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美的爱情,但我们可以无限接近完美
每个女孩的心都是一把锁,如果有一天她把钥匙交给了你,请一定记得,不要弄丢了。
1.
车从昆明站开出半个小时后,我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一位姑娘。之所以在车开出半个小时候才找到位置,是因为她上错了车厢,然后一直从车头走到车尾,穿越了十七节车厢,才走到了我的身旁。
她有收集车票的癖好,她一生中坐过的所有车的车票,都被她随身带着。这是她第二次从昆明去大理,也正是因为她在上车前看了第一次去时的旧车票,才导致她弄错了车厢。念旧的人,总是容易迷路、迷茫,或者说念旧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谜。
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留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匆匆忙忙的,高挑清瘦的,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姑娘。
我喜欢皮肤雪白的女孩,虽然对小麦色皮肤的姑娘不反感,却做不到一见钟情。当然那时候她眼中的我,连个同龄的异性都不算,甚至连个人都不算,我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我虽然坐在她身边,但她对我的感觉,就像对我们头顶行李架上那一排箱子,只是一个陌生的摆设。
她放好行李坐下后,就开始喝水,听歌。好像只要戴上耳机,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在音乐声中,她置身的不再是一个喧嚣的车厢,而是一片空旷的麦田。
那时候车票还没有实名制,国内大部分的路段都是绿皮火车,车窗可以随意打开,车速奇慢无比。甚至在很多年后,几乎所有的路段都淘汰了绿皮火车后,昆明到大理和丽江这条线,依旧是走走停停的破火车,没有空调,头顶的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但是车一开动,风从窗外吹进来,那感觉,就像是坐敞篷跑车。
坐这条线的人,不是游客,就是本地人。本地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燥热的天气和乌龟一样的车速。而游客在厌倦了大都市的快节奏后,对这缓慢破旧的交通工具,在好奇心之外,额外多了一份耐心。即便耐心耗尽,因为是逃离日常生活出来透气,大都也是各怀心事。而人一旦有了心事,对周遭的一切就格外的不敏感。
就像我,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想起刚刚离我而去的姑娘,眼泪不知不觉就涌出来了,这时候哪里还在意周围热不热,车速慢不慢,甚至窗外的风把流出的眼泪吹到了额头上、头发上,我也只是随手一擦。如果不是乘务员过来查票,我大概会一直悲伤到终点站。
身边的女孩摘下耳机向乘务员出示车票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在听的歌——“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想我知道。”
因为小时候听摇滚,长大了听民谣,所以对流行歌曲,对一些大众化的东西,那时候的我,都是嗤之以鼻的。当然,那些大众化的人,也对我们这种追求小众追求特立独行的人嗤之以鼻。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大众鄙视小众的我们,我们却鄙视比我们更小众的杀马特。而在杀马特眼里,可能全世界都是傻帽。
2.
我在大理下了车,住在来之前就定好的白族民居里,拉开住所的窗户就可以看到苍山,走出住所五百米外的地方,就是大理古城。
在下车的时候,在下车后打车的时候,甚至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我都没有留意到在坐车上跟我坐在一起的女孩,住在我的隔壁。
住下后我就去了古城散步,大理住满了失恋的人、追求梦想自由的人、灵魂破碎的人,随便找一个酒吧,就听听到一串故事。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之前约好的导游叫我起床在酒店门口等她来接我的时候,我才发现,火车上的那个女孩,不但跟我住在一起,还跟我报了同一个旅行团。
说是旅行团,也并不专业,只是家里有几辆越野车的当地人,可以载我们去洱海划船,因为是当地人,对周围的风景很了解,所以在开车的时候,可以跟我们讲讲大理的风土民情,推荐一些好吃的去处。因为收费低廉,我在网上看攻略的时候,就记下了导游的电话。
虽然在火车上没有任何交谈,她也将我视作空气,但毕竟在两天内连续两次坐在一起,那种眼熟的感觉还是有的。但前文说过,我喜欢皮肤雪白的女孩,所以,并不想主动交谈。上了导游的越野车后,我们直奔洱海。
在路上导游跟我们推荐了划船和野餐的项目,并介绍了收费标准,在导游看来,我们两个一起划船一起野餐是最好的选择,不但有趣,还很省钱。我作为男生,当然没有意见,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下,也接受了。
很多年后看到各种相亲网站人气爆棚,看到身边有人想在网站上报名的时候,我都会及时拦住,推荐他们去路上,我觉得在路上,一起经历一些事情,那种从陌生到熟悉的感情,要比网站上推荐的自然得多,毕竟是要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如果一开始就是刻意的,就难免会有刻意的结局。
导游把我们交给船家后,就自己去玩了,船家并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才刚刚认识,看到我们同龄,又是一起来的,就自以为是的把我们当做情侣了。在船划开之后,他故意坐在床头,只扮演安全员的角色,至于要划到哪里,全看我们俩的心情。
洱海很大,我们两个奋力划了半天,也还在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好在我们也没什么事情,也就随风游荡了。在船上我们依旧没有说什么话,可能在船家眼里,我们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
3.
