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春水


文/顾晓强

 

回到小镇,陈默的生活也回不到从前,他如一条纸船在命运的河上漂流。


1

公交车停靠在灰蒙蒙的小镇汽车站,在车站的另一头是一座城中村,沿着马路开着几家冷冷清清的小店,以及一座位于十字路口的钟楼。钟楼修建于三十年前,上面的指针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转了,永远地停留在了八点二十九分二十一秒。

陈默走下公交车,手里拖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行李箱,眼前的一切依旧保持着七年前的样子,就连车站不远处那条河边的杨柳,也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于是陈默拿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走到杨柳树下,拍了一张自己与河畔杨柳的合照,略微修图之后,他将照片发送到了朋友圈,并配上一段简短的文字:春水流过小镇,从不为谁停留。下一站:重新开始。

正如他之前发的大部分朋友圈一样,这条朋友圈也是仅周虹可见,尽管周虹从来都不会看他的朋友圈,也从来都不在朋友圈回复他任何评论。

陈默回到家时,父母正在家里吃午饭。母亲开门见到陈默的瞬间,脸上满是惊讶和不解。

“你怎么回来了?”

“我被开除了。大城市里物价高,辛苦工作一年也存不下钱。我想通了,不如在家附近找一份工作,至少省一份房租和饭钱,物价也便宜。”

母亲没有说话,开门后便转身回到客厅里的八仙桌旁。

父亲背对着门坐着,见陈默回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吃饭,冷冷说道:“早就叫你不要去,当初要是听我的,也不至于一分钱都存不下来。”

母亲不满地拍了一下父亲拿筷子的手,然后问道:“饭吃了吗?”

“吃过了。”说完,陈默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默的房间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书架便构成了这间小卧室的全部。若非要问还有什么,那就是藏在床底下的六个纸箱子,里面塞满了他上学时用过的课本。母亲总说要把这些书扔掉,但他总是舍不得。直到现在,只要他随便抽出一本旧课本,就能说出这本书的故事,比如七年级下册的音乐课本里,有同桌李媛媛写给他的情诗、高二第一学期数学课本的扉页,有他用黑色水笔画的班花徐凤涓的背影。

当母亲进门给陈默铺床时,陈默正蹲在地上,将行李箱里的几十本书整理归类,然后塞入书架里。

“你这么多书,买了又不看。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去卖掉,也能换点钱。还有你床底下的那些。”母亲又开始了对书的抱怨。

“这些书买来的时候每本二三十块钱,卖掉只能拿到两三毛,你这是给收废品的送钱。”说着,陈默将一本封面翘起的书小心翼翼地塞进书架里,“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看?我只是不当着你们的面看书。”

突然,母亲让陈默帮忙把被褥塞进被套里,然后话锋一转:“你有女朋友了吗?你们那一批,就你还没结婚。都快三十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现在在拼事业,没有事业,谁愿意嫁给我?”

“没事业就不能结婚了吗?老李家的儿子都有智力缺陷,还不是早早结婚了?”

“那她老婆也有智力缺陷啊。其实……智力缺陷倒是也没什么,关键是她老婆那样子我也不喜欢。”

“你就是要求高。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条件?还挑这挑那的!只要女孩子人好,肯上班,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默倒吸一口气,同时把心中的千言万语全都咽了回去,最后只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收拾完房间后,陈默来到客厅倒水。此时,父亲依旧背对着大门坐着,一声不响。陈默走近一看,发现父亲正在修一块手表。自陈默记事起,这块手表就一直在父亲的手上戴着,除了金属表带坏过几次以外从未出过什么大问题。但这一次,父亲却把手表的主体拆了。

不一会儿,母亲也从陈默的卧室里走出来,见父亲正在修手表,于是说道:“还在弄?别弄了,你又不会修表。”

陈默也劝道:“拿出去修吧。实在不行,我给你买一块新的。”

父亲陈默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走,我自己弄。”

 

2

次日一早,陈默就骑着母亲的电瓶车出门了。今天上午,他有一场面试。对方是镇上一家工厂,虽然不大,但也开了三十多年。工资五千多,不及陈默上一份工作的一半,优点是稳定。

陈默带着一份早就打印好的简历,信心满满地走入工厂,却被保安拦下来。

“干什么的?”

“来面试的。”

“面试什么?”

“文案策划。”

“什么文案策划?”

“就是文案策划。”

“联系的谁啊?”

