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音乐仅可在ONE·一个 app内播放。和我们一起守护音乐版权,下载ONE·一个app畅听。
我知道了 下载ONE·一个
百利甜
百利甜
鹿西兮
请你替我向世界表达爱意
文/鹿西兮

1.

2010年,冬末,南京。

“老板,招不招人?”

此时刚过晌午,酒吧还未开始营业,我抬头,看见一个女孩正趴在玻璃门上望着我。我冲她摆摆手,于是她走了。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她又在同样的位置望着我。我向她摇摇头,她又走了。

第三天,她是晚上来的,抱一把吉他在门口唱英文歌。小巷中散步的人不时停下看她,她便露出两颗虎牙冲人笑。

我请她进来坐,且倒一杯酒给她。她抿一口,面部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

“我唱歌好听吗?”

我点点头。

“那我能在你的酒吧里唱歌吗?”

我摇摇头。

“不用你付工资。”

我依旧摇头。她眼光黯淡,指尖沿着玻璃杯边缘来回滑动。

那晚过后,她依旧日日来酒吧门口唱歌,我也默许了她的放肆。生意有时不好,我就叼根烟站在柜台里远远看她。这姑娘大眼睛,小圆脸,笑起来有浅浅梨涡,背把吉他往门前一坐,一直等到我关门。她看起来像生活在阳光下的初晨露水,不知为何,眼眸中又透着寂静的夜晚遥望模糊星辰般的冷漠。我对她有百般好奇,却无从问起。

她很快同我的店员熟络起来,却很少跟我讲话。她喜欢趴在柜台上玩弄一个小熊玩具,偶尔会分享一个耳机给我一起听躁动的音乐。她说喜欢我的生活状态,自由安逸,在希望与绝望的分界线上安然自处。她习惯将各种小物件遗落于店里角落一张明信片一个钥匙链,一支口红,一本摘抄。她好像迫切想要在我生活里留下痕迹,哪怕壁虎的断尾蝴蝶的残翅。

有段时间她没有来。我豁然发现自己已沉溺于某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美好念想。我迷恋她沉默而柔软的情绪,构思她的过往,想象她的心情与意图。我听得见儿时的她趴在母亲身边,将故事书翻得清脆作响,我看得见她学生时代的羞涩与懵懂,那偷偷牵她手的邻座男孩。还有那高三的错题集最后一页,浅浅心事,像星火迸溅,四处蔓延。

我开始陷入无端而持久的幻想,无法停止,不能入睡。这时,她再次向我走来。

她说,老板,我要去北京工作了。

你会一直在这吗?

我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她走后,我时常望着门口发呆,内心空旷。像命运我握紧拳头中塞进一把尖刀顺便收我口袋中引以为豪水果糖我想要打破停滞不前的生活,追随她的脚步去外面看看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以致不受控制,于是计划开启一场无关风景的旅行。

个目就先去她在城市吧。

 

2.

2014年,北京,初春。

我是这家设计工作室的创始人,我见过她。

四年前,我在一个非常私人化的美术展上看到过一副作品。创作者用极重色彩的背景勾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轮廓,男人透明,蜷缩,隐身于堆砌的酒瓶之中,世界上的无数声波向他袭来,他却好似什么也不曾听见。

那幅画非常意识流,我却在某种层面理解创作者的意图。向主办人要了创作者的联系方式,才知晓她是南京某艺术学院的大四学生。我邀请她毕业后来我这上班,她说她有牵挂的人,不愿意来这。

大约过了一周,她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愿意过来上班。我问她,是把那人放下了吗?她说,那人现在过得挺好的。

其实在北京的日子并不轻松。画作卖不出去,也接不到好的单子,租的房子越来越靠近城郊,每日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后来我们索性将工作室搬到国子监附近一条老胡同里,房东是个老奶奶,她住一间房,我俩挤在另一间房。

我始终认为她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但那过于虚无缥缈,双脚离地,我并不想让她深陷于此。她对于物质生活的匮乏毫不在意,常常窝在角落看书,一直到眼睛干涩,日光消散,等我奔走一天后回家,一起去小吃街吃晚饭。

在人群最密集的时候,房东奶奶会在巷子最深处摆个箱子卖酸奶。她去买酸奶,扔下钱就跑,奶奶不收,晚上再偷偷从门缝给我们塞进来。

她喜欢夜深了拿瓶啤酒在路上闲逛,来人往,霓虹灼目,她常说,如果背对喧闹奔跑是否能听不一样声音。

每当这时我便会劝她现实一点,总要长大所谓长大就是要丢弃一部分梦以此来换取保留另一部分梦权力

她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她亲眼见过有人听见了那不一样的声音。

她总爱发呆,清晨打开窗户张着嘴大口呼吸,似乎想要将北京的雾霾全部吞进肺里。有一天,她跟我说,想去西安。那个时候工作室刚刚好转,几个能赚钱的单子正在谈着,我不希望她走。我让她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她却摇摇头说跟这些都没有关系,她想去那,想去看看父亲年轻时候待过的地方,想去看看那到底有什么魔力留住了父亲的心,让他执意离婚再也没有回来。

我清晰感受到她内心沉积的破碎。她一定曾努力重塑自己,不断摧毁,不断修补,时间倏忽而过,直到耗尽全力。这种痛苦是伴随一生的,它打破你生活的方式千千万,但我希望她出走这一趟后能释怀,能快乐,能缓慢生长出新的组织。

于是,我看着她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奔赴西安。

 

3.

