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在半截塔


文/星秀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弗罗斯特《雪夜林畔小住》

从通往半截塔村的公交车上下来时,已经是夜半。雨水淅淅沥沥,潮湿的空气游走着,抬眼望去,夜色一片空濛。村庄的一切都被包裹在黑暗里,影影绰绰。

这儿是五环外的村庄,一到晚上,格外寂寥。她意识到回南三环的公共汽车和地铁的最后一班也早已出发。夜风吹来,四下里黑洞洞的,她从小就惧怕黑夜,在夜里,原本在白天寻常的事物似乎拥有了狡黠的眼睛,闪闪烁烁的,令人看不分明,脑海里便有那些聊斋一般的想象渐次跳出来。往远处望去,街道上的灯火都被人家封锁,它们是属于别人家的温暖。只有不远处的一家理发店闪着橘黄色的两盏灯,在夜幕下灼烧出两个温暖的空洞。

她朝着那两盏灯的方向走去。那些紧闭的大门上用各色的笔写着一些潦草的字,“房屋出租,拎包入住”,又或者是“内有恶犬,请勿进入”。踉踉跄跄地走在街道上,她有些后悔夜晚时的冲动。就因为在走廊里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话,便毫不犹豫地到这儿来了,走出医院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身上被赋予了某种重大的责任,陈南的命运就掌握在她的手中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潮里,迎面驶来一辆公交车,上面写着“木樨园——半截塔”,半截塔这个地方,陈南刚来北京的时候在这儿住过一个冬天,她那段时间的周末里经常坐了公交车从北三环过来,那时,陈南还在她身边。

但此刻黑夜里的半截塔,令她感到完全的陌生,她甚至怀疑之前和陈南一起到的半截塔村,或许不是现在她所在的这个村子。但她也无法找陈南确认了。陈南已经昏昏沉沉地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尽管照医生的话来说,陈南是幸运的,起码他还活着,但他孤零零地躺在那张白色的小床上,别人在他旁边吃饭走动大声说话,他只是木木地看着天花板。他的模样瘦得骇人,头皮上的发早已经被剃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越发虚弱了。他的饮食越来越少,但脾气却变得越来越糟,桌板上的一点阳光都能令他勃然大怒,又或是他用微弱的语气问她几点了,但她一时没来得及回应,他的神色就暗淡下去了,仿佛两人正在无边的暗夜沉默对峙。医生建议回家慢慢调养,尽管希望渺茫,但跟在医院里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对于照顾他这件事,她没什么信心,陈南生病的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觉得筋疲力尽。但她尽可能地不在陈南的面前表现出劳累或是厌烦,她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显得脚步轻快,只是后来,那些她一开始心甘情愿做的事情,譬如中午休息的时候从单位坐公交到医院给陈南送饭,又比如凌晨爬起来给陈南找止疼的药,这些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得强迫自己去做。

走在夜晚的半截塔村,她辨不清方向。走到一团黄色的空洞中间,她抬眼望,门上方挂着一块黑体字招牌——双灯理发店。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高挑瘦弱、眉目清秀的男人迎了出来。

“晚上好,要做头发吗?”那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但一开口却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儒雅气质。

她摇摇头,站在那儿,但一时又想不出接下来去哪儿,雨水越下越大,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村子的深处如同看不清的深海,翻滚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没关系的,进来坐一会儿,避避大雨也好。”那男人依旧微笑着,温柔的脸庞融化在昏黄的灯光里。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理发店。

这家理发店看上去与平素里她见过的也没什么不同,白色的墙,黑色的桌子和座椅,深处角落里的墙边立着一排排米白色的储物柜,浅蓝色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些破碎的头发。电吹风、电夹板、梳子、发膏凌乱地散布在桌子上,角落里,洗头盆看上去有些老旧,泛着微微的黄。

