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处理她的死亡。
1.米拉B星
“她的尸体,和我的死亡,我为什么要把它们交给一个陌生人?”
米拉站在镜子面前,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抛开眼前纯白的部分,身体其余的颜色都浸泡在炽热而干燥的空气中。
镜子里倒映米拉的脸,眨眼的瞬间,两根睫毛相互触碰会摩擦出幼年的闪电。
“我有时候盯着红色的嘴唇,好像随时都会浸出血来一样,那时我真想狠狠地吻上去,吻到窒息,吻到断气,这大抵是最浪漫的死亡。”
她的手在镜子前抚摸,抚摸的对象不是她的脸,而是全副武装的我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所暴露出来的急躁。
“但是你选择了和米拉A星一起死亡,这个死法。”我思考了很久措辞,最后别开了面对镜子的眼睛“没有得到批准。”
这个死法没有价值,作为拉扎瑞斯博士最得意的研究成果,米拉的身体和米拉的死亡是一个贡献,提交死亡是一份义务,来自每个公民的义务。
米拉没有得到过死亡,直到米拉A星即将消散,米拉A星拖着十三亿光年的尾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黯淡又闪烁。她在来到米拉A星的申请报告上写着“她要去往那个即将陨灭的星球,那里有她的爱人”众所周知,米拉A星如今没有任何人居住,她的申报没有得到批准,但她私自去到米拉B星的危房,准备出发前往米拉A星,引起了部分媒体的口诛笔伐。
米拉是一个概念,没有人在乎她愿意去哪里,但她的死亡犯了大忌。
我是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的审查员,米拉没有意义,但米拉的死亡有意义,我追来了米拉B星,希望米拉协助我们改变死亡,把她的死亡最大利用化,显然,米拉没有同意。
“你陪我去几个地方,我会证明我的死亡有所意义。”
2.物理模型
猎户座最大的宇宙空洞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数学模型,制作它的材质和砌墙的石灰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它所凝固的模型却悬停在虚空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维修,不让它掉落任何一根汗毛。这里是宇宙的郊区,在以模型为中心的景点建立以前,空无一人,实际上在景点收费以后来这里参观的为数不多古典物理学派的学者也没了影子。
模型旁边有一个纪念馆,为了纪念发现能够在超光速中逆转生命周期模型的拉扎瑞斯兄妹,妹妹玛扎娜站在哥哥拉扎瑞斯的身边洋溢着笑脸,那是一张和米拉一模一样的脸。兄妹俩的黑白画像挂在大厅中央,选择黑白画像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两人已经逝世,也许是因为黑白更符合冷静的调性,抑或是建造这座纪念馆的人是那批已经进化出了不需要分辨七种颜色的眼睛的人种,人类终究还是把蓝色归还给了海洋。只有猫头鹰的眼睛留下了蓝色,但它们如今都被塞进了蓝色体验馆,黑白颜色人通过视觉共享把看蓝色当成一种消遣,他们歧视眼睛还能看见七彩的人种。
米拉站在黑白画像前,手里拎着一罐油漆,是离开米拉B星前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油漆的玫红色在星际航行中稀疏,分裂,逃逸,重组,现在变成了血一般粘稠的暗红色。
“人们还在庆祝模型的时代,你存在吗?”
“嗯,博士想要和玛扎娜小姐一起庆祝的,但不巧的是,画像里所画的人是我啊。”
米拉记得几个世纪前宇宙最洋洋得意的画家为她和博士作画的那天,那天她的身份还没有被公开,人们都以为她是玛扎娜小姐,只有她知道,感知身旁的人血管流速所摩擦出的温度的人是她。只是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模型,她偷窥过玛扎娜小姐死亡前的每一帧画面,却像一个电影学院的关系户,模仿都不得一丝要领。
画像背后是第一代模型,同样是石灰构建的内脏,被放在玻璃展柜里,唯一的色差是由于光影所导致的明暗关系。
模型得到学术界的认可后开始量产,遍布宇宙各个角落,如果选择原始型号会发现每一个都和展柜里的模型长得一模一样。直到我顺着米拉手指的方向看见模型上有一个细小的缺口,她盯着那个缺口看了许久,像在观赏一部充满暗示的电影。
“我记得它被磕掉的那天,那天他第一次带它去演讲,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撞到了墙上,和后来站在台上游刃有余的他完全不一样”米拉扬起嘴角,嘴角的弧度像缺失的细节的弧度“只有我知道这个模型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纪念的到底是谁呢?”
