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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
在心碎处
陈廿榛
别和往事争斗,我们谁都不是对手
文/陈廿榛

“说谎要真假掺杂才更容易取信别人,讲故事应该也是同理吧。”

“那你分得出下面哪个故事是假的吗?”

 

第一个

青岛的一家青年旅店

阳光从右侧的玻璃窗里微微透过来,照亮了趴在沙发上的那只大胖猫。光照不到的吧台后面,坐着一个女孩子,瘦瘦小小,留着齐耳短发,或是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

关于她的容貌与声音我通通不记得了,只隐约想起一个轮廓,但始终记着她的手腕,很细,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血管附近横着几条深浅不一的疤。她很冷静地讲述这些疤痕是怎样来的,讲她吃的抗抑郁药物,讲她作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落的无力感。

“很可怕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分清楚手上的血管。”说这话时,她的眼帘垂着,声音压得很低,似乎随时要哭出来。她有没有真的掉眼泪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身后有间小小的储藏室,放客人们退房以后暂时寄存的物品,那间小屋子里没有窗,也没有门。她平时哭的时候应该都是躲在吧台下面,矮下身去,尽量不惊动任何人,那只沙发上的大胖猫,或许睡饱了会慢悠悠走过去,趴在她的怀里,但也有可能,猫也不喜欢靠近她。

 

第二个

一封被揉皱了的信

朋友在工作人员来清理桌面之前用脚划过来那个被遗忘的纸团,慢慢铺平展开,却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物理公式。我们都是理科废物,根本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唯一能看懂的一句,是用西语写的:“我以为我能拯救世界,可我连你都救不了。你以为你喜欢海,可你最爱的是东京。”

坐在那桌的男孩,每周六都会在咖啡馆消耗一天的时间。有时坐在外面的树荫下,桌上的书本整整齐齐码着,用完一本就塞回椅子下的书包里。书包旁边总是放着一个足球,足球很干净,因为偶尔会有一个女孩子坐在他身边,很活泼的女孩子,我排队买咖啡时和她聊过几次天,知道她的名字在汉语里是“遥香”,知道她的家乡在东京附近的一个小城镇,也知道她喜欢着坐在二号桌的男孩。

“他不太跟我说话,我想我很快就要去爱别人了。”遥香说话时习惯头微微歪着,她说这样的角度她看起来最可爱。

“如果开心的话就坚持一下,如果不开心,换个人也很好啊。”

“可是想到如果丢下他一个人,会有点内疚。”

“好难啊,当我们爱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做选择题。”

我这样说时,遥香伸出食指,放在嘴前轻轻摇了摇,眼里似乎也在笑,她说:“不止是爱和不爱,还有生存本身。”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时说起的话题。自那以后,男孩还会出现在咖啡店,依旧点一杯咖啡一块披萨,只是他不再去树下坐着了,惯用的桌子换成了咖啡店最靠里的一张。那张桌子后面就是墙,墙上挂着弗里达的自画像印刷版,我从不敢多看一眼。

 

第三个

米兰,下午三点四十分的餐馆

我们在餐厅快要停止营业时进去,服务员贴心地把我们安排在另一桌有着亚洲面孔的人邻桌。坐下点餐时,听到邻桌的男人不屑的语调,转头望过去,却看到男人对面的女人友好地笑着回看过来,很港式的漂亮女人,笑起来有点像薛凯琪。她笑过以后就继续和男人说话去了,我和旅伴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只是打量这家据说评分很高的餐馆时,眼神总是会偶尔和那女子碰上,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被这样的美人注视着会忍不住低下头去,羞愧自己的幼稚肤浅。当然后注意力会忍不住跑到那一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心里暗自腹诽,世道不公,长得好看的草包竟然吃到了天鹅肉。

 

“就这样结束了?”听故事的人问。

他举起酒杯,我也抬了抬手,注意力却落到他腕间的表上,劳力士的玫瑰金,又俗又富贵,我一直很喜欢。

“不然呢,起承转合,草蛇灰线?那我不如直接去写小说,何必坐在这里跟你费口舌。”

“你们女文青都是这样的吗?”他倒是涵养很好,哪怕我一直在用反问句咄咄逼人,他也仍然不紧不慢地,像是在研究,也像是在打量。三十五六岁的人,还能有这样的目光与好奇心,难怪看起来不显老。

