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


文/蒋一初

1.

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布洛克鞋匆匆拐过转角,地砖上残余的水渍让人打滑。拉开第五扇门,迅速闪身走了进去反手把门锁上,盖上马桶盖后曲膝坐下,这是这个月姜言第五次躲在卫生间里哭了。

半小时前,姜言在地铁站里被人挤掉了眼镜,六百度近视的她失去了眼镜寸步难行,摸索了十几分钟后她决定放弃寻找眼镜,一路“摸瞎”走到公司,结果是迟到了十分钟。

十分钟前,姜言被主管赵伟训斥了一通,导火索是这次迟到,根本原因却是半个月前她主动申请项目组长的要求。

“今天主管不知道怎么了,脾气那么大。”

“中年男人无故发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在家受了老婆的气,要么是在公司受了领导的气。受了气没地方撒不就只能撒到下属身上?姜言是倒霉撞枪口上了。”

姜言努力调整着呼吸,渐渐止住了哭泣。

今年是姜言工作的第三年,大学毕业后她直接到了这家汽车配件公司工作,三年间她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只是运气不好,联系过的客户大多数都黄了,唯一成功的一单在公司内部的业绩排名倒数。所以姜言一直是最底层的销售,比她入职晚一年的同事都已经做到了组长。

其实也不是姜言必须要求公司给她升职、加薪,只是还有半年时间她的合约就要到期了,如果无法升职,公司也不跟自己续约,那么这三年的时光在旁人看来无疑是被浪费的,被虚度的。

只有姜言知道自己都付出了多少,但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是唯结果论,不会有人在意你在成功以前都做了哪些努力,因为天才从来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得成功,而世人都偏爱天才。

上周姜言无意中听到赵伟和其他同事提到“反正姜言的合约要到期了”、“现在行业寒冬,公司是有要裁员的打算”。姜言努力说服自己听到的只是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不要多想。但她还是失眠了,每天早晨看着天空泛白,光明冲破了黑夜,而内心的恐惧一丝一毫都没有消散。

为了不再消磨自己的精力,姜言主动跟赵伟提出想做新项目的组长,当时赵伟没有给姜言回复,直到今天才提起姜言的晋升申请:“你这是在看不起销售岗位吗?”

姜言被问懵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走吧,别说了。”

女同事们洗完手走出了卫生间,姜言的情绪缓和了很多,她走到水池旁洗了把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回到工位上。

快到六点半了,姜言跟妈妈说今天要加班,不用等自己吃晚饭了。挂掉电话后姜言关掉电脑、洗了水杯,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刚好七点整。

她没有加班,也没有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而是用最慢的速度在将黑的街头行走。拐过两条街,姜言最终走向了那片湖泊。湖泊藏匿于中心公园深处,公园里还残存着一些游乐设施。

初夏的晚风是冷的,湖泊是宁静的,几只飞鸟在啄湖边的水藻,两三对情侣牵着手在湖边散步。这个地方是姜言的秘密基地,中学的时候她最爱和朋友们来湖边骑自行车,还会背着一书包柴火、一书包串串躲在大树后面做烧烤吃。

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朋友们有的在不同的车站下了车,有的在不同的路口拐了弯,姜言的朋友越来越少,只有这片不会说话的湖泊停留在原地没有变过。

姜言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她把脸埋在手心里,放声大哭。


2.

“要买西兰花、娃娃菜、菠菜,还有牛肉和牛奶。”

“好。”

“牛奶要买光明优倍的。”

“好。”

挂了电话,赵伟在超市里仔细寻找着妻子说的那几样菜。

某一次加班结束后,赵伟去超市发现七点钟以后蔬菜、水果都会打折。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图便宜选择顺便加班,等到了七点钟再去买打折的蔬菜,但到了后来这成了他的工作习惯,加班半小时能错开下班高峰,也能晚点回家多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哪怕是在公交车上坐着看看窗外的街景,对于赵伟来说也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因为这段时间是自由的。