那男人请她坐在一把黑色的转椅上,那把椅子似曾相识。又给她端来一杯温水。他说他叫肖凡,在这家店里工作已经两年多了。这是一家新店,半年前才开张,原本是开在三环里的群租房小区楼下,但后来群租房被拆了,他们没办法,就搬到了这五环开外的半截塔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曾经陈南初来北京时租住的群租房楼下也有一个突然就被拆掉的理发店。两年前,陈南辞掉了老家的工作,来北京找她,那时,她还在读书。他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下午,她惊喜得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为了和她在一起,陈南决定留在北京工作,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拿着一张地铁图,选择的租房地点都是五环开外的天通苑、半截塔。那些日子,她下了课就和陈南一起去看房子,在半截塔村,那些看上去还比较干净和方便的房子大都是村人自建的,有的房间单租,有的可以给年轻人合租。他们跟在各个房东身后,沿着高低不平的自建铁质楼梯,深深浅浅地走在群租房之间。最后,陈南租下了一间群租屋,房间只有十几平米,但却是三人合住。房东——那个满是皱纹的老妇人把房间的钥匙交到陈南手上,她说,有事儿再联系她,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那些日子,有时陈南的室友不在,她也会到那小房间里去待一会儿。没有电梯,楼道里黑咕隆咚的,他们就顺着老旧的楼梯嗵嗵嗵嗵地爬,陈南牵着她的手,一路向上,倒也不觉得多累。六楼走廊尽头的一家,就是陈南住的地方。打开门的时候,一阵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她只觉得喉头奔涌着一股热潮,忍不住弯着腰干呕了几下,眼眶里突然也就有了滚烫的泪。陈南说是屋里的马桶堵了的缘故,这种马桶也没法修,因为地下的水管子早就不通了,得找看楼的大爷,大爷那有粪桶和木舀子,但是那大爷很忙,想请他来掏粪也得提前半个月找他预约。陈南住的那卧室十几平米,里面放了三张单人床,衣服袜子卫生纸可乐罐都散乱地堆在床上和地上,大理石地板上有些黑点和灰尘。她终于知道前一晚在宾馆里,陈南脱下上衣时,后背上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是怎么来的了。这小屋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陈南个子很高,床却只有一米五,晚上睡觉,半截腿都露在外面。她只觉得心里难过,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次一次,直到鲜血淋漓。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去楼下逛,像两个流浪的人。路过一楼的理发店时,那儿前一天还好好的,她还进去剪了刘海,但只隔了一夜的时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一把黑色的转椅躺在砖石瓦砾中,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人留意那个被拆掉的理发店。不过昨天下午,她在来医院的地铁上,碰到了那个店里的理发师。她有些惊喜,问他现在去了哪儿。在人群中,那瘦瘦高高的理发师有些诧异也有点儿害羞,说话时脸蓦地就红到了耳朵根下,他说后来就不做了,店早就散了。

街道上的雨水还在下,沙沙的声音令人觉得心里蓄着一汪沉默的水。肖凡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他的语气温柔,像是不断从门口轻轻吹进来的风,但在雨水落地的涟漪声中,他的声音又显得有些空灵。她的目光转回到肖凡的脸上。自从陈南生病以后,她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一个男人了,今天晚上,她满脸凄惶地从医院出来,她的黑色皮尤包里还装着陈南的一双袜子,那是她在出租屋里洗干净以后带过来的,陈南总是说脚冷,虽然盖着医院的厚被子,但他还是在夜里瑟瑟发抖。她想着被子再厚盖在身上,也总是会有夜风吹进去,或许不如薄薄的一层袜子,它总是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的。

理发店里的灯光泛着黄晕的暖意,门外的雨水哗哗流淌,店员们收拾着白色地板上的碎发。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屋里欢快地碰撞游走,她很久都没留意过周围的人了。他们收拾完东西,陆续地与肖凡告别,肖凡坐在她旁边的一把黑色转椅上,冲着和他打招呼的每个店员微笑。他的脸颊很瘦又很白,皮肤也细腻如脂,倒比她一个女生的肌肤还要白净一些。或许是因为清瘦的缘故,他的脸庞显得格外锋利,如同倾倒的山的轮廓。她坐在那儿,显得有些拘谨,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重,该怎么回到南三环的出租屋去呢?

“要不你帮我修剪一下头发吧。或者你准备下班了,那就算了。”她想着,大不了就走到雨水中,沿着马路一直走,看沿途有没有可以入住的旅馆,或者就在路边的某个长椅上坐到天亮。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她觉得自己此刻正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一边张着嘴巴艰难地寻找喘息的机会,但也并不抗拒这种干渴状态的持续。

肖凡的手触碰到她的后脖颈时,她感到一股温柔的暖意。这种感觉也很久没有过了,从陈南病倒的那一天开始,她每天奔波在医院、单位和出租屋之间,只要有时间,她一定待在医院的病床前,陪着陈南。原本再过三个多月,他们就准备结婚了。婚礼一切从简,这是陈南说的。

