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8号晚。楼里大部分同事都已经下班,唯独剩下冯国金在办公室带人开会,其中唯一一位女同事就是施圆。冯国金心里觉得对不住,原本人家可以早点回家陪老公孩子的。以前法医跟刑侦不在一栋楼里,后来公安部建了新楼,都胡撸到一块了,效率更高。冯国金跟施圆不在一层,平时除了工作必须,他都有意回避施圆,就是怕一见到她,两个人心里都委屈,因为会想起小邓。这两天冯国金的腿又有点犯病,一打弯就疼得钻心,施圆体谅他,带着尸检报告上楼来找他开会。冯国金过意不去,亲自给施圆沏了杯茶。刘平跟整队人都在,办公室里烟一支接一支地续,呛得施圆睁不开眼,抱怨说,都少抽点吧,尤其是你冯队。冯国金点点头,老老实实把烟掐了。刘平说,开始吧。施圆开始:曾燕,女,十九岁,死亡时间在两天前,12月16号晚7时左右,死前曾遭到性侵,但阴道内未发现精液成分(这点奇怪),死因是被勒颈窒息,双手手腕均有勒痕,背部有多处鞭打伤和擦挫伤,可判断尸体在死后曾被拖拽。刘平插了一句说,还是抛尸,故意选的鬼楼大坑。施圆不评论,继续说,尸体腹部发现的刀刻图案,跟十年前那个受害者腹部的图案在同一个位置,造型也一模一样。刘平说,摆明了,挑衅呢,操,冯队你见过这种事吗?冯国金摇头说,没。施圆临走前,冯国金从抽屉里拿出几包饼干非要施圆收下。冯国金说,我女儿从美国带回来,拿回家给孩子吃,耽误你休息了。施圆说,本职工作,别这么客气,曾燕家属白天来指认过了,现在情绪还很激动,我建议你们等过了今天再问话。冯国金说,受累了小施,早点回家吧。
散会以后,冯国金杵在办公室窗前发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新大楼建在开发区,视野广阔,风景胜过以前那老楼不知道多少,一低头就是整个东北占地面积最大的市区公园,月光下,老人孩子游玩其中,浑河贯穿而过。冯国金一直想不通,浑河这名字最当初到底谁给起的,有点不地道。自己年轻时候,河是挺浑的,周边老百姓啥垃圾都往里倒,岸上飞蚊蝇,水底爬蚂蟥,上游的妇婴医院有时还把打下来的死孩子往里丢,下游钓鱼的老头儿动不动就钓上来一两条胳膊腿。但自打世界杯中国队在本市出线后,政府就开始大力整治,十年来挺见成效的,恶臭没了,水也清了,可还是得叫浑河没法改,挺冤的。冯国金总爱突然奇想,要是人心也能像河,不管费多少年,只要一星一块地拼命捞,就能把所有秽物都澄干净了,该多好。
刘平给冯国金递来烟,并排站在窗前问,想啥呢?冯国金说,小邓。刘平说,上个月他老母亲过寿我去了,队里的意思也都带到了,老两口身体还行。冯国金说,好。刘平说,案子不破,都对不起小邓。冯国金说,肯定得破。刘平问,冯队,这回你怎么想?冯国金看了看刘平,十年了,这小子也老成了,是个独当一面的好手,没意外将来就要接自己的班,反问道,你怎么想?刘平说,我在想,当年咱们抓秦天,虽然线索全都指向他,抛尸是他,烧车是他,后来我们在砖头房里也发现了黄姝的DNA,但最后其实算是零口供定罪,始终没有具体证据证明是秦天强奸了黄姝,杀害小邓的凶器也一直没找到,小邓指甲里发现的DNA也跟秦天的对不上,唯一直接的证据,就是黄姝内衣上的血迹是属于秦天的,我们认定是秦天在用铁钩拖尸体时不小心割破了自己手,滴上去的,再就没有了。要不是当年曹队催着赶着结案,咱肯定还得把殷鹏那条线追下去。在黄姝体外发现的精液DNA也没对上人。冯国金说,当年技术没到。刘平说,还有一个,两人尸体都被刻上的那个图案,到现在也没个说法,一次没意义,两次就是故意,我看过当年报纸上每一篇写鬼楼案子的报道,奸杀虐待都写了,但是没有一个字提过这个图案,证明除了现场我们自己人和凶手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也就证明不存在模仿作案的可能,那完全可以假设,现在的凶手跟当年就是同一个人,要是我们当年没抓错秦天,现在他死了,只能说明当年就不止他一个凶手,至少有人协同作案,才会故意下手刻图案。冯国金点着头,反问,要是真抓错人了呢?刘平说,那这十年真凶就一直逍遥法外。
