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


文/赵越

我们都还年轻,所以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热情和勇气,去翻过那些墙,用最少的代价。

——巫珊,2014年5月31日0:28,发于空间

1

2009年,互联网上青春文学浪头正猛,喜欢把一切念想都诉诸文字的高中生们,借着这股浪劲儿,开始隔着一层单薄的液晶显示屏,去结交志同道合的友人。

在那个贴吧为王、QQ称霸的年代,我和巫珊便靠这些认识了对方。

我发在贴吧上随便写写的东西通常是无人问津的,帖子随发即沉,尚未来得及吸引读者,便于浩海中湮没。

凭借着日常写小说、每次考试作文能拿到45分的自信,我便以文人自居、以风骨自重,认为文字最大的力量不在于多少人看,而是多少人能看懂,所以“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帖子沉就沉,没人看也便没人看。

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文字的力量在于唤醒,革命中唤醒腐朽,发展时唤醒惰性,文中不经心的寥寥数笔,亦能唤醒一个人的共鸣。

“往前走,别回头。”

我虽然忘记自己写下了什么,让巫珊回复了这句话,但依然记得看到这条留言时,心中顿时衍生出那种几乎要原地蹦起的雀跃感觉。


结果我还是蹦起来了,印象很深,那是一节英语课。

由于我的动作幅度过大,导致那个没有半行单词却满篇汉字的笔记本被英语老师一眼瞥见。

随即我就被叫了家长,看得出父亲是真急了,用力去撕扯那本笔记,并警告我不要再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第一次被叫家长的尴尬,搞得我很久都没敢再与父亲说话,生怕哪一句又暴露了自己还在写文的事实。

对文学这件事的追求,必然不能轻易停止,一个笔记本倒下去,千万个笔记本买回来,即使本子被撕碎,起码那些我写过的文字还在脑子中留存了个大概,并不影响我继续肆意创作。

只不过同时被父亲没收的,还有那个我用以去贴吧发表文字的手机,缺少了它,我就像一个断手断脚的哑巴,再也无法向唯一读者表达内心世界了。


同桌堃哥告诉我,宿舍楼南边有一道墙,是全校唯一的死角,没有摄像头,从那里翻出去,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翻过去干吗?”我问。

“去网吧写啊,反正除了班主任,没有老师知道你是不是要去校外参加艺考培训,只要晚自习开始后翻出去,结束前再翻回来,这几节课的时间随你怎么写。”

别看上课开小差我在行,但逃学这回事始终是少有人做的大胆行为,我还是心存胆怯,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拒绝这个提议:“那墙高不高啊?别网吧没去成,我先摔成个二级伤残。”

“你一篮球队大前锋怕这个?不高,我们经常翻,对你来说也就是踮个脚的事儿。”

我摆摆手,直说:“不成不成,逃学这事我做不来。”


2

2010年春,我独自站在学校南墙下搓搓手,四周环望确定果然没有摄像头,然后仰头看向这个估算不到三米的墙头,鼓足勇气,办了人生中第一件大事——逃学。

那时每所学校方圆一公里范围之内,绝对会存在至少一个被学生们奉为神明的网吧,之所以能被称为“神明”,是因为它可以接纳所有人的快乐、爱情以及信仰,不分男女,无谓老幼,只需洗净前尘,脱下校服,交出身外之物,来租借一张成人身份证,即可收获一至三小时不等的膜拜时间。

从那以后,我过上了如僧侣般的生活:每天为了心中信仰奔赴庙宇;父母为我准备的饭费因网费而削减过半,烧饼夹里脊被迫更换为烧饼夹烤菜;而且一日两翻的南墙,将我的身手训练得如武僧一般矫健。

只是我不知道,此时的信仰究竟是文字,还是那个叫巫珊的女孩,毕竟每天我用于和巫珊聊天的时间,都大过于我写稿的时长。


“认识那么久,你就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啊?”我被巫珊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懵。

“万一我是个男的怎么办?”

