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一段爱情都是从气味开始，从玫瑰的芬芳，从美食的香气，还有被阳光晒过的白衬衫。

那是林羽人生中无数个平凡夏日中最不平凡的一个午后，她和往常每个周六一样，准时漫步到雕刻咖啡馆。林羽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阳光正好，不热烈却温暖，穿过街心公园的时候，柔软的风里还有草坪被刚刚修剪过的鲜草香。

兴许是电影《闻香识女人》太过经典，又或许是阿尔·帕西诺的探戈太过迷人，那天到咖啡店的人特别多，多到连老板都只能在地板铺张旧海报。

幸好，林羽是店里常客，虽然去迟了，但老板早就提前给她留好了正对屏幕，最后排中间偏左的绝佳观影位置。坐在这里，很隐蔽，很不起眼，却又能将全场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咖啡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多的单身文艺男青年，每周六下午都会准时在这里开一场“私电影派对”，分享他作为多年影迷的私家珍藏，一方面是为咖啡店引流，另一方面是为附近大学的情侣提供约会契机。

这是一个充满爱的空间，所以来这里的三分之二都是情侣，像林羽这样单身来的为少数。

电影很美，美到窗外下起了暴雨，也没打破林羽的全神贯注。直到电影快结束，一个冒失的男孩闯进店里，尴尬地和大家对视了一眼，又慌张地转身逃出了门，林羽才扬起了头。

她没有看清男孩的脸，只看到了一个清瘦又挺拔的背影。她是在电影放映结束，在一起躲雨的屋檐，注意到了顾翊。

2.

电影散场，情侣们撑着伞搂紧彼此，奔向雨中，只剩下林羽和顾翊站在咖啡店屋檐的两端。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停息。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大雨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难忘最刻骨最想再淋一次的人间美梦。

顾翊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倾盆暴雨，擦身跑过林羽身边，消失在雨帘中。那一秒，他和她的距离只有2公分。2周后，他和她还是在这里，正式相遇。

“今天的雨，好像比上次小很多。”

顾翊像是自喃着，却把目光投向了林羽。

“嗯？噢，是呢。”

显然，林羽被这意料之外的搭话惊到了。

过去2周，顾翊总是出现在林羽出现的地方，图书馆、教室、操场，甚至学校小卖部。这么多偶遇里，他们从没说过一句话。

而今天，顾翊先开了口。在顾翊频繁出现的日子里，林羽将其认定是“视网膜效应”，意思是：一个人越关注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像情人节女孩捧了束玫瑰走在街上，她会发现今天和自已一样捧着红玫瑰走在街上的女孩特别多。

要不是顾翊后来的直接表白，林羽不会明白，原来自己所认为的“视网膜效应”不过是“爱情来了”的预兆。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开始，没有追逐，没有闪躲，没有曲折，没有预谋，只是两个躲雨的人撞在了一起，然后成了恋人。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常常被林羽形容为是顾翊“精心安排的阴谋”。

“所以，我们学校那么多漂亮女生，为什么是我？”林羽慵懒地窝在顾翊的臂弯，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头，昂着头期待着顾翊的回答。

“喜欢你，因为……因为你香。”

顾翊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边一把搂住林羽，把鼻子紧紧地贴在她的后颈。这是一款东方木质调的香水，糅合了广藿香、愈创木、琥珀，从第一次暴雨中在林羽擦身而过时，顾翊就确定，这是他的爱情。 

“我也喜欢你，因为你也很香。”

林羽调皮地推开顾翊，又钻进他的白衬衫。这是被太阳晒过的白衬衫的香味，就算初次见面时他淋了雨，就算那时的他们有2公分距离，林羽依然能感受到这气息。那种温暖的味道，像一只轻轻拂过脸庞的大手，催促自己靠近，拥有。 

3.

