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吞 · 第三章 · 素未相识的恋人(5)


文/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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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金十九岁入伍,炮兵。第二年赶上全军演习,中央某台来采访,派的他们连长接受采访,因为连长嘴皮子溜。冯国金就站在连长身后不远,半张脸都入镜了。当天他连晚饭都没抢,打长途到自家老院管粮站电话的老大爷那,跟爹妈报喜说自己上电视了。爹妈去邻居家的黑白电视前守了一宿,没见着人影呢,他爹第二天回电话时讽刺了一句,我生的又不是个肉垫子,专托别人的,有能耐下把自己上。打那以后,冯国金还真把上电视当作人生目标之一,很重要的目标,就像杨晓玲这辈子去不成美国就难受一样,梦想不分高低。

直到2006年,央视某法制节目要录制一档刑侦专题,“鬼楼奸杀案”被选为十二集之一,该集主题是刑警如何凭借猎鹰般敏锐的洞察力,在无法获得DNA技术支持的条件下成功破获案件的。冯国金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可是当主角第一次面对镜头时才知道,自己晕镜,摄影机一架面前,嘴立马不分瓣了。冯国金很无奈,更嫌丢人,最后只好让刘平代自己出镜。刘平一点不怯场,以前局里搞文艺演出时,大家才知道他从小学快板,难怪平时说话也跟连珠炮似的。录制前,刘平问冯国金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冯国金想想说,多讲小邓,少提我。

那期节目一共采访了三个人,除了刘平,还有大队长曹猛和法医施圆。自从小邓过世,冯国金每次碰到施圆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还好不常见到。那阵子听说施圆谈恋爱了,对象是一个老老实实的银行公务员,家里给介绍的,都快结婚了。冯国金多少也有八卦的心,用女儿冯雪娇的话说,人之常情。冯国金好奇的是,当年施圆跟小邓俩人算谈恋爱吗?没见吃饭没见拉手的,搁一块净斗嘴了。倒别说,也就这俩人彼此能对上夹,斗起来不分伯仲。冯国金一想起这些就难受,主要替施圆难受,小邓已经是那边的人了,有痛苦也都不算数了。但施圆还有大半辈子要过,想着那人,念着那人,忆起他的一切都难过。老天就是这么不厚道,可劲儿折磨活人。小邓不亏,他离世的一个小时前,还是施圆陪在他身边,可怜的是施圆。施圆跟冯国金聊起的小邓,永远都活在他被害当天。施圆说,我认识的男生里,小邓是最不浪漫的。冯国金问,怎么说?施圆说,你见过谁第一次跟女生约会是带对方去蹲点的?

冯国金也不敢想小邓。小邓刚走那几个月,他在办公室里还会把新来的小伙子错叫成小邓,醒过神来就鼻子发酸。2003年的2月23号到25号,三天时间,冯国金像是经历了命中注定的那场噩梦,仿佛早已累积多年的厄运一起冒了头,合起伙来要搞垮一个人的灵魂。

2003年2月23号一早,冯国金安排人把自己从鬼楼那堵烂墙上踹下来的几块砖头送到施圆手里,等待检测结果。此前走了不少弯路,这次他坚信自己是对的。他召集专案组开了一次紧急会议,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推测:2003年2月6日起,十七岁女孩黄姝失踪,与家人失去联络——2月12日下午4时至6时,黄姝被人强奸并杀害——2月13日晚,有人用黄姝的手机给尾号为7461的机主(疑似殷鹏司机老拐)打过最后一通电话(目的不详)——2月15日晚7时,黄姝的尸体在沈辽中路33号楼(鬼楼)前的废弃大坑内被发现,当时死亡已超76小时,大坑并非第一犯罪现场,仅是抛尸现场。综上,冯国金一直试图通过现场痕迹来推断抛尸过程,锁定嫌疑车辆,从而追踪嫌疑人行踪,如今抛尸路径终于可以基本确认:凶手应该是开车绕路到鬼楼荒院子东侧的砖墙后的死胡同(发现车辙痕迹),穿过垃圾箱旁被人为凿开的大洞,用铁钩将尸体拖拽至距33号楼100米处的废弃大坑内,后又驾车驶出死胡同。目前只等待法医的检测结果来确认推测。