“孙主任。”

“你等着。”

保安回到门卫室,打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他挂掉电话,指着一幢风格老旧的三层办公楼:“到我这里登记一下,然后上二楼。”

上楼后,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从办公室里出来迎接。陈默主动带着微笑向她打招呼,并用双手将手中的简历递给她。不料她在看到简历之后将陈默带到一间闷热的小会议室里,然后从边上的打印机里拿出一份空白的简历,让陈默坐在里面再填一遍。

陈默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写字了,以至于用笔时竟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手指。等到他一笔一划地将简历写完时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他放下笔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出空气中夹带着饭菜味的会议室,来到办公室门口张望,却没能看到刚才那位中年妇女,于是他只好回到会议室继续等待。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那女人带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进入会议室。男人穿着工作服,体型微胖,皮肤黝黑,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烟味,手里拿着陈默之前递给女人的简历。他的胡子随意地长在他的嘴唇周围,看起来有很多天没有刮了。

经中年妇女介绍,他是销售部的王经理。介绍完毕,女人离开了会议室,再也没有回来。

陈默将自己刚写完的简历递给王经理,只见他扫了一眼,然后将陈默自己带来的那份简历盖在上面,用几秒钟扫视了一遍简历上的内容。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王经理盯着简历说道。

“我叫陈默,今年二十九岁,毕业于深香大学中文系。我有七年文案策划的工作经验,能够适应任何文字相关的工作。从业至今写过数千篇软文、数十篇新闻稿、还有很多宣传文案、广告语,也策划过几十场营销活动……”

陈默还没把话说完。王经理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你有销售经验吗?”

“销售经验?”陈默一时语塞,“您指的销售经验是?”

“就是去出差,拓展客户,签单子。”

“我是侧重于商品的宣传和营销策划的。”

“那就是没有销售经验。那你会不会做海报和品牌手册?”

“文案策划的工作内容包括这些吗?”

“我们不需要全职的文案策划,我们想要的是有综合能力的人,大部分时间是要跑到外面去见客户开单子的,如果会做图,还能帮我做PPT那最好。”

“我认为比起一家一家去跑,有更有效的方式。”

“我们是传统制造业,和你以前做的那些不一样。工资也不能给的那么高,你没有销售经验,我们只能给你三千块基本工资,然后按照客单拿提成。坐在办公室里是不可能的,至少每天都要出去跑业务。这个工作很有挑战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默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你想要的工作应该很难在这里找到。你考虑清楚之后可以再联系刚才那位人事。”

陈默依旧摇头。

紧接着,两人同时起身,一番简短的寒暄之后在楼梯口分道扬镳。

离开办公室,路过边上的停车棚时,陈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躲在停车棚里抽烟。

“董森?”陈默缓缓靠近,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的脸。

“你是……”对方夹着烟,睁大双眼看着陈默。

“我,陈默,你小学同学。班主任殷梨花!”

“陈默!哎呀!我这脑子!”董森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时候你个子矮,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说着,董森将一根烟递给陈默。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的。”

“好吧。”董森将香烟放回烟盒里“你来干什么?”

陈默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跟董森说了一遍,只见董森皱紧眉头:“别听那个王经理胡说,什么出去接单。他们部门的销售,女的都不用出去接单,有两个马屁拍得好的男销售也不用出去接单。他们是有一些固定客户的,那个姓王的就把这些固定客户分配给那些人,他们只要定期维护就行了。剩下的那两个傻的、老实的男销售才需要去拓展客户。上个月有一个疯了,据说是被姓王的在饭局上骂得太狠,所以才再招一个的。你就是那个被拿来顶替的。”

“这么过分,老板也不管?”

“老板的亲外甥。这种小地方,关系错综复杂,水很深的。”

“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董森苦笑道:“苦活,机修。别看我现在干干净净的,等下午,我衣服上、裤子上,全是油污,干活干得内裤都湿掉。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多少钱啊?”

“基本工资两千多,但是如果算上加班的话能拿到五千多。每天十二个小时,周末还要再上一天班。怎么?你不会真的感兴趣吧?”

陈默顿时陷入了沉思。

董森抽完烟,掏出手机,加了陈默的微信,然后急匆匆地跑去上班了。

 

3

不知不觉,陈默已经失业将近四个月了,距离回家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仅有的存款很快见底,此时的他连出门买一瓶可乐都要斟酌一番。

父母也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母亲总是恐吓他今生再也找不到工作了,父亲则是通过整日的沉默和铁青的脸色来表达他的愤怒。

因此,陈默也不想待在家里。虽然他已经三个多礼拜没有收到过面试通知,但他依旧坚持每天八点起床,假装出门面试,然后在六点多回到家里,先洗澡,这样就能避开和父母一起吃饭了。每次出门和回家,他都会看到父亲独自背对着门,修理那块看起来根本修不好的手表。

