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玩过一个游戏，在梵音书店里。

起因是我抽出了一本精装《源氏物语》，里面掉下来一张卡片。本来以为是谁遗落的书签，后来发现上面写的字，像恶作剧小孩一样大大咧咧的笔触。

“天选之子，请开启你的奇宝之旅，第一条线索get——去四中后面旧书摊找一本编号5x82658的杂志。”

其实我心里没当回事，因为旧书摊的杂志会被任何一个人买走，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那本杂志实在太醒目了，封面像鬼画符一样用马克笔写着编号，小摊的老板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可以直接拿走。

设计这个游戏的人很有意思。

我试图猜测对方是怎样一个人，大概有点慵懒，带点漫不经心。

这是一本农学杂志，每个字我都认识，可惜组合到一起就都看不懂。里面折角的几页，我仔细研究，发现了一个新地址，大概又是下一个线索。

虽然这种活动不是我遇到的某人原创，但是的确能让人开心。

我在最后一个关卡找到了一盆熊掌多肉，可爱得很，除此之外让人想不到任何形容词。那盆绿萝居然放在梵音书店里，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

当然，我只是给自己词汇的贫乏找借口。我想了半天，买了一支笔和一张卡片，夹进一本书里。是《1Q84》，我高中时代喜欢过村上春树。

当一个女孩子来到我的甜品店里，我觉得她有点眼熟。

基于自己经历，我也设计了一场类似的游戏，但终点不在书店。

“一份芋圆火锅，一杯浮云拿铁，恭喜你今天免单。”我端详着她的脸，突然醒悟那点眼熟的由来。

她当然也是梵音书店的常客，烫着童花头，有点入世的妩媚。大家都会更倾向于注意到漂亮的人，更何况是与众不同的漂亮。

“我叫昼扬。”她的漂亮是那种飞扬跋扈的，半点道理不讲，按着你的头逼着你承认，她真的很漂亮。

她有一个类似男孩子的名字。

我找了借口请她吃饭，在江边的餐厅，那时候还不大热，我们还能坐在外面，一低头就看见江景。她的性格一如她的名字，张扬如白昼。

没有人在面对面的时候，会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吧。

她温声向服务员道谢，说起自己最喜欢的书、最喜欢的物。我们说到什么，她遥遥一指夕阳，我望过去，先看见她涂了指甲油的纤长手指，反而兀自脸红起来。

2

下一句应该是我和昼扬在一起了。

她当真古灵精怪，整天有意思得很，用老话讲大概是有劲。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足以装满我的整个甜品店。

作为甜品店老板，我希望每天都甜一点，这也是当初大学毕业之后创业的初衷。店里设了卡座，我在此见过许多纠葛爱怨，也设想过一个轻快的姑娘，成为店里的老板娘。

我特意挑了六月底表白，过完上了整个平常又惊喜的上半年。

“其实我在书店里注意你很久了。”这句开场白实在老土，我的脸骤然红了起来，连打好的腹稿都忘了。她喜欢看渡边淳一，所以经常坐在日本文学类分区，头发垂下来宛如海藻。

昼扬说我是土味表白之王，但她还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她偶尔会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日剧，妻子每天以各种方式装死，给丈夫制造惊喜。她听我说完之后瞪大眼睛反问：“你觉得我会装死吗？”

当然不会。

昼扬的存在，每天都是惊喜。

我该感激什么，是她藏在图书中那张卡片，还是命运所至骤然相遇？

2020是一个独特的年份，不仅仅是我同她在一起的一周年，也是我们头次经历疫情这样的生与死。

我们不能相见，隔着一方屏幕度过好几个月。依靠视频度过那几个月，到隔离结束，终于得以相见。

昼扬仰头望着日光，还不算炽盛，她说我们被阳光一寸一寸亲吻过，也算是得到了超然洒脱。

那天她穿了红格子裙，明艳张扬，永远是我喜欢的模样。

甜品店生意萧条，她就拉着我去摆地摊，许多娃娃机夹出来的玩偶。昼扬夹娃娃很有一手，胜率几乎百分百，而我每次被她拽去娃娃机面前，都是给商家减少心理压力的那个。

其实我们图个乐子，响应地摊经济的号召。她坐在小摊前吆喝，甚至想要敲锣打鼓宣传一下。

等夜灯放起来时候，才有第一个客人光顾。我把收款二维码递过去，恰巧偏过头看见她的笑脸。

昼扬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汗，偷偷比了个V。

一晚上收摊结束，我们并没有赚到多少钱，支付宝和微信的进项加起来可能还比不上她充给夹娃娃的费用。

回了甜品店，我给昼扬做了份芒果双皮奶，她笑着讲：“亏了亏了！”

3

我们一起领略过四季，也数过白天黑夜明亮熄灭的星星。

有时候感慨，二十多岁真好，哪怕快奔三了，也真好。遇到喜欢的姑娘，不是十几岁时候的莽撞，也不是千帆过尽的瞻前顾后，而是一门心思想着给她一个好归宿。

她叫我腐朽的思绪与躯干都活过来，都是好的。以前看过某个理论，大抵是怎么判断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好，举的例子是唐明皇杨玉环，以及李煜大周后。

那些理论我半句话都记不得了，心里一味想着，只要是昼扬，山川日月，事事都好。

我贪恋她的明丽娇颜色，就像蜜蜂眷恋烂漫春花，这没有办法。

总回想起刚刚解封的时候，我去接她。四月头还有点料峭春寒，她穿了件不算厚的呢子大衣，在机场大声喊我名字，奋力地招手。

机场人稀稀疏疏，不算很多，侧目过来，便看见终于相隔不远的她和我。

她喜欢吃芒果，一直喜欢，到机场时候我还提了一大袋子。本来想剥好了切成块，拿叉子给她吃，又怕时间长了走味。

我们蹲在外面的垃圾桶边，七八个小小的水仙芒，吃了不太久，两个行李箱就搁在边上。昼扬看我一眼：“你也吃啦！”

那时候我不想胸怀山河，也不想无所事事，所有时光最好都同她一起沉湎。我们还有许多年，还可以依偎着讲许多故事。

就这样，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