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学毕业的时候,嘉卉失恋了。
其实用失恋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状态并不准确,因为李巍从来都没有和她在一起过。他只是委婉回绝了她的告白,在不久之后有了一个女朋友。
从高中时代开始的暗恋,到了步入社会时候被拒绝,我其实不大明白她那种越挫越勇的态度。
她坐在我面前,视死如归地啃着鸡翅。24小时营业的KFC到了这个点,只有我们两个顾客,她点了四杯加冰的可乐和三个汉堡,外加一个小食拼盘。
我所有安慰的话都化为沉默,因为嘉卉的情绪里实在看不出来伤心的成分。
“他跟我说,现在才刚刚毕业,他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不想耽误我。”嘉卉奋力地喝了一口可乐,翻了个白眼,“话说得那么好听,我都快被感动了。结果呢,他找了个女朋友。”
失魂落魄的滋味不是没有,早在学生时代,她心怀憧憬的暗示就被李巍否认。
朋友这个词,或许可以成为一切否认爱意的借口。在我的认知里,李巍从来都不是一个拙于表达的人,于他而言,不爱就是不爱,同其他事情都不相干,他的拒绝只是顾全面子而委婉。
我能看出这点,嘉卉自然能,她只是太过不甘,才拖拖拉拉这样许多年。
这样的情绪太过折磨,就像虫蚁在心头啃噬之后,又被淋上一圈蜂蜜。
2
嘉卉一直都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这句话是她的自嘲,却也一次次验证在多方多面。
我们是高中时代的朋友,李巍也是。
梅城是个小地方,好像大家都默认了一点,不好好读书就没有半点出路。那时候我们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最喜欢的是在下午放学后与晚自修之前的那段时间,在学校后边买奶茶吃烧烤。
不论住校还是走读,最喜欢的都是那个时间段了吧。男孩子们会短暂地去操场打球,再趁着上课前十分钟匆忙吃掉晚饭。女孩子们会三五成群,聊些八卦。
我们会为了好看的男孩女孩而尖叫,会因为两个少年人的爱情而窃窃私语。
那是谈恋爱被明令禁止的年纪,却也情窦初开,就连太阳从校门口的银杏树叶的罅隙之间落下来,也是美好的。好在学校开明,只要不影响成绩,对于所谓早恋的同学,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们都聚在一起讨论过喜欢的男孩子的类型,条条框框一大堆,总会框住某一个具体的人。然后其他姑娘会在旁边打趣,会出谋划策,会一起假装漫不经心又蓄谋已久的偶遇。
当然也会有某个女生其他小团体交好,将那些推心置腹的悄悄话说给别人听,这就成了八卦的来源。
但是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可耻的事情。
嘉卉和我关系是最好的,因为我们互相保守着秘密。
她喜欢李巍,这不难猜,我们会假借散步的名义,在操场上看那些打篮球的男孩。她的目光就像黏在李巍身上的橡皮糖,唯独他望过来的时候,才能甩掉。
那不是一个还流行写情书的年纪,好像我们那点情窦初开,其实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嘉卉同样苦恼,所以我们总会去买两杯白桃乌龙奶盖,坐在操场边缘的看台上。
她的苦恼纠结,其实我都明白,但是劝说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没有人能奉劝她一句,喜欢就表白就在一起吧。因为感情不论什么时候都一样,没办法从两个人的事,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曾经作为她的僚机,给李巍送过一瓶水。他犹豫了半天才收下,慢吞吞说了一句:“那你帮我谢谢她吧。”
李巍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成绩不错,但不拔尖,个子也不算高,清瘦,又没多好看,我甚至觉得他有点软弱。当然这只是在我们眼中。
因为喜欢,而给对方加上十层美颜滤镜,这种事太常见了。唯独在青春时期,这种深情,才美好得不叫舔狗。
3
上大学之后,嘉卉留在省内,而李巍去了东北,实在太远。好在他们加了好友,只能在朋友圈里刷到对方的生活。
当初的那些情侣,有的分手,有的异地。而我们这种卑微的暗恋者,大多奔向新的生活。
我不是当年一厢情愿的小姑娘了,当年那么真挚的感情,如果脱离象牙塔的吸引力,放到现实里,大概也会蜕变成丑陋又苍白的争吵,毕竟喜欢和在一起又是两码事。
可我希望嘉卉继续当小姑娘,是我们当年那种小姑娘。毕竟很多人都喜欢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后来她在同学聚会遇到了李巍,说不上有什么不同,但确确实实不是她回忆里的李巍。
我坐在边上,看他俩有些尴尬地寒暄,李巍同她说:“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没有怎么变。”其实她变了的,手里那杯白桃乌龙奶盖变成了百威,包包起码要买coach新出的Tabby,就算不合脚也必须穿着高跟鞋。
没有办法。
爱情使人盲目,不爱也使人盲目。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不在同一轨道上,只是三年的同学生涯而有短暂交际。分道扬镳远比携手同行来得轻易,毕竟我们凭什么要求别人跳出他的舒适区。
李巍有他的生活了,不会为了一个不爱的嘉卉去改变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一颗心实在悬而未落,没有办法。
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名为青春的假命题,其实早该清醒了。
我们提早离场,在顺着梅城的车流往桥上走。嘉卉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夜景,转头同我说:“现在我希望一切都保留着原来最美好的样子。”
然后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