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岛


文/吴沚默


最近我谈了个新男友,他很爱带我到处吃饭。不得不说他很会吃,从米芝莲三星到路边摊,他总能找到抚慰口腔的好体验。他很少碰我,我们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就是吃对方咬过的食物。

似乎是很冷淡的关系,但好像每次吃饭,都是极其私密的活动,也不能说这里面没有爱。

天气开始冻了,我才发现我们从夏天吃到深秋:夏天是日料,我们吃遍了香港的Omakase,或是流着汗在大排档外啃濑尿虾,或是在看得到港岛夜景的潮州餐厅吃冻花蟹……食材随着咀嚼间消逝,时间变成一堆虾头蟹壳,堆叠在一起。好在天冷,推迟发臭时间。

这日我们已是很累了。上班上的,他公司在冲IPO,我公司刚经历几支股票大跌,我们像两条饿疯的流浪狗去觅食,感情事业已经不必聊了,活着就好,其他的另说。

他神神秘秘地,带我去了弥敦道楼上一家私房粤菜。边炉很快支起来,汤底扑鼻药材味,一碟切成薄片的白肉上了桌。我饿坏了,汤一沸,便夹了片肉涮起来。“够了。”他盯着时间,生怕肉涮老。

我想也没想,将白莹莹的肉片放嘴里,烫,再咬几下,口感胶韧,味道像鸡肉又像鱼肉。

“这什么?”

“鳄鱼,”他说,“带皮的,冷天吃这个最好,补充胶原蛋白。”

我这才看到那碟肉片白色的另一边,是蛇纹般的厚皮。

我“哇”的一声吐出来,刚赶上老板笑容满面地走来派名片。

“唐露,你不是什么都吃吗?”他觉得没面子,“蛇你也吃,内脏也吃,生的东西也吃,你怎么这样?”

我狂吐不止,停不下来,胃里没有食物,便吐出酸液,再吐,怕连胆都要吐出来。其他食客都停下来看我。

“唐露!”他是真生气了。

自然,他不怕鳄鱼,只在海洋公园见过这史前生物。中环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吃什么吃不到?何况区区一只南美鳄鱼。

我是想起了肖月。

 

那时我也就十二三岁,肖月比我大一岁,却比我小一级。

她和我都住在医院宿舍,她和她妈住我们楼上。那宿舍楼可真破,夜里窸窸窣窣是老鼠声音。我妈在厨房做饭,灶台下躲着一只老鼠,后来我妈实在忍不了,把铁锅铲子在灶上烧得滚烫,伸下灶台狠狠一叉,尖利的鼠叫声便响起。我妈心够硬,拽出了鼠尸,把锅铲拿开水烫烫,继续炒菜。

肖月家从未有过老鼠,因此我爱去她家玩。

她家整齐得不像这栋楼该有的样子,白净净,连厨房也是雪白色。餐台铺一方绿白格子餐布,一点油渍也无。她妈是个护士,身材高挑,颈脖长,一把长发乌黑油亮,我没见过她戴着护士冠的样子,只觉得她该做个老师。

肖月却剪着极短的头发,和她妈一样高瘦,要不是一双眼睛大得忽闪动人,神色有几分羞怯,远看就像个男孩。我爱和她玩,不完全因为她家和她好看,而是因为我们都是“外来人”。

广东沿海小城市,其实还挺排斥外地人,我爸妈是外地调来的医护,她们家也是。我爸总疑心宿舍大院里的孩子叫我“捞妹”,他说他听见过好几次,叫我别搭理。但我听不见,我听不懂粤语,我只觉得那些孩子脏,身上有股鱼腥味。

只有肖月身上的味道好闻,那是她妈用的洗衣粉味道。我其实挺看不起其他本地孩子,我觉得爸妈学历高,屈尊纡贵住在这破宿舍。而我,初二,年龄全班最小,成绩却从未跌出过年级前十。所以我一直以为肖月也是这样高傲,直到那天。