冯国金说,现在的任务,就是集中力量把制造那两道车辙的嫌疑车辆给找出来,一般车辆平时拐入那条死胡同之后,都会很快又倒出来,但是嫌疑车辆把车停在了大洞前,根据车辙痕迹,可以断定时间是在2月15号大雪前,黄姝遇害后,也就是2月12日至2月13日之间,天气骤暖地面变泥泞那两天,时间应该是晚上。嫌疑车辆的停靠时间至少在十分钟以上,也就是说,在距该路口最近的监控录像里,拐进过死胡同的车辆中,至少消失了十分钟以上后又再次出现的,就是要找的凶手。

散会以后,两小时不到,监控录像里的嫌疑车辆被找到,是一辆银色金杯小面包,车牌也已锁定,而最令冯国金兴奋的,是嫌疑车辆被发现的时间——2月12日晚11点,交警队封锁街口查酒驾刚开始的当口,面包车突然打轮,拐进那条死胡同,十二分钟后,从死胡同出来,再次出现在监控内,且根据录像里显示,那辆金杯面包车,被交警拦在了沈辽路跟兴工街的交叉口,司机吹了测试仪后,人也被扣了,确定是酒驾了。司机的脸看不太清,男的,岁数不大。

当天中午,小邓跟冯国金请假,说是家里有点事。冯国金准假,问小邓什么事,用帮忙吗?小邓也老实说,是他姐姐又被姐夫给打了,他要去给姐姐出头。冯国金说,你可不能冲动啊,别犯错误。小邓说,放心吧,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有分寸,下午他还约了汪海涛手机里那个女孩在避风塘见面呢,这中间就不跟冯国金去交警队了,会随时汇报。冯国金摆摆手,让他早去早回。冯国金心里挺不舒服的,自从小邓分到他手下,印象中就从来没请过假,过年这段时间,先是老宋在金麒麟砍人,紧接着是扫黄打黑,鬼楼的案子又来,小邓几乎没休息过,这孩子真挺像样的。小邓离开前,冯国金拍了小邓的肩膀三下,节奏感很强。小伙子够结实,这动作他是跟自己老丈人杨树森学的,杨树森在世的时候,每次表达鼓励都是这么拍他的。冯国金目送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走出办公室,或许由于案情终于趋近明朗,或许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太让自己舒心,他心底有一块地方被夯实了,心也不突突了。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眼竟成为最后一眼,等冯国金把小邓从郊区一个荒凉的果园地垄里接回来时,小邓是安详地躺在警用面包车里的。那么结实的小伙子,再也站不住了,冯国金在车里坐着陪他,流着眼泪想,这孩子可能是真的累了。

冯国金目送小邓离开以后,独自来到交警大队找王队,进门就问,人呢?王队问,什么人?冯国金说,12号晚上酒驾抓到的人呢?我要的人在里面。王队一愣,说,刚放走,今天早上。冯国金呆了,问道,全放了?王队说,嗯,最后一个刚才走的。冯国金说,操,这也没拘够十五天啊,怎么就能放了?王队面露难色,说,陆续有人来捞,最后剩一个小年轻,我心想算了,让他一起走了。冯国金拿出抄写着嫌疑面包车车牌号的纸条,拍在办公桌上说,这个车的车主是谁,赶紧给我找出来!认识有年头了,估计王队还没见过这么横的冯国金,马上叫人把之前登记的拘留名单找出来给冯国金看,一边拿手点着说,就是这辆车,车主登记的名字叫魏志红,住址也有,但当天晚上开车的人不是魏志红,是他雇的司机,我看看,对,叫秦天,刚才最后走的那个。

