会流窜到南岸觅食,多数时井水不犯河水。那年西宫改造,流浪猫流离失所,便如入侵罗马帝国的匈奴人,推倒民族大迁徙的多米诺骨牌。夜黑风高,数百只猫窜过三官堂桥,浩浩荡荡杀奔江南岸而来,开始第一次流浪猫世界大战。入侵者的战斗力更强,它们是纯然的野猫,过惯了苦寒生活。曹家渡流浪猫的生活优越,此地房价更高,有闲钱喂养流浪猫的女人也多。好多猫原本是娇生惯养的宠物,后来才被遗弃街头,远非蛮族对手。眼看就要做了亡国奴,藏身于沪西电影院的猫王乔丹,决定出山拯救子民。
对方派出三只大猫迎战,“三英战吕布”片刻成“温酒斩华雄”。胜利者乔丹找到西宫的猫王——是只肥硕的黄猫,怪不得属下都饿得瘦骨嶙峋。双方约定一对一单挑,展开上海西区流浪猫编年史上最惨烈的“双王合战”。决战地在三棵樱花树下,大有成王败寇,输者就地埋葬的气势。“禅师”从不介入流浪猫间纷争,躲在楼顶用望远镜观察。战斗从喉咙深处滚动的低沉嚎叫开始,黄猫如愤怒的金毛狮王冲向乔丹。这场殊死搏斗,从清晨打到日暮,从晴空万里到大雪纷飞,从达安花园的羽毛球馆,绵延至花鸟市场的屋顶,最后是苏州河边的荒野,堪称曹家渡的凡尔登或斯大林格勒。
乔丹赢了。西宫猫王俯首称臣。当晚,几百只入侵的流浪猫,逃回苏州河北岸故国。一只西宫阵营的小猫,不知何故坠落桥下。冰面刚化开,小猫在水里扑腾,眼看要被淹没。母猫在桥栏杆便哀嚎,同伴们只能惊恐地乱叫。突然,一只乌云盖雪的大猫,“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猫王乔丹?”我正好开过苏州河上一座桥,从天目西路进入长寿路,方向盘微微一颤,仿佛连人带车坠入冰冷的河水。
三十年来最冷的傍晚,猫王乔丹跳进苏州河。而落水的小猫属于入侵者,曹家渡流浪猫的仇敌。乔丹在水里游了十几米,终于叼起小猫。人们都觉得猫怕水,因为猫的身体小,落水会体温过低冻死,就像泰坦尼克号绝大多数遇难者都不是淹死的。但猫会游泳。2008年的乔丹,已是十几岁的老猫,加上与西宫猫王一整天血战,早已筋疲力尽。在苏州河的零度水温里,猫王乔丹游得如此艰难,眼看要跟小猫同归于尽。那一刻,“禅师”飞奔到桥上,想起十五六岁少年郎时,经常从桥栏杆最高点跳水。但他从未尝试过冬泳。犹豫之际,奇迹发生了。猫王乔丹叼着小猫上岸,爬上对它来说悬崖般陡峭的河堤,就像飞人乔丹从罚球线起跳扣篮。小猫虽然得救,回到母猫身边,但瞬间冻死了。猫王乔丹浑身发抖,每个毛孔都能挤出水来。“禅师”用毛巾和电吹风帮它弄干净,又敷上兽医配来的药,在家里给它留出个温暖的窝。天亮前,乔丹偷偷溜走,躲藏回电影院自行疗伤。
猫王乔丹,跳下苏州河里救起小猫的情景,被人用手机拍摄传到网上,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这年冬天,曹家渡多了不少爱猫人士,比如我家小区里那些女人,送来大量被褥和猫粮,修建了九处流浪猫过冬营地。约有两百只猫幸存到天气转暖,鼠年春节以后。
“苏州河就是猫王乔丹的约旦河。”冰冷雨夜,我在曹家渡十字路口右转,自言自语。“禅师”问我什么意思?我笑笑,无从解释。
停在六层楼房前,我看到一只黑斑狸花猫,蹲在屋檐下避雨。这只公猫叫库里,它是乔丹的第七代后裔,体型不算大,但动作尤其灵活,眼神咄咄逼人。
“如果,乔丹真的死了,谁将成为下一任猫王。”我问“禅师”。
“乔丹将是曹家渡最后一任猫王。”
“猫王是个传奇,乔丹也是。”老头说着放下筷子。毕竟是老了,中碗牛肉拉面,还吃剩下几根,他说当年在军区篮球队时能连吃三碗。
这家面店在曹家渡东南角。装修和餐桌都是方方正正,门面是两块大落地玻璃。店内灯光反射玻璃窗,像镜子照出两个食客。一个形容枯槁,喝得汗流浃背;一个落落寡欢,吃得思考人生。玻璃外紧挨一棵行道树,法国梧桐剥落的树干,仿佛布满乳黄色雪花。刚过晚高峰,开夜路的车很快,助动车也像赶着要去投胎。万航渡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灯箱广告是小鲜肉代言的品牌,LED屏放着张艺谋新片预告,几个明星正热火朝天地保卫神圣祖国。