那天我们学校郊游,去的是鳄鱼岛。

我们那座小城市,没有什么像样的主题公园,鳄鱼岛算是唯一一个,里面勉勉强强有不高的摩天轮,掉漆的旋转木马这类设施。且顾名思义,公园里有个幽深池子,养了很多鳄鱼。池子外面一角,游客甚至可以和鳄鱼拍照,对,有那么一只,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牙都被拔光了,它像一块石头,只有眼睛会偶尔颤动,显示它是真实的鳄鱼。人们围在它身边,一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它冰冷的背脊,另一只手比出胜利手势。

那鳄鱼有名字,叫“大王”。

那天所有孩子们都排队和“大王”拍照,我在队伍里看见了刚升初一的肖月,她很高,一眼就见到。我想过去和她打招呼,但刚好排队轮到她了。

没有人帮肖月拍照。她像个高大的异类,只有她一个人,举着数码相机,自己和“大王”拍照,因此她的头必须和“大王”靠得很近,她的脸甚至几乎要贴上它的脸。

“小心!”老师远远喊。

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闪光灯过后,“大王”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飞快地转了一下暗黄色的瞬膜。

我便知道肖月不受班上同学待见。她到底如何不受待见,我却不知。后来听男生说起她,说她是初一“波霸”,我知道“波霸”是什么意思,我见过她家阳台上晾着的文胸,是有钢丝和蕾丝的那种,想是她妈妈买给她的。

肖月成绩不好,因为身高被选进校排球队。我见过她打球,站在最后一排,愣愣的,从不攻击,但防守密不透风,跑起来救球时有男生起哄说她前胸晃动得厉害。但我眼里,只见她飞起来的短发。我觉得那一刻的她比全校男生都要帅。

肖月喜欢看《大儒侠史艳文》,那是一部台湾布袋戏,配音是闽南话。我去她家时她常一个人看电视,不开灯,电视机里的布偶嘴巴动,眼睛转,动作僵硬,我觉得有点恐怖。肖月是闽南人,她听得懂那些对白,我听不懂,她便和我翻译,说这个女的,是白莲教教主,她喜欢史艳文,但他们是敌人,他们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

其实我对布偶们的爱情并没有兴趣,我最大兴趣只是想呆在她家,她雪白的家。

“你妈呢?”我问。“请了病假回老家了。”“啊?什么病?”

肖月耸耸肩,没说话,她说她最近都一个人住,每周去亲戚家蹭饭,拿回一整个礼拜的晚餐放冰箱。暮色渐起,我觉得肖月这样很可怜,想邀请她去我家吃饭,但我想到家里那块脏兮兮的餐桌,便打消了念头。

“你吃过蜗牛吗?”肖月突然问我。

“咦,恶心,没有。”

“我看见他们吃,就是那种大蜗牛,楼下有的。”肖月说。

我知道是什么,宿舍在山边,潮湿,下完雨之后地上便会出来很大的蜗牛,经常被车碾碎在路中间,一摊子碎壳残肉。

“他们?”

“他们。”肖月指了指楼下,那指院子的本地人。“他们说吃那个能生儿子。”

我做了个恶心的鬼脸。那些人,那些院子里的男孩吵死了,天天说听不懂的粤语,跑来跑去,打芒果树,爬龙眼树,还玩死了我家的兔子。院子里几乎每一个男孩,都有一个姐姐。

“那你今晚吃什么?”我问肖月。

后来我和肖月吃了冰箱里的“存货”,是一碟干硬的炒饭,她在锅子里翻热后更干了,难以下咽。我爸妈还在加班,我就回家拿了一袋零食上来,有八宝粥有薯片有酸奶,肖月眼睛都直了,“可以全部吃吗?”“当然可以。”“如果是我,一定慢慢吃,可以吃很久。”

“你妈不给你买零食吗?”

