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念旧的人，其实不会太考虑利弊。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一句话，“乐观者永远前行，悲观者永远正确。”对于个体而言，反刍记忆、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是阻碍前进的。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殉情之人？明明时间可以留于对自己做更有前途的事情，为什么总有人要活在记忆里？这触及了存在主义哲学、心理学和文学中反复探讨的一个课题：我们明明知道向前走更有利，却为何总有人选择活在回忆中，甚至为过去献祭未来？

从《庄子》里的尾生抱柱，到金庸笔下守在绝情谷底十六年的小龙女，无数故事告诉我们，人类会为记忆付出荒谬的代价，但正是这种不计算的执着，定义了人性的深度。

作为一个念旧的人，我经常感到生活总是被“尾生抱柱”时刻纠缠着。我至今还在用注册的第一个电子邮箱。尽管它塞满了垃圾广告、群发邮件，我也从不清理。因为那里留着我第一次毛遂自荐找实习时的孤勇，和过去的恋人异地时发送的电子信件，还有一些稿件退回通知。以及听歌习惯，我到现在还会单曲循环十几岁的时候热播的那些影视剧OST，《倚天屠龙记》《天外飞仙》《仙剑奇侠传》……这些影视剧武侠音乐现在不论在综艺节目还是咖啡馆都失踪了一般，但就一直在我的听歌榜单TOP前十里。

前段时间非常流行一个词，叫职场发小。这帮刚工作时候认识的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职场无朋友”这种说法自然也在这帮人身上不生效。我第一份工作是在2021年，那时我刚毕业，进了一家小公司，像极了日剧《下辈子我再好好活》里那个delta工作室。编辑部五个人常常为一个标题、一张配图能争到面红耳赤，最后又总在憋不住的笑声里和解。下午阳光好的时候，我们偶尔还一起去公司附近的海棠花溪，赏花、聊热点、谈选题。后来，大家像蒲公英一样散开了。有人出国留学，有人去大厂卷生卷死，有人裸辞做起了自由职业。工作期间建的群渐渐从每天99+，到偶尔弹出的对话框。但我还是会希望这个群不要彻底寂静，经常往里丢一些八卦的链接。

有一天另外一个前同事在群聊里发了一张当年在海棠花溪的合影。几乎所有人都在几分钟内回复了。

“再也回不去那么好的日子了，看到这个瞬间破防。”

“下个月我出差北京，要不要一起聚个餐？”

“想想还是和你们当同事的时候最舒服，现在每天加班到十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尾生抱柱”。不是抱着桥柱等一场不会来的洪水，而是抱着那些共同塑造了我们的瞬间。在这个加速狂奔的时代，念旧或许是我们对抗失重的方式。我们不只是在怀念某个人、某段时光，更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自我确认。已逝的时光就好像是构成自我的血肉。每一次回顾，都在确认“我是谁”“我曾被怎样爱过”“我的世界曾如何闪耀”。

我想起朋友阿禾的故事，她有一只宠物猫叫糖糖。三年之前，糖糖因为肾衰离开了人间。阿禾把糖糖火化之后，骨灰埋在了小区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后来阿禾换工作，但还是执意租在那个树林附近的小区。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带一小袋它以前最爱吃的冻干，去埋它的地方坐一会儿。只是把冻干轻轻放在土堆前，坐下来看看树影摇晃，听听风声。阿禾说，她需要经常去那边坐一段时间，因为她不愿忘记自己曾那样被一个小生命全心全意地依赖过，也那样毫无保留地照顾过一个生命。

作为活在回忆里的人，我会觉得念旧本身无利弊之分，其价值全由我们与回忆相处的方式决定。与过去和解，也可以对未来充满期待。

那些选择留在记忆中的人，或许是在用自己的存在证明，人类除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还需要更完整的自我。对旁观者而言，我们无需赞美痛苦，但可以尝试理解每一个沉溺过去的身影，都可能是在守护曾经相信过的自我核心。