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游戏


文/Boli

 

不是每段恋曲都有美好结局。一次牵手,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再见,我们就顺着甜蜜的线向上攀援,然后在某个失神的瞬间,向未知处重重跌入。


来北京工作的第九个月,张瑞鹏突然给我打电话,一开口还是家乡的方言,说在《非诚勿扰》看见我了,变得更漂亮了,也圆润了点,问我最后怎么没跟那个爆灯了的海归金融男牵手。

如果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几乎快忘了他。我当时刚从公司卫生间出来,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什么熟人,在心里迅速转换了一下语言系统,然后压低声音用家里的土话说:上镜胖三斤,我没胖,是镜头拍的。至于节目嘛都是演的,2000块一场,上班之余挣点零花钱,倒也不至于专门上电视相亲。

我跟张瑞鹏是前年夏天分开的,那时候我开学升大三,返校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在卧室和他视频,并初次尝试了sex phone,那种离别的、很伤感的sex phone。张瑞鹏在大汗淋漓之后平躺在床上,以空前的柔情和深情微喘着,第一次对我说出那句“当我老婆好不好”。他少有的,因分别而不经意显露的脆弱,壮了我的声色,而我以某种献身的姿态郑重其事地说:等我毕了业,我就跟你结婚,等我。

高中时我妈拉着我在家门口桥洞子下算命,本来是算学业,能不能考上个好大学,但算命的顺带给算了算感情,说我大三那年,会遇到第一个真心待我、想跟我结婚的人。

我说:之后我俩会怎么样,会结婚?算命的说:那得看你俩造化,这说不准。

遇到张瑞鹏那年我19岁,怀疑过,他是不是就是算命的口中那个真心待我的人。

遇到张瑞鹏之前,我常常在宿舍卫生间洗完澡光着身子、只穿一条三角底裤出来,对着贴在宿舍门前的全身镜上下打量,一边欣赏自己的身体,一边觉得太可惜、太浪费了,在我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竟然没有男人来爱我、欣赏我、享用我。

于是遇到张瑞鹏的时候,我毅然决定不负韶华,把我最美妙的青春献给他。

那年张瑞鹏34岁,北京创业失败回老家的第二年,已然成了县里的大龄光棍。他是美术专业出身的,在小县城不好找工作,去美术教育机构教课的话工资又少得可怜。去考我们县城的美术教师编,但几千个人里只要八个,他第一年没考上,再想考没机会了,35岁是个门槛。我遇上他的时候,他正准备社区工作者的考试,小县城的社区工作工资很低很低,每个月两三千,也不难考,所以想着能考上的话,先干着过渡,再慢慢找别的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他的。

我第一次约他出来,晚上,在老家的天桥上,他戴着顶米白色帽子,帽檐压得挺低,黑T恤,瘦高个儿,一见我就说:好小,九几年的?

我不好意思抿了抿嘴,说:你猜。

他说:九七?九八?……九六?

我说:我零零后,零一年的。

那是我们第一次线下约会,那天他看起来有点伤感,那种伤感始于得知我年龄的那一刻,以至于蔓延了我们在一起的整个夏天。之后他一直对着我回忆大学时期的往事,以及毕业之后北漂的事儿。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应该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和朋友在海淀合伙开艺术辅导机构,一个月挣不少,晚上下了班就去大学城附近的篮球场打球,经常遇到一些血气方刚的大学生耍赖,打球玩儿阴的,然后两拨人就打起来。他说他打架很厉害的,但有分寸,闹不到局子也弄不进医院,但能让对方知道不是好惹的。以前经常打,现在早就不了,太蠢。说到动情处,点根烟。我站在他旁边听他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诉说,仿佛我是他回忆青春的载体,靠近我如同重返青春,直到后面他把第三根烟掐了,问我能不能拉一拉我的手。

我说好,伸出一只手来,被他轻轻捏住。

八月初夏天的晚上,风是温热的,他的手很大,很热,粗糙而干燥,因为常年画画,中指关节处有很硬的茧子,而我的手又小又湿,羞怯地被他的手包覆住。起初很轻地握着,随后愈发收紧,整个过程持续了五秒钟,他才泄气一般松开。