在一起七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对彼此的熟悉就像是长在手臂上的那颗褐色的痣,她和陈南已经无比习惯对方,很多时候,陈南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的判断往往是准确的,而正因为这,使她避开了一些和陈南的争吵。比如陈南说拍婚纱照这种事情,那就是耗时费力的,拍出来给别人看,其实在他看来,根本就不需要拍。再比如她想往他们租住的十平米的小次卧里放个小冰箱,但在陈南看来,这也没有必要,因为小屋里根本就放不下多余的东西了。她想着说或许可以放在外面的公共空间里,但陈南觉得肯定是没地方放的。她看着公共厨房桌台上摆满了别人的锅碗瓢盆,客厅里也被其他租户堆得满满当当的,那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用点地方呢?但她心里知道陈南的想法,要是再执意说下去,两个人势必会争吵。争吵是颇伤心力的一件事,她从小受够了爸妈发脾气时的暴怒,她讨厌那种感受,就像是用激烈的动作和带着锋利锐角的话语,把人逼到一个仄狭的角落里去,不愿开口的那个人,反倒成了发泄愤怒的靶子。

陈南病了以后,他们的交流就更少了。陈南的脾气从确诊后开始变得更加暴躁。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听人说话。她同他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小心翼翼。原本打算说的一段话,总会简短为一句。做完手术后,他总是穿那件高领灰色秋衣,把脖颈处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不留。医生说伤口不能老出汗,容易感染,她哄着他把那件衣服换下来,但他沉默着,像是一头随时会发怒的野兽。她再劝,他就要发火了。她知道他的执拗,也就作罢。

门外有几个人结伴走过理发店,脚步声错落,她这才有些缓过神来,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肖凡的双手在她的干枯的发间游走,不时用梳子把那些分叉打结的头发梳开。肖凡一边打理着,一边有些心疼地说,你这后面的头发,几乎全是白发了。坐在椅子上,后面的头发她是看不到了,事实上,她很久都没仔细地照镜子了。这一年多的生活里,从没有留出照镜子的时间。夜里,她陪床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有两个中年女人正在聊天,其中的一个女人声音沙哑,说话的语气热切而又急促,她说,实在没办法的话,或许可以去半截塔那儿找一个“神医”看看。说来也是奇怪,有的时候,人生了病,在大医院拿药打针做手术,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见好,倒是把人折腾得没了形。但这时候要是能找到一个村里的游医,不消几副药下肚,就有了奇效,不出半月,人就慢慢好了。

陈南的呓语断断续续,他的噩梦持续很久了。他总是在半夜里尖叫着醒来,像是被山间的凶猛追逐。她想问陈南做了什么梦,但话到嘴边,她觉得似乎又没有问的必要,肯定是可怕的梦境,与疼痛相关,与死亡相关。陈南也不肯向她吐露关于梦境的任何一个字。他惊醒后就转过身去,脸冲着墙,她看到他单薄的身子微微抽搐,像是一片即将被风吹落的叶子。

肖凡让她躺下来洗头的时候,她感觉周身都变得绵软了,就像是躺在一片微波荡漾的水面上。雨水落在街道上,也落在她干枯的心里。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眼皮合在一起时酸痛感袭来,温热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没哭,只是眼睛太疲倦了。她越是想要忍住眼泪,但它们越是汹涌而出,接连划过干燥的脸颊。泪水流过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疼肆意蔓延开来,痒和疼交织在一起,让小肚子也变得有些莫名的空虚。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把脸上的泪水擦去,但盖在理发布下的手还没抽出来,肖凡已经拿了热毛巾,轻轻地碰触她的脸。热的水汽让她的毛孔尽情地张开嘴呼吸,她沉浸在这样的时刻里无法自拔。她听见肖凡说,你大可不必让自己这么辛苦,没人能够强迫你做些什么。她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眼前又浮现出陈南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以及一脸抗拒的神情。

她问肖凡半截塔村里是不是有个神医,专门给得了重病的人诊疗的。肖凡说神医住的地方就在他租住的小巷子里。肖凡想了想又说,其实神医也不见得就有效,因为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大都是在医院里没法再好转的了。神医给他们开点中药,告诉他们说有奇效,病人喝得带劲,家人也觉得突然有了希望,毕竟病人突然振作了。但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物真的有效,还真不好说,再者说了,那些抓了药回去的人,很少有回来持续抓药的,神医家的门前常见新面孔,很少有旧相识的病人。