“男的……不影响当朋友的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过了半晌,巫珊发来下一条文字,“你快点儿跟我要照片。”

“啊?”懵圈乘二。

“算了,我就当你要过了。”

消息提示音疯狂作响,眼前的图片闪过,疯狂地推着文字上移,我看到了她的样子。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屏幕对面的那张脸,几乎把世上所有能让我感受到美好的一切,全部融在了那个猜想里,可到头来还是我想象力匮乏了,她远比我所想象的任何都要美好。

“好看吗?前些日子拍的写真,今天刚出片。”

“好看,都可以去学表演了。”

“那你拿去做手机桌面吧。”

我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回复,手机都被没收了哪里来的桌面,过了很久才鬼使神差说了句:“你说,我们有机会见面吗?”

“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巫珊生在西南山城,我长于华北沿海,这对于把校服叠在屁股下坐着的我,是真正的山南海北,虽然口头上回应着“我也觉得”,但谁会相信呢?

反正我是不信。


3

2013年3月13日,我仍旧坚守着自己当年的不相信,而巫珊就站在我的面前,与我高中最后那一年半的手机桌面不差分毫。

还记得当时我对父亲谎称,要把转校同学的电话存在手机里,因而获得了长达三分钟的使用权,在这三分钟里,我要掀开手机后盖,取下电池,更换内存卡,再将整个步骤倒着来一遍,最后开机,把巫珊的照片设置成手机的桌面。

但由于太久没拿到手机的兴奋感使我手抖,电池掉在地上一次,搞错内存卡一次,把通讯录当做相册点开两次,不过还好,我完成这一整套工序的瞬间,刚好卡在了短暂三分钟计时的结尾。

“你想什么呢?”巫珊笑着问我。

巫珊背对着阳光来的方向,从回忆中抽身的我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恍惚,险些伸手触摸她的脸,看看是不是由于我太想要见到谁,老天就会在我面前降下一束光,化作她的投影。

若我真的被神明眷顾,请于我独处时再降一束光,其实我还想见一下天海翼。


巫珊本是只比我小一届,高二中旬选了学表演,看样子是奔着中戏北电那种名校去的,第一年艺考成绩不理想,被迫转了播音,下定决心复读了一年,谁知结果更不理想。

此时我已然是一个马上大三的老油条,在石家庄这座城市吸了两年的雾霾,和我一道考来的还有同桌堃哥。

我的学校科大地处南郊,他的学校河传位于北环,因路程太过遥远我们从未聚过,通过社交软件的对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谁能想到我有一天会因为巫珊的事,来点开堃哥的对话框。

“堃哥,河传怎么样啊?”

“你帮谁问的?”他倒是够警觉。

“就一小姑娘,你别管了,你们学校的播音专业怎么样?”

“哦——就你当初挂手机上那姑娘?”

堃哥那头应该在偷笑,过了良久才把他所知的专业情况悉数告知,而后我又将这些信息只字不落地转述给巫珊。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门很宏伟,师兄挺后悔。

巫珊听后并未表态,在我都以为她是去了距家较近的传媒院校时,似乎有人将地图折叠,那个远在天边的人,来到了我在的城市。


我和巫珊的首次见面当然还有别人:一个是我们曾在贴吧的共同好友阿梦,她在一年前也考来了石家庄,另一个是我的女朋友。

没错,我险些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摸了另一个女孩的脸。

那天香锅店内人潮拥挤,我全程侧着身子将菜选好,交给后厨烹饪。

食材煮熟,洋葱爆香,放入肉类大火爆炒至八成熟,捞出沥油,而后下入藕片、土豆片、豆干,煎至金黄,其他素菜与肉类一并入锅,继续翻炒,调味、出锅、装盘,芝麻点缀其中,动作一气呵成。

不久就看到一位服务生将我们的菜端了过来,放在桌上。阿梦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向香锅,各种角度都拍了一张,一旁的巫珊则对我说:“我手机摄像头坏了,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吗?拍完你发给我就好。”接着又看向我的女友问道:“可以吗?”