冯国金开车疾驶向魏志红住处的路上,他全想起来了:三天前,他和小邓去育英高中部找到黄姝和冯雪娇的另一个小学同学,那个叫王頔的男孩子,据他说,初二以后他们跟秦理和黄姝几乎都断了联络,但那两个孩子彼此走得挺近,他还提到,秦理有个亲哥哥,好像就叫秦天。对,是这个名字没错。车上,刘平坐在副驾驶,心急着问,冯队,你觉得凶手会不会是魏志红,然后让他雇的小工秦天帮他抛尸?但是没想到秦天因为酒驾被抓了!冯国金说,现在还不知道,两个人都抓回来,就全都知道了。此时刘平接到队里的电话,神色异常地望着冯国金。冯国金打着方向盘问,怎么了?刘平挂掉电话说,队里的人刚查过了,那个魏志红,95年进去过一次,强奸未遂。冯国金突然扭头朝刘平看,他知道刘平等他这个眼神半天了。冯国金猛踩一脚油门,冲劲太大,把刘平按在了靠背上。这是好事,应该叫好事,可是冯国金的脑子却嗡嗡地在响,嘈杂中他听见刘平的声音在说,冯队,这次我们终于找对人了吧?冯国金无力回答,他心里想的是,对是对了,但人可能早跑了。

魏志红的家在沈河区十三纬路的一栋老楼里,对面就是本市名气最大的抻面馆“老四季”,本地人的心头好,用小邓的话说,这是东北人自己的肯德基。一碗抻面,一个鸡架,一瓶老雪花,就相当于肯德基一个套餐,但洋套餐一套要二十多,可“老四季套”才八块钱,老中青都爱,也是出租车司机的饭堂,从来就没见空过桌。冯国金年轻时候家住南市场,离得不远,也常来吃,后来搬家来得也不勤了。隔壁就是大西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属于最热闹的地界。那个叫王頔的男孩子说,秦家兄弟也住这附近,小时候跟他是邻居,具体地址小邓记下来了。

敲了半天,门内传来拖蹭在地上的脚步声。开门的是个老太太,问了句,是魏志红的老母亲。刘平没说自己是警察,就问魏志红现在在哪呢,手机号多少。老太太说,电话号记不住,自己也不识字,但他儿子就在对面大西农贸市场上班,卖猪肉的。冯国金谎称是魏志红朋友,问她儿子最近都忙啥呢,家里别人呢?老太太说,啥也没干,天天在家呆着,跟儿媳妇早离婚了,俩人没孩子。老太太好像慢慢才缓过神来,反问一句,你们到底是谁啊?冯国金说,外地来的朋友,不打搅了,我们去市场里找老魏。

大西农贸市场,冯国金太熟了,小时候总跟母亲来这买菜,几十年了,从最早的一溜地摊,到后来的大棚,再到如今的二层转盘楼,外观改变再大,那个特有的味道从来不会变。肉腥、土腥、鱼腥,混着十三香,空气里飘着面粉,要买什么闭着眼睛凭鼻子找就得了。脚底下永远是泥水混着血水,血里有猪牛羊的血,鸡鸭鱼的血,颜色跟人血分不出来,一踩一脚腥。冯国金和刘平踏过全部污泞,站在一排猪肉档前,循着每张档口前挂着的营业执照,他们找到了属于魏志红的那个。那中年男人正甩开膀子挥着剁骨刀,把一整块肋排斩成一段段。大冬天的,额头和胡子往外冒汗珠。

冯国金站在男人面前,打岔道,老魏啊,还认识我不?

男人放下剁骨刀,拿袖子蹭了一把汗,说,啥眼神儿啊。老魏在办公室呢,我打工的。

冯国金也是第一次听说,农贸市场里还有办公室。按照男人的指引,冯国金和刘平来到二楼的管理办公室,推开门,就两张桌子大的地方,一男一女坐在里面。女的看样子像会计,男的手握着搪瓷缸子喝茶。冯国金对男的亮出证件,说,魏志红,跟我们走一趟。魏志红的反应并没太吃惊,站起身说,我能回家跟我老妈打个招呼吗?冯国金说,没工夫了,到了队里可以让你打个电话。魏志红点点头,去门后的衣挂上拿外套,刘平这边攥着手铐等他呢,可他跟冯国金都没想到,魏志红开门拿衣服是虚招,自己突然溜着门缝蹿出去,“啪”的一声又把门摔上,俩警察被隔在了门里。刘平大叫一声,我操,跑了!冯国金猛地拉开门说,追啊!