2017年,盛夏,西安。

我是这个房子的房东,我见过她。

她当时是一个人来这的,只带了一个小箱子。她说不会住很长时间,我本来是不打算短租的,但看那姑娘好像有点抑郁,一个人也不容易,想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她了。我们说好了,一旦我找到租户,她就要立刻搬走。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再没任何交集。她只是偶尔会问我几个问题,像某个地方现在还在不在啊,那个地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呀,她好像一直在找一个人,还托我打听过,不过没什么消息。

有次我做了些点心,给在外求学的儿子寄去,剩下一个人吃不完,就给她送去了。对了,我就住在她楼下,这两套房都是我家的,以前公婆住在楼上。当时过了许久她才开门,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地上散落着耳坠手链等物品。她告诉我她正在看一本日记,是父亲很久之前的情人寄给他的。但那时父亲已经离开,日记就被她存放起来。

我知道她是个不快乐的孩子了。

她吃着点心突然哭起来,说着到底怎样才能放下之类的话。我没读过什么书,当了一辈子工人,没什么大道理可讲。我开始跟她描述我的生活,我儿时贫穷的家庭,我那早早离世的爱人,我那外地求学的儿子。

只记得最后她笑了,跟我说,你是个很棒的女人。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又过了许久,她带了一个男孩子回来,就那一次,再也没见过。

再后来她很快退租了。问她离开这要去哪,她说,奶奶病了,回家看看。她走后我整理房子,发现那个日记本放在了阳台上。我还替她收着呢,她要是不回来找,那就说明她放下了。

记得她说过是成都人,你去那看看吧。

 

4.

2019年,深秋,南京。

我按照之前房东给的地址去到成都,却发现这里早以拆迁重建。偌大的地方,我又该去哪找她。

溜达到街道办门口的时候,一群大爷正聚在一处打麻将,不远处还有几个阿姨逗着小孙子。我凑过去看,旁边的大爷牌不错,他面前正堆着几个骄傲的钢镚,对面的大爷却急出了一头汗,不停挠着头皮。一局过后,大爷问我,小伙子不上班啊?

我急忙指一下嘴巴然后摆摆手,然后翻出手机开始打字。大爷们唏嘘一声,伸头等着后续发展。他们掏出老花镜戴上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

找人啊?

我点点头。

找谁啊,看我们哥几个认识不?

我打出她的名字。

一个大爷向远处蹲在地上择菜的婆婆喊话,婆婆说,不是谁家那闺女吗?

是啊,两年前那姑娘回来参加她奶奶的葬礼,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当初我们都住一条街上,那姑娘长得水灵,也聪明,就是命不好,大一点之后跟着她妈改嫁去了北方,后来也就很少见了。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问她在哪上班,她说要回南京,那有人等着她。

大爷们感叹往昔,又说起一个去世的年轻人的故事。那男孩与她从小玩得甚好,后来她离开,他们甚至以书信形式交流。男孩二十二岁的时候,被当地特殊教育学校招去当手语老师,某天在下班路上被车撞死了。

大爷们末了补了一句,他跟你一样不会说话,从小就这样。

泪水划过脸颊,低落于她的故乡。粗着嗓门的火锅店老板正招呼着客人,我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这种歇斯底里的热闹,所以我用前半生将自己比邻疯狂的都市而寻找安慰,她的青春岁月却从始至终想要抛弃记忆中不值钱的关心,寻找世俗之外的共情。

可那遑论爱过后言不由衷与我欺瞒。就像她那涂鲜艳口红唇齿永远难以对着男人讲出情话,因为心在多年早以破碎。

我回南京了。

此时下午三点整,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间。远远看去,有个身影立于酒吧门口。我在内心呼唤她的名字,犹如某种祈求,虔诚而机械,本不抱有成真的希望。姑娘却突然回头,笑着向我招手。她用手语比划着我看不懂的句子,一字一句将我解构,我于是化作了千万个泡沫在她身边飘动,轻触后走开。

我想告诉她,我爱上了她声音,并想借用它向世界表达爱意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编辑部微信:oneapp2019。音乐《百利甜》授权到期,音乐更换为《12Mornings》(music by audionautix.com)。

作者


鹿西兮
鹿西兮  @鹿溪兮
姑娘想要高山前建楼。

相关推荐


音乐
各自散场,勿念心上
文/二葵  
音乐
我的每一支笔,都知道你的名字
文/九里棠  
点击可下载ONE一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