肖月一边喝酸奶一边摇头,她很羡慕我被爸妈饲养得很好,虽然我家有老鼠。

我在家里留了张字条,告诉爸妈我晚上在肖月家睡。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她的蚊帐竹席床上。这里没有老鼠的声音,南方的夏夜是很好的,窗外玉兰树飘进来一丝半缕香花味,和肖月的枕头那幽幽洗衣粉和头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我扭头,发现我们都没睡着。

“诶你爸呢?”认识那么久,我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

“离婚了。”

我就没说话,但当时我脑子一定是抽风了,沉默了一会儿,我就说,“我爸妈也是耶。”我想我是为了安慰肖月,我太心疼了,她跑起来那么好看,短发下的眼睛又大又哀愁,她的妈妈病了,没有人照顾她。于是我编了个故事,关于父母狗血的各自离婚史,好像这样就能和她存在同一个国度,我们都是“外来人”,我们可以互相信任。

肖月的胸在月光下挺得高耸,我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她似乎睡着了,没动。我突然觉得很羞耻,自己偷偷下了床,开门下楼回家了。

 

那晚我梦见在鳄鱼岛幽深的池子里,青苔密布的水面中,鳄鱼就像一块浮石,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偶尔转动一下金黄色的瞬膜。

梦境里我一直在水平面望着它,它也望着我。

大约是那几日,醒来发现内裤有血迹,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周围的女同学们都经历过了,我是最后一个。我很冷静地问妈妈要卫生棉,然后喝了一杯热水,坐在书桌前。

窗外是玉兰花的树干,树冠在楼上,楼上才有花香味。我摸了摸我平平的胸部,心里有种喜悦,我觉得我终于可以像肖月一样,成为同一个国度的大人。

那段时间我阳气旺盛,和院子里的本地女孩相处得不好,好像是我突然闯入了她们的大人世界,她们对我也开始有了敌意。

领头的女孩名叫丽缇,是个自认为漂亮的霸道女孩。但她其实一点也不好看,皮肤黑,单眼皮,却总是自作主张地把头发夹成波浪形。总拿着最新款手机,趾高气昂,她曾经警告我不要和肖月玩,但我不听,她便叫所有本地女孩不要和我玩。

如是这般其实我也没有特别不开心,我仍然和肖月来往。只是有次,我在院子长凳上看到丽缇遗落在那的粉红色新手机,我便藏了起来,约了肖月一起走到海边。

“干吗?这是什么?”肖月问我。

我冲她眨眨眼,然后扬起手,把手机丢海里,远远看见那粉红色消失在土黄色海水里,真爽。

“丽缇的手机。”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欺负你。”我大声说。

肖月最后点点头,久违地笑了笑。

我觉得肖月逊爆了,手机而已,丽缇家有钱,可以再买。当然她买了我可以再扔。

但那天晚上丽缇爸爸打她的哭闹声响彻了宿舍大院。

 

肖月依旧在学校和宿舍大院里亦独来独往,我不知道她妈妈的病情如何了,也不敢问,毕竟她沉默的大眼中有许多哀愁,我猜不透,也触不到。我能做的只有在周末或平日写完作业的夜晚,溜到她家,陪她看一会儿《大儒侠史艳文》,在闽南语背景音中,我坐在她家那日渐脏污的米白色沙发上,沉沉睡去。

有次醒来,我发现沙发坐下多了一块褐色污渍,我小声和肖月道歉,她却没有生气,只是由它。那块污渍便一直在那里,她的家也像这沙发,日渐不再雪白。

漫长的盛夏过去,南方没有秋天,好像一下子天气就变冷了,肖月穿起了她的旧羽绒衣,她已经独自生活了快有半年。

这半年里,有关肖月妈妈的流言渐起,他们都说肖月妈妈不是去养病,而是回老家帮前夫生儿子了,把肖月一个人丢这,每个月才叫她回老家一趟,真是狠心。外来人不比本地人,本地人多生就生了,只要没人告状,似乎也没什么事。而外地人,需得处处小心,据说她妈妈本来要升任护士长的,她自己放弃了,交出一份体检报告,说尿液里有血,肾脏出了事,当然是骗人的。还听说她妈妈,为了生儿子,同意和丈夫假离婚。