超市里的人稀稀拉拉的,赵伟推着推车在蔬菜货架间行走。他很喜欢买菜,因为买菜给了他挑选的资格,而这样的资格在生活中是不多见的。

赵伟从大四那年的秋天开始了“被挑选”的生活。

他被许多公司挑选,最后到了现在的这家公司实习,转正被领导挑选后去了一个竞争力比较弱的岗位,存在感一直很低。在工作的八年时间里,他又被不同的项目挑选着,直到他做到了管理层才有了一点点替别人做选择的权利。

前段时间公司中层之间有着“裁员”传闻,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但赵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被挑选的时光。

回到家以后,妻子接过赵伟手里的塑料袋就走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给赵伟拿了碗筷。赵伟边看新闻重播边吃饭,妻子和女儿都已经吃过了。

已经快八点了,妻子仍旧在厨房里忙碌着,她正在做明天中午要给赵伟带的菜。女儿坐在地毯上拼着乐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豆子,明天想去哪里玩?”吃完饭后赵伟坐到女儿身边陪她一起拼乐高。

豆子想都没想就说:“明天要上舞蹈课。”

赵伟帮豆子拼好了一块,但豆子似乎不太满意父亲给自己拼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又给拆开了。赵伟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乐高,让女儿面对自己:“爸爸只有明天休假,舞蹈课可以后天上吗?”

还没等豆子回答妻子就拿着饭盒走了出来,她看到赵伟正搂着豆子在玩就觉得十分不顺眼:“说了多少遍让你洗了澡以后再跟她玩,脚这么臭你自己闻不到吗?你看豆子想跟你玩吗?”

赵伟看了看豆子,豆子正捏着鼻子冲他做鬼脸。捏了捏豆子的脸,赵伟站起来去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妻子重新回到厨房洗碗、擦灶台。

浴缸里的水放好了,赵伟躺下以后感觉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酥麻的,浑身的疲惫都融化在了水里。对于赵伟来说,每周最期待的时间是可以泡澡的周五晚上和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周六早上。

而在三十岁过后的某个周六早晨,他悠悠转醒,打开手机后才发现刚刚过七点钟。从那天以后不管赵伟睡得有多晚都会在早上七点自然醒,醒来的那一刻是绝望的,他知道睡眠在漫长的等待中自尽了。

“啊!”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豆子的惊叫,赵伟赶忙从浴缸里站起来,身子还没擦干就穿上衣服冲了出去。豆子正在妈妈的怀里痛哭,妻子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摸着她的额头。

赵伟一眼就看到了豆子额头上的血,又看到桌角上有一块血渍,是豆子自己玩的时候磕到了桌角上。

他拿起手机打车,准备带豆子去医院。填完医院地址后才发现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打上,周五的晚上总是打不到车的。

“去路边打车吧。”妻子抱起豆子率先走出家门,她的脸色很不好。

赵伟临走前带了一件豆子的外套,锁上门后赶忙追上了妻子的步伐。

今晚打车的人太多了,来往的出租车都是满员。豆子额头上的血干了一片,还有源源不断的血珠在往外渗,红褐色的血渍十分骇人。妻子看着孩子窝在怀里疼到痉挛,忍不住吼了赵伟一句:“你打的车呢!”

“还在排队,”赵伟急得满头是汗,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等我一下,我马上弄车来。”

而立之年的赵伟没有车,因为豆子还没有上小学,上学放学的时间比较宽松,所以买车的计划一推再推。

但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比亚迪就开了出来,那是邻居小杨的车。

“上车。”赵伟坐在副驾上叫了妻子一声。

妻子皱了皱着眉头,抱着豆子坐到了后座上:“小杨,麻烦你了。”

“没事儿!你们早应该告诉我啊!豆子现在怎么样了?”

看到了小杨叔叔,一直没说话的豆子轻轻地出声了:“疼……”

小杨一脚踩上油门:“哎哟,豆子受罪了,等一下去医院就不疼了啊。”

后来豆子的额头上被缝了两针,她一哭妻子就开始骂赵伟。赵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不应该泡澡,还是自己应该咬咬牙买辆车了?