“你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我不知道你对文青的定义是什么,也就没办法用你的概念来衡量我自己。”

“好好好,那我们还是来猜故事吧,如果我猜错了就罚酒一杯。”

他好脾气地摊摊手,在我厌恶他之前给这句话画上了句点,如果他画蛇添足再多加一句“我猜对了你喝一杯”的话,那我的困境似乎可以解了。可惜他没有,幸好他没有,于是我能换个姿势靠在沙发里,听他用蹩脚的普通话分析我讲的故事。台上的歌手把帽子压得更低了,说接下来的一首歌要送给一个即将远行离开的人。所以你看,世间永远不缺有故事的人。

“我猜,三个故事都是真的,但我想不通,你想表达什么。开始我以为有一个故事的主角就是你自己,但直觉告诉我三个都不是。”

说话间灯忽然全灭了,没等那些蠢蠢欲动的男女们开始靠近,屋顶就开始缓缓移动,光亮一点一点地从夜空中漏下来,落在酒吧里,直到形成一个月牙状的光斑,刚好落在歌手旁边。小时候读古文,想象不到月光如积水空明是什么情景,在我童年居住的那栋老楼里,抬起头只能看到对面被爬山虎覆盖的灰色老墙,月光是很遥远的奢侈品。

原本充斥在酒吧里的燥热与动物欲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隔壁桌男人的手也从女伴的衣服里伸出来,放到她脖子上轻轻抚着,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情。

“虽然通常来讲女人的直觉比男人更准,但你的直觉是对的。”

短暂失神后,我告诉他答案,他也从月亮的魔咒中回过神来,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只有一首歌的时间,屋顶的玻璃窗关上,灯光依次亮起,舞台上的歌手也换了人,开始故作深情地唱情歌。

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领带扯了扯,人也像我一样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我却忽然觉得有点累,前面大段的讲述消耗了我许多能量,打开手机,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怎么不说话了?是要换我讲故事了吗?”

“是你不想说了,我在尊重你的决定。”

“被人看穿可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换个角度,愉快的大多肤浅,痛苦的才能永恒。”

“那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忽然改了主意,甚至向我这边靠了靠,直到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这样骤然靠近的距离让我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心的反应是,羞怯又抗拒,于是只能纠结着听他讲情史。

男人的情史,说穿了不过两种:求不得的与已得到的。他讲的是自己和一个女人红磡遇见之后一夜情的故事。有时候很害怕自己这种擅长精简句子提炼梗概的能力,哪怕细节天花乱坠情感足够丰沛,到最后也就一句话即可收场。

“第二天送她走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个包。”这是他用来收尾的话。

一直悬着的纠结着的心就这样缓缓落下来,像月光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映出我们始终守礼的坐姿。我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看清他的眉形,记住他嘴唇的形状,还有他眼镜框的材质,在我端着酒杯朝他走过来时,这些细节竟然通通没有注意到。

而现在,我得把这些牢牢记住。等到离开这里,坐上飞机,回到我生活的城市,日复一日地在平淡生活中感到厌倦时,我可能会无法自控地想他,想这一晚遇见他的全部细节。也可能会上瘾被后悔啃噬,没有和他更近一步,哪怕只是一夜情呢,也有了更多可以用来回味的细节。

飞机起飞时,耳鸣像湖水一样一圈圈在脑子里漾开。我把终究没有解释给他听的三个故事在心里一一写下答案:第一个是想告诉你,我能量有限,自己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想帮帮那个女孩却有心无力。第二个故事,是我在遥香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克制是我在感情里最后的底牌。

而第三个故事我的确没有讲完,在我看来不般配的爱情里,那个女人甘之如饴。我们在米兰的车站再次遇见,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她仰着头看向对面的男人,声音婉转低回地唤他“梁生”,只说这两个字,一声又一声,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小半生的故事都说尽了。

我喜欢这样不顾一切的故事,可我做不到,过分的自尊是我的枷锁也是我的避难所。我们半真半假交换过心事后就已经是尽兴而归了,那澄明的月光不如就留在记忆里。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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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廿榛
陈廿榛  @陈廿榛
他的影子里珍珠已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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