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岸站在手术室外呆愣着，刚晓晓被推进去时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真不知道该怪谁。
沈岸和莫晓晓在南京认识，南京是晓晓土生土长的家乡，而沈岸只是在南京出差的某个晚上，突发奇想去夜店玩，在门口遇到几个长相俏丽打扮时尚的姑娘，擦肩而过后，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接着，他的肩膀便被拍了拍，莫晓晓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到他身边，笑得阳光灿烂：“帅哥，加个微信嘛，一起去蹦迪啊。”
那样飞扬俏皮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像开在暗夜里的紫色玫瑰，一下子吸引了沈岸的视线，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后来却为了沈岸，抛下一切来到苏州，为他洗手作羹汤，陪他住在出租屋里，围着他的生活打转。
记得那时晓晓来找他时，沈岸去火车站接她，远远便看见一个瘦高的姑娘拖着一个几乎比她还大的行李箱，他惊讶地问她为什么，她笑得嚣张跋扈：“我就是想每天都见到你，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课呢，不上了？舞也不跳了？”
“大三了课可以逃，舞我在哪里都能跳。”
莫晓晓的专业便是舞蹈表演，她想着毕业了就去小学当个舞蹈老师，工作轻松乐得自在。
“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沈岸想说点什么，莫晓晓却已经像藤蔓一样缠住他，在他耳边哈气的声音充满魅惑：“带我回家吧。”
晓晓在家附近找了个瑜伽教练的兼职，一周只上四天班，一天也只有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都扑在了他们两个的出租屋里，穿着沈岸大大的T恤衫，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
沈岸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有这样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年轻女孩子围在身边，任谁都抗拒不了，即使他清楚这样对晓晓的未来没什么好处，可他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也许当时，是他觉得自己不会负她，也许当时，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2
莫晓晓并没有因为柴米油盐而变得蓬头垢面，年轻是她最大的资本，她哪怕素颜穿着一件白T恤站在超市里，都会有男孩子过来搭讪。
工作不忙的时候沈岸也会陪她逛超市，晓晓会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揽着他的胳膊指向货架上的零食，声音清脆甜美如百灵鸟一般的叫他：“老公老公，我想吃那个。”
每当这个时候，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眼光，虚荣心爆棚的沈岸就会想，“嗯，这辈子就是她了。”
沈岸的工资不高也不算低，再加上他的事业处于上升期，再攒两年付个房子的首付就能结婚，到时候晓晓也毕业了，结婚后过两年再给他生个孩子，娇妻幼子，生活应该也很滋润。
可是晓晓却提前怀孕了。
那时候晓晓已经大四，两个人也同居了快一年，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两个人都没有一点防备。
从公司赶回家的时候，沈岸就看到晓晓坐在卧室的床沿上，她低着头，沈岸只能看到她半张侧脸，他朝她一步步走过去，心跳一声一声砸在地上。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把她手里的验孕棒抽出来放在旁边看都没看一眼，晓晓抬起头，满眼都是泪，她就那样盯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带着了然的通透，沈岸被盯得心里发毛，他暗暗心惊，这个满心满眼都带着笑意望向他的女孩子，什么时候也开始露出这样一副了然失望的表情。
于是话到嘴边突然又转了个方向，沈岸说：“晓晓，你要做妈妈了。”
去医院做检查，查血确实怀孕了，可是时间太早，B超没有查出孕囊，医生说回去再等一等，等满两个月的时候再来。
两个人回家，晓晓的学校发来通知，临近毕业，老师要她回去。
事关毕业，晓晓得回去，沈岸把她送去车站，跟晓晓第一次来投奔他时的愉悦不同，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上车前沈岸又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晓晓点头乖乖地应着，其实连沈岸自己都清楚，一个大男人随手百度出来的保胎方法，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是她仍然没有怪他。
沈岸知道自己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可是他不想落下一个让女朋友打胎的渣男罪名，他一直都很焦虑，但这份焦虑在晓晓回南京的半个月后消失了。
晓晓想参加学校的毕业演出，她不想错过最后一场关于青春的谢幕仪式，这就意味着未来几个月她会有高强度的舞蹈训练，没有办法好好安胎。
晓晓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平又稳，她说，“这个孩子，我不要了。”