把它放在只有黑白色展馆里被人遗忘,未免也太过孤独,米拉轻闭上眼,下一秒她用油漆桶的底部砸碎了玻璃,几滴血色随着桶的摇晃溅到玻璃上,其余的部分都被倒在了模型上,顷刻间,连缺口都难以找到,整个模型被浓稠的油漆包裹了起来。警笛声大作,米拉丢下桶拽着我的手跑了出去。
在跑出展馆的前一秒我回过头,白色而辉煌的展馆中央多出了一个红色的中心,像极了一颗心脏。
3.宇宙酒窖
哪怕闭上眼睛也会有无数光晕穿透眼皮,天鹰座G34.3,宇宙真正的不夜城,每一粒尘埃都携带由氢,碳,氧构成的乙醇,尘埃堆叠碰撞出的核心形成恒星让宇宙中的所有生物都能踏在这片酒精凝固的星云中。
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为了某个理由离开自己的星球,似乎每个星球都不一样,其实所有人都一样。天鹰座G34.3的开发商抓住了像悬在空中的乙醇一般悬在每一个人脑髓深处的,飘忽不定的东西,那种东西驱使人们背叛契约赶往不夜城,醉倒在夜空中数不清的星辰中。
酒嗝从每一个眼神迷乱的人的嘴里探头,逃逸,在喧哗的电子音乐中膨胀,晕染一般的颜色包裹每一颗泡泡状的酒嗝,这是不夜城的光源,携带宣泄的酒嗝看起来比蝴蝶的翅膀还要绚烂,当酒嗝炸裂的瞬间,蜂鸟样的酒窖人会拎着酒瓶采集每一滴情绪酒精分子,宇宙酒窖的原料,天鹰座G34.3的高级货。
我从米拉的手里接过一杯像墨汁不小心甩在水平面弥散开的酒,犹豫了许久才闭上眼睛一饮而尽。灌进去的酒好像不是流到胃里,而是逆流到了脑袋里面,在如此嘈杂的地方我还是听见了脑袋里脉搏跳动的声音,甚至比我的心脏跳动得还快,它跳动得这样卖力,像是有人在脑袋的正后方敲,心脏又好像在哭,整个身体都在观察它的变化。
“怎么样?”米拉拎着一个巨大的酒瓶走了过来,那个酒瓶像深不见底的海域,只是海底的砂石被海啸翻滚,瓶内的物质横冲直撞像要砸碎瓶子。
我干呕了一下摆摆手,两三个青色的泡泡悬浮在空中,融合在五彩斑斓的泡泡彩光里又迅速破裂消失不见。
“那是今天特别供应的酒,其实很受欢迎,这个是博士的”米拉深情地注视着那只看起来无比沉重的透明酒瓶“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泡在这里,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愿意看见我,所有和他在一起发生的事情都会像血液回流到心脏一般冲进我的脑海,他和玛扎娜小姐所经历的事情堆叠在一起,我并不知道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只是大家都说,博士的妹妹变得既不睿智,也不端庄。”
有一个千足虫样的先生走了过来,他的每一只脚上都戴着金色的手镯,勒得裸露在外的米白色皮肤发紫,他询问米拉是否可以把手里的酒分享一杯给他。天鹰座G34.3不用金钱卖酒,用曾经的地球来衡量,这里的酒地球人每人每天喝三十万杯也得喝十亿年,哪怕全宇宙的生物都来喝,也要三亿年,谁知道三亿年宇宙会怎么样,所以这里无限畅饮。但是酒嗝酒需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把死亡献给酒窖,在提交死亡申请上写上天鹰座G34.3,尸体会被酿成贵族最喜爱的酒。
米拉对着先生摆了摆手,打开了酒瓶,在先生错愕的眼神中把酒倒在了地上,周围所有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居然都依靠本能愤怒地望向米拉。最后一滴酒滑落,米拉把酒瓶丢到地上,伴随着瓶子滚动的声音,她拽着我往外跑。
“那个传闻是真的,博士把自己的死亡献给了酒窖,那天他吻了我”许多酒精泡泡砸在我和米拉的脸上,我甚至感觉有些微醺。
“我的唇触碰到他的时候,就像两个泡泡撞到了一起,一个是蓝色,另一个是黑色。我明白他醉得不知道我是谁,但也是从那一刻,我知道了自私的酒会是什么味道。”
4.雪原
银白色的颗粒缀在米拉的发丝,像盲目挣脱后迷茫的花粉,散发着不安而陌生的香味,在地球这些颗粒会被类比成雪花,只是在这里雪花不会在恒星的照射下融化,它们被视为母亲孕育生命时留下的汗液,雪原的住民用它们建造最宏伟的建筑。