一直晃荡到吃午饭的时间,船家才带我们去吃烤鱼,鱼是鱼鹰刚刚捕捉上来的洱海的鱼,烧烤的材料和工具需要我们现场买,因为都不贵,小麦色皮肤的女孩买了鱼,我就买了烤鱼的工具。买完东西后我们就在岸边闲走,直到找到一片合适的空地开始烤鱼的时候,我们才开始交谈。
“昨天我们好像在火车上见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在生火,并没有看她。
“好像是吧。”她显然也没有看我。
“接下来还有想去玩的地方吗?”如果不是两个人不说话有些尴尬,我其实不想问她的。
“天龙山。”
“拍天龙八部的地方?”
“我倒不是为了天龙八部。”
“那是为什么?”我自己都嫌弃自己问得有点多了。
“去取一把锁。”
国外也有一个地方,情侣去了,去挂上一把锁,好像锁住了对方,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天龙山也有这么一个地方。
聊到了锁,我问得就多了些,女孩倒也从容,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她告诉我她叫沈冰,这是第二次来大理。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男朋友一起的,当时两个人挂了一把锁在这里,后来分手了,她这次来,是想找到那把锁,想办法取下来。
因为这样的锁,锁上后就要丢掉钥匙的。而且每年有那么多的情侣来,挂上的锁都差不多,找到自己那把锁太难了,即便找到,那地方在半山腰,又叫不来开锁专家,怎么打得开呢?沈冰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帮她想想办法。
烤鱼、烤猪蹄、烤一切食材我都擅长,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的专业,就是烹饪出各种美食。你要是让我唱歌、跳舞或者讲冷笑话,那绝对是在为难我。沈冰让我帮她想办法开锁和找锁,就跟让我唱歌跳舞一样,甚至更过分。我又不是神偷,哪里会开锁的本领。不过好在她只是让我帮忙想想,想不出也没关系,这本身就是情感问题,不是技术问题,如果她心情好,不介意这把锁了,那最后找不找得到,打不打得开都没关系。
我们在岸边连吃了几条鱼,感觉到肚子饱了,心情好了,才决定返程去天龙山。导游就在附近,一个电话就来接我们了。
4.
上山的时候,我们对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我们都属于外冷内热的人,一旦打开了那层隔阂,周围的人会觉得我们像两个话唠。
不过话唠这个词,还真正只对于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人会觉得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会觉得听君一席话,省我十本书。
我们在不交谈的时候,都把对方当空气一样无视,一旦聊上了,精神上做了沟通,就开始觉得相聊恨晚了。
其实从到云南来第一站不去丽江而是在大理就可以看出来我们是同类人,我们出来不是为了艳遇的,我们还是有梦想有底线的人。
上山之前,我跟导游打了招呼,从他车上的工具箱里拿了个扳手和锤子。我想如果找到了那把锁,打不开就砸了它,凭借我的力气想要砸碎一把锁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景区的管理员不拦着。
天龙山上有很多景点,可以徒步也可以坐索道,因为我们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直奔情侣锁。
和先去预想的一样,时隔多年,这里的锁比沈冰当年和男朋友来的时候多了一倍。沈冰当时也没想过有一天要取下这把锁,所以就没有特意留记号,而且就算留了记号,这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再深刻的记号也磨没了。
望着密密麻麻的情侣锁,沈冰哭了。我把肩膀借了过去,她也没有推开。等她哭完了,我递了张纸巾过去。
“其实,锁不在这里,锁在你的心里。打开了心里的锁,这里的锁开不开都不重要了。”准备下山的时候,我还是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这句话。
“你心里也有一把锁吗?”
“来大理的人,谁心里没有一把锁呢。”我没有正面回答她,我们虽然很熟了,可是关于感情上的伤害,我怕我说出来,就永远也忘不掉了,而这次我来,是想忘掉过去的。
我原来的计划是,在大理玩两天就回去,还有工作等着我。沈冰原先也是打算故地重游一遍,然后取了锁就回去,她有未婚夫在等着。
可是因为遇到了彼此,我们都不急于回去了。回去,就意味着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回到看不见栅栏的牢笼中。
当晚,我们住在了一起。我们没有谈论爱情,没有谈论未来。我们甚至不承认这是一夜情,因为第二天我们还要在一起。如果非要给这段关系定性,我想,我是把她当做临时的女友,她把我当做最后一个男朋友。
5.
