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纷乱嘈杂的世界，每个人都成了精神上的孤儿，拼命地想要寻找安全的避难所。有人选择偶像，有人选择撸猫，有人选择疯狂工作，有人选择丁克，有人选择频繁恋爱……

每种选择背后都藏着每个人最真挚的渴望，我的选择是追随你。

1.

10点，离开工位，阿楠准备下班去宠物店接“果冻”回家。

“果冻”是曹东的猫，曹东每次出差都会将它寄养在阿楠家。“果冻”是阿楠送给曹东的礼物，曹东本是不接受的，但那毛茸茸的小家伙实在惹人怜爱，他心一软就抱回了家。

阿楠有时会想，果冻比自己幸福，每天都能见到曹东。要是自己是只猫该多好，就算不能拥抱所爱之人，也能日日相伴。

在北京，日日相伴也算得上顶顶奢侈的事情。多奇怪的生活，时间都给了工作，连把时间分给所爱之人都被称为奢侈。

但阿楠深知现在能留在北京，能看到曹东都已是自己豪赌换来。

一年前，阿楠辞掉家乡公务员的工作，来到北京，已是他人眼中的无可救药。大概只有曹东知道，在家乡，阿楠过得有多压抑。

无止境的熟人交际，极窄的晋升通道，毫无意义的一堆材料，被催婚的日常，这些都是她想逃离的原因。

她拼命地用别人衡量生活的尺子来衡量自己的生活，企图变得跟别人一样，而这个不断劝服自己妥协的过程才是最大的压抑。最后，她溃败。

高中那会儿，也溃败过一次。在理科高手如林的实验班，阿楠的数学短板像是原罪。在与数学对抗的过程中，她像一只想学飞的猫咪，怎么也长不出翅膀。

太想和别人一样，就会失掉自己太多的特质，甚至陷入自暴自弃。

是曹东点醒了她。

那天月考发试卷，她又一股脑儿把试卷塞进抽屉里，都没发现自己没有语文试卷。等到上课需要用，急急忙忙翻抽屉，一抬眼就是曹东那满是戏谑的眼神。

“你很有写作才能，阅读题你都回答得头头是道，语文是你的强项为什么不发挥到极致？”

他接着说：“别总是看着自己的短处，而看不见自己的长处。”

她开始花大心思在语文上，渐渐地不用费力就能拔尖，像是重拾一点信心。就靠着一点点信心，慢慢地筑起学习的状态。居然就这样渐渐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这条漫长又孤寂的路上，他是光，她是追光者。

2.

阿楠掰算着曹东回来的日子，立马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排期，琢磨着如何把那天的工作安排完，下个早班。

所谓下个早班，也到了六点，买个菜到家就八点了。

她熟练地将买来的鸡翅、牛肉、西兰花、辣椒等清洗干净，并切好装盘，接着是各色配料的准备。还有妈妈上个星期寄过来的小鱼干和腌萝卜，她从瓶子里挖了三大勺放进盘子里。她抬腕看看表，到了将近九点，心里一边估算着他的时间，一边开始炒菜。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菜香味，等到最后一个菜快出炉时，敲门声正好响起。

出现的是曹东那满是歉意的脸，阿楠故意忽视不看，拿出他的拖鞋，转身去盛菜与米饭。

暖暖的灯光照在腌萝卜、孜然牛肉、可乐鸡翅、虎皮青椒、煎鸡蛋上，曹东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口大口吃起来。温热清爽的家常菜进到口里，胃终于得到拯救。

抬头看一眼阿楠，曹东总会有些恍惚，怀疑眼前的都是幻想。

每次他出差完总会第一时间去阿楠的家，假意是接“果冻”，实际是与阿楠吃顿家常饭。他不定时的出差与加班，导致三餐没准时过，胃渐渐也闹脾气，不满他的照顾。

他从小就没好好照顾过身体。

吃到清甜与辛辣并存的腌萝卜，嚼得“咯吱咯吱”响，吃到又香又鲜又咸的肥美的小鱼仔，他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曹东不由得想起往事来。

阿楠继语文成绩提高后，数学、物理竟也有了起色，她非说是自己为她“指明了道路”，像是某种神秘力量，弄得自己哭笑不得。她还特地约他提前一点到学校。结果一来，桌子上就摆了两大满罐的小鱼仔和腌萝卜。

盛情难却，他也伸手拿了一个，吃进嘴里第一反应是有点咸，味道有些粗糙，但越吃越香，吃了还想吃，一种抑制不住的贪恋。

那是他第一次吃别人亲手做的食物。他吃过太多大小饭店的食物，却从来没吃过爸妈亲手做的一餐饭，他们太忙，总是用钱来打发自己。

3.