地太滑。魏志红才跑出没五十米自己摔个狗吃屎,刘平趁机扑上来给按倒在楼梯拐角,俩人滚了一地泥。冯国金跟上来扭死了魏志红的双手铐起来,疼得魏志红在地上大叫,不跑了,不跑了!

魏志红被拷在车里,居然哭了。刘平开车,冯国金在车上就开始审魏志红。冯国金问,你他妈逼跑什么?知道自己犯多大事吗?秦天在哪呢?你的金杯面包车呢?说!想不到魏志红竟一问三不知,只一个劲儿说跟自己没关系,面包车也让秦天开走了,今早刚走。冯国金说,行,你等着。车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秦家楼下,冯国金和刘平把魏志红拷在车内的把手上,迅速上楼敲门,敲了足有三分钟,没人在家。刘平问,现在怎么办?冯国金想了一下,说,先把魏志红带回去,再派两组人出去,一组去学校找秦天的弟弟秦理,一组查面包车。刘平却说,冯队,咱们基本没人了,今早才被曹队给抽调走,都去抚顺抓人了。冯国金急了,你跟小邓还有我,不是人啊?!

开审魏志红前,冯国金接到杨晓玲的电话,她说自己又先不陪杰克去浙江了,问冯国金昨晚怎么不回家,不是说好了娇娇周六回家你也在吗?冯国金正不耐烦呢,没好气地说,办案呢,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磨磨唧唧的。杨晓玲说,不行,就得当面说。冯国金说,你爱说不说,不说我挂了。杨晓玲那边沉默了一阵,冯国金以为她挂了,自己也打算挂的时候,又听到那头一声“喂?”,冯国金说,听着呢,赶紧说。杨晓玲说,老冯,我要跟你离婚。冯国金以为自己听错了,清了清嗓子又问,你说离婚啊?杨晓玲说,对,离婚。冯国金问,你外边有人了?杨晓玲说,对,有人了。冯国金说,知道了。杨晓玲急了,“知道了”是几个意思?冯国金说,就一个意思,知道了,女儿在家,我不想跟你聊这事。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审讯室里,魏志红还哭呢。刘平骂道,别鸡巴哭了,敢做不敢当啊?是老爷们儿不?魏志红说,你们真抓错人了。冯国金坐下,点燃一根烟,魏志红跟他要烟,没给。冯国金问,犯什么事了,自己心里清楚吧?魏志红说,我知道,但是真跟我没关系,你们应该去抓秦天。冯国金说,该抓谁用不着你教,抓你肯定也不白抓,先把自己的事说了吧,刚才为什么跑?

审了近两个小时,魏志红该说的都说了,冯国金心里有数,案子到了这一步,终于见亮了。魏志红交代的“事实”有几个关键:冯国金第一次去交警队找王队时,在办公室里走嘴提到了案情和黄姝的名字,没承想前来领扣押车辆的魏志红当时也在,偷听到了,而他确实认识黄姝。当天魏志红只是去赎车,不捞人,秦天不过是他雇的小工。魏志红在市场除了当管理员,还盘下两个档口,一个卖猪肉,一个零食批发,秦天是帮他管零食批发的,干了有三年了,挺老实一人,就是脾气怪。那辆金杯面包车是秦天平时拉货送货用的,都是秦天在开。魏志红在大西农贸市场后面的荒地上还自己盖了一个小砖头房,一箱一箱的小食品都堆在那里面,魏志红几乎不怎么去,都交给秦天打理。后来有一次他随便进去看一眼,发现秦天给里面钉了个床板子,还弄来一个小木头桌,一个男孩待在里面看书呢,吓了魏志红一跳,这才知道那是秦天的弟弟秦理,好像是个哑巴,问什么也不说话。魏志红觉得没啥,秦天把活儿干好就行,别的他懒得管。可是后来,魏志红无意中见到秦理把一个女孩带进那个砖头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天。那女孩就是黄姝,长得挺漂亮的,个子很高。