此时已经是七月,天气变得愈加酷热难耐,陈默出门后只能躲在有空调的老年活动室里,坐在充斥着二手烟的牌桌旁看老年人打牌。

在老年活动室里,陈默时不时地能听到这些老人闲聊他们年轻时的岁月。这些老人都是艰苦年代过来的,直到退休前都做着最苦最累,工资最少的工作。更有甚者,有些木匠在工作中失去了一根手指,有些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摔断了一条腿,有些人甚至目睹自己的亲人被卷入机器中压死。

陈默当然知道这些工作有多辛苦,因为他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工人。正因如此,陈默才会努力考上大学,去大城市的写字楼里做一份文职。

然而,这座小镇没有写字楼,除了一座规模很小的工业园区以外,就只剩下一些小餐馆、理发店、服装店之类的小店,几乎没有适合他的工作。这段时间,他早已不再奢求去做文案策划,他可以接受任何文职工作,哪怕是助理。即便如此,他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即便有少部分邀请他面试的,要么想让他去车间流水线锻炼一段时间,要么在见到他之后告诉他,他们想要招年轻女性。

他也不是没想过回到城市里,但是自从他失业之后,那些愿意让他去上班的公司不仅压低工资,还叫他身兼数职,最过分的是还不交五险一金。那些公司全都有恃无恐,因为即便他不做,也会有应届毕业生抢着做。再后来,那些公司看到他简历上有一个多月的空白期,便直接拒绝他了。

看着眼前烟雾缭绕,陈默在老年活动室里陷入了迷茫。

突然,母亲打来电话:父亲病倒了。

 

4

医院的病房里,医生告诉家属,陈默的父亲得了严重的心脏病,需要赶紧做心脏搭桥手术。小医院做不了,需要将他转移到大城市的大医院。除去路费、住宿费,光是手术费用就需要二十万元,加上后续治疗的各种支出,医生让陈默一家准备好四十万。

母亲强忍着眼泪,说一定会给父亲治好的。然而父亲却把脸转向窗外,坚持不肯做手术。

“我不怕死,无所谓的,我不去做手术。你们给我开点药,我自己在家慢慢吃!”

如果是平时,母亲听到这些话后一定会跟父亲大吵一架。但此时碍于父亲的病,母亲只好抓着他的手好言相劝:“没钱我们可以去借,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没了,我和你儿子怎么活?”

陈默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医药费变得如此卑微,心中顿时难受起来,在父亲继续医药费续命的时候,他却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走到父亲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爸,你去做手术,将来欠下多少债,我都可以还。”

 

5

由于还没凑齐医药费,陈默的父亲暂时住在小镇的卫生院里,母亲决定整夜陪同。

陈默在确认了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之后,当晚约董森到小镇上的一家小餐馆吃饭。

“做机修工很苦的,你真的愿意吗?”董森问。

“像我这样没经验的可以做吗?”陈默一脸诚恳。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入职的话会有师傅带的。只是一开始的活会特别辛苦,比如搬东西、钻到机器下面拧螺丝、拆零件。而且还会被经常挨骂,做得好也会挨骂。你一个大学生,干嘛非要做这个?”

“找不到工作,家里需要钱。你帮帮我,我不怕吃苦的。”

董森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我明天帮你问问吧。”

陈默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满饮。此前,他几乎从不喝酒,即便是喝,也只喝一点点,因为他实在厌恶酒的苦涩和辛辣。每次喝酒,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一杯加了工业酒精的中药。

次日一早,陈默将藏在床底下的六箱旧课本,以及书架上的两百多本书全部带到楼下,以七毛钱一斤的价格全部卖给了一个收废品的老头。他还卖掉了自己的苹果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并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部五年前的旧手机。

在卖掉手机之前,他删除了周虹的所有联系方式。

陈默数着自己换来的钱,就像数着自己被称斤论两的余生。

 

中午,董森打来电话:今晚机修组长想见见他。董森还特意提醒:选一家饭店,带一条中华。

在董森的提醒下,陈默顺利通过了面试。第二天,陈默上午刚体检完,下午就来到了工厂机修组报到。

那一天,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搬了多少机器,拧了多少螺丝,吞进去多少灰尘,跑了多少回腿。他只知道自己回家后头昏脑胀,没有力气思考,手指上的黑色油渍怎么也洗不干净。

洗完澡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陈默回到卧室,走到窗边,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那棵半死不活的杨柳,以及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流。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年,小镇还是有变化的,那杨柳的边上多了一盏白色的路灯,它照亮着杨柳和河流。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很喜欢去那条河边,将一艘纸船放入河里,然后坐在杨柳树下,让它随波逐流,飘向远方。可惜白天人太多,路过的人都会嘲笑他孤僻。他时常会想,如果这里能安装一盏路灯的话,他就能在晚上去杨柳树下坐坐了。