他说:我有两三年没拉过女生的手了。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他步行送我回家,我们肩并着肩,偶尔两只胳膊相撞。途中要穿过一个幽静的小公园,踏入公园小径的第六步,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揽到了灌木丛边,开始强吻我。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三十多岁独身男人的火热和饥渴,后来他隔着衣服把左手放到我胸上,开始揉捏,另一只原本揽着我腰的手逐渐往下探,探到我的屁股,五指缓缓收紧。

张瑞鹏和我之前处对象的那些小男生都不一样,他成熟、熟练、游刃有余,我起初还有些慌张,半分钟后我整个人在他怀里近乎酥掉。

我跟他是暑假在自习室遇见的,自习室是他朋友开的,他偶尔帮忙看店,顺便看看书。我当时正在找合适的自习室提前准备考研学习,在家学不下去,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我办自习室月卡那天就是他接待的。他戴一顶米色帽子,声音低哑,长得很不错,像那个打乒乓球的明星。

之后每次去自习室都成了一种期盼和挂牵,老想着多见他几面。我这人有个毛病,干什么事儿到最后都成了不务正业。去饮水机接水时、起身上厕所时、进出自习室大门时……总得用余光瞄上几眼,转而在独角戏般的心惊肉跳中落座,五到十分钟后心情才能平复下来。

月卡到期后,我因为其他一些原因不方便续费在自习室待着,打包书本回家的那个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加了他的微信。

第一个晚上我们聊艺术,他说他是学美术的,他乐意和别人讨论绘画艺术。

第二个晚上我们聊学习与工作,他说他在北京工作了七年,前年刚回来。(在我们山东小县城的认知里,“在北京工作”这件事光荣得很。)我说我就想考北京的研究生,以后想去北京工作。他说,那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第三个晚上我们聊了聊初印象,他说隐约记得我当时穿一身卡其色,深卡上衣,浅卡色裤子,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虽然我不这么觉得)。

第四个晚上我们聊兴趣爱好,我说我喜欢写小说和摄影,改天能找你约拍不?觉得你长得挺好的,当模特挺合适。

第五个晚上我们聊感情生活。他说,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如果没结婚,都很孤单的,身边兄弟朋友们都纷纷成家,尤其是过年过节,大家都有各自的家庭,陪老婆陪孩子的,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一呼百应地出来喝酒吃饭了。他还说自己两三年没谈恋爱了,无时无刻不被家里催婚,相亲相过无数轮,都没有合适的。

我说:那你现在还在相?

他说:最近半年多没怎么有。因为累了?因为没人介绍了,周围亲戚朋友能介绍的都介绍完了,而且我年纪也大了,女方也看不上了。

我说:怎么会呢?

他说:是这样的,只是你小,你不懂。

我说:关于相亲我还蛮好奇的,相亲就是吃饭看电影逛街吗?

他说:一般先吃饭,吃过聊过之后双方觉得都还不错的话会一起看个电影啥的,如果觉得不合适就各回各家,大家都目的性很强,没什么意思的。

我继续问:那你相亲时会穿西装吗?

他说:一般不会,很偶尔才会。

我说:那会打领带吗?

他说:不会。

我说:那会穿皮鞋吗?

他说:你这么好奇的话下次来感受一下呗。

第六个晚上我们约在天桥见面,他的舌头孔武有力。

友人锐评:送上门的年轻姑娘,还小有姿色,谁不要?

