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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e (朱莉)
Julie
陈廿榛
总是想你,也是很不礼貌的
文/陈廿榛

1.

2018年,秋天,去马德里的路上,我坐在越野车的后排昏昏欲睡,听前排的司机跟小易讲他年轻时的爱情故事。

他现在并不算老,八九年生人,只是他的爱情要向前数十五年,距今已经算遥远了。

十五岁以前,他跟着外公外婆住在青田,那是一个以华侨众多而闻名的小县城,他的父母,是在他出生一年后去到西班牙的。被放养的少年时代,他不太去学校,在县城里转悠着看盗版武侠小说,听街上回国探亲的老头老太讲马德里的生活,躺在河边幻想父母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想得鼻子发酸,他就问外婆借点钱去温州,倒腾一些小玩意回学校卖。赚的钱不多,但刨除还给外婆的本钱,每次总能剩下点。攒钱做什么呢,他想去马德里看看,看看几年才回来一趟的父母,看看他素未谋面的弟妹。

等他终于攒到第一笔三千块钱时,他把钱一股脑给了一个大他六七岁的女人。据他说,她长得很像年轻时的袁洁莹,笑起来时会发光。

“我没骗你,她真的会发光。”

似乎是察觉到小易在笑他的肉麻比喻,他转过头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在他有些凌乱的讲述里,我拼凑出那个女人大概的模样,她嫁人很早,但一直生不出孩子,在潮州被婆家挤兑,就和老公一起到温州打工。他们开了间小饭馆,起早贪黑,挣来的钱却全被老公拿去赌了。

店里的生意,全靠她一个人张罗,有时忙不开,正好在店里吃饭的他就会顺道帮帮忙,她领他的情,给他介绍批发点的人,有熟人,总比他愣头青一个人去能便宜些。那个小饭馆,消解了他对马德里大部分的渴望。

但几个月后,当他再次去温州时,却发现她白净的脸几乎被青紫色的伤口覆盖了,看向他时眼神也不自觉地闪躲。那个只存在于她描述里的丈夫,正坐在收银台前,虎视眈眈看向每一个进店的男人。十五岁的他,因为身材瘦小没被放在眼里。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他在附近找了间便宜的小旅馆,终于摸清楚那男人去赌的时间。

“我就问她要不要跟我来马德里。”

他说起这句话时阳光从车顶窗上洒下来,星星点点的,落在座椅上。

“那你这算是救人一命了。”

“也不算了,那时候年纪小,我要是再长两三岁肯定也不敢这么愣头青了。”

说到这,他似乎没有要把故事讲下去的打算了,把话题转向一会要经停的服务区,我去买咖啡出来时,就看到他和小易正站在台阶上抽烟。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人,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手甚至因为颤抖没拿住烟反被烫了一下。

半截烟掉在地上,橘红色的微光还在亮着,他用脚碾了碾,烟头彻底熄灭了。

 

2.

到马德里时是下午四点钟,普拉多博物馆前的广场上排了长长的队。我和小易站在队伍的末尾,看着前面的人群缓慢移动。

“你想不想知道司机后来又说了什么?”

“不想。”

“长时间缺乏好奇心想象力会萎缩的。”

“要么是两个人双双出轨,要么是那个女人出轨,他耿耿于怀,对不对?”

“猜得还挺准,不过爱情故事也就这么几个选项,见多了是不是就能一眼看出来了?”

“也还好,起码能看出你专程从米兰跑过来肯定不止是为了看展。”

小易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盒烟在手里上下扔着,像是在组织语言。事实上,我们并不熟,我对这个漂亮男孩的备注只有一个:Luna的初恋。

Luna是我的前室友,一个冰箱里永远塞满白兰地和冰啤酒的女孩。我那时很忙,作息极其健康,每天七点起床,八点半上课,下午回来洗衣服做饭,规律得像个机器人。Luna的生活则恰好是我的反面,她抽烟,酗酒,经常昼夜颠倒,和不同的男孩来往。但好在,她从不带他们回家,抽烟也都是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这让我们的室友关系得以保持住微妙的平衡。

甚至在周末的夜里,我们还能一起开两瓶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楼下喝醉的男孩们大声唱情歌,彼此交流一下最近的生活。说是交流,其实算是Luna一个人的主场,她不厌其烦地给我描述那些她交往过的男孩子们:每次出门约会前都会洗澡喷香水的,永远迟到一两个小时的,付账时把账单平均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做爱时喜欢用奇怪姿势的。

我把这些人的性格亮点或是个人癖好一一拆解,记在备忘录里,需要写稿时就顺手拎一个出来,像捏泥人一样,取好名字,冠上性格,一个人物就这样潦草地诞生了。Luna对此十分好奇,她曾醉醺醺地问:“我能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不能。你不会喜欢的,因为小说里的人可能十年八年都只喜欢一个人,百转千回,死不悔改。”

“好傻呀。”

“你的反应不应该是好假吗?”