曹东心满意足地吃完饭，就跑去水槽边洗碗。每次看到这一满桌的菜，就觉得太麻烦阿楠了。但一下飞机脚步就不受控制地迈向阿楠家的方向。

他许是太早接触那些“精致”的食物，总是千篇一律地“完美”，从不出错，花钱就能买到。而他喜欢的是可能偏咸、可能偏辣的家常菜，味道里裹挟着“不完美”，食材并不讲究，却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阿楠看着曹东的背影，不由得发起呆来。多希望时间会定格在这一刻，但只要曹东一转头就代表着他要回家了。

到北京后，她与妈妈聊得最多的是，如何做菜。有时发起疯来，会凌晨给妈妈留言，白菜猪肉馅饺子的肉馅按什么比例放调料。

因为她知道曹东爱吃家常菜。高中那会儿她送了他两大瓶以后，后来吃中饭只要她碗里出现这两样，总会时不时看她，眼神很像一只想吃肉骨头的小狗，湿漉漉的。

一晃神，她的脑子里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异常清晰。曹东不知不觉住进她心里。

她很佩服他聪明，什么事都想得通透，做事有目标性。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选择大学专业时，他早就做好了专业规划。在大家浑浑噩噩度过大学时，他早就开始了实习、投简历、创业等等。

他总是先人一步。

后来与曹东聊得多了，才明白自己眼中的“睿智”，是他眼中的“生存技能”。不过是父母各自寻找幸福，任他野蛮生长，他不得不自谋人生路。

那次曹东回来家乡，她正深陷“公务员职业危机”。

“我真是太累了，工作无意义感，而那些生活中所谓的目标，但凡没有跟上脚步，就是异类。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敢想敢做。”

“你也可以。”

“我？我能做什么？”

“所有人面对未知都是恐惧的，会不断怀疑自己。如果能克服恐惧就已经迈出一步，而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其实是没有退路。比如我。”

4.

阿楠的人生第二次转折发生在这一天，回头就把退路切断了，来了北京。

她设想过很多在北京生活的状态，但不论是哪一种都和目前的状况不一样。她总以为自己会拼命工作，也会拼命追求所爱。但没想过，光是工作，就已经耗光了气力。

但好在他挺愿意与自己吃饭。在这座外卖供养起来的城市里，一个人穿越大半个城市吃另一个人亲手做的饭。一个愿做，一个愿来，也许两人都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过曹东几任女友，清纯的、气质的，类型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给人感觉都是一种距离感。有点像，有点像曹东的母亲。而她完全是另一种模样。曹东的事业算得上顺风顺水，但感情上却是惨淡收尾。曹东已有两年的空窗期，阿楠也恰好到北京两年。

以前她曾百般纠结他俩没有结果这件事，但后来这件事被“公务员困境取代”。等来到北京，竞争压力、生活节奏快到她没办法想象，没时间纠结。

每天加完班挤地铁回到家，已是凌晨，连打开手机都是一种折磨。整个人累得瘫在床上，大脑像地震后一样，七零八落。

生活以两倍速前进，人的情感也是，甚至生命都是。

在这座城市，有人登上了事业的高峰，有人完成了阶级的跨越，有人抑郁，有人猝死，有人感情幸福，有人爱而不得……

这座城市容纳了各种各样的人生，而自己怎样活都不为过。这扇自由的大门，是曹东领着她打开的，她最大的自由就是不问结果爱着他。

在以结婚为导向的爱情里，她是失败的。在以自由为导向的爱情里，她是性感的。

而她没有意识到的是，曹东的家搬了两次离她家越来越近，蹭饭的频率越来越高。因为曹东隔上几天看不到阿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似乎自己的房子是一个住所，而阿楠家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他也终于明白过往的感情为何总是失败，因为那些恋爱关系都复刻着他与母亲的相处模式，用金钱编织着一切，让他感到安全，却丝毫没有爱。阿楠从不索取，只是默默地付出，轻轻地拂掉他身上那些疲惫。

他用两年的时间认清自己的冷漠与自私，在靠近阿楠时总是渴望又痛苦。他渴望见到她，但同时又惊诧于自己感情的炙热，一想到要是见不到阿楠会觉得心口莫名疼痛。他叩响了爱的大门，来到了“无法随心所欲的爱与欲望的世界”。但还好爱的人是她。

他一边试着与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相处，一边比任何时刻都充满干劲，因为他刚刚买下了属于阿楠和自己的小房子。一猫、两人、三餐、四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