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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河
Demo集
柒斐
好时光,不过梦一场
文/柒斐

00.

演出还算顺利。

昭昭拉我去喝酒,还是在河边的那个烧烤摊。打发了乐队里其他的人,随即出了门。小剧场的灯牌还亮着,为门口这棵杨树照明。

点了烟,算许多年来第一次破戒。

想了想,还是回复了昭昭——不去了,你记得早休息。

思绪飞快,蹿得不着痕迹。吉他倚靠在那棵杨树旁边,就好像曾经,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条腿抵在树边,一条腿前伸出去,勾了勾手说:“弹得像那么回事儿了。”

 

01.

连续很多天,那个坐在固定位置的姑娘,从来都是不要酒喝的。兴起的时候也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面前掺了不知道多少水的果汁。

我就在台上坐着,一边摆弄着吉他,一边替她感到不值。毕竟那一杯掺了不知道多少水的“鲜果汁”在这个地方的价格并不低于一杯酒。

她是很罕见的那种,长得年轻靓丽却独爱老歌的人。我通常喜欢唱些老歌。

这个Bar是与我同学多年的小乔的表亲开的。门口一棵许多年不倒的香樟树,成为除了这个Bar之外,附近最为显著的标志。Bar开在城市的老城区里,当时小乔表亲手里余下的钱, 刚好只够买下这片被推土机都置之不理的地皮。加上几个合伙人凑钱装修,便有了现在的Bar。

老板本意是希望众人到此愉快饮酒,顺带酒到兴处便亦可畅聊人生,因此给“荒野”中冉冉升起的Bar取名为“酩酊”。

后来,我带着一支加上我只有三个人的乐队,来到这里成为了驻唱。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Bar已经营业快第三年了。这间Bar的生意并不突出,但总有些回头客愿意来。原因在于,小乔的表亲很多年前不晓得跟谁学过一招,总能调出一种口味独特的酒。刚开业时,人手紧张,小乔的表亲常常会亲自调酒,只是我也曾嘲笑过他这个没创意的,把这独特的酒的名字,取得跟店名相同,亦为“酩酊”。

 

02.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眼睁睁看着服务生被她拒绝了,就算是一杯难得的“酩酊”,似乎也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她还是会要不同当季水果榨出来的果汁,继而听歌。她很沉静,从不因为台上演唱的好坏而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从来也都是一个人。

那夜是我第一次唱那首老歌,竟也没成想让女孩落了泪。在台上拨吉他的时候,心总觉得愧疚万分——无故因一首歌就惹了一个一贯沉静的人哭得厉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在工作结束后,拽着一帮人庆祝我唱功无敌,还是应该立刻停下来,走向前去安慰那女孩。

正是那首歌,让我明白了在社会行走的规矩——做了不好的事情,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代价是,那女孩接连三五天,都没有再来“酩酊”听歌。

当然,确切地说,我并不是想念她什么的,只是觉得因为一首歌而给老板丢了一位顾客,着实是一件算来算去都并不划算的事情。但我发现似乎除我以外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怎么注意过那个女孩的时候,曾残留的愧疚感,不日便一扫而光。

我也因此自嘲过,觉得男人的心都像是肥皂泡做的,只需要用清水洗上几下,便又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焕然一新,也未觉得有什么痛感。

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出现在“酩酊”,但我们时隔不久后又相遇了。

再遇见时,她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当日在音乐中暴露出来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沉静之下的汹涌澎湃。我打发了乐队的朋友,便跟了去。来到“酩酊”门口的香樟树旁。老城区的改造已经让这座城市逐渐旧貌换新颜,香樟树旁的小河,虽河水不足够清澈,却能让十月以来的局部小气候,给位于祖国南端的小城降降温。

她很闲适的样子,这我倒确实少见——一条腿抵在树根旁,一条腿前伸,好身材一展无余,要稍微仰视一下,才能看到她头顶细碎的黑发。这让我私以为她定不是个纯粹的南方人。

 

03.