巫珊的请求没有被女友反对,我把手机交到她手中,看着她将屏幕点亮,应该是手机亮度太高,那双眼睛看起来瞬间暗了一些,没了光亮。


4

2014年5月31日夜,我和女友结束了由大学军训就在一起的恋情,用她的话来说,这在校园恋爱中属于长途奔袭,得之已是不易,便不要追求什么结果。

我认同了她的观点,坦然地告别转身,向宿舍走去,也许是失恋总在雨天的定律,途中适逢下雨,好在雨水对我留情,密却不大,我走进宿舍后发现不过只打湿了肩膀。

按照惯例,每次抵达宿舍后我都是要向女友报备的,但我拿起手机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没这个必要了,索性就刷起了空间和微博,而这两个社交平台不约而同地告知了我一件忘得差不多的事:今天,阿梦生日。

在空间敷衍了事地回复了一句生日快乐的我,打算收拾收拾上铺休息,却接到了巫珊打来的电话。

“过来陪我们。”

“好。”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匆忙,我走出宿舍楼时雨云皆散开远去,只有路面依旧湿滑,泛着粼粼微光。

学校西门附近停满了来接情侣的出租车,司机们仿佛完全掌握了大学生的习性,以此拿捏好了每一个非传统节日背后的商机。

我随意选了一辆,坐上车:“师傅,老火车站。”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一眼,在确认了我是否只有一个人之后,发动车子,开入城区。

巫珊和阿梦等我的地方是距老火车站不远的麦当劳,这不是过生日的地方,我赶到的时候没有看到生日蛋糕,甚至连食物都没有看到,这里也许只是她们临时的避雨处。


这个夜晚,我没有打算过要回学校,她们也是。

三个人犹如儿童节前夕的午夜游魂般,走遍了石家庄的大街小巷。

巫珊在左,我在右,中间的阿梦嘴不停歇地叨念着自己那个富二代男朋友究竟多孩子气,如果我这时突然宣布自己恢复单身,大概会是最破坏气氛的一件事情,干脆就把烦闷的情绪咽了回去,选择自我消化。

一路上基本只能听到阿梦的声音,充当左右护法的我和巫珊一个比一个敷衍地点头应和着,直至我们都走累了,在街边歇脚。

阿梦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烟,巫珊则站在我身侧的服装店前,将头顶的鸭舌帽反戴,靠近玻璃,用反光照着自己的样子。她是个爱美的女孩,遇到反光的地方都会照那么几下,甚至我怀疑,她刚才走路始终低着头,就是因为路面的积水也可以反光。

我是天生惧怕人偶的,何况是凌晨的人偶,更是格外可怖,即便巫珊就站在那里,我也不太敢向玻璃看去,所以一直背对着她。

“你不怕的吗?”

“不怕。”

她怕的是熬夜多出来的细纹,或者彻夜行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的痘痘,所以照得十分细致,细致到根本没有发现身侧有两个老外在接近。

我一步跨到巫珊的右边,她回眸之际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便在我身后躲了起来,两名老外自顾自地说着英语四级范畴之外的词汇与我交流,好像是根本不在意我听没听懂,但看表情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我用尽毕生所学,憋出了三个单词:

“Please get out.”

老外悻悻远离。

我回身忙问了一句:“没有吓到吧?”

巫珊摇摇头,反问我:“为什么要说请?”


5

2014年6月1日约莫3点左右,我还在想着巫珊问我的问题。

对啊,为什么?

我思考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可能是被英语作文必须写满一百二十个单词的规定养出习惯,觉得若不添字凑字,怕是连及格分都拿不到手。

我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巫珊,想问问自己方才的回答是否能够及格,可她却先我一步问了出了口:“想喝酒吗?”

“怎么想起喝酒了?”

“我知道你在健身,但健身也不能熬夜。”

“所以呢?”

“你喝酒吗?”

“喝吧?”

