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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 Goodbye
悲伤游乐园
Regor_
你多穿点,别冻坏我的全世界
文/Regor_

家里白糖没了。

从老家来城里送红薯和花生油的三婶,往盘子里码好刚炸透的鱼块,两只油手往围裙上一抹,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要到小区门口去买糖。我拦住她,夹着人字拖,开门下了楼。

堂弟裘林今年秋天要上大学了,我明白三婶的意思。于是拐出小区,顺带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递给她,比起手机屏幕里的数字,老一辈喜欢这种沉甸甸的手感。三婶走后,我看着饭桌上的拔丝地瓜,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又放了下来。那是少年时周离最爱吃的菜。高中那会儿我俩谈恋爱,三婶没少给在我爸妈面前打掩护,不过更多看的是周离的面子。

周离总是这样讨人喜欢,凭着一张清俊的脸和一颗早慧的心掳获无尽的少女心事。

那会儿的女学生,周末放假时都喜欢约着西邻街闲逛。看电影、吃红豆奶糕找裁缝铺把校服裤的裤腿改小一些,手头稍微富裕些的,会偷偷去发廊烫个微卷。男学生总拥挤在游戏网咖卡座里和绿茵球场上,各有各想要征服的一方宇宙。

这些简单普通的快乐,似乎跟周离保持着永恒平行前进的轨迹。九岁那年,周离的母亲出走后就再没回来,父亲是个忠厚的老实人,慈眉善目但寡言少语。每逢周末的早晨,轻薄柔润的白雾在屋顶缭绕,他和弟弟骑着自行车跟着他父亲在小镇大街小巷穿梭,兜售新鲜豆腐。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盘算着倒卖二手手机的事,以免兄弟俩在新学期需要用钱的时候捉襟见肘。

于是我常借口去三婶家,实则跟周离去跑手机店和二手卖家。我们无比清楚这个小镇的地图,和这个镇上所有能够秘密接吻的地方。暮霭晚霞、风雷雨电,那是个你开心我就开心的年纪,眼中有光、灵魂透风。

周离给我弄来一部蓝屏的翻盖手机,通身冷银色的金属外壳,似乎带着月光的寒意。老得不成样子,每当翻盖,蓝色屏幕总需要停顿几秒的时间才显示四个阿拉伯数字的时钟,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总害怕稍有不慎它就要下岗罢工。

在那个时候,对于家庭还不富裕的学生来说,能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见不到周离的时候,我就守着手机。睡前放在枕边,但凡有滋滋的电流声传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查看收件箱。

候学校对学生早恋这件事情还算宽容只要过于明目张胆就是合理的存特别是周离和我成绩一般,属于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撮,再不济混个普通本科院校也不至于拖升学率后腿。

高考后我们没有等成绩公布,直接去了珠海找工作。我知道周离的心思,街坊间传说的他的妈妈去了珠海,靠着姣好的容颜和不俗的交际手腕找到了不错的归宿。出发前一天三婶偷偷塞给我五百块钱,叮嘱我受了委屈立马回家,但在上车前我又把钱放回了三婶梳妆台,往上面压了一盒黑糖话梅糖。

我们在珠海一家茶馆落脚,周离的表哥在里边做门店经理,于是周离跟着表哥做接待,我则被安排去给茶艺师打下手。茶馆的客人多为当地的生意人,其中不乏一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长得好看的茶艺师总是能收到不菲的小费,就连我这种不起眼的小陪衬也能沾沾光。不过总归是正经场面,倒是没有发生什么越矩的事。两周后我们窝在茶馆的宿舍里清点两人各自的额外收入,万万没想到周离整整比我多出了一倍。因为没时间去银行,所以周离所有的钱都交由我保管。

一个月后,我们接到学校通知需要回去填报志愿,于是请了两天假回家。在学校电子阅览室里,我们一边翻着报考指南一边评估,怎样报一所我俩都能被稳当录取的院校,而且学费还不能太贵。因为我执意留在南方,最终选择还是留在广州。

再回去茶馆上班之前,我们把一个多月以来赚的钱,存在共同的账户里。按照这个速度,在暑假结束前,学费问题基本上能解决了。可是周离还需要操心弟弟的学费,于是我提出把我的那一份先给弟弟用上,毕竟我家经济情况还能应付。周离拒绝了。

给弟弟交完学费后,周离还是差了两千块钱才能凑齐自己的学费,关于周离妈妈的消息也一无所获。于是我陪着他去银行借了学贷,那是我们从未涉足的领域,利息再高也只能咬牙接受。我看见周离左手紧紧摁住那几张协议,右手握笔在右下角飞快地签了名字,似乎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脸色涨红,神色惊慌。