刘平分析得一点没错,冯国金只是自己不敢说,借他的嘴而已。如今能确定,真凶一直逍遥法外,至少其中一个是,他该怎么面对过去这十年?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面对小邓的父母,还有秦理那孩子?刘平看出冯国金心里不舒服,安慰说,其实也算好事,至少凶手的范围被缩得很小了,当年有重大嫌疑那几个,秦天死了,殷鹏、老拐、魏志红还活着,秦天弟弟秦理也在,顺着这几个人摸回去,当年到底漏掉了谁,不难。冯国金说,可殷鹏人找不到了,小邓出事以后就没影了,他那司机老拐也消失了。刘平说,我记得,抓秦天当晚,把那小子送到医院抢救之后,你也在医院做手术,我自己带人去殷鹏公司和他家里查过,人早不在了,就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车一直在公司楼下停着,车牌号跟小邓那天晚上追的车也对不上,机场和火车站查不到购票记录,出境记录也没有,连他司机都找不到了,俩大活人凭空消失,那时间点不邪性吗?我觉得说明一切了,就算黄姝不是他俩亲手杀的,他俩也绝对逃不开干系。冯国金说,你信小邓会跟错人吗?刘平说,不信。冯国金说,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怎么确认,车里坐的就不是殷鹏跟老拐?刘平说,是曹队确认的。冯国金说,但是你跟我从来没看到过收费站的监控录像,或者说从来就没人给我们看过,殷鹏公司的监控那几天也坏了,没办法证明当天从楼里走进车里的就是殷鹏,你说有这么邪性吗?不用冯国金再掰皮说瓤了,背后意思刘平全懂了。刘平说,都过去十年了,当年收费站的监控录像肯定找不到了。冯国金说,总有别的办法。刘平说,明白。冯国金说,今天以后跟上面的行动汇报,什么说什么不说,心里有数就行了,哪怕咱们手下的人,大会可以参加,小会就你跟我,懂吗?刘平点头说,懂。冯国金说,现在首要任务,是找殷鹏,单线找不出来,就从司机老拐下手。刘平说,还有一个人,秦天他弟弟秦理。冯国金说,黄姝死那年,那孩子才十四。刘平说,我没说他是凶手,我就是觉得,他跟他哥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哥要是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那种事,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可能,秦理也参与其中吗?冯国金说,你忘了,秦天被抓以后,我们找秦理问过话,黄姝的死亡时间里,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据。刘平说,这我印象不深了,咋回事来着?冯国金说,食物中毒在一家小医院抢救,秦天送他去的,就在黄姝死前两小时,后来确实在医院躺了一宿。刘平说,好像想起来了,那也得再查一遍,毕竟曾经他跟黄姝走得最近,不知道现在人在哪呢。冯国金说,我知道,还住在大西农贸市场那栋老房子里,他爷爷和他哥死以后,一直自己住那。刘平问,你早都查过了?冯国金说,前几天还收到他短信,我说想跟他见个面,后来没再搭理我。刘平问,他怎么会有你的号?冯国金说,这些年我一直也没换过号,当年打过他家电话,记住了吧。刘平说,听说秦理小时候是个天才,过目不忘啊?冯国金说,可能吧,娇娇说是。刘平说,可惜了,他一定挺恨你的吧?冯国金反问,你觉得呢?
刘平回家以后,就剩冯国金一个人了。女儿娇娇才从美国研究生毕业,在北京转机跟以前同学玩了一礼拜,才回到家没几天,冯国金就见到一面。本来他跟杨晓玲分居以后,杨晓玲搬去自己外面买的一处房子住,他自己在家也没意思,几乎天天晚上去前同事老孙开的饺子馆喝到半夜,有时喝完回家住,有时回队里。现在娇娇回来非要住家里,杨晓玲就从外面搬回来陪女儿,冯国金不自在,坚持回队里住。他俩要离婚的事,其实娇娇一年前就知道了,可她装成个没事人一样,从来不提,当父母的也不忍心,一直配合把戏演下去。拖了十年,如今冯国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心里反倒很平静。娇娇回家第二天,他就给杨晓玲打过电话,让她放心,这回肯定离,这案子忙完就回家签字。撂下电话那一刻,冯国金的心还是咯噔过一下,他问自己,本来早晚的事,十年前怎么就没干脆一点呢?为什么来着?噢,想起来了,抓秦天那天晚上,自己受了重伤。这十年里,冯国金自己从来不敢主动回想但当晚的一切,不是后怕,是空虚,像被摘掉星星的夜空那样空虚。在冯国金跟秦天隔着一条街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个人几乎同时间动身,一个跑,一个追,冯国金来不及等其他同事跟上,何况他们距离秦天都不如自己近。