我的回答略显犹疑,而她已经跑进了便利店。


等巫珊出来的时候,只拿了两听啤酒,阿梦没有买到想要的女士烟,买了一瓶木糖醇口香糖缓解无聊。

凌晨4点的时候,我们还在路上走着,巫珊低着头一言不发,酒喝完了,静谧的夜下面仅存阿梦嘎吱嘎吱嚼着口香糖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也由最初的频繁变得些许无力。

“我们要不要去酒店?”

“啊?”

我不确定是巫珊每次的提议太过突然,还是自己的反应始终慢半拍,竟总也接不上她的话,还有点发懵。

“一会儿就天亮了。”我从阿梦的话里莫名听出一丝警惕。

远处的天,确是要亮起来的颜色,而此时巫珊脸上的色彩,比即将破晓的天要多些复杂。

她喃喃道:“可我想去洗个澡。”

声音细且轻微,似乎根本没有飘进阿梦的耳朵,也就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又走了一刻钟,阿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巫珊说:“送你回学校再说吧。”

巫珊和我都没吭声,她继续低着头向前走,时不时会问我一些有的没的,我也争取对答如流:

比如,“你会不会唱林俊杰?”

“我去学。”

“我们好像都没一起唱过歌。”

“以后会有机会的。”

这个以后,至少是天亮以后。


天色渐明,不知何时路边冒出来几个充斥烟火气息的早餐摊,在阿梦的提议下,我们随便找个摊位坐了下来。

吃了东西的阿梦像是重新把能量充满,继续夜间没说完的话题,痛斥自己男友的种种不良习惯,这个话题对她而言感觉永远不会厌烦的样子。而我们也一直担任着听众,时而点头,时而给予一些肯定的目光。

早餐过后,阿梦执意要送巫珊返回学校,巫珊表示知道附近有一趟公交可以直达河传,便带着我们拐了两个路口,并极其意外地先遇到了通往阿梦学校的公交站。

事已至此,阿梦再不情愿也只好上车,担忧地看着车窗外的巫珊。

巫珊挥挥手,手还没放下,车便远离了站台。

放下手的瞬间,她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一样,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她终于走了。”语气也如释重负。


6

2014年6月1日6点31分,儿童节的清晨。

酒店的情侣经过了一夜的混战,大概还没有从疲累的睡梦中抽离出来,我和巫珊夜游后,多少也会有些腰酸背痛,不知身边的过路人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昨夜苟且的情侣,只不过起得比别人稍微早些。

去往河传的公交站不算太远,但这一路上她像是把憋了一夜的话都放了出来,跟我扯东扯西。

她提起了那个一同高考现在成为演员的前任,提起了学校的追求者,又提起了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

是听到她口中的自己,我才知道年少时期的我既幼稚,也无畏。

我曾答应她要考上军校,以后势必要当个将军,凭借所有的人脉给她最好的演艺资源。如果她愿意嫁给我,就当个将军夫人,如果不愿意嫁,那就当个将军的朋友。

可惜我的高考成绩如同巫珊一样不理想,与军校擦肩。

她笑着说:“谁敢想,我差点成了将军夫人。”

这时第一辆公交车到达了站台,我提醒说:“车来了。”

“我还想跟你说会儿话。”

“好。”


高考结束后,我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当时公认的班花走到我的座位前,决定在我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号码,我把屏幕点亮,输入密码解了锁,桌面上的巫珊正笑得漂亮。

后来堃哥告诉我,因为一个连面都不会见到的人,错过了大好姻缘。

我把这件事当做日常分享跟巫珊说了一遍,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吓到站台上的别人。

她问:“你傻不傻?”

我答:“你觉得呢?”