于是,大学刚开始,周离还是要想着办法到处做兼职打零工。只要没课,我也跟着去,攒的钱就一直放着。贷款用了三个月还清,平时还有些盈余来改善生活。给周离买的一些日常用品,总是需要想着些合情合理的借口塞给他,好让他身上和心里都少受一些苦。

一个贫穷但貌美的男人,会经历什么呢?周离如此善良,又是那般地甘愿被责任绊缚。但凡一个女人有些超然的智慧,是拒绝不了带着悲剧色彩的男人的,无论年龄。我那时候还未意识到,周离的命运本就属于另一个仓惶的花花世界。

寒假很快就到了,周离找到了另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给服装网店试版,做平面模特。食色时代,周离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吃到了外貌带来的实在红利。我在兼职市场找了一份简单的会展行政工作,没做几天家里打电话来,说爷爷病重,于是辞职回了家。于是周离一个人留在了广州,直到除夕前两天才回家。

就是在那个暑假,周离认识了小桢,同样兼职平面模特的大一学生。春天开学的时候,我也见到了这个小桢,高高瘦瘦,脸蛋甜美,说话时干脆利落。那是我所不能具备的所有美好。不过周离并没有过多地接触小桢,所有的来往仅限于君子之交。小桢对于我来说,不仅是某个人,也是危险红色按钮当代号,而这些红色按钮看起来跟周离更为相衬。

我想象过跟周离的结婚的一百种情景。在苍翠的山林,扎满暖白色的小灯泡,缠缠绵绵的茑萝花作路引;或者在临崖的平地,升起写满心愿的彩色孔明灯,每个受邀的宾客可以带走一支手臂大的力娇酒。

后来生活教会了不要在想象中生活,不要想象一个人,不能具体想象某件事。因为它多半会让你失望和措手及。

大二即将开学的那个夏天的尾巴,周离的父亲摔断了腿。三婶回忆说那天是雨天,视线和路面情况都不好,直接从两米多的高台上掉了下去,人、单车连着一筐的嫩豆腐,倒在水泊里。被附近的乡里看见,送去了医院,怕在外的周离担心,拖了两天才说。

我和周离一起请假回了家,周离的父亲在医院保守治疗躺了几天便固执地要求出院。接回家之后,吃过晚饭,我们一起走了很远的路去气象台的楼顶看星星。

九月初的夜晚,还是带着点热烘烘的风,各式的昆虫伏在草间鸣叫。周离抬头看着星空,眼睛里闪耀着点点的光,不知道是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还是他本身就熠熠生辉。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像他一样凄苦而美好,努力又功亏一篑。我抱紧他,用嘴唇试探他脖子上的体温。

于是,周离家的豆腐生意从此便搁置了。好在父亲的腿做完治疗之后还能生活自理,但是要再养家糊口是不大顺利了。周离决定休学,他出来工作供弟弟上学。

周离决定去北京,同行的还有小桢。我问他还回来吗,他沉默了。当一个人身陷生计的烦恼时,身体甚至失去了分泌多巴胺的功能,他是提不起精神来思考爱情的。我当时就明白,此去一别,即使他未来没跟小桢在一起,也可能会有别人。周离离开时,我没有去送他,他也没有叫我去。就当是赌气也好,隐忍也罢。就这样,我们最后一次拥抱,留在了星空下的气象台。

可是有些问题就算已知答案之后,还是会忍不住想多问一句为什么?还有其它办法吗?新年的第一天,我买了一张火车票连夜赶往北京,天很快就亮了,窗外的植被已经跟南方截然不同,灰黄的枝桠光秃,不远处的田地里的蔬菜顶头,还结着薄冰和白霜。

让我感到寒冷和战栗的,却是那个未知的答案。那些反反复复的假设,都有可能使人一念生,一念灭。

这次周离没有使出男人惯用的沉默伎俩,直接给了我答案。如果说当下是因为物质生活而分开的爱情,那么未来有钱了之后还会在起吗?能了。过来总会告诉你,感情就是不讲道理,不知所起,也就可能无疾而终周离甚至没有请我喝一杯茶,丢下泪流满面的我,背对着我在大街上决然地离开了。

几年的挚爱突然抽离,那种越哭越低的抽泣声,委屈像哑巴吃黄连般的百口莫辩。承认爱人的坏有多难?很难,简直犹如切肤之痛、杀人诛心。

接下来几年,我们再未联络过。

周当离终于成为剧组里的“角儿”的时候,我也在工作室做了一个小编剧,卖弄江郎才尽那最后一口穷酸气。在宽泛的定义来说,我们成了同行。但是直到他爬到电影圈,伸长了脖子向“腕儿”靠近,我们始终没有交集。果然圈子再小,只要下定决心避开,那就是永不相见。

没有电影桥段般的重逢和笑泯恩仇,我们只是遵循小人物的悲欢的生活轨迹慢慢变老。直到有,想起对方就会为当时们最纯粹心动而感恩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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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gor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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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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