当晚的星星仿佛真被谁摘掉了,一条野路上既没有月光也没路灯,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翻越过一堵水泥墙,稍慢一步的冯国金在落地时,右腿突然袭来一阵剧痛,膝盖两侧被什么利器贯穿,人直接瘫倒在地,秦天就蹲在他身旁怒目圆睁,冯国金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到此为止了,可他没等来秦天再次下手,只见秦天松开手中利器,头也不回地窜入黑夜之中,冯国金下意识掏出枪,侧躺在地上,朝前方黑暗连扣两下扳机。万籁俱寂。当他在急救室里醒过来,才得知秦天被其中一枪打中了脊椎,没死,怕成植物人了。女儿冯雪娇和老婆杨晓玲正守在他跟前哭作一团,他醒来以后被杨晓玲一把抱住。就是那时候,冯国金明白了,原来死就那么回事儿,不疼不痒的,像小沈阳那小品里说的,眼睛一闭不睁就全完事了,但是死的感觉太空虚了,女儿老婆都见不着了,没劲啊,还是得活着,吵也好,打也好,有劲,不空虚。对,就那天晚上,他跟杨晓玲都开悟了,夫妻还得是亲的,敲断骨头连着筋呢。这根筋韧性不小,又扯了两人十年才松了劲,吵和打的劲都没了,才真正是时候了。俩人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女儿娇娇,多俊多懂事的闺女,没一个外人不替他俩骄傲的。冯国金安慰自己,这辈子够本了,彼此都自在点比什么都强。
冯国金正准备收拾一下去宿舍的时候,女儿冯雪娇来了。冯国金有点吃惊,这么晚了怎么还跑过来?你妈呢?冯雪娇说,我妈出去应酬了,我怕你还没吃饭呢,给你送饭来了。冯雪娇把保温饭盒摆开在办公桌上,得意地说,都是我做的。冯国金笑着说,我闺女真行,心里有爸爸,还会做饭了。冯雪娇说,在美国跟同学学的,外面吃不惯,就自己做,爸你尝尝。冯国金说,还真没吃呢。女儿这么干瞪着自己吃饭,想起来还是头一回,冯国金吃几口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说,你也吃点。冯雪娇说,我吃过了。冯国金吃饭神速,不一会儿放下筷子说,看什么呢?冯雪娇说,爸,你老了。冯国金说,能不老嘛,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有对象了吗现在?有可以跟爸爸说。冯雪娇脸突然红了,没呢,不稀罕。冯国金说,这什么话,稀不稀罕,到岁数也得找啊。冯雪娇说,都不如我爸爷们儿。冯国金笑了,点着一根烟说,真会说话,哄你爸开心。冯雪娇说,真的,现在的男生一个个都扛不起来事儿,你少抽点爸。冯国金说,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你得给人家时间长大,老想一口吃个胖子不靠谱。冯雪娇说,别说我了,说说你跟我妈吧。冯国金不说话了,光抽烟。冯雪娇继续说,你这回是不是铁下心要跟她离了?冯国金还是不说话,光点头。冯雪娇说,行,那我支持你,我跟你过。冯国金愣住了,感觉自己手有点麻,桌子底下的右腿也跟着疼了一下。他必须承认,这么多年来陪在女儿身边的是杨晓玲,虽说杨晓玲可能做妻子不够贤惠,可是当妈够格,拼命赚钱不说,冯雪娇从小要啥给买啥,长大了送出国读书也是杨晓玲在供,他自己这点死工资哪够,所以他以为女儿一定会选择跟杨晓玲亲近。女儿蹭棱子来这一下把冯国金眼眶给搞湿了,点着头说,闺女,有你这句话爸就够了,往后爸还是爸,妈还是妈,跟以前一样,你都成年了,等过完年爸妈凑钱给你买个小房子,你想怎么过,跟谁过都行,是你的自由。冯雪娇说,不,我就跟你过。冯国金终于绷不住了,哭了。冯雪娇说,我知道你俩这么多年一直没离婚都是因为我,但是我也不傻,心里清楚是谁有毛病,我就是怎么都没想到我妈是跟那个杰克好,我要是知道,以前那些年他们送我的东西,我都不会要的,是我妈对不起你。冯国金说,爸知道,我闺女有出息,但是没有谁对不起谁,爸也做得不够格。冯雪娇说,爸,反正你得照顾好自己身体,少抽烟,酒也少喝,我知道我不在家这两年你老跑我孙叔那去喝酒,现在我回来了,我得看着你,你身体好了,退休以后我才能带你出去玩,你都还没去过美国呢,我毕业典礼你也不来。冯国金说,是爸不好,爸以后听你话。冯雪娇也哭了,说,这还差不多。