我没理她。

友人继续刁难:三十好几了,老牛吃嫩草,说不定老婆孩子都有了,你可别被小三了。

我说:滚。

张瑞鹏后来跟我说:咱俩要是能早一个月加上微信认识就好了,那咱们整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就都能在一起。我品了品这话,觉得他是真饥渴。后来他又说:唉,要是能早十年遇见就好了。我觉得他还算有点真情。

他听说我是中文系的,爱看书,于是用白色硬纸板给我裁了两张书签,上面是他亲手画的小画。一张黑白铅笔画,夜空下的树林,星星像是用笔蘸了白油漆洒上去的,一张彩铅画,是长了翅膀的麦兜,拿着一本书在天上飞,可爱得要命,画完后还用透明胶带小心封上防止被磨花。

拿到书签后我宝贵得不行,小心翼翼夹在床头那本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里,时不时翻出来欣赏欣赏。我老觉得自己像书里的陈清扬,明明没有搞破鞋,但心理上总处于一种要急迫自证自己没有搞破鞋的状态,随时随地蓄势待发准备反驳别人说自己搞破鞋。

后来我想这种心理感受可能来自我俩心照不宣都没给对方个名分——

我向好友聊起张瑞鹏,都是以“自习室的哥”“自习室那男的”代称,后来我们该干啥的都干了,但和朋友谈起他,也只是陈述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实,而不加以任何世俗名分、关系上的修饰。张瑞鹏更甚,据我了解,他从来没有跟他任何一位朋友(亲人更不用说)提起过我,我有次问为什么,他说,很麻烦,事情会搞得很麻烦,没必要。

但我又觉得,我跟他的关系或许是异性之间最纯粹的相处模式,因为互有好感而在一起,但都不需要对对方负责,并且做着对方随时会离开自己的准备——他相亲成功结婚去了,我北上读研或打工去了,过了这个村谁也不扰谁。我想未来男人与女人相处模式的进化方向就是我们这种,健康、环保、可降解、可持续。

但我确定那两个月里我对他有过很深的感情,我不知道那感情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爱,爱对我来说是太沉重的字眼,我说不出口。两个月里我给他写了很多封信,有时候我们聊天聊到深夜,他困了要去睡觉,我舍不得,便让他和我通着微信电话睡,我从床上爬起来到桌前,打开暖黄色小台灯,摊开纸笔,在电话这头一边听着他的呼吸声一边给他写信。

亲爱的瑞鹏:

见信如晤。我很想念你。

……

哪怕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家附近的公园幽会,例行拥抱亲嘴揉胸三件套。

之前看到一篇文章,说对于三四十岁的男人来说……一个二十来岁青春洋溢的姑娘,颜值只需要达到女人中的前50%就已然是他们眼中的美女。而对于年龄更大一些的老男人来说,达到前70%就足矣。我不知道我对于他来说我意味着什么,有时候跟他抱着亲热,常觉得他爱我年轻的肉体胜过爱我本身,他爱我因为在我身上看见了他青春的影子,靠近我如同重返青春。(假设我们之间曾有过爱的话。)我无意美化这段关系,在一起看电影、逛超市、逛公园的时候,他总是闷闷不乐走在后面,总是一副忧郁、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我转身牵起他的手,他会凑近我耳边轻声问:姑娘,跟我去宾馆吧?

想到《浮士德》里浮士德在最绝望的时候跟魔鬼签下合约,第一个索要的不是名不是利,而是青春和年轻姑娘的肉体。中世纪的欧洲跟此时此地此景没差。

比起年轻的男孩,我倒是觉得他更需要我。于是在他询问了五六次之后,也是在我们第五次约会的时候答应了他。这个限度让我觉得不会让他等太久,也不会让我显得过于轻浮,哪怕我知道在他眼里轻浮与否并不重要。

我的第一次是在40块钱两小时的钟点房里交付出去的,没有流很多血,也没有快感,只是巨疼,想骂人(但忍住了)。一切结束后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哭了,倒不是因为疼,而是想到自己的青春就这么献给了认识也就半个月的中年男人,觉得此情此景需要点儿眼泪来煽情,于是酝酿着挤出几滴眼泪。他听到我故意发出的抽泣声,神情从那种巨大享受迅速切换为关切和慌乱,爬起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太疼,还是害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看着他光着身子煞有介事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觉得我俩跟演电影似的。