此刻米拉站在雪原深处的一尊雕像前,或者说米拉站在纯白色的放大版自己面前,看着无数的人向着那尊雕塑朝拜,已经有人发现了米拉与雕塑的神似,一边虔诚地祈祷一边用眼睛偷窥米拉仰天的脸,无数的游客对着朝拜的人拍照和絮叨,却不曾抬头看过雕塑一眼。在雕像的面前有一个精致的墓碑,墓碑前插满了鲜艳的红色玫瑰,被脚印染成灰色的雪原上仅剩的绝色,墓碑上写着“纪念玛扎娜小姐,纪念逆转生命周期模型”。
逆转生命周期模型在上几个世纪就已经普及,人们把它当成生命携带的器官,只有消息闭塞的雪原还在纪念这个在字典剔除生理周期死亡的发明,只有雪原还在教科书里记录,玛扎娜小姐死在了逆转生命周期模型的最后一次实验里。
“我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墓碑落成,雕塑被宣布开始建造的那天,他们为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仪式,据说这尊雕塑要历经雪原五次更替辈分才能完成,博士因为这场荒诞的葬礼勃然大怒,我躲在他的身后不知道需不需要我出现。”
“但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人知道究竟事实是什么,所以不再有人责备我,这应该算一件好事。”
米拉走到红色的玫瑰面前,雪原的颗粒深爱红玫瑰,丢失了根茎的玫瑰在雪地里绽放,任凭银色颗粒装点它的裙摆,好像在庆祝红玫瑰卸下了死亡。
“雪原在消失”米拉朝着雕塑走去,每在雪地上落下一脚,雪地上就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我在上个世纪的新年来过这里,那个时候雪原已经变成最适合旅游的地方,我在这个外界所谓的大雪纷飞又在转眼间融化成烂泥的,像雪原一般没有边际的冬天来过这里”
她记得那天,她给每一个人买了两份新年礼物,给自己买了一本书和一把刀,那本书是玛扎娜小姐的著作,在这里被奉为类似基督教徒手里的《圣经》一般的存在,米拉本来想用刀把白色的玫瑰染成红色,插在还没有被人踩过的仅剩的雪堆里,一定很美,但是老板告诉米拉,雪原没有白色的玫瑰,不久的不久,也没有白色的雪。
老板淡红色的忧郁的眸子在米拉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她自嘲地笑笑,从包里抽出了一个手摇火炬,我还没来得及震惊米拉怎么逃过雪原严格的火源安检,以太阳的睫毛为原料的火炬已经为雕塑精致的礼裙增添了一道灼烧的裙摆。
雪原住民愣在了原地,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犯下滔天大罪的女人,又惊慌地反复看着女人和雕塑的脸,只是他们的身后,那些数不清的游客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掌声,缓过神来时,雕塑前的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5.暴雨天
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的外围是一圈海域,海域犹如一圈深蓝色的行星环,电闪雷鸣裹挟暴雨观望着每一封向未来递交尸体的的申请书,没有自己在死了以后是否还需要为自己的尸体负责,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尸体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社会,只是他们都迷茫地为自己所想每一个词抱有内容感,责任感,义务感。
我和米拉坐在没有执照的私人帆船上,海水拍打破旧的铁器,挤进我们脚趾的所有缝隙,在这里乘船是违法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距离自己隶属的工作部门如此近的地方犯罪。米拉的书包里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罐,罐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埋葬了两样我偷走的东西。”