“傻。”

我点点头,认同了她的答案,心里却觉得:第二辆公交车过去了你都没看到?你才傻。

没考上军校的我在综合考虑后,没有听从父母去填写距离家只有十五分钟路程的大学志愿,而来到了石家庄。人总要走得更远一些吧?只有越来越远,才能离你越来越近。

给巫珊接风那次聚会,场面尴尬异常,天生话多的阿梦为了缓解气氛,开始拿巫珊砸挂,说着一些她以为的趣事。

比如巫珊在阿梦寝室借宿那一晚,当她脱下宽松的外套后,硕大的胸脯顺势蹦了出来,顿时把阿梦吓出了脏话。

若不是阿梦说,我其实从未将看向巫珊的眼神下移,我更喜欢看向她的眼睛,大概是当她还占据我的手机桌面时养成的习惯。


第三辆公交在站台停了良久,司机师傅询问我们:“上不上车啊?”

“不了阿姨。”巫珊回应着。

公交驶离,站台只剩我们。

巫珊说的话我是听不够的,无论她说什么内容,只要她想继续,我就能像根钉子一样,扎在地表,任雨打风吹,任山崩地裂,任树死鸟亡。

可凡事都有个终点。这个终点在我理清楚所有事情脉络之后便赶了过来,我在内心大言不惭道:她想跟我在一起。又在心底回应着:和她在一起吧。

这两个念头在我胸口打了个转,没到喉头,就坠了回去,落在胃里或肠中无从知晓,总之没能脱口而出的话,就不值得再说了。


7

具体过了多长时间,我记不清了。

她接着说了很多,我全然没有听到内容,空间折叠,时间变慢,画面放缓,四处无声,全世界聚焦在她嘴角那一抹笑意。

她为什么要笑?因为她快成功了,这个笑就是加速她成功的催化剂。

最后她说:“其实认识那么久,我发现你真的很好。”

声音不大,振聋发聩,像是一面墙轰然倒塌,又扬起了灰尘。

如果没有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我可能就会拉着她的手,跑向最近的酒店。

你不是要洗澡吗?我陪你洗;你不是要睡觉吗?我陪你睡;你还要做什么?你赢了,我奉陪到底。

但第四辆公交车,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巫珊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

我抱了她,用一种并没有多少侵占性的力度,我感受到了第四辆车驶来掠过的微风,和手机放在衣兜的震动,这个人间太过喧闹,相拥时我又看不到你的眼睛,只有松开怀抱,我才能作出决定。

于是我撒了个谎:“我没那么好,如果真的好,女朋友的电话我不会让它震这么久还不接的。”

你看,我仍然幼稚,但失了无畏,尽管这堵墙接连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变得低矮,变得脆弱,我与你的距离开始用分秒和厘米计算,可依然翻越不过。我分明比任何时间都要接近你,却提不起年少时那种无所畏惧的勇气。因为你是光,我怕一伸手,你会碎掉。

而我没想到的是,光来自于天空,自然会被收回,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巫珊终究还是走上了那辆公交车,透过车窗我想看懂她的表情,而这辆车不留情面地离开,没给我任何机会。望着逐渐远离的一切,我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公交车从未驶离,是我脚下的地面在快速后退,带着我这根钉子退到触她不及的位置。

我低下头,从衣兜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7:30。

桌面上没有任何人,响起的也只是每天的定时闹钟而已。

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巫珊。


不知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开完编剧会,和同在一个项目里的室友走出制作公司,恰好破晓。

室友抬起手机将镜头对着朝霞出现的位置,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很美,只可惜画面的五分之一被园区东南方向的院墙挡住,在构图角度来说存在缺憾。

“你说这墙高吗?”我问他。

“啊?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没能会意。

我凑近院墙,伸手丈量了它的高度,大概是三米的样子,墙体厚实,上面也没有钢丝或碎玻璃等防范设施,应该很好爬。

“你干什么啊?旁边就是摄像头,你要是想拍出园区也能拍,要不以后我早起的时候叫你。”

“我等不及。”

没有在意他的提醒,我原地一跳,双手支撑,轻而易举地跃上高墙,坐在上面,痴迷地望着绚烂的朝霞,像是个老友见面一样挥了挥手,对它说:

“我给你唱首歌,你能不能再给我降下一束光?”

责任编辑:颗馨 onewenzhang@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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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赵越
赵越  
某部退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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