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你好呀,初雪已至,冬天降临了整个城市,路边的积雪冻成一团,白色得接近透明。每年的这种时候,我就会穿上最柔软和暖和的衣服,在傍晚的时候,走出门去,低头顶风,默默走上一段。傍晚时分的散步像是在对冬天的抵抗,我们依然在这么寒冷的日子里,保持一丝活力,让自己跑几步,走起来,甚至跳一跳,尽力让身体暖和起来。
回了家,泡个热水澡,慢慢地浸入热水里,让它淹没整个身体,诺顿先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水底的世界是很吵闹的,水流在耳边轰隆,可是那时候人却很安静。热水像是一股力量,注入身体,让人觉得被水包围着,从头顶到脚趾都暖和起来,驱散寒意。
挂在门口的衣服,微消的寒气,需要用手拍走。
诺顿先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的印象里,北方的这座城市,几乎永远是冬天,夏天和秋天似乎有些不真实,似乎只有漫长的冬天才是真切的,一切都是铅灰色的,一切都凋零,一切都破碎。可是就是在这种破败里,我觉得真实,有时候我想这些念头有些心灰意淡,但是欢愉短暂难返,心意淡淡的更接近平静。我们总是说,快乐当然是好的,但是最好的却是平静和沉默。
如果我需要放弃所有的说话的欲望就能保持平静,那么我愿意。我可以一言不发,但又不觉得难过。大多数时候,我们说得太多,可是交流却那么少,理解几乎看不到,这让我失望,交流失去了意义,我时常在很多交谈里漫不经心地走神,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诺顿先生,我是喜欢沉默的。
北方的冬天就很沉默,寒冷接手了一切,让万物沉默。最近我去了一些地方,很多人在寒冬的夜里聚集在一起,他们并不交谈,也不拥抱,甚至不对彼此看上一眼,他们若无其事地睡觉,看电影,玩手机,在这里度过整个晚上。有时候我很想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对同在黑暗中的人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城市这么孤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睡觉,却不会聊一聊天气。
当然,作为都市人,我们以交心而感耻辱。我们是刀枪不入的都市人,礼貌微笑进退有度,转身的时候绝不留恋,这是我们的生存武器,可是都市让我们过于谨慎,没有留出缝隙让别人来贴近。诺顿先生,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很多年前,我曾说过,我们要接受自己的脆弱的,允许自己是脆弱的,然后再接受他人的善意。可是即便我们这么想,我们也不敢轻易露出自己的脆弱时刻,别人有机会贴近你,就有机会伤害你。都市人是如此忙碌,怎么会接受有可能伤心呢。伤心不是一个划算的选择,冷漠才是。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这也没关系,我们得允许自己是脆弱的,在某个时间,明白脆弱也是人的天性,退缩、犹豫、不舍、绝望,也是可以发生的,只有这样,我们的心脏才有了弹性,我们只是武装得刀枪不入,但是心脏依然柔软。诺顿先生,脆弱也可以有力量,柔软也可以有力量。我们有了这么多的本事来对抗生活,嬉笑怒骂不错,念念不忘也行,转身就走也很酷,我们有很多办法,于是我们就有了很多力量。只有这么多力量,才足以支撑着我们过完一个冬天。
诺顿先生,冬天是很熬的,你我都知道,人生也很漫长,这无需多言,我们要做的无非是把自己的脆弱拼凑完整,越来越灵巧地和生活斗智斗勇,我们终归是要长大的,承担起责任来,肩膀上沉重的担子偶尔也可以放下来,试试脆弱,试试哭泣,试试在寒冷的夜里躲进被窝,告诉自己,明天虽然是新的一天,但是你也可以多睡会。毕竟新的一天每天都来,但是你的心需要时间成长。时间就是用来如此浪费的,不要害怕。
诺顿先生,有时候我分不清楚什么是事实,什么是情绪。有时候我觉得这世界很可怕,但有时候又不这么觉得。关于这个世界可怕与否,我是根据情绪起伏来判断的,所以我想,这只是一种恐惧的情绪,并不是事实。在深夜的时候如果能这么想,我会好受很多。至于世界到底怎么样,谁知道呢?我们只是这么普通的人,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么大的问题,世界再美好,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世界再可怕,我还是这样的人,这又有什么关系。
念及此,我是真的松了口气,反正世界与我无关,而我也不想成为更好的人,那就没什么不满,也没什么不安,前路在此,但我哪里都不想去,这一刻我只用于脆弱,只想要脆弱,请你不要管我。你说,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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