苦涩而潮湿的水汽涌进我的眼睛和耳蜗,我看不清米拉的脸,远处有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点燃的烟火,每天那里都会燃放烟火,歌颂数以万计的尸体。但从这里看,漫天的绚烂不像是璀璨的烟花,更像是一颗颗陨落的,孤寂的,绝唱的流星。
“博士死的那天,我偷走了他尸体里的一根肋骨,把它做成珊瑚的形状丢进了海里,意想不到的是,那里真的成为了一个新的生态系统,博士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带来永生。”
米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横冲直撞进我的脑子,我艰难地维持住平衡,看着闪电伴随烟花在湿透的米拉身后划亮整片夜空,雷鸣的间隙,我声嘶力竭地喊道“那另一样呢?”
“另一个啊,我偷走了一个人的死亡。”
又一道闪电奔驰而过,照亮了米拉被浇湿的整张脸。
那个少年追求了米拉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逆转生命周期模型只被普及了很短的时间,大部分人都保持不信任的态度,没有人会相信自己能做到返老还童,人获得一样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个代价就是遥远的将来,死亡权利的被剥夺,但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沉沦在不死的港湾,宇宙很大,可以承载数不清的生物。
但那个时候,少年的死亡还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他不知道米拉已经走过了多少他不曾呼吸过的岁月。
“如何证明你的爱意?”
那天米拉的声音也被埋在深海。
“你需要我怎么证明?”
少年的眼睛比任何一束烟花都要耀眼,因为所有的烟花都倒映在了他的眼底,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还在初步建立,米拉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心“你把你的死亡给我吧,活着你就会变心,那些涌进你脑海的东西会改变爱的。”
少年把死亡献给了米拉,他的死亡被写进了死亡反面教材,最没有意义的一种死法,但米拉说,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瞬间。
“我这一生能意识到自己活着的瞬间少之甚少,因为我霸占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海底的尸体无法被打捞,据说深海有令人恐惧的诅咒。
诅咒是米拉散播出去的,她活得足够久,足够让所有人把她当成一个象征,一种谣言的权威,但米拉的目的只是为了博士的肋骨能睡一个好觉。
现在,珊瑚状的博士肋骨被米拉打捞了起来,她废了很大的劲,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和米拉会给博士还有莽撞的少年陪葬。珊瑚被捞起来时上面附着满了海藻,还有几只顶着鳃喘息的小丑鱼,米拉把肋骨清理干净,把它放进玻璃罐,紧紧捧在胸前,不让它被任何雷鸣惊扰。
6.花瓣喷发
宇宙最大的罪名是私自处理自己的死亡,启蒙教育的第一节课是,只要你可以按时缴纳宇宙税款,你想自己的脚踩在哪片土地是你的自由,你想在某片土地逗留多久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想殒命在哪个瞬间,谁的眼前,哪片星云之下,你得找到合适的意义。回过神来时,你发现自己所选择的每一件事都需要意义,宇宙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星球像悬挂在上面的水珠,晶莹剔透,倒映每一个人的内心,意义是构成蜘蛛网的丝线,只有丝线相互牵引,蜘蛛才不会抛弃。
企图私自处理死亡的人会被一种蝴蝶捕捉,它的一半翅膀是宇宙深处最漆黑的房间里的窗帘,另一半是不和任何外界生物沟通的角落雪人被回收死亡时留下的眼泪,它们以私自处理死亡的念想为食,以此繁衍,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跟踪它们,并且每日祈祷有一天它们灭绝。