可惜，没有一场大雨不会停，顾翊和林羽的爱情在大学毕业那年，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悄无声息”是什么意思，就是没有告别，没有继续，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被温柔扯开的一张包裹着精美礼物的包装纸。一切都好像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没有褶皱，被小心存放。但原本包装纸里的爱情，已空空如也。

顾翊回了老家，林羽留在了这里，低价盘下了雕刻咖啡馆，当起了花店老板娘。

雕刻咖啡馆老板把钥匙交给林羽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咖啡馆的背后还有这样一个爱情故事。这家店是咖啡店老板和她初恋的梦想，有一天，她走了，再也没回来。于是，他守了这家店5年，一直在等待。现在，他放弃了，他要去环游世界了。

或许是天意，林羽接过了这个关于“等待”的接力棒。经营花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和所有的等待一样，苦涩却总还找不到放弃的理由。

当林羽把每一束玫瑰送到被丘比特宠幸的幸运儿手里的时候，她总觉得明天他会来。顾翊的名字里带““翊”，颜师古云:“翊,明也。” 

所以“明天”，是林羽永恒的期待。

终于，那个“明天”来了。那是林羽人生中平凡的午后，还是白衬衫，还是意犹未尽的被阳光晒过的香味，还有手指尖浅浅的烟草味。两人的四目相对，漫长而深情的对望，像是对3年毫无讯息的彼此，热烈致歉。 

“快点，老师都在等我们。”

一个女孩如暴雨中冒失的他一般，闯了进来。

“买花吗，想买点什么？”林羽微笑着看着女孩。

“花我不懂，你帮我们选？今天是我老师的生日，我带着我男朋友一起回校。”

女孩说着，一把勾住了顾翊的手臂。

“好呀，那我给你们挑。”

林羽应和着，还不忘侧眼看了一下顾翊，而他的目光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挑选好了花，经过他们的准允，林羽便开始精心包装起来。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对此刻的林羽和顾翊，时间是凝固的，他们在一个转身，不经意的对视间，寻找着3年来各自变化的蛛丝马迹。

“好慢，我先去学校等你，你等会儿来找我。”着急的女孩没等顾翊回答，就调皮地跑出了门。

 “你好，一共214元。”

林羽微笑着把花递到顾翊，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总是能无比精准地满足每一个走进花店的客人，送走每一束饱含祝福的鲜花。

“这几年，变化真大。” 顾翊岔开了话题。

“是啊，连你都学会了抽烟。”

顾翊像是被捉住的偷灯油的小老鼠，紧张地匆忙把手指缩到掌心。

像3年前一样，这次的顾翊悄无声息得又走了。看着那个不再清瘦又挺拔的背影，林羽有种想讨伐岁月的冲动。 

“叮”，一条新消息，林羽用手指划开屏幕，却不知自己的眼泪瞬间如那个夏日午后的暴雨，突然而激烈。走到花架前，林羽找到了顾翊留给她的礼物，是一瓶属于她，只属于她的香气。正如顾翊留给她的那条短信“有些东西变了，但希望你喜欢的香，没变。”

4.

再后来，林羽知道顾翊的消息，是关于他的婚讯。和大多数人一样，毕业以后的顾翊拒绝留在大城市，回到家乡，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找了那个老家的女孩，过上了俗世中的幸福生活。林羽不一样，她喜欢大城市，迷恋异乡的疏离感。

她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者，她的浪漫表现对她认为最美好事物的执着，表现在漫长的等待中对动人记忆仍能上演的坚信，表现在当顾翊带着逝去的爱继续前进时，她还留在原地等待故人归来。

人人都说爱情是种幻想，只要不睁开眼睛，就永远看不到爱人的离开。在这个被美好回忆包裹的香气里，爱情是永恒的。 

这种永恒，是俗气世界里不变的浪漫，是对抗一切终将逝去的武器，是明知是梦却迟迟不愿清醒的倔强。只是，再美的爱情会过去，再好的爱人会离开。爱情里，没人能变成一棵树，每一个人都只能带着过去恋人的印记，像风一样勇往直前。

就像《生死朗读》里的那段话：“回忆被留在了身后，就像一列火车继续向前行驶而把一座城市留在其后一样。它依然存在，在什么地方潜伏着，我可以随时驶向它，得到它。但是，我不必非这样做不可。” 

终于，在顾翊离开的第1277天，林羽把花店门口的桔梗换成了红玫瑰。 

再见，旧爱！

你好，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