不过说的是方言,我们山东的土话,戏中人觉得还有点煽情,戏外人听着不晓得是否觉着更滑稽。

我把我们相处的时间归纳为两块,一块是宾馆之内的时间,一块是宾馆之外的。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时候,张瑞鹏总是不厌其烦感叹我身体的紧致、细嫩、光滑和比例堪称完美,他说他以前画人体雕塑,熟悉每一块骨骼的构造和肌肉的走向,他有时候会专门站在床上从高处看我,在全局打量之后再感叹一句“身材真好!”(如果用女权主义者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把女性当作可供享用的客体般欣赏的“男凝”,我只能说对不起很抱歉,我对此沾沾自喜。)

但几次交手后我发现我只是享受他欣赏的目光和贪婪抚摸我身体的情状,对于做爱本身并不感兴趣,也无法从中得到快感,我怀疑我可能sexual disabled,但出于善良考虑,我在他面前表演得还是挺卖力。所以从心理感受上,宾馆之内的时间对我来说更像是履行一种应尽的义务,是凝固的、虚假的、空洞的。

而宾馆之外的时间,比如像玩偶挂件一样懒散挂在他胳膊上逛公园的时候,手拉手一甩一甩走在熙攘夜市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上在漆黑电影院看电影,并时不时亲亲他耳朵在他耳边轻声叫他“亲爱的”的时候……我们的时间才是绵延的、流动的、自然的。

但对于张瑞鹏来说,情况正相反。他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最喜欢我,也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主动和我有过分亲昵的举止。人来人往时,我哪怕挽住他的胳膊他都会觉得尴尬。(后来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怕被熟人撞见,毕竟小县城就这么大。)用他的话来说——像在大庭广众下犯罪,不成体统。

什么是体统呢?我有时候想,或许他再老一点儿、再丑一点儿、再有钱一点儿,我呢,再漂亮一点儿,这事儿就合体统了。中年离异男用金钱收买未经世事的花季少女,听着合理多了。

可事实是我没那么漂亮,他也没那么老,他不丑甚至有点帅,也不有钱甚至挺穷。每次他带我出去吃饭,都是便宜实惠的苍蝇馆子。没有小年轻约会去这地方,一进去,矮矮的满是油污的木头小方桌(有时是铝合金的),小马扎,绿色啤酒瓶堆一门口,老板娘系一条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格子围裙,递过来一张菜单(有时连菜单都没有)。隔壁桌永远有光着上半身,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们,在一边吃饭一边插科打诨。每次来接我出去约会,他都是骑着他的小电驴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等我,看见我,便笑嘻嘻说亲爱的上车,若是他请客吃饭,那像电影票或KTV的钱便是我来,反之亦然。

我不清楚他具体的经济状况,但据推测,他确实没什么钱。首先他处于长达两年的失业状态,其次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出嫁到外地很多年,哥哥的儿子刚上幼儿园,而张瑞鹏当时还和父亲住一起,住在我们小县城城乡结合部的租的房子里。有几次和他打视频电话,他卧室很小,装潢非常简陋,甚至称得上寒酸。他的床很窄,目测不到一米三,枕头上铺的枕巾印着洗旧了的粉色跟黄色的牡丹的图案,这种样式枕巾我只见我姥姥姥爷还在用,老一辈出嫁时和床上四件套一起做嫁妆用的。

他跟我强调,只是暂时租住在这里,因为是租的房子所以没怎么打理,新房子在XX小区,还是毛坯房,还没装修。

穷是个大问题。这是我这几年才悟出来的深刻道理。但那时我19岁,看到视频里他躺在旧牡丹枕巾上落寞的样子,想到之前在北京的意气风发,只觉得好伤心,好心酸。

我问他:我回学校之后怎么办,你如果相亲成功了,是不是很快就结婚了?

他说:不知道,我这个年纪就随缘吧。

我说:你长这么帅,就没有身边朋友看上你吗?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立刻就又谈恋爱了?