这些小小的不明白都不足以困惑赵伟,他已经习惯了糊涂地过日子,因为就算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谁都无法改变现状。

晚上赵伟梦到自己上了裁员名单,醒来后浑身是汗。


3.

周六调整了一天,姜言的情绪好了很多。周日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她主动在工位周围打扫卫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姜言,你在干什么?”赵伟一进公司就看到姜言在扫地,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头顶。

姜言笑着跟赵伟打招呼:“主管好,我今天来得比较早,打扫一下卫生。”

“来得早不能工作吗?还是你多一分钟都不想投入在工作上?”公司里每天都有清洁工打扫卫生,赵伟认为员工来到公司是要为公司创造效益的,而并不是浪费时间的。在赵伟看来,姜言这是在搞旁门左道的事情,暗示上司她很勤奋,但实际上根本不会有效果。

姜言放下扫帚坐回到了工位上,虽然现在公司里还没有什么人,但她的脸上还是烧得发烫。姜言打开电脑后迟迟无法投入到工作当中,她觉得自己被赵伟羞辱了。她想了一上午,最后总结出来:在正式上班时间还没到的时候,她就算是打游戏都跟赵伟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他凭什么羞辱自己呢?凭他是主管吗?

今天一天姜言都没有工作,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过往的记忆。刚到公司实习的时候,她主动承担起了“便利贴小妹”的身份,帮同事们带咖啡、打印合同;入职以后她永远是给项目“擦屁股”的人,合作出现了任何问题,都由她来处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对不起公司,但领导却想方设法地卡住了自己的晋升通道。

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们不得不学会忍耐,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时间久了所有的灵气和傲气都化为了一摊泥泞。

姜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完成任务,而没有做一件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在原先的生活轨迹上,能够升职、加薪就是正确的事情,但现在姜言发现这些所谓的正确的事情并不会随着自己的努力到来,她想或许只有打破这样的轨迹才能让生活发生一些变化。

这样的变化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愿意接受。

下班前姜言写好了辞职报告,不管这三年有过多少次的焦虑、烦躁,抑或是兴奋、期许,现在的她十分平静。

看到姜言的辞职报告时,赵伟没有惊讶,也没有挽留,非常爽快地签了字。

“我有个会要开。”赵伟说完话后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径直走向了会议室。

姜言点了点头,她拿起辞职报告跟着赵伟走出了办公室。同事们都没有意识到姜言辞职了,就连姜言自己都觉得这好像跟想象中的辞职不一样,她没有跟领导撕破脸皮,也没有促膝长谈,签字也像是在签报销单一样简单。

在读大学的时候,姜言以为未来的自己会成为一颗按钮,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只是一颗藏在机壳里的螺丝钉,工作三年后,她再也没有想过要成为一颗按钮,只是想做一颗露在机壳外面、可以被人看到的螺丝钉。

现在这颗螺丝钉掉出了机壳,滚落到了广袤大地上。

姜言没有找新的工作,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在家吃饭的时候,姜言几次试探父母对自己工作的看法:“你们觉得我辞职怎么样?”

听到姜言想辞职,母亲一下子来了精神:“辞职好啊,我早就觉得你的工作不适合女孩子做。”

“对,趁早辞了吧,”父亲点了点头,“刚好去考公务员。”

姜言沉默了,后来她再也没跟爸妈提过辞职的事情,她要在找到下一份工作的时候再通知他们这件事。

离职后的第一天,姜言下意识就走到了公司楼下。她在转角处看到赵伟正在和一个女人争吵,那个女人的情绪很激动,吵着吵着就伸手抓住了赵伟的衣领使劲摇晃着。

姜言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她打开了赵伟的朋友圈,点开除夕夜那天赵伟发的照片,眼前这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就是照片中拿着锅铲正在做饭的人,评论中很多同事都叫她嫂子。

姜言给赵伟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转身离去。

为了不让爸妈生疑,姜言只能假装上班。她每天都会去湖边坐着冥想,像是回到了读大学的时候,她又重新想要成为一枚按钮了。


4.