肖凡的双手在她的脖颈处游走,她希望那种温暖能多逗留一会儿,已经有很久的时间,她的肌肤都是麻木的,在冷风中,大汗淋漓时,她总是忽略了它们。其实,出发之前,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次来的结果,那个女人口中的“神医”或许只是一种精神的托付。陈南经历了两次手术,脖子那儿几乎全都切空了,只剩下骨头和食管还保留着,他的身子也越发瘦弱,即使偶尔他的精神振奋,觉得自己要和疾病顽强斗争,但这种振奋,总是持续不了几个小时,他颤抖的身体就先投降了。

她在洗头的椅子上仰面躺了很久,感觉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肖凡就坐在她身边的一把黑色转椅上望着她。他的目光温润清澈,微笑时有些害羞滋生出来,再递给她毛巾的动作也就变得有点儿慌张,不似刚才那般镇静。理发店外的夜色深重,秋天的露水气息游走在微凉的空气里,她不禁打了几个寒战。肖凡转身走向深处的衣柜,拿来一件熨帖的纯白衬衣披在她身上。衬衣的料子有些微微发硬,前胸那儿有些白色毛絮微微竖立。他的手放在她的双肩上,用一枚樱桃红的发夹将她的头发打理成一个精致小巧的发髻。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肖凡的手正沿着她的脖颈继续往更深处蔓延。

这样的悸动也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了。她单薄的身子随着他手的移动而战栗不停,闭上眼睛或许就没有那么慌乱了,她尝试着让自己安静下来,在这样寂寥的深夜里,她渴望有人能拥抱自己,慰藉自己。但眼睛就要闭上的瞬间,门口那儿忽然闪过一个高挑瘦弱的身影,像极了陈南。她像是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发抖地推开肖凡,脱下他给的白色衬衫,径自跑向无边的夜色里,雨水渐停,她感到周身被寒冷包裹。

在没有星光的黑暗中,她沿着街道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一直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医院的。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陈南还在沉沉昏睡着,她脚步疲倦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已经瘦得没了人形的脸庞。她想,她或许还是要去半截塔村寻找那个神医,即使只能让陈南振奋一阵子,或许也比现在这样日日颓丧地煎熬着好。陈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的眼睛浑浊,瞳孔周围,有些黄色的絮状物就像是铁锁上生满的锈。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暗淡下去了。他拒绝吃东西,也拒绝说话,只是躺在那儿,盯着她看,目不转睛地看,有些愤怒但目光不久又轻松了,像是获得了某种解脱。她想着自己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或许只是平日里不修边幅,头发干枯得搅乱在一起,昨晚上经过了一番打理,变得整齐了。但她突然又想起肖凡别在她头发上的那枚樱桃红发卡和深夜里那个酷似陈南的身影,心里不免慌乱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那个身影不可能是陈南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医院了。即使是,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去半截塔为他求医问药的,而且她和肖凡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她伸出手在头发间摸索那枚发卡,但却没找到发卡的踪影。

陈南说,阿一你昨晚睡得太沉了,我夜里想喝水,怎么叫都叫不醒你。陈南还说,阿一我觉得咱们俩的事情,或许也应该趁着我清醒的时候,一起做个决断。她有些惶恐,双手停在了干枯打结的头发里,她的头发像是一蓬枯草,纷乱地纠缠在一起。她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下班以后,在单位门口买了小碗菜和馒头,就脚步匆匆地往医院来。陈南吃饭的时候,她在走廊里听见了那两个女人的交流。但她此刻又觉得庆幸,她宁愿自己依然沉浸在陈南生病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只睡几个小时,有的时候,自己也甚至分不出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下午,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停在那儿,阳光明亮,天空很蓝,有一群鸽子正从头顶掠过。她本来是到这儿给陈南送晚饭和那双洗干净了的白袜子,但却只看到陈南空荡荡的病床。她的头剧烈地疼痛着,眼前的街道正迅速变得斑驳模糊,她战栗着伸手去掐风池穴,一枚潮湿的樱桃红发卡坠落,砸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她恍惚地蹲下身去捡拾起那枚发卡,双手颤抖地擦去上面的尘土,然后装进包里。小包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轻薄的死亡通知书,还有那双被搓洗得柔软温暖的白色旧棉袜。

责任编辑:崔智皓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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