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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国王
阴暗的国王
柒斐
我对这人间,也爱也怀疑
文/柒斐

01

“我当时就好像看见了郭富城。”

“后来呢?”

“后来,就觉得其实一点都不难受。”

“那你还是爱郭富城。”

“废话,郭富城多帅。”

 

02

迟镜并不吃惊,她在张书明身体之下,眼见着他愈发逼近的身体,他们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少了。在进入以后,她只能攀着张书明的肩膀,把小脑袋越过去,在仅存的昏黄灯光下,不带任何节奏地呼吸。

让她兴奋的不是张书明速度越来越快,而是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了郭富城的脸。郭富城在对她笑,就像那年她才十多岁出头,郭富城也刚刚出道不久,迟镜透过并不高清的电视机看到郭富城在笑,一瞬间阳光灿烂。

迟镜想,那我偷个懒做个梦总可以吧,这是他们每次做爱时,她唯一对自己的慷慨。

张书明说迟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所谓聪明是她很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每次张书明说完,都会爱抚迟镜的头发,迟镜会很配合地低头,把身体变得软起来,像猫一般灵活而害羞地钻进张书明怀里。

这是她严谨复制母亲年轻时的样子而做到的。

迟镜并不喜欢这样做,但这样做可以让她活下来。

在她懵懂的时候,就已经牵扯到男女之情。她曾亲眼目睹母亲和陌生的男人在自己床上做爱,也曾亲眼目睹那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揉捻母亲的乳房。

后来呢?后来她没有爆发,只是学会闭嘴,从此后,她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注定是要讨好些什么人,才能有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张书明不是迟镜的新生活,但他是迟镜逃离母亲和那个家庭的出口。张书明也不是个什么年轻人了,老奸巨猾且精于算计,只是这样的人通常都有些毛病,比如贪恋女色,以及追求新鲜。迟镜晓得,他从来都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他仍然是个少年的证据——只要她又崇拜又仰慕他,又配合又眷恋他,张书明就时刻觉得自己可太厉害了。

年轻女人成了老男人证明自己尚且年轻的工具,就一定要在履行工具责任的同时,收到相应的符合逻辑的回报。迟镜的回报率高,因为她从来都很擅长这一套。与其说是她擅长,不如说是教她的老师业务能力好。

于是这样,迟镜把自己从母亲身旁推走,又要在下一段生活中效仿母亲的模样。她想了想,自己总是这样的,黑暗而独立,不需要怜悯同情温暖。

 

03

直到母亲去世,迟镜都没有痛恨过什么。似乎情感触觉游走到痛恨的部分就恍然麻木一般。她接受生活的变化从来都是如此坦然。

母亲染上的并不是什么好病,和男女之事有关,正常人都羞于启齿。迟镜转念想了想,她对自己说,但艺术家不会。她想起很多年前读到的一篇闲扯的文章,说是一个什么伟大的艺术家,因为自己得了梅毒而兴奋,并写了日记还想昭告天下。大概是这样的内容吧,她记不清楚了,却所幸因此有了丝丝慰藉。

迟镜把母亲的葬礼办得挺隆重,她从来都知道母亲爱隆重,就好像所有的男人都要把她捧上天去。只不过这次,不用男人捧着,她就能凭一己之力上天了。迟镜想,如果多给阎王爷送些钱,是不是母亲就能够如愿上天堂?

她晓得自己应该就是那些学艺术的人里面最粗俗而浅薄的一个吧,但她倒也不在乎一定要跟那些群体之中的人有任何重合。她一向遵循自己认为应该的生活方式,在母亲和那个家以外,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才能没有歉疚和负罪。

最后一个继父来了,这让迟镜很意外。想起当初母亲刚查出病来的时候,他跑得快如脱兔,而今却也能来得大义凛然。还有那些曾经迟镜都叫过叔叔的各色的男人——秃头的、腿短的、大腹便便的、戴眼镜的、镶金牙的……他们好像约定好了一起组团而来的士兵,只为在母亲的尸体面前俯身而下,鞠躬而后敬个礼。他们痴迷的从不是母亲本身,而是那种风骚又华丽的笑容和不多见的美貌。

 

04

生父没有来,尽管如此,迟镜还是仍然记得他的样貌。与众人不同,他斯文而有礼,谦逊又沉稳,是个看上去一定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因为是他告诉她,那个电视上笑得如阳光灿烂的人,名叫郭富城。

她记得父亲的名字,因为那三个好听的字曾经被红色的油漆写了满墙。那是崩塌的永恒的一日。苏咏穆,欠下外债几十万的苏咏穆。迟镜从那些潦草的红色字迹中思索到钱很重要,也思索到她即将面临人生的一场分离。苏咏穆在失去一条腿后,随着飞溅而来的鲜血一同消失在苍劲的风里。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或者还能不能行走。