刘平说,然后你就对黄姝起了歹心了,强奸了她,又让秦天替你抛尸,是不是?魏志红急了,眼泪都哭没了,干嚎说,没有!真的没有!刘平问,那你见到我们就跑?你心虚啥!魏志红说,我不是心虚,我是知道自己犯过类似的错误,怕你们怀疑我,我见到警察就害怕,真一急,才跑的。刘平反问,你觉得我能信吗?魏志红继续解释道,那天我在交警队听到你(指冯国金)提到黄姝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知道鬼楼的案子,报纸上都写了,当时听到我脑子就嗡一下,就觉得肯定跟秦天有关。刘平问,那你怎么不报案?魏志红委屈般说,还是害怕啊!万一我听错了呢,万一是跟那女孩重名的呢?要是跟秦天没关系,我瞎报警,不是引火烧身嘛!毕竟有前科呗。

刘平讪笑着说,“引火烧身”,还会用成语呢?就是你点的火吧!魏志红说,反正我真的是清白的,等你们抓到秦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冯国金说,行了,别演了,我问你,秦天今天早上什么时间把车开走的?去哪儿了?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魏志红说,今天早上他才从派出所出来,马上就到农贸市场找我,就说要用车,别的什么也没说。冯国金问,他不说,你也不问?你不是他老板吗?魏志红说,可能还是送货吧,我也没敢问啊,我看他拘留了那么多天又出来了,应该是跟黄姝的事没啥大关系。冯国金盯着魏志红不说话,又点燃一根烟,这回分了魏志红一根。魏志红狠吸了一口,他被冯国金盯得有点怕了,说,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的。冯国金摆摆头说,不对,还有。魏志红说,真的没了!冯国金问,你是不是怕秦天?魏志红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他?冯国金说,你骚扰过黄姝,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黄姝名字,还担心自己被抓?你怕秦天反咬你一口,对不对?

魏志红不说话了,被冯国金说中。随后在刘平连环逼问下,终于承认,自己对黄姝动过心思。据他说,从半年前开始,黄姝隔三差五就到砖头房来找秦理,俩孩子把那当个据点了。有一次,他见到黄姝自己拿钥匙开的门,当时秦理还没来。他就跟进去了,对黄姝动手动脚,后来被前来取货的秦天给撞破,把他给打了,还警告过他。冯国金问,秦天跟你说什么了?魏志红声音渐小,说,他说,再碰黄姝,就整死我。冯国金说,他打了你,还说要整死你,你都不敢把他撵走?还说你不怕他?

魏志红吞了口唾沫,说,毕竟,给我干了快三年了,挺利索的,再说,你是没见过那小子,狠人儿,我都不敢看他眼睛,刚跟我干那会儿,在市场里跟别的摊主打架,敢拿刀捅人的主儿,楞着呢,我要是真砸他饭碗,我怕真能整死我。冯国金说,还是你理亏吧,调戏小姑娘在先。魏志红说,一时糊涂,就那一次,真的就那一次,黄姝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冯国金让刘平给魏志红看监控录像,魏志红指认了秦天,就是他开在开车。刘平按照他交代的秦天手机号打过去,关机。