上前去给她打招呼,她笑得清冷却说不上是否亲切,但我也很难察觉出这个笑容里包含的亲疏远近。于是把吉他倚靠在树的一侧,她的目光随我的动作落在了吉他上。看了又看,她开口说道:“弹得像那么回事儿了。”

这评价如同说给一个她已然认识很久的人,倒不像是给我这个,在她生活里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而后,我解释了那天为什么会选择唱那样一首老歌,却始终没敢提将她惹哭一事。然而,她竟是比我更坦然的那个:“那天,你唱得像我曾认识的一个故人。”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找不到他了。”

“还没继续再找吗?”

“不知道。原先找,是因为有些事想不明白,现在找,好像变成一种习惯了似的。”

“你开心就好啊。”

她听了这话,猛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说:“他以前也总是这样对我说。”

我晓得自己是戳在了那个她所谓的故人的点上,才会让她如此心平气和地同我沿着小河走了一圈又一圈。末了,她像是放下了块石头似的,郑重里带着些可爱,对着平静的河面,如同自言自语,说:“接下来,也要努力开始新的生活啊。”

但她始终没有在“酩酊”里喝一杯酒。

往后,她也还是会去“酩酊”,多半是在我告知她,今晚会要唱些老歌的时候,她总会如约而至,一直在那个我一眼能够瞥见的位置上,听得很耐心,也依然很平静。等我下了班,便随着我一起吃饭,再闲聊些时间,就各自告别。

乐队的朋友们当然会因此拿我和她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乐队里多个嫂子,想想也是件值得好好庆祝的事情。

但奇怪的事,我从没有将我们的关系,往这样一个听起来缠绵悱恻的关系上想。我能做的,也是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唱老歌的时候看到她,继而同她说说话,仅此而已。

我大抵猜到我们都是这样的人,因为彼此皆有过各自伤怀的往事,于是对感情看得都小心翼翼了些。这就好像她从不喝酒的原因,是因为认为没必要在一如既往庸常而无谓的日子里,喝些无谓的酒去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在经历过汹涌的情感波澜后,没有一个人,不想要尽快回归到平静。因为,平静代表着无事发生。我们都希望,无事发生。

 

04.

她是在第二个秋天离开的。

她在第二个九月时就已经很想回到北方了。我在这一年中的某个时刻,终于得了机会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确然是个北方女孩。多数与我相处的时间里,在她的冷静之下,心中火热。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不是说她的声线有多好,而是在许多日子里,我很少能听见这样敞亮的笑声。

在这一年中,仅有一次,她约了我喝酒。酒过三巡,脸上的红晕就漾开了,她嘴上梅子色的口红和那杯“酩酊”混杂在一起,终于弄的她双眼泛起雾气。她仍旧克制,始终没有跟我讲完她与那个被她等待的人之间的故事。

只是一边拍着我的胳膊,一边不断地重复着:“忘了他我就开始新的生活了,这很简单,对吗?”一时间,我也忘了我那天对她说了多少个“对”。只觉得自己与她有些相似,不过都是为了忘却不好的,才离开了一座待了很久的城市。可时间久了,许多事情都会变的——会淡化,会模糊,会被忘记,会变得不同。

我很难说清究竟是人变了,还是事情本身总还是要随着漫长的时间一起消逝。总之,哪怕曾经写过十万首悲伤歌,却也终会有一天,被风干,被尘封在某一刻的荒芜中。

那时候,一切就会变的。都会变的。正如我从来都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却也还是成为了一个天天站在台上唱着歌的人。

 

05.