无论如何,肖月沉默地进进出出,一直没有说话,也不告诉我她每个月都会消失的周末去了哪里。她依旧每日吃着冰箱里拿出来的干硬炒饭,脸越来越瘦,眼睛显得更大了。

我爸妈看不下去,经常买些牛奶零食叫我给她送过去,煮了红烧肉也带一碗上楼。我乐得和她吃饭,她家灯坏了,只有电视和手电筒的光亮,我从家里拿了支蜡烛。就着《大儒侠史艳文》,我们在黑暗中吃我带的肉和她的炒饭。

绿白色桌布上一块黑一块红,是酱油和辣酱的颜色,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得分明。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肖月家里已经有了老鼠。

突然感觉很可怕,好像在黑暗里,有些什么已经存在了而我们不知道。我怕把肖月一个人留在这黑暗里,我怕明天她就会被黑暗吞噬,不复存在了。

我下楼回家,和爸妈说要与肖月一起做功课,然后抱着自己的被子上了楼,我告诉肖月,叫她把门锁紧一点。

那段时间我常常梦游,大概是脑子和潜意识也在发育阶段而出现的混乱,有时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去了客厅坐着,也不看电视,就是坐着。有时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书桌旁,作业本上歪歪扭扭鬼画符,似乎尝试要写什么功课。

而这夜我醒来,我们都好好地躺在床上,我抱着她的一只胳膊。我松了口气,我被她锁在床上,没有梦游。

我才初中,每日的烦恼就是下一次月考是否能够继续留在重点班,我一直在重点班,一直在,不可能掉出去。大人们都说女孩读书好,但男孩开窍晚,说到了高中,男孩后劲肯定就上来了。

因此我很怕高中,我怕我成绩掉下去,被那些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男孩取代,所以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不能掉下去。

 

肖月的成绩一塌糊涂,是真的一塌糊涂,我看过她留堂补考数学和英语,也看过她在操场罚跑。她的校服脏兮兮的,前胸随着跑步动作愈发晃动,操场上男生们吹起口哨。她的头发长了,遮住眼睛,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跑完步,坐在草地上喘气,我犹豫了很久,上前去问她有没有事。她站起身没理我,走开了。

以后她在学校遇见我,也就不再理我了,很多次我们在走廊迎面相见,她仗着自己生得高,目光平视,便看不见我。她的刘海越来越长,遮住了脸的两侧,校服越来越旧,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肖月,”我叫她名字,“今晚来我家吃饭,我妈说的。”

她停了一下,又跑走了。

吃饭时间她没来,我上楼去敲她门。房门紧闭,我又绕去楼下往上看,窗口没有任何灯光。我有点生气,肖月像一只冷血动物,捂不热,养不熟。

肖月消失了整整一个礼拜,没有任何消息。在这个礼拜,发生了一件事。

有日爸妈下班回家,大骂单位里哪个大嘴巴在传诵他们两人曾经各自离婚又二婚的家庭狗血伦理剧情,在这小小的世界里,这样的故事无聊又劲爆,“黄文杰那个王八蛋,什么鬼东西!因为你爸做了主任就这样造谣生事!王八蛋。”我妈私底下凶悍得很。

黄文杰是丽缇的爸爸,我躲在一旁听着,心里在滴血。

因为这谣言是我编造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我把它作为表达忠心的礼物,只送给了一个人,肖月。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背叛的滋味,那感觉就像,就像黑暗里的老鼠,我恨不得用烧红的锅铲把它用力捅死,再扔得远远的。