大理让我们相遇,大理同时也是她的伤心地,所以变成了情侣之后,我们就打算去丽江和香格里拉。我们想尽量在外面野得久一点,然后再以过去的面貌收拾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她的未婚夫一直打电话来,最后她索性关了手机。我在公司是很不起眼的螺丝钉,失踪多久都不会有人在乎我。上学的时候,我旷课久了,就被销除了学籍。如今上班了,旷工久了,我想等我回去,就只能换一份工作。
我们年少时都以为自己以后可以无所不能,真正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平庸。等到我们接受了这种平庸,剩下的时光,就只是死亡倒计时。
坐火车从大理去丽江的时候,她分了一个耳塞给我,她平时常听的,都是关于家的歌。她渴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过去她以为家的意义,是那里有温暖的爱她的人。现在呢,家变成了一栋房子,一张可以歇息的床,至于身边的人爱不爱她,已经不重要,谁会在意家里的冰箱空调电视机爱不爱自己呢?不过是用来取悦自己的工具罢了,哪天用得不爽了,就换个新的。
在丽江我们哪儿也没有去,每天都躲在酒店里,探索对方的身体。我们放纵着肉体的欲望,饿了就疯狂的吃喝,困了就沉沉睡去。不饿不困的时候就拼命的折腾。
有时候累了又睡不着的时候,她会点上一支烟,只是看看,并不去抽,那种烟的味道叫“兰州”,会让她想起她的前男友。
有时候她会安慰我说,如果我们早一点遇到就好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除了割舍,没有别的办法。
她已经听从家里的安排,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条件相符的对象,虽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年岁已经由不得她等了,他们已经订了婚,这次来单独出来,她只是想忘掉旧爱,没想到又结新欢。
其实新欢旧爱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她没有那种可以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或者说,她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让她在有勇气的时候,没有爱的人。有了爱的人,又丧失了勇气。
离开丽江的时候,我们又把座位买到了一起,或许是之前聊了太多,返程的时候我们几乎没说话,只是听歌,一人一个耳塞,像回到了校园里,像回到了初恋。
她手机里的歌听完了,就听我的。我们循环听得最多的,是周云蓬的那首《不会说话的爱情》——从此你去你的未来,从此我去我的未来,从此在彼此的梦境里虚幻的徘徊。
很多年后,我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我们一起坐火车的那段时光。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真正的爱情,但是在那一刻,我想我们,算是同类。同样不被世俗接纳的异类。
6.
美好的,甜蜜的,荒唐的时光都是短暂的,只有寂静和无聊是永恒的。欢愉过后,终要散去,我们在昆明住了一夜,然后各奔东西。
我需要回的地方是厦门,她需要回的地方是北京,我们记了彼此的电话,但,谁也没有打过。
她把她这些年留下来的车票全部给了我,她说她这次出来就是想挥别过去,扔掉这些的,然而自己始终狠不下心。
那些车票我至今还留着,和我年少时收藏的邮票放在一起。年少时我喜欢与人通信,所有来信的邮票都被我剪下来放在里糖果罐子里。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忘,就是离开丽江的时候,我买了一把锁,锁在了四方街一家客栈后面的小树上,我跟她约好了,第二年再来此地取下这把锁,不然会影响树的生长。
其实我们又怎么会在乎树的生死,我们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放纵的借口,想给自己找一个故地重游的理由罢了。
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大理,我想,她也没有。写这篇文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对不起那棵树,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大理,在四方街上看到一颗被锁锁住树枝的树,请一定帮我打开那把锁,钥匙就埋在那棵树下面。
不管我们爱与不爱,树,始终是无辜的。爱,也是无辜的。
7.
每个男孩都要拿好你的钥匙,用来,开心。
遇上沈冰的时候,我手里已经握了太多把钥匙了,已经不知道哪一把钥匙开哪个人的心,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为人开心。
对于无法全身心的去爱的人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单身还是恋爱都无所谓,和谁在一起也无所谓。上不上班也无所谓,一个人吃饭一群人聚餐也无所谓。喝酒喝不醉也无所谓。甚至什么时候死掉也无所谓。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样,是不是因为喜欢过的人都离开了才这样,是不是以后一直会这样。好像没有答案也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