十二月最冷的一天,我穿上了羽绒服,“禅师”加了翻毛羊皮背心。拉面店的玻璃门推开,进来个清汤挂面的姑娘。她没化妆,坐在我们对桌,要了一碗干拌面。我认出了这张脸。她是小鱼。面还没吃完,我要买单离开。“禅师”命令我坐下,他说浪费粮食是最大的犯罪。他的声音很响,体格巨大,自然引得小鱼抬头。我看到她的眼里飘过什么,对我摇头,继续吃面。我装作看手机,打开“曹家渡流浪猫爱心群”微信群,却发现被人刷屏炸锅:海底涝出事了。
那家海底涝,我吃过几次,这个点生意最火,平常有上百人排队等位,男女老幼如同纪委门口上访的群众,各自喝茶聊天嗑瓜子下五子棋等待叫号。我拉上“禅师”,扔下一百块钱不用找了,冲出兰州拉面店。我能用后脑勺感到小鱼盯着我的目光。
闯过长寿路的红灯,直奔商场大门。一大堆人尖叫着冲下来,其间我还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麻皮。我一把拽住他问什么事?他慌乱地张口结舌,连东北话都跑出来了:“粗……粗大四了!”说罢他挣脱了我,逃之夭夭。
我和“禅师”走逃生通道上去。海底涝门口没剩多少人,几个喂猫的女人在等我。她们今晚在此聚餐,为即将归国的日本主妇送行,没想到一只老鼠从天而降,活活烫死在沸腾的鸳鸯锅里。天花板响起雨点般的撞击声,不断有黑色的小东西窜来窜去,纷纷落入火锅,挣扎翻滚后阵亡。猫王终于出现,就像1995年乔丹从职业棒球联盟回归NBA,正在管线裸露的挑空区域捕猎老鼠。她们逃出来的同时,不忘拍照片发到群里,告诉我猫王乔丹回来了。
海底涝门口拉起警戒线,不准任何人进入,说怕传染疾病。我说老头是那只大猫的主人,依然无济于事,除非拿出养猫证,但派出所好像只发养狗证。我扒着门口缝隙往里看,火锅电源都已掐断,每口锅里飘着至少一只煮熟了的老鼠。火锅店是各种气味的大杂烩,就算鼻子再灵敏的猫狗都会转向,但“禅师”嗅出了猫王的气味。我们都没看到它,只听到瓶瓶罐罐砸碎之音,还有老鼠掉下火锅的惨叫声和滋滋的烤熟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我和“禅师”就像守在电话机边等候攻克柏林与希特勒死讯的斯大林同志。
深夜十点,一群黑乎乎的东西陡然窜出,密密麻麻冲向楼梯。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了猫王乔丹。乌云盖雪的大猫兼老猫,垂着尾巴追出海底涝,嘴里咬着一对老鼠飞奔下楼。“禅师”大喊它的名字,乔丹毫无反应。幸亏老鼠慌不择路没走直线,猫王跟着转了好几圈,我们才得以在商场门口追上。我搀扶老头,跌跌撞撞来到人行道,眼看就要追不上了,“禅师”把双手小拇指放到嘴里,打了个菲尔·杰克逊式的唿哨。
乔丹停住,像在芝加哥公牛的主场,回望黑夜里护法金刚般的“禅师”。而我上次看到这只猫,已过去整整四十五天。它瘦了。肩胛骨几乎要顶破皮毛,几圈肋骨清晰可辨,原本乌黑的后背满是污垢,四肢与腹部不再雪白,沾满老鼠的血污与灰毛。乔丹吐出长长的猫舌头,抛下两只被嚼烂的老鼠尸体,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眼神。曹家渡十字路口的灯光下,我看到“禅师”的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猫王乔丹并没有回头,继续向逃窜的敌寇扑去。老鼠们躲入最近的建筑工地,那是座三十多层的高楼,历经折腾后早已面目全非。当年沪西电影院改建,原本的门面造起商场和酒店。也许是定位问题,卖的都是高端奢侈品,生意越做越差,很快被隔壁的芳汇广场、对面的悦达889超过,关门大吉,如同烂尾楼荒废数年。
我们打开手电照明,整个工地骤然安静。地上躺着几十只死老鼠,刚被乔丹追上咬死,但猫王去哪里了?“禅师”鼻子猛嗅,耳朵贴着地下,屏息静气,不像炮兵,更像工兵。
