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都忘了吧。
抛下这句话之后,你走得挺决绝,电梯叮咚一声,我从猫眼里就看不见你的影子了。我也不知道要狠下多少心,才能抵消被迫遗忘的苦恼。
20寸的行李箱能装多少东西?我对空间一点概念也没有,只觉得你装完了行李之后,四周空落落的,连同我本来就不够丰满的生活,也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其实你只带来一些必需品,又其实你早已做好了离开的打算。我发消息问你其他留下的东西怎么办, 你到晚上才回复,都不要了。等待消息是最痛苦的,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把纸箱子从床底拖出来,把你落下来的东西都一股脑丢进去,就这样折腾了一个下午,到最后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些物品。我就像垃圾桶里的大型毛绒玩具,再也等不到被人捡走。
你说我们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了,瑟缩在出租屋里,暗无天日地拥吻相爱又拼死争吵。你问我这算什么,像蟑螂注定要等着,被别人的拖鞋碾压而过的那一瞬间。
我们的爱情,注定得不到认同。
大概这样,就这样。
前两天下了场雨,晚上的温度忽而凉了下来,大概是秋天到了的缘故,我只觉得冷。大概是年纪长了的缘故,冷饮和冰淇淋逐渐告别了生活,就连吹空调的时候,也要紧紧裹着一床被子。
其实我不大喜欢雨打在遮雨棚上的声音,因为太吵,全然没有泡杯茶、一张唱片听一天的氛围。这个老出租屋有些年头了,每到下雨天就四面渗水。可是我很爱这里,不仅仅因为这里有过你的痕迹。这里就是个隐秘堡垒,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半点踪迹。
穷人本来是不该谈理想的,因为老天只会偏袒幸运的人。我有点庆幸,你走的时候没有落雨,否则我会提着伞追过去,那样狼狈。
可我只是仰头躺在那里,连你离开的时候,也只是闷闷地嗯一句,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你大概讨厌我了,连同我那些本来就廉价的爱。我想起你之前喜欢看电影解说,忘了是哪一部,视频里蹦出一句:“最百无一用的是深情。”
2
我浑浑噩噩地翻看手机相册,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没什么意义,相册里除了你的身影,就只剩我们的合照。我没有朋友,靠为数不多的稿费度日,甚至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
可是你会记得吗?那些我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候。
那也是个漫长到过分的夏天,我躲在树荫底下等你,蝉鸣盖过了蚊子声。你站在楼梯口,就冲我招手。明明四周空无旁人,我却觉得好似人声鼎沸、相处闹市,就像莫比乌斯环兜兜转转走到起点。
你看见我小腿上一片红肿,蹲下来温柔地替我涂药。无比滴有一种很淡的甜香,说不上像哪一种味道。
你的长发像水藻一样披下来,还好我一直把发圈戴在手腕上。
大热天,我们在马路边吃烧烤,开瓶器搭在瓶盖上的声音很清脆。我喜欢吃辣,所以加了许多辣子,一不小心呛出眼泪。你口味相对清淡些,点了一盘狼牙土豆,蘸番茄和沙拉酱。我只尝过一口,味道已经淡忘了,却记得绵密口感。
你让我少吃点辣椒,不然容易上火。可是你不知道,现在你于我就像反反复复的口腔溃疡,不小心触及,就会回想起引发它的美食和相应的痛苦。
那时候我有个习惯,不管去哪一家店,只要可以留言,都要写一遍我爱你。挺幼稚的其实,就像小学时候上课最喜欢传纸条,还要打个括号在里面写自己那一时刻的心情。
我不喜欢雨雾朦胧的南国春日,也不喜欢逐渐凋零的秋日,更不喜欢冰冷萧条的冬日。我只喜欢同你在一起的盛夏,汗水从额头滚下来、又跌在地上。我们人手一支老冰棍,走过天桥之后就化了一半,冰棍水滴滴答答地顺着手指流到手腕。
我喜欢你那种张扬的大笑,恣意得像整个夏夜星辉。
3
来到这所城市的时候就像私奔,也像逃难,没有带多少东西,两个人就坐了卧铺向南一路前行。夜里窗外有一簇簇火焰,那是一种绚烂到极致的色彩,橙红明黄交织着,就像整个年代的光影,被浓缩成小小一点。只需要极其稀少的蒲草作为火引,就可以将天与地焚烧殆尽。
权当做是我强求也好,坐在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里。我看见你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很是昂扬的模样,其实我清楚得很,这才是原本的你。
就算相爱过,也不得不承认,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我只是一个俗人,所以把帽子压下来盖住大半张脸,唯恐你看见这荒唐又狼狈的我。星巴克一杯拿铁很贵,我也尝不出来有多么好喝,大概是我与这一栋写字楼、与这一片都是格格不入的。
你之前说想要我最大程度地保持纯粹,那是在世界里可以逃避的最后一点自由。我也以为自己能活得自由自在,像天地间流浪的尘沙。但是我那点自由,非得踩着你的胳膊才有着落。
况且我才是真正与这该死的世界融为一体的那个人,在底层,在尘埃里苦苦挣扎,自以为可以不被淹没。
后来我们的共同朋友截图了聊天记录发给我,她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某件事,你隔了很久才回复不记得。其实这样罢了,过了这么久,我总不能拉着你再共沉沦。
我这一生,沉重也好,不堪也好,所有的感情也都只能这样,被岁月压垮。
所以我回了家里,租了三百一个月的单间,在甜品店当店员。每天来的顾客不是很多,固定的也就那么几个。
他们的悲欢离合都像咖啡上的拉花,轻飘飘浮在上头,吹一吹就变了形状。
所有爱情,好的坏的,最后都只是被当成下酒菜。
我们在这三千世界里来来去去,互道一声珍重,而后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