可惜,此时此刻,他已经对那个地方不再感兴趣。他只想赚钱,赚更多的钱。

不一会儿,母亲打开家门。陈默走出房间,只见母亲一脸疲惫。于是他将早已整理好的一叠现金递给母亲,总共四千九百块钱。

母亲看着陈默黑色的手指,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将钱塞回陈默手中:“今天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陈默笑了笑。

“钱你自己拿着吧,我借到钱了,明天送你爸你去医院。”

“借了多少钱。”

“二十万,加上我们自己的,总共三十五万。不够的话以后再说。”

陈默将钱塞进母亲的包里:“我说过的,你去借,我来还。明天我要上班,就不能陪你们去医院了。”

说完,陈默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6

周五,这是陈默的父亲做手术的日子。由于大医院病人多,父亲的手术被安排在晚上十点。

陈默自从凌晨醒来之后就再也没睡着过,于是在天微亮的时候便起床做早饭。

他给自己做了一碗粥,配菜是一份很久以前就拆开过的榨菜。这是他自从工作以来的第一份早餐。

当他坐在父亲时常坐的座位上吃饭时,他看到了父亲一直在修的手表。此时的手表已经被拼起来,看起来十分完整,但是依旧不能转动。

陈默突然想起一个修表匠,他每天坐在旧电影院旁的一间小屋子里。陈默在小学时曾多次找他修手表,他每次都能修好,并且每次只收几块钱,当时他大约六七十岁。

怀着一丝希望,陈默拿着手表出门,来到电影院旁找修表匠,却发现那间小屋子已经被拆除了。

随后他又在附近逛了逛,打听那位修表匠,但没人知道这镇上原来还有一个修手表的修表匠。

很快就到了七点半,如果陈默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于是他将手表塞进口袋,骑着电动车前往工厂。

中午,陈默忍受着车间粘腻的空气,刚完成一次设备组装,从一台设备底下钻出来。不料,维修组长帮车间主任的忙,开着一辆满载货物的叉车进入厂房,叉车的钢铁叉子刚好撞在陈默脑门上,陈默应声摔倒,耳朵嗡嗡地叫,鲜血从伤口流出来。

此时正值午餐的饭点,大多数人都去了食堂。现场只有维修组长和陈默两个人。

维修组长从叉车上下来,见陈默摔倒在地,大骂:“你眼睛瞎了啊!挡老子的路!”

陈默不语,捂着伤口,在地上呻吟。

“装什么装?这点伤口算什么?给我起来!”

见陈默依旧躺在地上,维修组长一边将他拉起,一边辱骂:“装腔作势!自己撞上来了,怪谁啊!”

此时,隔壁车间的女组长路过,见陈默头上在流血,连忙上前搀扶:“怎么会出那么多血?赶紧叫人送去医院啊!”

“他自己不长眼撞在叉车上!”说完,维修组长走到一旁点燃一根烟。

很快,陈默被工厂的车送去医院。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在包扎伤口之后住院观察两天。本次事故算工伤,陈默无需承担医药费,这是陈默认为的最好的消息。

当晚十点,母亲打来电话:“儿子,睡了没?”

“没有。”

“工作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怎么了?”

“刚才你爸进手术室了。我心一直跳,安定不下来,你和我一起祈祷,手术一定要顺利。”

“好。”

母子两人在心中默默祈祷之后都沉默了很久。直到母亲率先说话:“你今晚先不要睡,等他出来我告诉你。”

“好。”

即便母亲不说,陈默也睡不着。待母亲挂掉电话之后,陈默从口袋里拿出父亲的手表。他从网上找教程,然后向护士台借来一个小的螺丝刀,照着教程试着修复。

出乎意料,陈默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修复了手表。此时的他难掩兴奋,想要立刻向父亲炫耀自己的成果。

就在这时,母亲打来了电话。

“妈,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手机那头传来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

陈默紧握着手表,顿时头痛欲裂,他捂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医院的走廊里回荡起陈默撕心裂肺的哭喊……

 

7

父亲走后,陈默的生活逐渐恢复平静,他也早已习惯了车间里粘稠的气味。

每当领到工资,他便先给自己留五百,然后将剩余的钱全部交给母亲。

某个寒冷的夜晚,他独自坐在工作台前,不知怎的,他从工作簿上撕下一页纸,折了一艘纸船。

下班后,他骑着电瓶车,来到那棵半死不活的杨柳树边。此时天寒地冻,万物凋零,陈默看不出杨柳树是死是活。好在河流未被冻结。

于是他像小时候那样,将纸船放入河中,让他随波逐流,漂去远方。

月光下,纸船渐行渐远。陈默坐在杨柳树下,释然地笑了。他突然想起李白的“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句诗,可陈默此刻突然觉得,这条河从来都没流出过小镇。

责任编辑:舟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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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顾晓强
顾晓强  
青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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