“乔丹在地下!”老头发现一个地下室。但找不到大门,只有个通风口,直径约十厘米,刚好容得下猫王。洞很深,手电只能照出一点点,宛如《肖申克的救赎》挖了十九年越狱的洞。
我也把耳朵贴下去,听到轰隆隆的动静,就像女人肚子里的胎动——要真是个子宫,怕是要生出一窝的怪胎。我找来铁锹,用力凿开水泥板,搞得火星四溅,却连个青春痘般的坑都没砸出来。上夜班的建筑工人过来,劝我们不要白费力气,除非用炸药。
“难道是银行?”老头猜的没错。十多年前,这里就是银行,地下室就是金库。后来银行撤走,金库搬空后封闭,成为铜墙铁壁,唯独通风口没被封死。按照改造工程的计划,这里将变成地下车库的厕所。建筑工人说,一个多月前,工地上出现大量老鼠,多是从这个洞爬出来的。大家不是没想过灭鼠的方法,但全部失败了,这个洞里的老鼠很厉害,有人说那不是老鼠,而是个怪物。“禅师”确信,最近莫名出现在曹家渡的鼠患,全部源自这个地下金库。
考虑到猫王随时会出来,我决定彻夜守在通风口外。看一地的死老鼠,我的心里还是发虚,半夜的工地狂风乱窜,我缩在角落发抖。老头拍我肩膀说:“你回家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乔丹值得我等待。”这是我的回答。
后半夜,我在微博直播寻找(或者说是营救)猫王乔丹的过程,全中国保护流浪猫的人士们成群结队而来,同时在线人数超过了十万。有个叫“夜游神”的网友,建议使用“管道内窥摄像机”,建筑工地可能会有。我问值夜班的工人,恰好这两天在做管道施工,他们打开工具箱,找到一副管道内窥摄像机——由一体化主控制器、柔性推杆电缆盘、摄像头三部分组成,推杆把摄像头送入管道深处,加上LED照明灯,有视频预览和录像等功能。
工人们也好奇地下室有什么?几十亿现金?还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或珠宝?“禅师”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但不阻止大伙的劲头。摄像头被推杆送入通风口,像个微型机器人。电缆线另一头接上电脑,屏幕跳出管道内的画面——居然是彩色的,镜头突破幽暗狭窄的隧道,伪纪录片风格的恐怖电影。看得我头晕,就像自己也变成一只老鼠,钻入肮脏未知的地洞。绕过七八个油腻潮湿的弯道,我看到雨果在《悲惨世界》中所说的“利维坦的肚肠”……
昔日金库,LED灯洒出幽暗的光,一厘米一厘米地啃掉黑暗,捉住乌黑的猫尾巴。我看到黑色猫臀,一双白色后腿。推杆绕过猫的身体,我和“禅师”屏住呼吸。猫王乔丹的侧脸清晰可辨,双眼发出绿色的光。它被光线刺激到了,呲牙咧嘴地恐吓,摄像头无所畏惧地靠近,唯独被吓到的是屏幕前的我。猫王的牙齿里都是血,分不清是老鼠的还是自己的?核桃仁似的猫眼收缩。它的耳朵竖立,脊背拱起,毛发像刺猬似的炸起。“禅师”说过,这都是猫内心焦虑的标志。它在后退,它在咆哮,宛如表情夸张的哑剧演员。九十年前这地方是放映无声片的电影院。我什么都听不到,但能透过模糊的画面,感到猫王眼里的恐惧。
“乔丹这辈子从没有害怕过。”老头补充了一句,他的右手也在发抖,不断触碰我的后背。他说,哪怕1999年的“流星之疫”,猫王乔丹感染病毒奄奄一息,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它为何而恐惧?
推杆让摄像机转移,镜头晃得我想呕吐。光影交错之间,我的身体好像跟着眼睛钻进屏幕,直接坐电梯下到地狱。我看到它了。看到本堂神父所说的“恶魔”。看到那从海中上来的兽,看到它的“十角七头”,看到豹子、熊、狮子,还有地下的龙。不,何止“十角七头”。LED照明灯的幽光,正面对准这头不可名状的怪物,才会让猫王乔丹也瑟瑟发抖。我的胃里好像钻进一千只老鼠。于是,我真的呕吐了。
谁能比这兽?谁能与它争战?
《猫王乔丹》将于周四更新最终章,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