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我说的。沈岸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岸请假去南京陪晓晓做术前检查，孕囊一点点发育长大，医生指着屏幕上的图像，对着他们俩说：“你们要不要再想一想，这很可能是双胞胎。”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愣，但都清楚很有这个可能，晓晓的家里有遗传基因，她的外婆就生了好几对双胞胎。
双胞胎，多么像上天恩赐的礼物。
在宾馆的床上沈岸一直翻来覆去地想，他看了看身旁已经睡着的晓晓清丽的面庞，她好像又瘦了，一点都看不出怀孕。
他真的挑不出晓晓什么大的毛病，虽然有些爱玩，可她一心一意都扑在他身上，虽然有些肤浅，可年轻的女孩子，又有谁一上来就是个贤内助呢。
要么，就这么结婚吧。
他翻身抱住她，声音温柔，“晓晓，如果真的是双胞胎，我们就生下来好不好。你没有办法参加毕业典礼，我们就举行婚礼。”
晓晓仍然闭着眼睛动都没动，可眼泪在他话音刚落地时便滑了下来。
晓晓的复查约在三天后，这三天他们的感情回温的很快，沈岸一直陪着她，两个人趴在宾馆的床上认真的查孕期注意事项，规划之后怎么见家长，怎么筹备婚礼，又怎么养孩子。
可有时候老天就喜欢开一些近乎残忍的玩笑，或者说还是人心志不坚，经不住考验。
三天后去复查，莫晓晓确实怀了双胞胎，但一个胎儿发育的很好，另一个却已经没有了胎音。
医生问晓晓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剧烈运动，晓晓愣了愣，她已经很久没过跳舞，难道是回来做劈叉、压腿这些本来对她没有一点难度的动作，也杀死了她的孩子吗？
她的目光又看向沈岸，沈岸内心五味杂陈，最近做的思想斗争实在太多，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好像又要散了，其实一个也能生，可是，到底要不要生？
“算了吧。”晓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神情像是很疲惫，她的尾音带着叹息，“医生，给我们约流产手术吧。”
3
流产后的晓晓变得很沉默，以前爱笑爱闹的她现在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沈岸也沉默地陪在旁边，一边安慰她，一边安慰自己。
他安慰她孩子可以再要，他安慰自己不是自己的错，又不是他让孩子流掉的。
在这件事情上，晓晓没有怪过沈岸一句，没有因为这个事情吵过架，但沈岸依旧感觉到她在难过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他的。
感情里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选择逃避，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算不上渣，也算不上有担当。所以当沈岸收到公司催他回去的通知的时候，他竟然是舒了一口气。
晓晓没有留他也没有送他，她就让他这样走了。
失望都是一点一点积攒，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对他抱有那么多的期待了，可是沈岸却没有察觉，他以为这次跟以前一样，他用心哄一哄，就能哄好。
沈岸一走就是两个月，他一回去就被公司外派出差，忙得连莫晓晓的毕业晚会都没有办法参加。
沈岸收到晓晓微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应该是她刚下台便给他发的微信，只有一句话，是在问他：沈岸，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呀？
她永远都那么可爱，即使是在问分手这种事情，也是用撒娇的语气。
沈岸几乎立刻给她回复过去：别多想宝贝，对不起，忙过这段时间，我再补偿你。
晓晓没有再回复他的微信，他后来打开她的朋友圈看，最上面一条是刚刚更新的，几十个同学的聚餐照，晓晓被几个男生女生围在中间，笑得阳光灿烂。
等沈岸想到补偿的方式时，晓晓已经要收拾行李离开校园了。
离开前她被闺蜜叫住拉去了酒店，沈岸把整个房间都铺满了玫瑰花，墙上挂着莫晓晓的照片，写着晓晓宝贝毕业快乐。
晓晓在一推门进去的时候沈岸便放了彩炮，一下子就把晓晓炸蒙了。
等他过去抱住她的时候晓晓才慢慢反应过来，缓缓地回抱住他，带着哭腔问他：“你怎么才来啊。”
大多数女生都能用玫瑰花哄好，前提是她愿意被你哄。沈岸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搞错了一点，浪漫的仪式感只能给甜蜜的恋情锦上添花，而对于修补感情上的裂缝，其实作用不大。
晚上沈岸在想要亲晓晓的时候，她偏头躲了过去。
她说自己很累了想要睡觉，可沈岸终于反应过来，很多事情，可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也许是她第一次用了然失望的眼神看他时，也许是她在面对他一次次犹豫时，也许是她沉默地放他走时，她不哭不闹不质问，不代表她永远不会放弃他。
沈岸慌了，他是真的慌了，他用尽办法想要弥补，可晓晓只是笑笑，最后还是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她火速删光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让沈岸把她的东西寄到学校，连新的地址都没有留给他。
什么决定好像都是晓晓一个人做的，当初表白的是她，拉着行李箱来找沈岸的是她，说打掉孩子的是她，说分手的也是她。沈岸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又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那个总是笑嘻嘻撒娇的女孩子说分手时竟然是那样的决绝，而失去了才知道有多后悔，沈岸也是切身的体会到了。
裂缝无法弥补，而她，也永不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