裁员名单出来了,一共裁了两个中层,赵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那张A4纸上面。赵伟并不意外,最近领导的一系列的决策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开新项目没有通知他参与会议,发上去的周报很少会有回复,新季度给他安排的工作是跟进几个成熟项目的维护,领导将他放置到了公司里最边缘化的角色里。尽管一早就有了这样的暗示,但赵伟还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他希望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关于职场的潜规则,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给到赵伟的总是正确信息。

“我不反驳您的决策,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这是赵伟第一次不卑不亢地站直身子与领导对视,这么多年他总是习惯勾背,让一米八的自己看起来不比领导高多少。

“这个决定我们做得也很艰难啊,公司是舍不得放掉你这样一个人才的,你为公司服务了这么多年,成绩有目共睹。但现在行业不景气,每个公司都在裁员,大家的日子都不好多啊,也希望你能理解公司。”

领导跟赵伟说了一堆场面话,感动得赵伟差点都要说“谢谢您把我裁了”。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后,赵伟似乎听到了一声嗤笑,他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幻听。

今天的赵伟没有加班,他找个了纸箱把自己的办公用品都装进去带回了家。家里没人,妻子带豆子回娘家吃饭了,他这才有机会把东西偷偷运回家。

第二天赵伟如常出门“上班”,他的目标很明确——中心公园。

前几天他想带豆子去中心公园玩,豆子说自己要上舞蹈课,但后来赵伟听说豆子的同学们都爱去迪士尼,所以豆子想去的游乐场是迪士尼,而不是中心公园。

中心公园已经不是这一代小朋友的乐园了,但却是赵伟的。

在赵伟小的时候,只有过年过节才能来这里玩,进公园要收门票,玩各种游乐设施也要买票,能来这里玩一次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这个还开吗?”赵伟问“森林狩猎”娱乐设施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放下了手机:“开,二十块一次,这边扫码。”

赵伟记得以前玩是十块钱一次,他扫了码,主动坐进了轨道上的小车里。工作人员按下按钮,大门开启,小车缓缓地驶进隧道。

“森林狩猎”是观光类型的娱乐设施,人们坐在自动行驶的小车里,看着隧道两旁不同的景致,有狮子老虎,也有深海游鱼,时不时的会出现举着巨石往下扔的棕熊,还有拎着眼镜蛇吓唬游客的猴子。所有动物的制作都很劣质,但就是这种简单的快乐承包了赵伟的年少时光。

“咣!”

“啊——”

一声巨响后小车停了下来,“森林狩猎”里的灯全都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生的惊叫声。

“喂!有人吗!”那个女生被吓坏了,赵伟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像是姜言。

赵伟应和道:“有人。”

姜言很怕黑,她坐在小车里不敢动,只能通过言语发泄:“你们这个设施是怎么回事啊?没人玩就不维修了吗?”

“我也是来玩的,不是在这上班的。”

黑暗让人对声音格外敏感,姜言也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很像赵伟,但她在下一秒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赵伟可是公司里的全勤楷模,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都不会请假的,怎么会在礼拜二的早上出现在这里呢?

姜言误会了人家,有些抱歉:“这里很久没人来玩过了。”

赵伟坐在自己的小车里跟这个姑娘闲聊了起来:“那你为什么来玩呢?”

“我辞职了,又不能在家呆着,就只能出来闲逛了。”

“怎么不去找新的工作?”赵伟确认了这个人就是姜言。

知道有个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陪着自己,姜言不再害怕:“想不到要做什么,得慢慢想。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玩?”

“和你一样。”

“叮!”

灯亮了,小车启动。姜言想回头看看和自己一样的倒霉蛋是谁,但隧道里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姜言的小车驶向了光明,结束游玩后工作人员把钱退给了她,为刚刚的事故感到抱歉。没过一会儿后面那辆车也出来了,姜言看到车上的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转头就走。

“姜言。”

姜言像是没听到一样拔腿就跑,现在赵伟已经不是自己的领导了,她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跑着跑着她忽然想到了赵伟刚刚说的话,他说的“和你一样”是什么意思?他也辞职了?

