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上海,小伊通过搜索软件查找到这一家隐藏在徐家汇老弄堂中的老唱片咖啡馆,她穿过墙壁布满爬山虎和落叶满地的狭窄巷子,走到 1947号门前。
“就是这里了。”小伊喃喃自语,她穿着白色长风衣,长长的暖棕发色,发尾微卷。
她走上前礼貌地扣了三声,“来了——”接着是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声,门咣当一声被拉开了。
面前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保养得当,以至于小伊分辨不出真实的年龄,“您是怎么发现我这家店的。”他笑容可掬,亲切地将客人迎入这个稍显神秘的咖啡馆。
这家店面积不大,后又因为满满当当的旧物而显得更加拥挤,左手边是一整面墙的黑胶唱片,每张唱片上方贴有简单的纸条介绍,在灯光的照射下,每一张唱片都折射出奕奕的光彩。
“这里很多唱片都有些年代了,这间店原是由我爷爷开始经营的,又经我父亲传给了我,您可以
来里面喝茶吃点点心。”男子是个有分享欲的人,他愿意一直滔滔不绝地同人诉说某些往事。
唱片墙对面是一个玻璃橱柜,里面皆是琳琅满目的下午茶茶具,杯子、托盘、各种瓶瓶罐罐。小伊随着男子走到里面的空间,有三张小的方形桌子,桌子铺了厚重的桌布,角落里有一台颇吸引视线的大留声机。
店主端上来一份茶点,又开始捣鼓起唱片机,“这张年代久远的唱片就该用更为久远的唱片机来放。”
随着滋滋的电流声开场,遥远又熟悉的女声咿咿呀呀的唱起属于那个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年代。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介意我坐下来吗?”店主问。“当然不会。”小伊预感到,她又能收获到新的故事,或许是个时隔多年的风华轶事。
店家端着考究的英式下午茶杯,他缓缓喝了一口,“听我太爷爷说过,他祖籍是宁波人,一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来上海,才知道,他爹在上海是有‘家’的。”
“太爷爷的爸爸一直在上海经商,同洋人与日本人做生意,也难免出入一些声色犬马的场合,在那里,他认识了当时如众星拱月一般的杨小姐。”
“杨小姐喜欢穿一身墨绿色的丝绸旗袍,冬天也是如此,只不过天冷了,会在肩上搭一个皮毛的坎肩。她长得可真美,身段高挑苗条,太爷爷第一次见她时,终于明白他爹为什么会不惜重金也要博她一笑。”“太爷爷从街坊四邻或羡慕或嫉妒的三言两语中听到,他父亲当时为杨小姐买这座租界里的小洋楼,花了整整一箱金条。”
“太爷爷一直住在宁波的老宅里,对于一箱金条是多少并没有概念,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记得杨小姐待他也是很好的,给他准备了很多西洋的饼干,以及他从未见过的稀奇玩物。”
“杨小姐一直都是优雅得体的,他们常在洋楼大设宴席会客,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间皆是光影流动。”
“那是一个多么浮华而又易碎的年代。”店主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起身给我续茶,“后来呢?”小伊迫不及待地想了解那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年代。
“后来太爷爷回到了宁波老家,再没几年听闻他父亲破产。又逢时局动荡,杨小姐父母早逝,一些在她发达时接济过的亲戚又都对她避之不及。”
店主突然低头沉思良久,后才深吸一口气将这个故事说下去。
“杨小姐四处碰壁后,她寻来太爷爷和他母亲居住的宁波老宅,她还是那么美丽,哪怕旗袍不似从前那般闪着光泽,哪怕皮鞋破旧。”
“杨小姐只祈求太爷爷的母亲能容她在此等候,等男人传来消息她就走,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从前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也不会来伏低做小。”
“何况生在那个年代,没有哪个地方似上海般包容,对于杨小姐,村民是颇有微词,她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说的皆是别家闲话,受指责最多的便是杨小姐。”
“杨小姐被拒绝后便自己在镇上租了间门面上的楼房居住,她不常出门,也无外人接触,因为
太爷爷的母亲与她不睦,太爷爷也只能在经过她住所的时候驻足观望那扇破旧的小窗。”
小伊听到这里内心凉意渐起,又心生念想,会不会太爷爷的父亲快速回到小镇,接走了杨小
姐,或是明珠一般的杨小姐再嫁他人。
突然她很害怕故事的走向,小伊骤然起身,“谢谢您老板!很感激今天遇到您,也谢谢您的故事,或许故事的结局不那么重要了,就像今天听到的这首歌,大上海的繁华与欣欣向荣,您带我重回那个年代,就够了。”
小伊走到墙面的付款扫码处,“请问今天我一共消费多少?”
“生在那个年代的女性大多都是不幸的吧。”店家低头确认今天的账单,小伊看着他的头顶,小声嘟囔着, “最后终究还是负了她,对吗?”
“杨小姐去到小镇后没多久生了场荨麻疹,又无人照顾她,听闻也是疾病缠身,没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店主一口气吐出杨小姐的结局,好不残忍。
“对不起,给你分享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就像上海滩这首歌,世人都当它描绘的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十里洋场,又有几人是真正品味它背后的心酸与落寞,它承载无数的爱恨,那些爱恨不过又是烟花燃尽后的一地碎屑,终究是风一吹就散了,人们照样过他们的生活,因为这个地方永远有人前仆后继,不是吗?”
小伊怔忪的片刻,店家快速的取来一张碟片,“这个不是什么古董,就是录的一张碟,这张碟送给有缘人,感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老唱片咖啡店外面的世界早已华灯初上,街上着精致洋装的男男女女急着奔赴一场场歌舞升平,在这夜色下匆匆而过的行人,有些为了生活奔忙,有些借着酒精去经历那些不似平常的新天地。
小伊看着窗外闪亮的霓虹灯和仿佛拔地而起的高楼,屋内香氛蜡烛的气息忽明忽暗,一阵风吹过,吹进耳内那句:“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张爱玲说过:“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