“不假呀,我就喜欢过一个人很多年。”

那个人就是小易。在Luna的描述里,她的一见钟情是在一个雨后的黄昏,橙红色的云彩缀满半片天空,天空之下的球场上,小易和队友推推搡搡大声喊着。她从楼上向下看,恰好对上了小易看过来的眼眸。

往常可以讲好几个男友的时间,被Luna延长又延长,用来讲遇见一个人时的细节。我躺在沙发上暗暗想到,幸好她是讲给我听,我最懂这样刻骨铭心的细节了。要是遇上我的上一任编辑,她一定会说,“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还是要按部就班做好铺垫,让读者有感同身受的过程。”

小易就这样成为我们平淡生活中的高频词,但和说起别人不同的是,跟他有关的事情Luna从来都是选择性地讲,她不厌其烦地描述许多细节,这些碎片般地细节却无法拼凑出两个人完整的过往。

 

3.

直到一个月后的周五,Luna忽然发来消息说,她要回国了,再也不回来。她没说为什么,我也没有问,交接好上个月的账单和新室友的联系方式,Luna就走了。带不走的东西留在房间里,等着下一个室友来看是否需要。

我以为这就是Luna这个故事的结尾了,却没想到两天后,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我这才知道,原来从米兰到我们的城市,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航程。小易站在门外,掏出居留卡,身份证,护照,甚至还有他和Luna的合影,以此证明他不是骗子。

“可是她已经走了,你来这里有什么用呢?”

“我找不到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我们平时只WhatsApp联系,她回国以后,这边的电话卡也就用不了了。”

“那我能不能看看她住过的房间?”

“你有病吧!”

Luna的离开并没有让我觉得伤感,我习惯了这样的去去来来。可小易的到来,却让我觉得自己有些狠心,她应该受到很大的打击,才会走得这么匆忙。想了想,我还是把小易来过这件事告诉了她,但消息一直都显示未读。

或许Luna是真的下定决心把过往的人和事全部删除,上次离开后小易又一次出现在我家楼下。

“我现在要去马德里,没时间听你说废话,你再来我就要报警了。”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真的找不到别人可以说说她的事情。”

就这样,小易跟我一起坐上车,我在车上昏昏欲睡,他倒是和司机惺惺相惜。同性之间,似乎总是有这种默契,在男人身上是同仇敌忾,在女人身上是感同身受。不信你去看男作家写前任,大多尖酸刻薄,而女作家,总还留着那么一丝温情。

“她为什么忽然就这么走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小易把烟盒捏变了形,最终问出这么一句。

“那要问你啊,不要出了问题总去别人身上找不是,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

“是她和你说过我不好吗?”

“恰恰相反,她从没说过你不好。只是我不信任她的描述。”

或许是我的态度不太友好,小易尴尬地又把话题转回到司机身上。

“他说他不明白,她前夫那么坏,她离开时都犹豫不决。他只是跟别的女人有些暧昧,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看,你们俩的心态其实挺像的,一个觉得自己有恩,一个习惯了被爱,最后人家走了你们又开始着急后悔的,有意思吗?说真的,承认自己被人甩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是觉得丢人,只是我明白的有点晚,我发现,我也是喜欢她的。”

“那就当买个教训,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劝我回去找她?”

“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想想,她走得那么坚决,应该就是想通了。如果真喜欢一个人,不存在后知后觉的。”

小易再也没来过。只是2019年的圣诞,他忽然发来消息,说在回国的航班上见到了那个司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笑起来的确很像袁洁莹,不是面容像,而是那种温柔的感觉很相似。

可那又怎样呢?

温柔,也未必是因为还爱着某个,或许自始至终,她都是幻象。幻象破灭,跌入凡尘,终于能够回归到现实生活里。所有的爱情故事到最都会成为生存故事。爱,只是我们无意的一个动词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由于原音乐《Julie朱莉》授权到期,我们将音乐换成《12Mornings》(music by audionautix.com)。请大家理解。编辑部微信:oneapp2020。

作者


陈廿榛
陈廿榛  @陈廿榛
他的影子里珍珠已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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