他笑:也就你把我当个宝,搁相亲市场我都没人要的。

我说:瞎说,你多好啊,脾气又好,画画又好,这么有才,长得又帅……

他一个转身把我压在下面,说:想到以后你还要被别的男生要去,我就想杀了他。

“杀”那个字被他咬牙切齿说得很重,像一块石头压在我身上,我差一点都信了。

有一次下午看完电影回来,他骑着电瓶车把我送回家,我说:先别回家,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他说:和父亲约好了下午去装修市场,挑一些合适的装修材料。我说:你想把房子装修成什么风格的呀?涂什么颜色的墙壁?他说:随便装修一下,简简单单就行,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反正以后有了小孩,墙上都得是乱涂乱画。

话一说完,我们都没再吭声,我坐在电瓶车后座看着他的后脑勺,好想哭、好想哭。

返校前的最后一个晚上,sex phone开始的前几个小时,我们在小苍蝇馆子里吃了最后一顿羊肉火锅,花了他二百二十多块钱,是我们在一起以来他最大的开销。他喝了好几瓶啤酒,但没什么醉意,我说:我们下次见面最早也是寒假了,或者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见面。他说:说不定我什么时候想你,什么时候就买票找你去了。

我那时候在南京读大学,坐高铁的话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我知道他不会来找我,因为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及时行乐,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过好这个夏天,他知道我的态度跟他差不多。更何况,家乡往返南京的高铁票要七八百块钱,南京的酒店也不便宜,我觉得我在他心里倒也不值这么多钱。

我别过头,对着餐馆满是油污的墙壁开始抹眼泪,这次是真哭,没忍住。

张瑞鹏刚开始还好言好语安慰我,到后面就只剩下“别哭了,再哭我走了”,听到这话我更难受,哭得更凶,周围吃饭的光膀子大哥们纷纷往这边看。他大概是觉得尴尬或者丢人,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去外面抽。

我独自面对残羹剩饭流了一会儿眼泪,自讨没趣,于是也跑了出去,看到他在马路对面一个人一言不发地抽烟,也屁颠屁颠凑了上去,边哭边问他: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非要错过呢,我讨厌离别,为什么要有离别呢。

他吐了口烟,无奈看了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人生就是这样的,分分合合都是常事,要学着习惯和坚强。

我说:我操你妈。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故事开头的sex phone,离别之际伤感的sex phone。离别,能给很多事情蒙上滤镜,性也一样。所以他第一次说出了要娶我那种话,我也第一次说出了要嫁给他。但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才19岁,我的人生路还很长,未来有无限可能,我还要去北京读研和工作,我还没尝过在CBD摩天玻璃大楼端一杯星巴克步履匆匆去开会的滋味,我还没坐在宝马车上哭过,怎么可能安于一辈子坐在他电瓶车后笑?

只怪我们当年没在北京遇见,过了这个村也没了这个店。

而张瑞鹏如我预料的那样,直到我毕业也没有来南京找我。

前几天我在北京接到张瑞鹏的电话,吓了一跳,这些年我都快忘记他,但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立刻认出来是他。他问我现在是在北京读书还是工作,我说考研没考上,直接来工作了。他又问我在电视上相亲的感觉咋样,那么多帅气的男嘉宾给你挑,我说都是剧本,谁牵手谁灭灯谁都提前定好了,但也挺有意思的,跟演戏一样,别说,我还真有点表演天赋。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说,这个确实。他又问我在北京生活还习不习惯,在北京有没有熟人,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寂不寂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倾诉的都可以给他说。

我说:我在北京特别好,特别适应,工作很顺利,朋友特别多,一点也不寂寞,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说:那就好。声音有点尴尬。又问,谈男朋友了没?

我说:刚谈。北京人,跟我一样刚毕业,人挺好的,先发展看看。

他说:挺好。

寒暄几句,便自讨没趣地挂了电话。

我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上,这事儿应该算彻底告一段落。自始至终我也没问他结没结婚,结了,挺尴尬,没结,更尴尬。不过无论从我的回答还是他的反应来看,我对我俩这一番对话很满意,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个道理他应该懂得。哪怕我在北京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飘着,很寂寞。

责任编辑:讷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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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oli
Boli  @boli丁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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