我拿了家里唯一一把水果刀去找丽缇。

我当然没用上那把水果刀,我那么怂,只是一个学习成绩不错的书呆子。丽缇现在在用她弟弟用旧的“小灵通”,上面还贴着一张拳王肌肉男的丑贴纸,丽缇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用手一点点抠下那贴纸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滑稽可怜。

 

肖月回来了,一个人。

她头发又被剪短,远看像个男孩,衣服也干净多了,一切好像回到半年前。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和她说话。

班上同学说《大儒侠史艳文》播完了,现在在播《还珠格格2》,难怪没听见楼上电视响。

在学校里,轮到我对肖月视而不见,其实并不难,她个头高,远远就能看见,我便避开。在宿舍院子里,我去搭公交车遇见她,也会低头踢石子,她的眼睛很大,大到远远看着我我也能感觉到。我没回头。

是那一次,在海边,我又遇见她。

我本来只是去海边散步,结果听见礁石那边有声音,我便绕到另一边,看见几个男生围着肖月,其中便有丽缇的弟弟。

他们用粤语说着什么,我听见了“波霸”这个词。肖月一动不动,被挤在礁石上,有个男孩的手,放在了她的胸上。

我没敢看下去,转身跑走了,回家躲进房间,把头埋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我想我是很坏很坏的人,因为我生气,所以把丢丽缇手机的事情告诉了丽缇,而唯一与事实不符的是,我说,把手机丢海里的人是肖月。

我是很坏很坏,读书又很好的人,这样的人,真的很糟糕。

然后我生了一场重感冒,等待着报应降临在头上。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院子里的男孩们依旧生龙活虎,肖月也还是那个独来独往的肖月,她一直如此沉默,所以不会有人发现任何问题。

我的病好之后不多久,肖月妈妈回来了,不,应该说她一家人回来了,她和她的前夫,带着一个初生的男婴,回到了这里。

肖月不见了,据说是回了老家读书,而那个男婴,被称为“前夫在外面生的小孩”,则留在父母身旁。楼上开始热闹起来:晚上的电视声、晚餐的食物香味、半夜婴儿啼哭声,一切都是活泼光明的,消除了死寂与黑暗,这样温馨的家庭,不可能会有老鼠。

我再没见过肖月。

 

后来有一次,我带着表姐的孩子去了鳄鱼岛,那里已经残破不堪。我看见拍照处那只叫做“大王”的鳄鱼,惊讶于它仍然健在。

“噢不是,这只是新的,每一只用来拍照的鳄鱼都叫大王。”收钱大姐实在百无聊赖,与我和盘托出。

“那之前那只呢?”

“哪只?之前有很多只。老了、死了、被吃了。”大姐狡黠地笑笑,“你吃过鳄鱼吗?我们餐厅有。”

 

我很想把肖月的故事完整地讲给男友听,以此解释我在餐厅的大失态。但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理我了,他说他很忙。

说起来,我们也不过是一起吃饭取暖的关系,我知他并无结婚打算。我观望了半年,是时候要止损了。

中环街上人来人往,有许多漂亮聪明的女人,有时候我觉得她们精美得像冷血动物,有时候我觉得她们凶猛得像拥有利齿,她们的鳄鱼皮包高跟鞋,总让我全身长出鸡皮疙瘩,就像在那青苔遍布的池水中浸泡着,被一双金黄色眼睛从水底注视着。我常常在红灯转绿的时候,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自己融入其中,只要闭上眼睛,就看不见鳄鱼。

至于肖月,我恍惚记得初中群里出现过一张照片,那是一位淘宝内衣模特儿,有着一个像是日本人的名字。模特儿个子很高,胸部被高高推起,她像一件半裸的礼物一样被装扮着,脸上带着努力可爱,却显得僵硬的笑容。

我知道她是肖月,不知为何我想起她脸贴着“大王”自拍挤出笑容的样子。而此时照片里的她,热烈庸俗性感,又冰冷。


责任编辑:梅不谈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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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沚默
吴沚默  @吳沚默momo
编剧,TVB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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