不知为何,她的告别很漫长。心里想着她从来都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为何却在告别这件事情反反复复,好像言外之意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这座城市里有关自己的牵扯纠缠不休。

她交待了一些遥远但却细枝末节的事情,比如,她会去北方的哪座城市,要停留多久,接下来再去哪里,想做个什么样子的工作,再有,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将会在哪座城市定居,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后结婚,而后有一个怎样的小孩。

她总是,常常带着一点理想主义的样子。

我同她一致,那些饱满的,飞在天空中的理想,那些在梦里面萦绕不休的关于未来的日子,我们总愿意把它们描绘得细致再细致,生怕落下了什么细节,这个梦就会碎了。但至于这理想能否实现,总归要另说的。

她离开前留了信。

信很厚,将近十页纸,像是她同我一直都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总是冷静的人,在告别这件事情上,却容易变得惴惴不安。

她说往后我可以称呼她为“卿卿”,她说她曾十分喜欢的人,当初没跟她告别就离开了,她认为不告而别是一件错误又无赖的事,因此,在她这里,告别再怎么用力都是不为过的。她鼓励我去坚持梦想,她从来都知道我想要写一些歌,自己唱给听众听。她说她喜欢我唱歌的时候,总是一副洒脱的样子,仿佛世界纷扰与我无关。

她说:“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但愿我们再见时,都能成为那个想要成为的人。”

 

06.

十月末的北方小城已有凉意。白天短了,路灯亮得越来越多。灯光铺满在河面上,行人走起路来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雕刻的人,在某一块记录光阴的板子上,撰写日子里的琐碎。我们一行人穿过了许多条街,才找到这个门面不大的小剧场。这是我们头一回在小剧场里演出,忐忑而紧张。于是,一屏气,一闭眼,终于踏出了那一步。

“酩酊”在卿卿离开的第二个年头,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小乔的亲戚在否定了自己的商业才能后,落寞地收拾行李回了老家。我、小乔以及乐队里另外一个成员程建,各自揣着所剩无几的积蓄,就此踏上流浪歌手的路。

一路由南向北,走到现在,已经是又一个两年。

北方小城里是没有香樟树的,多以栽植杨树、柳树居多。这座小剧场门前,便停了一棵粗壮的杨树,大抵在这里生根几十年了。

演出还算顺利,收入不多,足够三餐。演出时我一时兴起,唱了那首《酩酊河》。那时卿卿已经离开一些日子,我偶然间从另一个live house里听来的。于是学了来,只是不常唱给众人听,多半是自己躲在后台,随意地拨着吉他,才会哼上几句旋律。

这些年挣得不多,但唱歌这事儿勉强是坚持下来。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名字里带着勃勃生机,我喜欢叫她“昭昭”。叫几声,就好像能收获太阳似的。她笑起来也爽朗,干脆利落,声音清脆明亮。

我想对她好。

那日演出结束后,昭昭叫我去跟她的朋友喝喝酒,顺带打个牌什么的,我便随口应了下来。打发了小乔和程建,走出小剧场,却顿在了河边。小剧场的门牌还亮着,像是特意为门口的杨树照明。

走出去的时候像是出现了幻觉,想起那年九月与卿卿在香樟树下相遇,她一条腿抵着树,另一套腿向前伸出来,有些玩世不恭,却平静地说:“吉他弹得像那么回事儿了。”

许多年了,我也再没有和卿卿重逢。许是时间不仅能冲淡记忆,也会冲淡一些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借此再造出下一段缘分,循环往复,亦无休止。更何况,见到她我该说些什么呢?日子过得不算好,理想实现得不算顺利,生活变得庸常又漂泊。

我曾以为再度重逢时,我们确然都能够变得更好。但现在却不知道是应该否定当年的自己,还是应该继续鼓励现在的自己。总想着再坚持一下,就像当初我坚持着坚持着,昭昭就做了我的女朋友。想着爱情都可以靠坚持迎来的话,生活又有何不可呢?

但或许吧,生活确实不能被人掌控,也从未真的被人掌控过。这可真像我今晚唱的那首歌啊——我抱着吉他,看着点亮小剧场的灯海,就像是铺满了整个河面一样,璀璨闪耀。有一瞬间,我强烈而笃定地以为,真的还可以回到曾经的时光。

我以为,还可以,回到好时光。

责任编辑:讷讷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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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柒斐
柒斐  
编剧,HerPeaches工作室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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