一切尘埃落定,胳膊上带着一道疤痕的母亲带迟镜来到派出所,迟镜从此只叫迟镜,她丧失了那个喜欢的姓氏,和曾经喜欢的父亲。

于是,美貌变成了她可以任性的资本,因为她从来不叫其他的任何一个人男人“爸爸”,却也可以轻松通过一个纯真无邪的吻,亲在他们的脸颊上以求得往后的自由。

母亲从不喜欢她与他们走得太近,所以迟镜喜欢上这件事情。因为每每跟那些“爸爸”走得近些,母亲本温和似水的眼睛就会变成鹰一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却默不作声。但就是那样盯着他们,也会让人生出些紧张感。

迟镜从不晓得,那是嫉妒还是,保护,尽力而为却不动声色的保护。

对于迟镜而言,判定母亲,确认父亲,是最难的两件事情。前者太过复杂,后者早已随血迹飘散,毫无意义。

 

05

骨灰洒向大海的时候,迟镜嗅到莫名的桂花香。她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骨灰罐上刻着的母亲的名字——“迟桂云”。说不上好听与否,只是觉得大概是个很美的人吧。又俗又美,如同桂花的香气,又俗又美,又难以忘怀。海风是咸的,掺着桂花香气的咸味,就像小时候吃的桂花饼,咸盐中拌着花瓣的碎屑,粘腻而难以捉摸,就像母亲烙印在她心里的痕迹一样。她突然想对那些曾经的继父说,你看啊,迟桂云就是这样一个难缠却不令人生厌的女人,做人能做到这样,也算是她的本事,你们觉得呢?

傍晚归来,她打开门的时候已经听到家里的淋浴头出水的声音了,想必张书明一定要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才肯出来见她。

他们从来都不是很持久,在张书明的一堆肥肉瘫软在床上的前一秒,迟镜很灵活地把身体挪动到贴着床头柜的角落,盖上被子。张书明突然地聊起迟镜的母亲。

“你妈妈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吧?”

“对。她很漂亮。”

“可惜我没有见过她。”

“嗯,不见也好。”

“你有她照片吗?”

“烧了。”

“手机里也没有了吗?”

“没。”

“真想见见你妈妈啊。”

“她死了。”

迟镜感受到一种持续的厌恶,她看着旁边这个已经衰老了很久的男人。她曾经很感谢他给自己钱去帮母亲治病,以为他是个贪财好色的善人。现在想来,却觉得大概自己才是可笑的,如果他不曾惦记过母亲的美貌,就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深夜,她做梦梦见了郭富城。出现在电视上的郭富城,还是在对她笑。

她说:“笑什么?”

郭富城不答,就是笑。

她说:“她死了你还笑?”

那张笑脸更灿烂了些。

她气急败坏起来,喊着:“我妈,我妈死了你还笑!”

电视出现了灰白色的雪花,信号和她妈妈一样,不知道被什么弄丢了。

迟镜很难过,有一瞬间,她的心好像就被生生扯开成了好几片,拼也拼不起来了。

 

06

飞机上。

Walkman里面放着《对你爱不完》,迟镜闭上双眼,却看不到郭富城了。

前一夜,她同二十几年的朋友在小酒馆喝酒,她决定从这个城市出走,并在此之前狠狠地讹了张书明的一笔钱。她自感讹钱之夜她表现得很好,滴水不漏且让他全身心得到了满足。她自感张书明能充满自信地活到现在,多半也有她的功劳。她从来都对他表现出仰慕和崇敬,顺从和迷恋。

“算了,他还是应该感谢迟桂云。”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我从迟桂云那学来了的。”

“我应该说什么呢?”

“祝我幸福。”

朋友没说那句话,却问她要出走去哪里。迟镜难得俏皮起来,微醺的红脸蛋儿仿佛一戳就破,她要朋友来猜,实际上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能干什么,活不活得下去。

酒杯一碰,清脆好听。朋友猜想她大概要去香港追郭富城。她认为朋友是个傻子,因为郭富城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你也能把他抢过来。”

“为什么?”

“你长得好看啊。”

“你是想说我长得好看又有手段吧?”

“倒也不是……”

“我确实长得好看也有手段,毕竟我是迟桂云的女儿。”

说罢,迟镜笑了,笑得忘我。

她没什么责怪朋友的意思,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她和迟桂云太像了,但她怎样都还是不及迟桂云。

迟桂云,迟桂云,迟桂云……迟镜弄不清楚的是,为什么她都死了,还要这样缠着她。就像郭富城都结婚了,却还要在梦里对着她笑得灿烂,让她春心荡漾。

她原谅郭富城,却不知道要不要原谅迟桂云。可她恨过迟桂云吗?大概没有吧。她很久都不知道什么是痛恨了。

 

07

航班在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香港航空公司HX235次航班,由上海飞往香港……

郭富城唱完了,迟镜给自己送了片安眠药,她双手合十,祝自己有个好梦。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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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柒斐
柒斐  
编剧,HerPeaches工作室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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