“摩天轮可以坐吗?”姜言气喘吁吁地问工作人员。

“可以,二十块一次,这边扫码。”

姜言付过钱以后坐上了摩天轮,工作人员帮她把门关上,她这才注意到门把手已经生锈了,而且门不能完全合起来,靠下面的位置露出了很大的缝隙,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想到现在赵伟应该看不到自己了,姜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很怕赵伟,或者说她很怕领导。之前的工作环境很压抑,虽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说出来,但她可以感受到浓重的“阶级感”。谁入职早,谁业绩好,或者说谁的家世好,都会在公司里受到照顾。反之则会被人呼来喝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姜言点开了前同事的微信问关于赵伟离职的事情,前同事什么都没说,只是发了一张裁员名单的图片给她。

赵伟和自己还是不一样的,一个是主动离职,一个是被动裁员,听上去自己的方式更解恨,但赵伟可是带着一笔失业金离开公司的。彻头彻尾的输家,从来都只有自己。

摩天轮缓缓上升,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姜言觉得暖洋洋的,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远处是那片湖泊,晚霞让它染上了一层红晕,微风一起便泛起亮晶晶的涟漪。她很久没有见过夕阳了,工作时经常加班,下班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好像是被剪刀剪断的录像带,保存着开头的和结尾,只是记不清楚中间那段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就在她欣赏窗外景色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个男人正在往湖心走去。她努力盯着那个身影,看起来很像赵伟。

赵伟该不会是想寻短见吧?

姜言的心底浮上来一股负罪感,她刚刚不应该不理他的,如果陪他说说话,说不定他会想开点。姜言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赵伟的电话,刚“嘟”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主管,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啊?”赵伟觉得很莫名。

那男人又往湖心走了几步,姜言急了:“你怎么还往湖里走?”

“我没在湖边啊。”

“那你在哪里?”

“在你后面的摩天轮上。”

姜言转过身往后看,赵伟正把头凑到窗户旁跟她挥了挥手。姜言挂掉了电话,心里“咯噔”一下。

下了摩天轮以后,姜言狂奔到了湖边,凑近了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个正在挖莲藕的男人。是她误会了。

没过一会儿赵伟也来到了湖边,他坐到了姜言的旁边,两人就这样坐着吹风、看着湖水,谁都没有开口。

“我被裁了,老李也是,”赵伟平静地提起了裁员,像是与自己无关一样,“你再忍耐半个月就能升职了。”

姜言没有说话,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后悔,原来她一直想要争取的结果近在咫尺,只是职场里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也没有用。

“之前在公司我本人对你没意见,是高层领导觉得你性格太温吞,不适合做管理层。可能也是因为你没有送礼吧,不过换家公司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情。”赵伟觉得有点口渴,想去买瓶水喝,往前走了两步他回头问姜言要不要喝水,姜言摇了摇头。

等到赵伟离开以后,姜言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当一枚按钮的想法。


5.

一个月后,姜言顺利入职了一家家具公司,职位是主管。

人事笑眯眯地对姜言说:“咱们公司这次招了两个人,待会儿你们一起跟大家打个招呼。”

“好。”

话音刚落,玻璃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赵伟。

“这是我们的新总监赵伟,这是新项目主管姜言。”人事引他们认识。

“姜主管好。”赵伟主动向姜言伸出手。

姜言握了上去:“赵总监好。”

见到赵伟的时候姜言感觉时光倒流了,之前她一直觉得三年时间被自己浪费了,但当她重新面对赵伟时,才发现那段滚烫、难熬的岁月充满了意义。

此刻的姜言更加利落,对自己充满信心,这是被岁月重铸后的更好的姜言。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入职的样子,她和好几个应届毕业生一起到赵伟那里领任务,当时她整个人都怯生生的,在所有人领完任务后才说出了第一句话:“赵组长好,我是姜言。”

责任编辑:颗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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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蒋一初
蒋一初  @蒋一初
青年作者,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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