多少年吃顿饭都没这么开心过,冯国金仰脖把菜汤都喝了。冯雪娇感慨说,真给面子。冯国金打算先送女儿回家,再回宿舍过夜,可冯雪娇坚持让他跟自己回家,冯国金坚称工作没做完,案子不破都睡不踏实。冯雪娇不管,上手就划拉冯国金桌上那一堆文件,说有什么工作不可以带回家做,今晚我妈估计回不来了,你得在家陪我。正僵持不下,冯雪娇眼睛突然落在不小心被她掀开的文件夹中间,那是一张尸检照片。冯国金正抢着要合上,说,别看这些,做噩梦。可是他的手被冯雪娇拦下,只见女儿一双眼睛越瞪越大,问他,爸,这个就是你在电话里跟我说那个案子吗?像黄姝的那个?冯国金说,是。冯雪娇指着照片上尸体腹部那个奇怪图案说,爸,这个我认识。她的手指带着照片在桌上不停地抖,说,这是火炬。冯国金从她的手指下猛地抽出照片,颠来倒去地看了几遍,脑子里突然想起十年前小邓开玩笑说这个图案像肯德基卖的圣代,为此不爱吃甜的自己还特意跑去肯德基买了个圣代,齁半死也没琢磨出来——原来,是火炬啊。他的脸色变了,转头问自己女儿,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见过?冯雪娇说,不是见过,这个图,就是我画的。
父女俩多少年都没这么促膝长谈过了,其实冯雪娇从小跟父亲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如此,冯国金平日一脸严肃,话少,有话冯雪娇也不敢跟他聊,都是跟自己姥爷说。如今俩人一夜没睡,好像打算把多少年欠下的话债一股脑清了。冯雪娇给爸爸讲了那个火炬图案的由来,讲了秦理、黄姝、王頔,和高磊。冯国金越听越觉得惭愧,原来自己错过了女儿几乎整个童年和青春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在冯雪娇说“这些我跟我姥爷都讲过”以后,心里更难受了。冯国金问,这么说,知道这个图案的人,一共就你们五个?冯雪娇想想说,应该是,我们当年发过誓,永远不告诉外人,除非秦理给他哥看过。冯国金自言自语说,那就是秦理、王頔、高磊,都可能跟黄姝的死有关。冯雪娇补充说,但是黄姝出事的时候,王頔和高磊跟我一样,都住学校里呢。冯国金长吁一口气,问,那以后你们谁都没有跟秦理再联系过?冯雪娇说,应该就我有,在网上,聊过QQ,刚上大学的时候,后来他那个号再也没登录过。冯国金说,都聊什么了,还记得吗?冯雪娇说,他就说自己在家照顾植物人的哥哥,我问他靠什么生活,他说养蛇。冯国金不懂,养什么蛇?冯雪娇说,就是养一些冷血动物,蛇、蜥蜴、青蛙什么的,当宠物在网上卖,那时候他还有个网店,我看过照片,几百块钱一只,蛇上千的也有,后来网店也关了。冯国金的烟抽没了,抓心挠肝,最后终于在刘平的抽屉里搜到半包,狠狠地抽,冯雪娇也没再拦,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好像报复自己似的,也不说话。冯雪娇问,爸,你想啥呢?冯国金说,要是当年让你看一眼照片就好了,但是我不敢。冯雪娇说,我明白,你怕我害怕,还故意瞒着我。冯国金说,对。冯雪娇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听高磊说的。冯国金说,其实当初我看到你跟黄姝发的短信了,就在黄姝出事前一个多月,其实我比你更害怕,我怕你被卷进来。冯雪娇说,我都明白。
天边泛白了,办公室里的父女俩半天没有说话。冯雪娇看着冯国金把最后那半包烟也抽完,才开口问,爸,你觉得黄姝的死,真的跟秦理有关系吗?冯国金声音低沉地说,我不知道,要照你们形容的,秦理真是个天才,为什么会干这种傻事,犯一次躲过去了,还要犯第二次?说不通。冯雪娇说,我不相信是秦理,他跟黄姝的感情,比我们谁都深,人怎么会舍得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呢?冯国金当了半辈子刑警,多可怕的人性他没领教过?人性?他想说,闺女,人性还不是你能完全懂的东西,可自己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冯国金说,明天,不对,待会儿吃完早饭,你自己先回家。冯雪娇问,那你去哪?冯国金说,去秦理家。冯雪娇说,我陪你一起去。冯国金站起身,腿没之前那么疼了,或许是因为脑子想太多转移走了注意力,他踱步到窗前,再次眺望公园里的景色,老人们又带着孩子出来遛弯了,零星还有几只没拴绳的小狗在追逐,尽管仍是寒冬,可还是妨碍不到凡人行立坐卧,吃喝拉撒,反正他们早已习惯了寒冬,几百年,几千年,老天爷冷他的,我们活我们的,这他妈才叫人性。冯国金抬起头时,远方初升的太阳迎面照过来,像是跟他约好了在这一刻碰面。他清了清嗓子,头也没回地对身后的女儿说,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