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家书 | 如夫如母


文/猫夜叉、末梢

 

当两位同路前行的作家一起组建家庭,对生活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和变化?


亲爱的末梢老师:

新年好!

过去的这一年,我们从相遇到相知,最终步入婚姻,组建了两个人的小家,经过的时间不长,经历的事情却太多。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样子,真是恍如隔世了。在遇见你的八年前,我就读过林觉民的《与妻书》,很受感动,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坐下来,给自己的妻子写一封信。

咱俩都曾觉得自己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就像现在很多年轻人一样),在漫长又孤独的前半生里,我在家庭里的角色是儿子、弟弟和哥哥,你是女儿与姐姐。虽然都有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也都照顾着她们从小长大,客观上也算半个大人,可只要没结婚,心里总觉得能永远做个小孩子,什么家庭呀、婚姻呀、责任呀,统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固然丝毫无错,且能减少很多人生负担,但就像莎士比亚说的:“如果命运是一本书的话,我们一定被写在一行之间。”命中注定地,我成了你的丈夫,你成了我的妻子,从此要面对三个家庭,再也不是小孩子啦。

然而我多想让你继续做小孩子,可以继续任性。如果我们没有孩子,我希望我能做你的父亲,让你像一个受宠的女儿一样,不为所谓的“家庭”所累。那样该多好啊。我们都爱写小说,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一辈子以文字为业,我希望你能够专心创作,毕竟“趁孩子午睡时写作是很难的”。前段时间陈朗写给亡夫的悼文,我和你都读了,有人评论说,家庭生活就是老虎,总要有人去用血肉饲养它,而这个人往往就是妻子。我心中戚戚。我知道我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事实上,单单是在家里做“哥哥”,我也在早早夭折的童年里感到过无数次的精疲力竭了;你也知道你妈妈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我不愿让你变成新的“妈妈”,那一定不是我们期待的你的人生,无论是否进入新的家庭。平时的家务,我宁愿多做一点,去做那个在家里饲虎的人,能让你开心快乐,轻松专注地面对写作的难题(创作已经很难了),我就高兴了。我是个快乐的养老虎的人(并且爱老虎油)。我不愿你像那么多可怜的妻子一样。

我想,如果不是在原生家庭里做过哥哥,我也不能做好你的“男妈妈”。自己成家了,才终于真的能明白父母的操劳与艰难,明白家庭是怎么样一回事。人都是孤独的个体,若是没有羁绊,完全是孤魂野鬼,但有了家庭,就像在极大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小而牢固的锚点,风吃得再满,船也不会跑掉了。你就是我的家。我爱你!

我们都还很年轻,二三十岁的年纪,对家庭似乎还不如对小说理解得深刻。但年轻多好,还可以一直在一起,在我们的落脚之地。希望我们能永远爱下去、永远写下去。我还可以成长为更好的伴侣,我相信你也是这样的。

再次祝你新年愉快!这一年希望我们多多写作,多多发表,不要荒废我们的人生。

永远爱你的

猫夜叉

 


开启家庭生活

末梢

家庭长年以来对我来说,就是我的母亲。她在家庭内外,截然相反。她本有很多的愿望,是一个能量满满的女人,可回到家就把一切都忘了。我们对于她来讲比自己更重要,但她又并非真的甘愿丧失自我,她委屈又愤怒,但这没有阻碍她说服了自己:人这一生就应该为了圆满作出牺牲。我不想这样,对我来说,“我”太重要了,我太怕失去活力,失去理想,因为生养的艰难,孩子的脆弱,而彻底忘记了自己的重要性。但我居然还是满怀期待地步入了婚姻。

母亲的不甘让她总是大发脾气,因此我从小得到的爱,都与恐惧紧密相连。能够放下在被爱着的同时被伤害的惶恐,是多么艰难。可是我的新晋老公看着我时眼神就像是“慈母”那样,并且总是告诉我,你不要担心,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我永远不会“骂”你,也不会拒绝你。在我每次欲言又止的时候,他都会大声地要求我:“说——”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非常奇妙:我终于可以摆脱战战兢兢的命运,安下心来享受人生了!我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现在一定是个非常快乐的女人。我对他的索求也是对母亲的索求。

在遇到他,决心组建家庭之前,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所进步。我宁愿一遍遍地重复从成长过程里习得的错误性格与观念,谈不健康的恋爱,自认为悲壮地将人生过成一场闹剧。我想我过往人生的旅程其实是一场“小蝌蚪找妈妈”,永无止境的茫然,现在我找到了我的青蛙,才终于得以开启下一个阶段。

我经历了漫长的独处,才终于确信我没有能力将自己修复,完成自爱,我所渴望的爱只能来自他人。我不为此感到羞耻。家庭于我来说,不是需要费心费力维护、经营地方,而是钻进巢穴,感受一次安全的爱,重新学会信任。但即便如此幸运,真正放下疑虑还是需要勇气和时间。我经常担心我将会在家庭中失去自主权,担心养分会被他人他物带走,我尽力维护的感受力,也会消失在独处时间越来越少的必然的结局里。尽管他不止一次告诉过我:“除了写小说以外,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要记得。”其实他已给予了我丰沛的同情与理解,我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去劝慰那个头顶上飘满了疑云的女人,勇敢地面对日后将会出现的各种问题,不要屈服于那些看似正确的观念,不要用简洁的“答案”否定每一次属于我们共同的事件,共同的情绪。

我从前没有梦到过除家人之外的人离世,可最近居然连续两个晚上梦到猫老师去世了。梦里我感受到了强烈且真实的失去。我一直都在尽力获取的爱,第一次这样完整地,不掺杂一丝怀疑,与悲惨的预感地,被我感受到……可我不想真的等到不得不失去的时候,才去相信,而是从此时起就交付信任。引用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小说里的句子,我曾经被它震撼:“‘你的全部力量来自怀疑。但愿你什么时候领略过信赖的恩惠。’听了此话魔鬼消失了。”信赖的恩惠,希望它能快快降临在我的心里,将魔鬼驱逐,从此滋养这个神赐予我们的家。

责任编辑:梅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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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猫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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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猫,喜欢写小说。
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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