那些被发现犯罪的人会被带到法庭审判,最后他们不会坐牢,他们尸体会被送到一座每日喷发的,爱打喷嚏的火山里,尸体的味道会刺激火山在打喷嚏的同时喷发,以此获得燃料,据说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的总负责人是一个大棉被,他是世界上最怕冷的人。
米拉抱着博士的肋骨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山前,她居然知道一条私密通道,我在宇宙死亡申请接受中心工作那么久,居然不知道火山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你知道吗?最刺激火山打喷嚏的,不是尸体。”
“是什么?”各种各样尸体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孔。
“是花瓣。”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过。”
在天鹰座G34.3亲吻米拉的博士一百年没有回来,米拉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每晚都做梦,在数不清的与人相逢又匆匆离别间,博士的无数身影堆砌,和米拉还有玛扎娜小姐的身影重叠,唯一不曾模糊的是落吻的瞬间博士颤抖的双眼,充满那个时候让米拉感到陌生的情感。
一百年过去,再见到博士时,博士已经白发苍苍,他没有选择逆转死亡,他早已向宇宙酒窖提交了死亡申请,只是死亡的方式是顺其自然,他没有用那个自己生平最得意的发明,那个把妹妹从宇宙抹除的发明,那个让不需要逆转死亡也不会衰老的米拉诞生的发明。
米拉漫无目的地在宇宙游荡,她没有身份,只有看似认识她的人向她匆匆打招呼又匆匆离去,直到博士回来的那天,是玛扎娜小姐的生日,博士问她想要什么礼物,米拉说她想要宇宙最壮观的景象。
博士眯着眼看了她许久,慈祥地笑了,那天他布满皱纹的手牵着她到了一个火山前,岩浆一边冒泡一边啜泣,她不记得飞来了多少艘宇宙飞船,每艘船里都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当玫瑰铺满了火山口,看不见熔岩时,火山打出了那个喷嚏,漫天的花瓣飘到了很远的星际,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玫瑰雨。
站在喷发的玫瑰雨前,米拉闻见了花香,闻见了博士身上衰老的人独有的孤独的气味,陌生而心安。
“我很幸运,生命的最后是你在我旁边。”
那个时候米拉忽然明白了自己没能看透的,颤抖的双眼在说什么。
博士很会爱人,只是他很难爱上一个人,米拉不会爱人,却连博士的谎言都爱上了。
那场玫瑰喷发是送给米拉的,唯一一次,米拉想独占这个故事。
7.米拉A星
米拉匆匆赶往正在消散的米拉A星,这颗恒星即将迎来它的死亡,米拉想得到她所渴望的死亡,她一只手依然抱着博士的肋骨,另一只手从背包的夹层抽出那封被揉成一团,因为被水浸泡而字迹模糊不清的死亡申请书。
我不会给她再提供一份新的申请书,因为她的死亡依然没有意义。
白矮星米拉B星在垂死的红巨星米拉A星身旁形影不离地陪伴,米拉A星作为人类发现的第一颗变星,随着核聚变的不同阶段变化大小和光度,所以被赋予了米拉,所谓奇迹的名字,而米拉B星无视了宇宙所有的奇迹,在死亡随处可在的年代就形影不离地跟随米拉A星,米拉A星和米拉B星组成了全新的米拉变星模型,米拉A星的消散对宇宙没有任何影响,只是米拉B星不再是米拉B星。
也许宇宙的奇迹对于米拉B星没有任何意义,被米拉B星萦绕的米拉A星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消散的米拉A星会化作尘埃回到米拉B星身边。
我被淹没在气急败坏的数学模型管理员,雪原原住民,宇宙酒窖的酒徒中,曾经没有人在意米拉在想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阻拦她,我伸出手想要喊她停下,却看见她抱着博士肋骨的背影消散在炽热滚烫的陨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