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的时候我常去家附近的公园晨跑,但我是个半吊子,总是走走停停。有时候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看着远处的大爷大妈打太极,自己却时常觉得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可今天出了点意外,当时我正沉浸在他们的招式中,甚至自己也尝试着比划了两下,远处居然有人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我撒开脚丫子立马飞奔过去,便看到一个大爷倒在地上。见到此状,我都忍不住慌了神,何况周围是一群心脏并不怎么能抗造的大爷大妈。
“有谁能帮我一下吗?”大爷旁蹲了个带着口罩的年轻男子,他应该是最早反应过来拨打120的人,此刻的架势大约是要采取一些急救方法。
大爷的情况牵动着很多人的心,可不知是怕惹祸上身还是并不懂得任何急救知识,周围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我知道这一刻不能犹豫,于是立马主动出声提醒:“大家麻烦往后稍稍,保持周围的空气流通,避免影响病人的呼吸。”围观群众比较配合,很快便给我们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做好准备工作之后,我蹲下来配合年轻男子的急救。
他的手法很专业,我只需顺着他的指导便可。好在救护车来得很快,等到医生来了之后,我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浸湿,这可比我跑五公里还要让人精疲力尽。
听到医生说施救得当,通过后续的治疗病人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让我彻底松了口气。
2.
我和年轻男子跟随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但奇怪的是,在救护车上他的眼神一直放在我身上。哪怕我回望过去,他都没有一丝收敛,这不免让我有些疑惑。
我细细观察了他的轮廓,确认了他并不是我的熟人,但他的确给我一丝熟悉的感觉。
后来大爷的家人来了,我也总算可以全身而退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电梯口,身后却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苏幕。”
我顿住步子转过身,发现是刚刚那个年轻男子。我挑了挑眉,他便当着我的面取下了口罩。
骆迎?怎么会是他?我的内心震惊无比,面上却维持着云淡风轻。
“你忘了我?”他见我不说话,直直地向我走过来。
我挤出一个笑:“怎么会?”
他并不相信,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嘴唇轻启:“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机械地念出一段号码,他很快就拨通了我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很多秒后,他都没有挂断。
于是我只好当着他的面接了起来,他说,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闭了闭眼睛,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大约很多人都有过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刻,曾真心相待过、渴望有一个结果的,反而在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失去了讯息。
那些狗血的、弄错了的心意,直到现在还留在好友列表。
人生最可笑的事,就是想留的握不住,犯过错却没机会改。
3.
我在高三那年的暑假参加了个夏令营,是我爸费了老大劲才把我塞进去的,他指着我能在这里面同尖子生学习学习,来年六月能考个三本。
要不是因为这个夏令营,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骆迎,毕竟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有我忘记说了,他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同以前一样爱当好人。
夏令营里的老师厌恶我这样的关系户,根本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放慢教学速度,我照旧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直到我和骆迎分到同一组,他收作业时发现我压根一题没写,于是问我为什么。
我本以为用一句不会做就能打发他,谁知他竟然好心拿出习题册开始同我讲解。在我们差生的世界里,得到的大概永远是鄙夷和不屑,像他这样的好心人,才格外宝贵。
后来,夏令营组织我们外出。那一天地铁里的人特别多,我被挤来挤去,然后就和大家走散了。
我看到有个人的背影和骆迎相似,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上了一班地铁,结果却发现不是他。地铁快开时,我才隔着门瞧见了他。我不知所措,他却张大嘴大声同我说话。
周围很嘈杂,但我还是明白了了他的意思。他说,下一站,等我。我突然就不慌了,后来,我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坐在地铁的休息椅上等。列车一趟趟过去,终于,我看到他从一班地铁上快速地走了出来。
很奇怪,他的个子不算太高,淹没在人潮里,其实只有看到半个脑袋。但我就是能从人群中,一眼就分辨出他来。
夏令营结束后,他同我相约,一年后再考回这个城市。他把他的手机号码写给我,向我保证那是永不停机的号码。怕我弄丢写号码的纸,他还编了口诀。口诀朗朗上口,号码就藏在里面。
他像过去给我讲题时般循循善诱,像个负责任的老师。
可我没有拨打那串号码,哪怕它早已烂熟于心。
4.
来年六月,我连本科的线都没有上。而他,哪怕我全然不去关注,都能看到关于他铺天盖地的新闻。
其实原本就不是同一个方向的人,何必执着于联系或不联系呢?我们是人生这段旅程中有缘同行的旅客,可是我迟早得下车,但属于他的人生列车才刚刚启程。
他还会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我很快就会成为他回忆里面容模糊的过客。
面前的骆迎渐渐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合,他的手机仍旧放在耳边,执着地在等我的回答。
“没有为什么。”我决绝地挂断电话,转头离开他。
在最鲜活的年纪里,我有一颗早衰的心。
我就这样往前走了很久很久,哪怕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我脸上,我也全然不顾,甚至希望最好它能把我的眼泪也烤干。
后来手机响了起来,我不接,对方便一直打,我终于忍受不了接了起来。
“你回头看。”对方在电话里这样说。
于是我缓慢而艰难地转过头,瞧见骆迎就在我身后十米的样子咧嘴冲我笑。
“我本来想,要是你忘记我的号码了,我就再也不要原谅你了。可是……”他顿了顿,像是在笑,“就在刚刚你接我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备注。苏幕,其实你根本一直记着我。甚至,你还回到了这座城市。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这辈子真的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的眼泪没出息地往下掉,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我,他说:“其实你一直在等我找到你,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想起那年在地铁站里,我知道他迟早会来找我,于是我才能不急不躁地在原地等待。连我自己也没弄懂的想法,他居然都明白。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笃定地对我说:“这一次,你不要等我了,我和你一起走。”
我在风暴中历尽坎坷,等待一棵在风浪里同样屹立的树。幸好,过尽千帆,树出现了。
他站在我面前,我终于有勇气,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