刘平把魏志红跟那个皮夹克男关在一起。皮夹克蹲了一个礼拜了,有吃有喝的,肯定比在外面活着省劲,看样子是不打算出去了。人一会儿明白一会儿傻的,一会儿说那身内衣是自己捡的,一会儿又说是别人送的,听得刘平他们都犯了,反正案子没破以前都得关着。魏志红一进来,皮夹克眼睛就一亮说,我见过你,衣服是你送我的。刘平一愣,魏志红也傻了,对皮夹克说,你他妈别瞎说啊,我不认识你!皮夹克摇头晃脑地又看了一阵魏志红,说,不是你,我捡的,你谁啊?敢情又犯病呢,给刘平也愁坏了。回办公室的路上,见到几个屋的人几乎都空了,知道这次打黑是下了狠手,又是突击行动,本来曹队是连他都要调用的,但被刘平拒绝了,自己也走了,冯国金不成光杆司令了?小邓还年轻,自己起码多几年经验,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让冯队掉链子。回到办公室,刘平见到冯国金在发呆,唤了一声,冯国金才回过神来。刘平心想,他也累了吧。

刚才杨晓玲提离婚的事,还在冯国金脑袋里转。什么叫外面有人了?是不是蒙我呢?有人了我怎么会一点没察觉?老子可是干刑警的!冯国金安慰自己,生气不能解决问题,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杨晓玲肯定是故意气自己呢,等案子破了,回家再聊。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在身边一天,他绝对不允许杨晓玲胡来。离婚,没门儿。

想通以后,冯国金掏出手机正要给小邓打电话,小邓的电话就进来了。小邓抢在冯国金前开口,问,哥你赶紧换一手机吧,求你了,干打打不通!冯国金说,你姐那边解决完了就赶紧回来,人手不够了,现在全力抓秦天。小邓说,谁?冯国金忘了,他还没来得及给小邓更新信息,赶紧说,就是那个叫秦理的哑巴孩子他哥,现在确定抛尸的就是他,人可能已经跑了,你赶紧回来。小邓说,我现在不能回去,哥,我跟你说,殷鹏肯定有问题!我现在就在他公司楼下呢,他跟他司机俩人,带了四个行李箱,看这样是要跑路,我得跟着他。冯国金问,你跑他公司去干什么?现在来不及管殷鹏了!小邓说,不行,下午我刚跟那个叫小丽的女孩见完面,那个小丽才十九,是个技校的学生,她虽然没明说,但我听出来了,那个殷鹏对女孩有虐待倾向,但事后都会给钱封口,汪海涛撒谎了,他不敢得罪殷鹏,故意帮他瞒着。我就说那逼肯定有问题!我直觉没错!冯国金说,等会儿,你现在在哪呢?小邓说,出租车上,跟在他的车后面,车牌号是A94575,黑色奔驰。冯国金犹豫了一下,说,可是现在对殷鹏没有证据。小邓力争道,哥,等证据就晚了,人明显是要跑,你信我的,这次我直觉肯定没错。冯国金一时无语。小邓继续说,这回我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回来,犯了错误我背,跟你没关系。冯国金最终一咬牙,说,他们两个人,你小心点,别硬来。小邓说,我知道了,放心吧,哥。冯国金说,去吧。

挂掉电话,冯国金才意识到,小邓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改口叫自己“哥”了?他听着心里挺得劲儿的,自己还真没有弟弟。多少年后,当他跟人讲起当年的小邓时,说的都是“我那弟弟”,一脸骄傲。可是骄傲过后,余下的都是悔恨。他后悔自己对弟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去吧”,多不吉利啊,人上岁数后自然就迷信了,当年如果自己说的是“等你回来”,弟弟是不是就不会一去不复返了呢?

责任编辑:向可 xiangke@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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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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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执,作家、编剧。@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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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啸尘
黄姝被生吞了,小邓被生吞了,秦家兄弟也被生吞了。王頔,施圆,包括冯家父女,他们的人生都被硬生生的撕掉了一块。可能见过深渊的人,都会失去些什么吧。
秦雷3
秦天估计想给弟弟治病或者其他原因帮人顶罪。他们兄弟两和黄关系很不错,不会杀的。因为某种原因秦天只能忍痛帮人抛尸。甚至抛尸的细节都是秦理设计的,他的智商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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